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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王之王》第1章
甲卷 煙火聖徒 章二 穿壽衣的老人 下

 聽到司機的話,老人也不計較,反而嘿嘿地笑了兩聲:「你這可就說錯了,我是從墓場裡爬出來的,可不是從瘋人院逃出來的。」說著,老人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壽衣,「看到沒?這身行頭還沒換呢!」

 老人一臉認真的樣子,把司機嚇得趕緊又走開兩步,轉過頭對徐沫影說道:「得了,這老爺子八成是真瘋,我還是閃人吧!兄弟你自個保重,白白!」說完,他邁著大步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老人突然像孩子一樣裂開嘴笑起來,然後轉頭問徐沫影:「我是從墳場裡爬出來的,你怕不怕?」

 「不怕!」徐沫影搖了搖頭。他認定這老頭是精通占卜的高人,而印象中,世外高人往往有些癲狂,但若說老人是從墳場爬出來的也並非全不可信。只有死人擺脫了五行陽氣,從面相上才看不出任何生命信息。徐沫影強烈的好奇心促使他繼續問下去:「老師傅,您到底怎麼看出我是天府坐命的?」

 老人收斂了笑容看著徐沫影,把眼睛一瞪,問道:「現在的年輕人都像你這麼笨嗎?」

 徐沫影一臉尷尬。學占卜是需要悟性和機緣的。像徐沫影這樣,十幾歲就能精確推算到事情發生具體時間的人,已經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很多當代占卜界所謂的大師,推算的命中率和精確度也沒有這麼高。不懂易學的人,認為易學很神秘,充滿了深不可測的玄機;粗通易學的人,認為易學很簡單,不過是一些有章可循的演繹和推理;只有真正精通易學的人,才能夠靈活而充滿創造性的去進行推演和測算,這其中智商不夠高或者思維不夠縝密的人同樣不能達到較高水平。儘管徐沫影中途放棄了對易學的修習,但他的水平也絕對不容小覷,而眼前這來歷不明的奇怪老頭,明顯對他的能力充滿了不屑。徐沫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師傅,我確實不懂,還請您指點一下。」

 老人又瞟了他一眼,懶洋洋地說道:「其實這很簡單。我不但知道你命坐天府,還知道你整個紫微天盤的佈局。事業宮是天相、祿存、文曲、左輔,遷移宮是廉貞、七殺,財帛宮是文昌、右弼。」說到這,老人頓了頓,向徐沫影問道,「對不對?」

 說得一點都沒錯。徐沫影心裡更是驚訝,他真有點懷疑這老人事先看過他的紫微命盤。中國的紫微斗數與西方的占星術有著不少類似之處,同樣都分十二個宮度,同樣都是利用人出生時星辰落入各宮度的位置來推算人生的命運玄機,不過宮度的劃分方法有些不同,用來測算的星辰更是炯然有異。紫微斗數分為命宮、父母宮、福德宮、田宅宮、事業宮、奴僕宮、遷移宮、疾厄宮、財帛宮、子孫宮、夫妻宮、兄弟宮這十二個宮度,主要取北斗和南斗主星落入各宮度的情況來作為測算的基礎,期間再輔以各種雜曜,推測精準者,自然可知人生禍福。在這十二個宮度中,最重要的宮度有四個,人稱「三方四正」,也就是命宮、事業宮、遷移宮和財帛宮。老人剛剛所說的,正是徐沫影紫微天盤上三方四正的主要星曜分佈情況。

 「您說的太對了!」徐沫影更加確定他遇到了真正的高人,臉上流露出無法掩飾的激動。

 「你明白把一種文字翻譯成另一種文字的道理吧?」老人繼續問道。

 徐沫影點了點頭。

 「這跟翻譯的道理是一樣的。我從你的面相讀出你的生命信息,然後把信息再轉化成原始的紫微星盤,就是改變了一下表述你命運的方式罷了!就好比把一篇文章,由文言文轉化成白話文,這有什麼好稀奇的!」

