妝曲舊恨(3)
侯熙元一試“妃子血”音,啞然失笑,拋還給蓼花,蓼花急忙抱住。
“這也叫琵琶?”
我暗自冷笑,就是這把琵琶令你氣急敗壞到嘔血!
“取那把來!”侯熙元指著我手中的琵琶道,“本公子今次有興致,就合奏一曲《煮海謠》。”
蓼花猶豫地望我,我遞上琵琶,微一垂眉。
侯熙元抱琴而坐,古琴聲響,冠絕五湖。蓼花咬一口銀牙等著,《煮海謠》若合奏,合奏者只做輔音。而她和我都清楚,侯熙元的琴力只在蓼花之上。
琴音浩然,裹挾雷霆聲勢,我想侯熙元內傷應該痊愈了。琴曲佼佼,力透傲睨方物之意,我依舊認為侯熙元有這個資格。如此近的距離,我能判斷出他的修為與我一般達到了乘氣後期,對一位二十出頭一表人才的貴族男子而言,他的前途是錦繡的。
蓼花的面色越來越難看,連我也不知道一會兒她該如何跟上琴曲,合奏這一曲《煮海謠》。天際月色蒙蒙,有烏雲橫移,但我不指望天能救場,來個暴雨斷曲。
琴曲轉婉,終於到了合奏的地方。蓼花直了身子,按上琴頭。一聲悠長的嘯音劃斷琴曲,侯熙元一怔,蓼花也是一驚,而我卻是一喜,有高人蒞臨。
“劣徒打攪姑娘了!”一老者的聲音遠遠傳來。我心猛地一跳,這聲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葛仲遜!
過去了那麼多年,我從不敢遺忘,何況葛仲遜的聲音氣勁十足,於蒼老中帶著尋常老者少有的銳利。
“以姑娘的琵琶曲音,即便琵琶大師王靈運猶在,也要欷歔三分,熙元你好生狂妄,竟要姑娘與你合奏《煮海謠》,還不快向姑娘賠罪。”
敢情他是怕他的徒兒丟醜,這才在琴曲轉折時攔下了侯熙元。我冷靜地想著,卻不能冷靜地控制心跳、呼吸。我知道以我目前的修為絕不是葛仲遜的敵手,就算沒有侯熙元,就算天一訣能短時間內提升武階,我依然殺不了他。乘氣期與武聖之間的差距太遠,而葛仲遜早在我未誕生前就已身為武聖。
我坐於一隅一手抱著“妃子血”,一手捂著自己狂跳的胸口,看著侯熙元面色怪異地向蓼花簡單一禮。
葛仲遜又道:“夜確實已深,秋意涼。不多擾二位姑娘,來日有緣願能當面傾聽姑娘絕世音曲。”
會有這一日的!我暗道,已經等了那麼多年,不在乎再多等些時日。
侯熙元轉身遠去。我長長籲了口氣,蓼花驚恐未定地道:“這侯公子的業師是……是……”
“西秦國師葛仲遜。”我替她說了。
蓼花默了許久轉了感歎:“連國師都說王靈運都不及你……”但凡彈琵琶者,無一不知王靈運大名。西秦王靈運天下第一琵琶,只是她已仙逝。
輕舟悠悠往北,烏雲蔽月。
船泊淼珍湖北岸,辭別艄公,我與蓼花分抱琵琶移步上岸。岸旁秋風陣陣,我止步回望。緋影一道於濃重的夜幕下拉出一片暗紅,紅凝固為卓爾不群的男子,侯熙元抱琴對我冷冷道:“差點被你瞞了過去!七裏溪內,淼珍湖上,西疆女,你已兩次出現在我面前。”
這個目中無人的男人,也是有幾分眼力的。我輕笑一聲,他終於認出我來了。
紅影一閃,瞬間侯熙元到了我面前。我不為所動,被他近身又如何,一者他不知那日七重溪傷他的人是我,二是他不過與我兩面之緣並無仇恨,但我還是被他驚住了,他一手抬起我的下巴。
“芙蓉如面剪水雙瞳,若不是你一笑,我還真看不出來。西疆女,你果然藏得很深!”
我甩開他的手,後退一步,他卻緊跟一步。蓼花旁呼:“侯公子,你想做什麼?”
“你住哪裏跑?”
我嘴角一抽,再退,他再進,直到我退無可退,踮腳於岸邊。我蹙眉,他再輕薄於我,就算冒上一點風險我都要他好看。
“不要怕,我並無惡意。”侯熙元笑了起來,“告訴我你的住址,改日我來討教你與你姐妹的樂音。”
我心下轉過一個念頭,侯熙元既然師從葛仲遜,那我只要搭上他這條線,還怕葛仲遜跑了不成?
“不說的話,我怕你要失足落水了!”侯熙元慢慢抬腳。
我搖頭暗歎,葛仲遜果然教不出什麼好弟子。自此,我對侯熙元的看法完全改變。強者雖有其驕傲的資格,但真正的強者不屑恃強淩弱,而且他還是我仇人的弟子。
“京都城北,泰石巷底。”我一字字道。
“好!”他連退三步,轉身離去翩若驚鴻,上乘的輕功身法令蓼花炫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