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以花為食

如墨但笑不語，拉著她的手左穿右繞的往林木深處走去，越往裡行進，花香味越是濃郁，腳下的芳草也越發青翠茂盛了許多，踩在腳下，隱隱鬆軟柔濕之感，讓她知道這裡水汽很是豐富，必然是離水源不遠了，然而明明香味越來越濃，周圍看到的卻全是高大蒼翠的松柏，銀針樹，別說桃樹了，連桃葉的影子都沒見到一片。

“如墨，還有多久我們才能到？”北瑤光迫不及待的追問著，腳步也越發急切了起來，密林之內，陽光不達的地方，齊膝的綠草之上，露珠還未消散，兩人在一片青綠幽靜中穿行之時，褲腿之上早就沾染了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還有著林間特有的清新氣息，讓北瑤光呼吸慣了城市裡渾濁氣息的鼻子，一時間還有些適應不了這太過乾淨無雜質的空氣。

“馬上！”如墨繼續拉著她，頭也沒回的道。

那如綢緞般黑長的髮絲隨著他的動作飄揚著，拂到了北瑤光的臉上，帶來一股淡淡的清香，仿佛是森林中的精靈一般，讓北瑤光移不開視線，真希望此時此刻時間能就此停留，把這美好的一刻給永久的定格住。

腳下的泥土越來越濕潤，人踩在其上 ，像是要陷入其中一般，迎面還有一股帶著濕意的風吹來，夾雜著空氣中豐沛的水汽，吹在臉上涼涼的，舒服極了，耳邊此時也傳來水流不斷沖下的響聲，由小而大，隨著他們的越加靠近，而越加清晰了起來，接著便是宛如洞天大開一般，北瑤光還沒來得驚呼出口，對面高崖上，一面兩丈寬的瀑布便出現在了她的眼前，那巨大的水流轟鳴聲也越發的入耳了起來，“竟然是瀑布？好美，好壯觀！”

小翠蛇似乎也非常享受這樣豐沛的水汽，之前的懨懨無力，此刻也一掃而空，興奮的在北瑤光的手腕上不斷的轉起圈來。

“來，跟我來！”如墨牽起她的手，拉著她站到了正對著那瀑布的這一面陡峭的山崖之上，腳下幾十米處是巨大的水流奔騰的情景，水霧不斷的被水流激沖而出，繚繞的水汽彌漫了整個被高崖包圍而成的山谷，壯觀的驚心動魄，北瑤光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的看過一個瀑布，更是從來沒有站在這麼高這麼危險的地方看過，崖上的風吹拂著兩人的身軀，帶來心曠神怡的感覺，往前只要一小步，就夠她掉落到數十米深的崖底，被萬鈞瀑布之水吞沒，然而此刻如墨握著她的手，與他共看這壯觀的美景，北瑤光的心裡滿滿都是喜悅與安心，“好美，謝謝你如墨！”

然而如墨要給她看的顯然不僅僅是這些而已，用力扣著她的腰，把她的人鎖進了他的懷中，“抱緊些！我們要下去！”

北瑤光發射性的雙手攬抱緊如墨腰，卻沒聽到他說的話，直到感覺兩人的身子在直線往下掉，急劇的重力加速讓她連眼睛都睜不開，身上已經感覺到水珠濺打上身的冰涼感了，如墨居然抱著她跳了下來？意識還未全部到達大腦，喉嚨已經先一步不聽使喚的尖叫了起來！

尖叫聲還未停歇時，腳下其實已經踩到平地上了，如墨好笑的看著她緊閉著眼睛，卻依舊在聲嘶力竭的尖叫，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帶著懷疑的語調高聲問道，“瑤光，你怕高？”

北瑤光睜開眼睛，往上一看，又往下一看，才發現，他們現在所站的位置正是這瀑布底部和崖頂的中間，一個從峰腰延伸出來的平臺，因為從崖頂從下看時被繚繞的水汽給掩蓋住了，所以視線根本看不到它的存在，然而即便如此，如墨就這般抱著她突然的跳了下來，也夠把她的心臟嚇的幾乎停跳了，此刻再聽到他如無其事般的問話，更是把北瑤光激的幾乎跳起來，“如墨，不是怕不怕高的問題，你明不明白，問題是你怎麼可以說都不說一聲就往下跳？你知不知道我差點以為我們要死了？”