 把面相翻譯成紫微盤?聽起來似乎相當簡單,但徐沫影知道這樣做的難度究竟有多大。從人的八字、命盤、面相等提取人的信息,這是比較正常的做法,雖然多數人無法正確提取,但至少很容易接受這種提取信息的方式。反之,從人的命運信息去反推整個八字和星盤,這幾乎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人生雖短,但信息也足夠龐大駁雜,如果具體寫下來的話至少也是一部洋洋數十萬言的小說。試想,把這樣一本小說凝縮成數十個字甚至八個字,有幾個人能夠做到?若不是極為精湛地掌握各種命理模式,並全面而正確的提取了人的信息,再輔以精妙不差毫釐的計算,要完成這種「翻譯」簡直是天方夜譚。一般的占卜師們,最多也就是在預測對像出生時間不確定的情況下,推算一下時辰,還往往出錯。若不是親眼目睹,徐沫影還真不相信有人能做到對命運的全面「翻譯」,而且還是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

 「您真是太神了,竟能達到這種水平!」徐沫影不禁錯愕出神,也難怪,這實在有些驚世駭俗。

 老人似乎也有幾分得意,嘿嘿地笑了兩聲,擺了擺手說道:「這不算什麼。小伙子,我今天高興,給你看個絕活。你帶了紙筆沒有?」

 徐沫影出門的時候,一般都會帶著紙筆的,以便靈感來了能及時地記錄下來。見老人問他討紙筆,他趕忙打開背包,把自己隨身攜帶的圓珠筆和一疊白紙取出來遞過去。

 老人點了點頭,接過東西,抬頭向四周看了看,便向一盞路燈走過去:「小伙子,來,這裡比較亮堂。」

 徐沫影很想知道老人要做什麼,趕緊跟了過去。只見老人把厚厚的一疊紙放在平滑的地面上,蹲下身子,藉著路燈的光亮飛快地畫著什麼。不一會兒,老人便把畫好的一張紙遞給徐沫影,說道:「你看看這是誰?」

 徐沫影好奇地接過那張紙,卻見上面潦草地畫著一個人。雖然畫得潦草,但是面目分明,細長的眼睛,挺直的鼻樑,有些雜亂的鬍子茬。徐沫影一見之下不禁驚呼出聲。老人畫得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爸爸徐正林!

 「您,您認識我爸爸?」徐沫影驚訝地問道。

 「別出聲!」老人有點不高興,斥責了他一句,繼續頭也不抬地在紙上畫著什麼。徐沫影雖然有一肚子話要問,也只能暫時嚥了回去。

 又過了幾分鐘,老人將畫好的第二張畫遞給徐沫影。還是一張畫像。徐沫影一眼就認出畫中人正是自己的媽媽。那眉眼和線條實在太熟悉了,絕對不會錯,就是自己的媽媽!

 徐沫影把畫收起來,見那老人還在全神貫注地在紙上飛速地畫著,只好垂手站在一邊繼續等待。他懷疑老人在畫他的全家福。爸爸媽媽都畫出來了,那麼下一個就會是他的妹妹。

 果然,第三張畫遞到徐沫影手裡的時候,他看到了妹妹熟悉的調皮的笑臉!

 至此,徐沫影全家都已經畫完了,他發現老人依然筆走龍蛇,在紙上「唰唰」地畫個不停,由於畫得認真,老人的身子幾乎整個趴在了地上。徐沫影呆呆地等待著,一面猜測老人筆下的下一個人物會是誰。難道是自己的爺爺奶奶嗎?徐沫影的奶奶死得很早,連他自己都沒有見過,這老人會畫得出來嗎?

