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癡樂迷(3)
葉子道:“公子,你就再吹一曲給那刁蠻女子聽聽!”
然而葉少遊道:“曲為景生,音為境傳,今日一曲已過,意氣之爭的曲音不如不要。”
我心下贊同,那女子冷笑,“裝模作樣,怕丟人才是真的吧?”葉少遊似渾然不覺,只對我莞爾,“今晚我們就到山上找家客棧落腳。”女子見葉少遊不搭腔,鼻哼一聲拍馬而去。她兄長連賠不是,也跟著去了。
上山已晚,只有三兩聲音韻混雜在夜市間。我們找了家門面整潔的客棧,入座後,葉子仍在氣惱。
“我人小,不懂什麼音曲,我只知道被人欺負了要欺負回去!何況公子你又不是不能氣回她!”
葉少遊道:“她說她的,我們走我們的。你不放心上,生氣吃虧的都不是你。明白了嗎?”
葉子嘟囔道:“我忍我讓我由我忘,我能不能暈啊?”
我終於忍不住笑了一聲。這是段典故。昔日寒山問拾得曰: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拾得雲: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想不到這小小童子也頗有趣,我估摸“我忘”是葉少遊教的,“我暈”卻是童子自創的。出家人的境界,寵辱不驚卻還記掛著再待幾年你且看他,而葉少遊說忘,這談何容易?有些恩怨無法遺忘,有些因果是死結。
我收回笑,恰時店內小廝送上飯菜。
晚間,葉少遊主僕送我至房門口,葉少遊道:“當日南屏山上初見姑娘驚為天人,可惜至今未聞姑娘彈曲,不知姑娘何時有興,唱彈一曲以解葉某思音之心。”
我沉吟道:“我的琵琶只殺人。”
不理他兩人驚詫神色,我關上房門。
我的裝束雖然在大杲境內少見,但黑白相間的異域風情令人將目光更多投到服飾上而忽略了我本身,加之我刻意收斂的神采,使我看來就像一個普通的異族少女。而越過國境到達唐洲城後,城內偶爾出現的同樣服飾則讓我完全融入了周圍的人群,倒是溫文優雅的葉少遊引來了不少關注目光。
我能確定葉少遊是一位貴族,大約和黎族在西秦的地位相似。雖然葉少遊出手闊綽用度講究,但他的修為只有固氣期,出行卻只帶一個葉子,也只有不受重視的貴族才會只憑固氣期的修為奔波異鄉。
重踏上西秦的土地,我百感交集,一時沉浸於思緒,葉少遊說了句什麼我沒在意就應了。
“這麼說黎姑娘答應了!”葉少遊喜形於色。
他邀我同往西秦的臨川匯音,而原本到達臨川我們將分道揚鑣。
“還有最後兩日,明兒一早准能趕到。”葉少遊對音藝的熱愛令我自慚,與他相比我只是個拿琵琶當菜刀的劊子手吧!他才是真正的樂師,無論對樂音的造詣還是心境。那晚大杲擂臺門上的臨川匯音名不副實,葉少遊卻沒有半句貶低之語,更沒有驕傲神情,他只說了一句:對美妙樂音的喜愛,每個人都一樣,彈奏的技藝反倒在其次,一份喜愛的心意是相同的。
他如此歡欣,我終究沒說出拒絕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