“我說了，我讓你抱緊一點，我也說了我們要下來的話！”如墨一臉無辜的看著她，帶點惡質的欣賞著她發脾氣時毫不做作的神情，現在他多少有些體會到她為什麼喜歡逗弄小翠蛇了，因為看著寵物多變的表情真的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如墨，你是故意的？”北瑤光此刻再看不懂如墨的表情，她也就不是北瑤光了，不敢相信如仙謫般的如墨，竟然也會有孩子氣般惡作劇的一面，頓時又好氣又好笑，“下次你若再這般嚇我，我可跟你沒完！”

“走吧！你該吃午飯了！”如墨對她沒什麼威懾力的威脅顯然沒放在心上，拉過她的手便要往裡走，北瑤光剛跨出一步，腿就一軟，人也跟著跌了出去，幸虧如墨反應快，立即扶抱住了她，關切的低頭，“怎麼了？”

“腿軟了！不，不好意思！”北瑤光覺得好丟臉，沒想到自己這麼沒用，竟然被嚇得連路都不會走了。

如墨見她如此，不由覺得玩笑開得有點大了，輕輕的彎腰抱起了她，“剛剛是我的錯，不該讓你沒準備的就帶你跳下來，其實不怕的，你看，崖邊是有藤索的，我們不會掉到水裡去的！”

北瑤光順著他的頭示意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了一根黑色的山藤，崖邊的土的顏色幾乎一模一樣，難怪她沒注意到，同時也看到了平臺往山腰內壁延伸進去的地方，有一個隻容一個人穿過的小山洞，此刻如墨抱著她便往那洞口走去。

一進洞內，外面的瀑布轟鳴聲，就仿佛離他們遠去了一般，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她聞過的更濃郁的桃花香味，雖然山洞位於山腰之間，裡面卻並不黑暗，一條通道直直的往前延伸而去，仿佛是要穿越這座山峰而過一般。

等見到另一個月洞一般大小的出口時，入目的景色，已經盡是粉紅嫩綠的天地了。

這哪裡是幾顆桃樹，分明是一個遍佈桃花的世界，每株都花開滿樹，婀娜生姿，緋紅，粉紅，嫩白，櫻紅，幾種淺嫩美好的色澤交疊在一起，映襯出一副如仙境般的美色，這裡的桃樹似乎不再是單單的一棵樹，而像是有靈魂，有姿態的存在一般，密封振動翅膀飛來飛去的聲音，伴隨著清脆悅耳的鳥鳴聲，把靜態的桃林襯出一種動態的美。

如墨輕輕的在如蔭的草地上放下了北瑤光，小翠蛇早就在看到這裡的第一時間，便一經飛快的遊下了北瑤光的手腕，如一條碧綠的線一般飛快的爬上了最近的一棵桃樹，開始吃起花瓣來！

北瑤光小心翼翼的珍惜的看著眼前的美景，連踏出一步都捨不得，生怕破壞了這桃花穀的美好，不知道陶淵明看過這裡的桃花後，又會寫出怎樣的桃花源記來，總之在她看來，這已算得是仙境了，若是要隱居，住到這裡無疑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了！

“你喜歡嗎？”如墨從她的表情便已知道她的喜歡，只是還是希望從她嘴裡聽到確切的回答。

“好漂亮！這裡永遠都這麼美嗎？”北瑤光傻傻的道，“要是一年四季都是這樣如仙美景，住在這裡一定很幸福！”

“真正住在這裡時間久了，你就不會覺得它美了！”如墨微笑如平常的看了看眼前的繽紛美景，桃夭穀與他若干年前來時沒有任何的區別，甚至連蜜蜂都還像是原來的那一批，如墨僅僅能從北瑤光眼裡讀到的讚歎和喜悅中，尋回一點點久遠的初見這裡的感覺，因為再漂亮的風景，如果看的次數多了，時間久了，想也早就習慣到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了。