 不一會兒,第四張畫已經完成。徐沫影迫不及待地拿過來一看,卻發現上面畫著一個自己不認識的女孩子。那女孩二十歲上下,瓜子臉,眼睛很大,眉彎如月,嘴角露出一絲倔強的笑意。女孩十指纖纖,正在翻開一本書,打開的書頁上依稀便是一張八卦圖。雖然這是用圓珠筆畫出來的肖像,但看上去已經是十分的美麗。若是真人出現,一定是美得驚世駭俗了。

 這到底是誰?

 徐沫影正拿著畫揣摸之間,第五張畫也已經畫好了。畫上卻又是個不認識的女子。這女孩鼻子小巧,眼神靈動,長得英氣勃勃、乖巧聰明,額心有一顆十分明顯的美人痣。他注意到女孩的肩頭上露出半截劍柄,顯然是背後背了一把寶劍。

 端詳了一會兒,徐沫影更加摸不到頭腦。估計老爺子畫得上了癮,接二連三地畫起了美女圖。但是看老人還在聚精會神的作畫,他又不便打擾,只好繼續等著。

 又過了幾分鐘,第六幅畫終於收筆完成。老人拿著筆沉思了許久,這才從地上爬起來,把最後一張畫交給徐沫影,拍拍推上的塵土說道:「我老人家累了,先不畫了,下次再給你畫完。都拿去吧!」

 徐沫影畢恭畢敬地把畫接過來,卻發現畫中又是一個年輕女孩。女孩長髮披肩,身體的線條十分柔和,五官端正平和,卻透出一絲絲性感的誘惑,讓人無法拒絕。看起來七分的賢良端淑,卻另有三分的飛揚妖冶。

 這個人徐沫影認識,正是自己的女朋友,蘇淺月!

甲卷 煙火聖徒 章三 六神現世

 「老師傅,請問您畫的這些人是?」徐沫影拿著六張畫像,略有遲疑地問道。

 「你不認識?」老人抬手在徐沫影腦門上狠狠地敲了一下,疼得他不禁「哎呀」叫出聲來,「現在清醒了吧!仔細看看,這畫的不都是你的家人嗎?」

 徐沫影把自己認識的那四張畫挑出來,指著說道:「這幾張我知道,分別是我的爸媽妹妹還有女朋友蘇淺月。但是另外兩張,裡面的女孩我從沒見過。」

 老人聽完一陣大笑:「哈哈,這三個女孩都與你的姻緣有關,但將來嫁給你的到底是哪一個,我也不好言明啊!當然也許你將來的新娘並不是她們中的任何一個,還有幾個與你有緣的女子我沒有畫出來。若今後有機會,再一併畫給你看吧!」

 「我的姻緣這麼亂嗎?」徐沫影的性格清寧平和,本能的排斥紛亂複雜的感情生活。小時候,他倒也曾經給自己算過命,但只是淺嘗輒止,因為據說給自己算命是個忌諱,至於為什麼,誰也說不清。

 「亂是亂了點,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桃花處處開,多少年輕人羨慕都來不及呢,哈哈!」

 徐沫影微微皺了皺眉,問道:「具體怎麼回事,您能給說一下嗎?」

 「年輕人一點都不知足!」老人收斂了笑容,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好吧,我今天心情還不錯,就給你點撥一下!」

 老人說完,便又拿了紙筆,半蹲在地上簡簡單單地勾勒了幾筆。徐沫影好奇地站在老人身後觀看,發現老人只是畫了一枝花,看樣子應該是桃花。花枝上只有四朵花,其中有一朵花與其它三朵明顯不同,竟然多出一個花瓣。花枝下面,還有一朵零落的桃花,似乎正在飄然下墜。花枝下面的地上站著一個短腿大腦袋的小孩,正抬頭往天上望,神情怪異。在他光著的腳丫下面,有一個巨大的漆黑的影子,看起來似乎天上正飛著一隻老鷹。

 老人寥寥幾筆將這些畫完,又在下面題了幾句讖語:

