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22章 精靈王的日常朝會

　楓的發色，是深秋中層林盡染、噴火蒸霞的絕豔勝景。

　自上而下，顏色逐漸淺淡，從最沉鬱的紫紅，到安然的褐紅，火一樣的赤紅，醇如美酒的鮮紅，明亮熱烈的橙紅，蛻變著的深黃，發梢融解入明明暗暗的金色，滿山遍野的綿繡詩篇，濃烈華麗如火如荼。

　苗條頎長的身子，高度大約與成年人類男子相當，此刻單膝跪在階下，身上一套樹精靈戰士常穿的束腰外衣與緊身綁腿，反而更突出了她玲瓏有致的女性曲線。

　坐回寶座，梵鏡王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杆，身體姿態要比面對族長們莊重規矩多了：

　“不必多禮，楓將軍。”

　“謝陛下。”

　起身，抬頭，如火焰般的發浪輕輕流過，紅雲下是一張蒼白的臉。清澈褐眸瞟一眼寶座上的國王，又恭敬地收回目光，直視前方靜候。只有那繃得過分平直的唇線，才洩露了一絲絲緊張氣息。

　楓的容貌，與兄長杉其實是相當近似的，線條都趨於冷峻而較少柔美，不過雪木家族的精靈也都大多如此——這一家族又被稱為“戰士家族”，是樹王國軍隊的絕對主力。

　“楓將軍，”精靈王字斟句酌地講話，“一路辛苦了。不知你去狼人族村落召集參戰之事，結果如何？”

　“恕臣無能，”女將軍的回話語調與國王陛下的問話語調如出一轍，“經反復宣明吾王旨意、譬講勸說，狼人族首領只答應派兵五十名參戰，由其一名家族成員率領，據報三天后會到達王宮，聽候陛下調派。”

　平靜的語氣，聽不出絲毫矜功自誇之意，但梵鏡早在回宮路上就聽杞大臣講過了，楓能抓來這五十名狼人戰士，非常不容易——據說最後是踹飛了十幾匹五大三粗的狼人衛士，拿護身匕首頂住狼人族首領的咽喉，惡狠狠威脅：“你一毛不拔，姑奶奶就跟你同歸於盡！而我可是樹精靈王陛下暗戀著的未來王后，如果死在你們的狼窩裡，你們全族……嘿嘿，看著辦吧！”這才逼得老狼人不得不忍痛出血，派來炮灰。

　“這樣已經很不錯，將軍勞苦功高。”這個話題並不是他召見楓的主要目的，所以梵鏡很快地一帶而過，“楓將軍，鑒於目前形勢，我與軍事大臣商議過後，對你屬下的‘雪線師團’，以及你本人，都另有任用。”

　女精靈將軍稍稍抬頭，美麗的褐色眼眸凝視國王：

　“是，陛下？”

　手指悄悄捏緊座椅扶手，大殿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片刻，金髮精靈王不自然地別開眼去，盯住牆上一朵半開的小花：

　“雪線師團調入雲起城前線，劃撥給杉直接指揮，但師團中的女性戰士除外。所有女戰士，都作為第二梯隊留守森林，而你，楓將軍，接替杉擔任戰時的樹王國軍事大臣，負責國內防禦。”

　沉默。

　“怎麼，將軍不願接受此項任用嗎？”精靈王的口氣是平和的。

　“對於雪線師團的調派，臣並無意見。”楓淡然陳述，“對於臣本人的任命，臣深恐才力不繼，愧不敢當。俯請陛下，將臣一併派往雲起城前線，臣願以普通戰士的身份奮力殺敵，縱然馬革裹屍而還，亦無怨無悔。”

　精靈王的碧眼微微眯起來，象極了獅、豹等貓科猛獸鎖定獵物、淩空一撲前的神態：

　“理由？”

　深吸一口氣，楓保持俏臉平靜無波：

　“臣與杉份屬近親，分掌軍權於理不合，自當避嫌……”

　“這個理由三千年前你們兄妹雙雙進入軍隊核心系統時就已經用過了，”梵鏡王在冷笑，“三千年前我就不怕你們聯手篡權逼宮，現在反倒擔心起這個來了？（本王這三千年的統治差勁到了天怒人怨、千夫所指、軍隊嘩變的地步嗎？）”

　“臣身為弱質女流，軍政才能本來匱乏……”

　“是嗎？當初是誰代表全體女性樹精靈，在這個大殿上慷慨陳辭，力證男女平等，最終爭得了女性自由加入軍隊作戰的權利？”

　“臣於作戰殺敵方面略有微長，但不擅制定戰略、統領全域，號令全軍更是威望不足……

　“您太謙虛了，楓將軍。在您的統領下，雪線師團這一百多年來取得的光輝戰果有目共睹。再說，我樹王國各級軍官大多出身于雪木家族，而您的亡父生前身為雪木家族族長，對他們照顧有加，說到在軍隊中的威望，除我之外，你們兄妹無人可比。”

　“臣……”

　“楓！”

　突然直呼了伊人芳名，精靈王卓然起立，步下長階，直走到距女將軍身前一米處才停下。約一頭的身高差距，金髮與紅發在拂入大窗的森林清風中，以同樣的韻律起伏飄蕩。

　如林梢綠海般的深邃眼眸緊盯住褐色美目，低沉聲線是直敲入心鼓的動人弦音：

　“難道，你現在，仍然不敢跟我日日共處嗎？”

　刹那間，楓的俏臉上血色盡褪，隨即一湧而返，雙頰泛出明麗如雲霞的紅暈。

　揚起頭，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直線，毫不回避地與國王對視，目光高傲而挑釁：

　“臣，謹遵聖命！”

　有那麼幾秒鐘，一對美豔驚人的樹精靈男女目光膠著在一起，誰也不肯相讓，從開始就一直興致勃勃旁觀的衛士們幾乎能聽到劈哩啪啦的電擊聲……

　相距如此之近，一呼一吸間，幾乎能感觸到彼此身體髮膚間的體溫和清香啊……

　霍然轉身，樹精靈王大步走回王座，冷淡詢問：

　“將軍還有什麼事嗎？”

　這是召見結束的示意。

　單膝跪地，金紅色長發火雲一樣披垂而下，女精靈聽到自己不太穩定的聲音：

　“臣……告退。”

　不再向上看一眼，婷婷起立，飄然退出大殿。

　那個背影，優雅得象偃行於長草之上的清風，落寞得象滴流入空山之中的靈雨，倔傲得象盛開於懸崖之巔的雪蓮……

　收回目光，梵鏡王敲敲額頭，苦笑著想：

　什麼時候，我才能不再靠“出賣色相”治國啊……

　“下一個要見的是誰？叫進來吧。”

　“啊，”早已經看怔了眼的精靈大臣連忙低頭瞧手上的日程表：

　“是應我國召喚前來參戰的半人馬族隊長，星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