尤其是這裡的風景，更是千百年都不會有所改變的所在，至少在最近的三千年來，他每次來這裡，都沒有見過開放著的桃花以外的景色，沒有凋謝，更沒有見過結果實，永遠是一派春暖花開的模樣。

而他帶她來這裡，自然也不單單是為了給她填肚子，也是有其他的原因的，他需要借助這裡的時間比山谷外的時光過得緩慢的特點，以錯開她與其他有緣人見面的時間，同時也減少他的麻煩。

“怎麼會呢？這般美景，即便是真有所謂的天上人間，也未必及得上這裡了！如墨，你真的有親人感染了頑疾，需要急尋墨神醫嗎？”

北瑤光轉過身子看著如墨，她直覺昨日午飯亭子裡的那番話是特意說給司徒伊聽的，所以她現在非常想知道如墨家到底有沒有這麼一個家人的存在？如果沒有的話，她想跟如墨說今天留在這個穀裡過一夜再走，因為離開這裡之後，怕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來此地，就這麼匆匆而走，她會很可惜的，如果時間不緊，留在這裡過一夜，該是人生中多麼美好的一段記憶啊！

“沒有！”如墨果然搖頭，他既已答應過北瑤光不對她說謊話，如今北瑤光問起他，他自然不會對她說謊，“除了自己，我沒有別的任何親人了！”

他已經活的太過漫長了，生他的母親，和與他一起被生出來的兄弟姐妹們早已經不知去向，無從找起，也許他們中有人和他一樣走上了修仙之路，那麼興許還有人活著，否則的話，應該是沒有一個還會活在這世界上了，蛇類的壽命本也就是漫長不過人類太久的，所以現在的他，算得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沒有親緣系絆，而且蛇類的血性本就淡薄，有親人存活與否對他們本身而言，也並不是一件值得多激動的事情。

“如墨，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孤兒！你一定也感覺很孤單吧！”北瑤光雖然想過那番話是如墨用來搪塞司徒伊的，卻沒想到如墨竟然乾脆連一個家人也沒有了，她自己也是孤兒，她比誰都知道孤兒的淒涼和孤獨，所以此刻，對著如墨，北瑤光不由更多了幾分憐惜之感。

“我不覺得孤單，我覺得一個人很好！清靜、專心、沒有俗事的牽扯，很利於我修行！”如墨對她心裡針對他所起的憐憫之心，雖能感受得到，卻也並不感動，從他獨立覓食生存下來開始，他的生活中就沒有家人這樣的概念存在，等到他開始走修行之路時，對身外事物的反應，就更是淡然無所求了。

北瑤光從他淡然平靜的眼中知道，他是真的不覺得一個人生活有什麼不好，非但如此，他甚至年紀輕輕就開始提‘修行’兩字，這讓她很不能理解，難怪如墨總給她一種超然物外，淡漠疏離的感覺，原來並非是她的多心，而是‘修行’讓他對萬事淡然無求，這樣的他，讓他體會什麼是孤單，確實已經是多餘的一件事了，因為修行之路最要耐得住的顯然就是孤獨之感！

而她恰恰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孤單，所以她從讀高中開始，就嘗試著偽裝和改變自己，並慢慢的學著去結交朋友，隨時隨地保持著自己迎合別人和讚美別人的姿態，因為這樣能使她很容易的得到別人的喜歡和接納，進入大學後，偽裝更是成了她生活的一種本能，她總是很容易就能憑藉著這樣的能力，去結交到一群朋友，其中還有好幾個死黨，沒有人對她這樣的性格或內心產生過懷疑，有時她自己也會辨別不清什麼樣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她自己，多年下來，偽裝和本來性格早已經密不可分了，而她，做這所有的一切，也不過都是為了不想有‘全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是孤單的’這種感覺。

現在，她莫名其妙的穿越來了這裡，過去一直努力經營的世界，現在已經不復存在了，新的世界裡，只有如墨一個人，她必須，一定要這個他，陪伴著她。

“如墨，你還這麼年輕，為什麼想要出家呢？”基於這個理由，她不能讓他繼續他所謂‘修行’的道路，這世界少如墨一個道士或者和尚，不算什麼，可是她北瑤光少了如墨，就沒有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的勇氣了，所以她不允許，誰讓上天讓她摔落在了有他的地方。