 「劍本非劍,靈亦非靈。三三驚破千年夢,半人死後半人生。」

 劍是什麼?靈又是什麼?三三是什麼意思?千年夢具體指什麼?至於最後一句,更加讓人無法索解。徐沫影一下子糊塗了。這圖畫和這讖語,完全不知所云。

 老人站起來嘿嘿一笑,把紙筆遞給徐沫影,說道:「未來之事,我不能說得太明白,你自己去參悟吧!」

 徐沫影無奈,只得把畫收起來,心想以後有時間再慢慢琢磨,但他看著那些女孩的畫像,又忍不住問了另一個問題:「老師傅,小子很無知,不知道您怎麼推算出這些人的相貌,能不能,也給我講一下?」

 「這很簡單。」老人背過身,向胡同的深處走了兩步,徐沫影也跟上去,聽老人慢慢解說,「由你的面相推演出你的八字,再從你的八字出發,以六親作為預測的太極點推演出你家人的八字,再由這些八字推出他們的面相。」

 外行人聽起來繁瑣複雜,但徐沫影一聽便立即明白了。然而明白怎麼推演並不意味著就能推演出來,每一步操作都需要登峰造極的占卜絕技,而且一步錯則步步錯。徐沫影自問,這根本就是他無法企及的技藝。

 徐沫影原以為,自己能推算出人命的福禍壽夭就已經相當不容易了,沒想到易學占卜還可以由一人推算出與他相關的諸人命運。易理的玄妙竟至於此。他不禁對這神奇的老人充滿了敬佩和景仰,讚歎地問道:「老師傅,您的這些技術,應該已經到達易學的頂峰了吧?」

 老人看起來很高興,連連擺手笑道:「這不算什麼不算什麼。易學的頂峰可不是占卜,而是化氣。嘿嘿!」

 「化氣是什麼?」徐沫影學易數年,從來沒聽說過這個詞。

 「天地萬物,無不受孕於五行陰陽之氣。依循五行陰陽做推理演繹,這就是占卜,而將五行陰陽之氣化為有形之物加以驅使,便是化氣了。小子,你有福氣了!今天就讓你長長見識,看看什麼叫真正的化氣!」老人說完,突然站立不動,臉上的笑意收斂,雙目凝然直視著前方,做出一個奇怪的手勢,同時嘴裡輕而有力地吐出四個字:「六神現世!」

 徐沫影瞪大了眼睛看著,立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暗夜中,一團模模糊糊的青氣出現在老人身體周圍,那青氣逐漸變濃變得越來越清晰,爾後竟緩緩化做一條張牙舞爪的巨龍模樣纏繞在老人身上!

 初時,徐沫影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揉揉眼睛仔細看去,沒錯,那赫然就是一條傳說中的青龍!龍爪、龍身、龍鬚、龍頭,還有閃著青色磷光的龍鱗,都跟古畫上畫的巨龍一般無二!

 根本不容徐沫影多想,那青龍便化做一陣水霧四散消失。緊跟著,四下裡白煙瀰漫,煙塵之中竟又無聲無息現出一頭猛虎的模樣,那猛虎通身雪白,昂首翹尾,作勢撲人,嚇得徐沫影不禁後退了兩步,冷汗已經順著額頭流了下來。

 老人驟然收手,立在暗處像孩子似的嘿嘿一笑:「演示這化氣之術動靜太大,後面的就不化給你看了。」

 所謂「六神」,便是指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勾陳和€€蛇。徐沫影當然知道「六神」是什麼。若老人繼續進行化氣的話,後面必然會出現朱雀、玄武、勾陳和€€蛇。驚喜之下,他不禁歎道:「這些傳說中的神獸,原來真的存在啊!」

 「哈哈,」老人又是一陣大笑,「陰陽五行之氣可以自由幻化,存在與不存在都只在一念之間罷了!你認為他們存在,他們就會存在!」

 徐沫影思索老人的話,卻不明白箇中的含義,趕忙問道:「老師傅,我不明白您的話。」

 「會明白的,不著急不著急!」老人笑道,「時候已經不早了,有人在家裡等著告訴你好消息,你還是回家吧!」

 「那我何時才能再見到老師傅?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您!」徐沫影確實被一個問題困擾許久,並因此而放棄了易學,眼下遇到了高人,他迫切地想請教一番。