“不是出家，只是修行！”如墨輕輕的糾正她的話，微笑以對。

“我不管出家和修行有什麼不同！我只想問你，你在莊子裡答應我的事情還算數嗎？”北瑤光的眼睛一動不動的注視著他，焦急的等待著他的回答。

“算數！”如墨肯定的點頭。

“那一直到我死，你都不許再提修行，以後你有我陪著，我也需要你陪著！你能不能答應我？”

如墨又是點頭，對她的太過緊張報以一笑，在沒把她的一段恩情還完前，他就算想修行也沒法繼續下去的，所以這幾十年註定是必須荒廢的，他為此也早做下了準備，所以北瑤光的緊張和擔憂實在是多此一舉。

“如墨，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北瑤光突然用力的抱住他，像是用盡了所有的氣力，如墨雖然完全可以躲開她，卻站著沒有動，任她像是疲累不堪的抱住他的身子，許久，聽著她類似撒嬌般的口吻輕問道，“如墨，我們在這裡住一夜，明天再走好不好，多美的景象，我想多看些時候！”

本就是想要帶她在這裡停留一夜的，桃夭穀中一日，穀外整整三旬，所以這裡又稱天外天，有這許多的時間，北瑤光與司徒伊和馮子健之間的牽緣，都將被錯開的一段不斷的時間，也許是一兩年，也許更久，那時，他們想要改變命軌，也就不容易了。

這樣做，雖然有些不夠正大光明，但是，攸關他的成仙之路，他也不得不自私一回了！現在北瑤光自己主動提起要在這裡過夜，他自然更不會提出異議了。

“當然好！我說過，只要是你想要的，你喜歡的，我都可以滿足你！看到‘青絲’爬的那顆樹了嗎？那棵樹的花瓣就很美味，你去嘗嘗，對你的身體也是很有好處的！”如墨指了指小翠蛇貪婪的吞吃著花瓣的那棵桃樹微笑的道。

北瑤光將信將疑的走了過去，摘下幾枚花瓣，取出一片放進口中，嚼了不過兩下，花瓣便化作一股香甜甘美的汁液滑入喉中，頓時讓人精神大振，心曠神怡了起來，顧不得說話，立即把手裡剩下的幾枚同時塞進了口中，那淡香盈鼻，仿佛瓊漿玉液一般的味道再度沁人心脾，使人欲罷不能的上癮，“如墨，真的很好吃！太不可思議了，花瓣居然能有這麼甜美的味道，我這回總算是知道了邀月和憐星為什麼以花為食了，果真是好吃得很！”（注：邀月、憐星為《絕代雙驕》中的人物）

“吃到飽就需停止，不可貪食！多食傷身！”此地雖然還處在凡間，但其實也不算是凡間了，這些花瓣適量的食用有助於延年益壽，多食卻會淤積不開，對身體很有害處。

“如墨，你不吃嗎？”北瑤光站在滿樹桃花之下，一邊不停的摘著花瓣，一邊用晶亮的眼眸看著如墨，身上頭上，落下了無數粉紅色的花瓣，映襯著那張白皙的面容也更美麗了三分，讓如墨看的也有了短暫的失神，隨即又雲淡風輕的微笑搖頭，“我不餓，你吃吧！我去林內準備些我們過夜要用的東西！”

“恩！”北瑤光乖巧的點頭，一邊嚼著花瓣一邊看著他墨綠色的綢衫走進了桃花林深處，隨後轉過身來，沖著還在猛吃的小翠蛇傻笑道，“小傢伙，你聽到了嗎？如墨答應我了，他真的答應我以後都不提修行兩字了呢！你說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是不是也開始有些喜歡我了呢？”

小翠蛇不過歪著頭聽了一句，隨後便立即表現出對這話題不感興趣的繼續吞吃花瓣起來，這裡的花瓣可是修行路上的聖物呢，這次若非蛇君大人的法外開恩，它起碼還要等三百年，才有能力進入此地呢，現在不抓緊時間多吃點，還更待何時？等這些花瓣上的仙氣都為它吸收後，它相信用不了多久，它也能修成人形了，至於這個花癡一般的人類女主人，它現在哪裡有空回答她的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