 「那些問題還不到問的時候,你回去繼續做你的事情。想要找我的話很簡單,我就在你的卦裡。」老人說完,轉身便往黑暗處走去,「這北京城的陽氣太盛,我已經有點不能適應了,該回去啦該回去啦!」

 徐沫影呆呆站在原地琢磨著老人的話。老人說在他的卦裡,那一定是想要自己通過占卜去找到老人了。老人為什麼又說北京城陽氣太盛呢?人是不會畏懼陽氣的,害怕陽氣的,據徐沫影所知只有鬼魂。難道,這老人是個鬼魂不成?

 鬼魂,真的存在嗎?

 徐沫影呆呆地站在馬路中央,驚出了一身冷汗。

 *******

 當徐沫影走到住處附近的路口時,蘇淺月像一隻活潑的小兔子,冷不丁地從胡同裡蹦出來,嚇了他一跳。

 「淺月!」定了定心神,徐沫影問道,「你怎麼在這?」

 蘇淺月撅著小嘴走上前,伸手輕輕掐住他的脖子,抬起頭不滿地問道:「你還好意思說,我都等你兩個小時了!老實交代,為什麼回來這麼晚?被誰家的漂亮小妞絆住了?」

 「呵呵,誰也沒你漂亮,哪能絆得住我?就是做完家教餓了,順便在那邊吃了一點晚飯。」徐沫影一隻胳膊把她的身子攬到懷裡,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肩膀,溫柔地說道,「我又讓你久等了。」

 「你知道就好!」淺月把頭埋在徐沫影的胸前,「你說吧,該怎麼罰你!」

 「那就罰我給你洗一輩子的衣服吧!」徐沫影一面說,一面還在想著壽衣老人和他那奇怪的圖畫和讖語。不過這些事情他是不會跟淺月說的,因為過於蹊蹺,連他自己都有幾分懷疑,淺月肯定也不會相信。

 「不行,這個上次罰過啦,我可沒那麼多一輩子讓你洗衣服,換一個。」淺月想了想,然後摟著沫影的脖子,一臉壞笑道,「罰你去親一下我們公寓的樓管大媽!」

 徐沫影面有難色:「再換一個吧!」

 「不換,就這麼辦!」淺月抬起頭,調皮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低頭湊到他耳邊,低低地問道,「你說,我是不是很邪惡?」

 「嗯,邪惡!」徐沫影輕輕捧著淺月的頭,看著她那對清澈得像山泉水一樣的眸子,疑惑地問:「不過我不大明白,你為什麼這麼想變得邪惡呢?」

 「他們都說我單純,我變邪惡一點,就沒人敢欺負我啦!」

 「呃,有人欺負過你嗎?」

 「你!」淺月撅著小嘴看著他,「你就老欺負我!」

 徐沫影默然。他突然想起壽衣老人說有人等著告訴自己好消息,便趕緊轉移話題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

 「咦?」淺月驚奇地睜大了眼睛,「你怎麼會知道的?」

 看來老人說得不假,果然是有好消息,徐沫影也有幾分驚奇,但他只是淡淡一笑,問道:「什麼好消息,快告訴我!」

 「嘿嘿!」蘇淺月神秘地一笑,然後高高舉起右手,大聲地快樂地喊道:「我宣佈,賣身成功!」

 徐沫影不禁又驚又喜,連忙問道:「你是說,拿到offer了?」

 蘇淺月一面眉開眼笑地望著他,一面用力點了點頭。

 徐沫影喜出望外,一把將蘇淺月緊緊抱住,在她光潔的額頭上重重地一吻:「太好了!太好了!這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嘻嘻,好消息吧?」淺月笑道,「呶,我們去慶祝一下?」

 「嗯,一定要去慶祝一下!」

 「那走吧,今天破例允許你喝一次啤酒!」淺月溫柔地拉住徐沫影的手,「不過可要說好了,喝了酒就得離我遠遠的!我討厭酒氣!」

 「沒問題!那在喝酒之前再親一下!」

 路燈下,兩個人交錯的影子漸漸拉長,歡聲笑語撒滿了夜色下的學院路,預示著這是一個特殊而又普通的日子。

甲卷 煙火聖徒 章四 愛情,迷霧中的罪惡

 追求夢想是一件快樂的事,但沒有麵包吃是一件痛苦的事。徐沫影就是這樣,痛並快樂著。

 二十四歲,許多像他這樣的名校畢業生已經在拿著數千甚至上萬的月薪過著幸福生活了,而他卻依然流浪在都市的最底層。他本來有份工作,但他義無反顧地辭掉了。如果零工資入職三個月還是不能轉為正式員工,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夠忍下去,繼續義務打工一個月兩個月乃至半年一年在辛酸的職場上為自己謀求一個可憐的職位。徐沫影寧可做一個白丁,也不願頂著工薪階層的帽子被人白白的壓搾血汗。於是在大學畢業三個月以後,他就神奇的失業了。

 徐沫影並不認為這件事情很嚴重。他本是個愛好文字的人,讀書的時候喜歡寫幾首小詩自己偷偷欣賞,他給自己計劃的職場生涯也多與文字有關,只是大學畢業後他不得不先找一份與自己專業有關的工作餬口罷了。辭了工作,他正好可以專心的經營文字,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他先興致勃勃地向數家文學雜誌社投遞了幾份原創詩歌,然後又興高采烈地去尋找關於文字的兼職工作。苦熬苦盼的結果卻是一封封的退稿信,也沒有人樂意把文字兼職工作交給他。他沒發表過文章,也不是文學科班出身,就憑這兩點就沒人能信得過他。儘管他一再請求對方先看看他的作品再說,但他收到的只是一次次不屑的眼神。

 但徐沫影並沒有放棄,執著與倔強的個性支撐著他繼續努力,但在他「拔劍四顧心茫然」的這幾個月裡,他的那點積蓄早已經坐吃山空。但他又覺得自己不該再跟辛苦的父母親討生活費,於是每天忍饑挨餓地過日子。他能在北京這樣一個繁華的大都市身無分文的活下來,全靠了他的女朋友,蘇淺月。

 淺月無疑是世界上最好的那種女孩,漂亮,溫柔,有顆勇敢的包容的心。七月份她就要畢業了,而一直辛苦找工作的她,歷盡了無數艱辛,也才剛剛找到工作。她常常滿臉幸福地挽著徐沫影的胳膊穿行在學校的林蔭小路上,走向飯菜最便宜的教工食堂,然後兩個人花四塊錢買一份飯菜,面對面頭碰頭地把它吃完,當然,淺月只吃很少的一部分。之後他們會走出校門,牽著手在柏油路上走兩個來回,親密地聊上一小會兒,說一些互相鼓勵的話。之後的之後,淺月回去投簡歷找工作東奔西走,徐沫影則一面繼續鼓搗文字一面想辦法解決麵包問題。

 愛與生活,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也許單純也許茫然,沒有複雜的設想和太多的計較。然而這樣的日子越多,徐沫影心中的愧疚感就越多。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徘徊在理想與現實邊緣的可憐蟲,陷入了生活的漩渦,也連累了身邊深愛自己的人。一個漂亮女孩的美好初戀,就這樣被自己的落魄塗上了濃重的憂鬱色彩。而在深深的自責與愧疚背後,除了更加努力他別無它法。

 於是他把大量的時間都用來埋頭寫作,留給淺月的只是那麼可憐的一點點。淺月偶爾會開玩笑地說,她是他的小老婆,文學才是他的大老婆。他無奈地一笑,如果說養大老婆都是為了娶小老婆,那麼他承認。

 「你什麼時候才能賺到錢呀,你還欠我一座大房子呢!」常常在月上東山兩個人漫步的時候,蘇淺月一把摟住徐沫影的脖子,仰起臉,帶一臉調皮的笑,這樣問他。

 「很快了!」徐沫影默默地想,我一直在努力。

 「很快是多快呀,有烏龜跑的快嗎?」月光下,淺月的眼睛閃著明亮的光,故作狡黠的眼神裡掩飾不住溫柔的水暈。她雙手捏住徐沫影清瘦的臉,把頭緊緊地湊過去,放低聲音故作神秘地耳語道:「沫影,其實吧,我想做你家的少奶奶。」

 儘管淺月總是這樣故作輕鬆,但每當這種時候,徐沫影心裡都禁不住一陣陣的刺痛。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所尋找和堅持的東西究竟有什麼意義。如果連自己的愛人都養活不起,理想,究竟能帶來什麼。

 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只要他樂意,揮手之間就可以掙到很多錢。很多。

 徐沫影把淺月送回宿舍,然後一個人踏著月光走回來。晚風輕輕搖晃著校園裡的樹木,一切都顯得那麼靜謐而美好。看著散步歸來的一對對情侶,想著今天遇到的神秘老人,他禁不住想起多年之前發生的一件往事。

 那年他十四歲,愛上了一個女孩。那女孩家在鄰村,每天去鎮上上學,都會騎著自行車從徐沫影門前經過。於是徐沫影每天早上都會在自家門口等待那個窈窕的身影,等女孩來了,他便跨上自己的自行車,默默地跟在後面。那時他們是同一所中學,同一個年級。

 以徐沫影有些羞赧的個性,他是不會向對方表達自己感情的。然而豆蔻年華的女孩子已是情竇初開,敏感的心思怎麼會瞧不出他的愛戀?她凝望他的眼神裡便多了些許的溫柔,下學之後,也有意無意地等他一起回家。兩個人同行一年,彼此心照不宣,甚至他們從來沒跟對方說過一句話。直到徐沫影考取了省重點,要去很遠的地方讀高中的前一天,他才壯著膽子把女孩叫住,問了她的名字和生日。

 徐沫影用八字推測方法詳細地推測了女孩的命運,之後便感到一陣陣的心涼。命運坎坷也就罷了,為什麼漂亮女孩的生命中總是橫亙著深重的桃花劫?他看過不少古今的命例,他知道那些看似簡單的八字背後深藏著幾多悲涼的故事。眼前這個女孩的八字也一樣,生得艷光四射,難免引火燒身。

 預測的目的就是趨吉避凶。徐沫影鎮定了一下心神,決定想辦法幫女孩度過災厄。他耗盡心神詳細推測了災難發生的每一個瞬間,然後一一記錄下來。他寫信給女孩,一再叮囑她,當年的十一月八日早晨七點一定要在家裡呆著,千萬不要出門,否則將有無法想像的災難發生。女孩回信應諾,說那天一定乖乖呆在家裡,哪也不去。

 那個夏天,徐沫影背上行禮,獨自坐上火車去遠方求學。在異鄉的日子,他心裡始終惦記著女孩的災難。秋去冬來,轉眼就到了十一月份。他實在對女孩放心不下,便又再次寫信叮囑她。然而十一月七日那天,他卻收到女孩的來信說,八日正是學校期中考試的日子,無論如何也不能曠課。

 徐沫影心中叫苦,知道事情要糟,一咬牙便連夜登上火車趕回老家,他知道只有自己才能阻止女孩。當他走下火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鐘,他沒有回家,便直奔鄰村女孩的家門。月光下他瘋狂地敲打著女孩家緊閉的大門,半晌,大門打開,迎接他的是女孩父親劈頭蓋臉的一頓亂棍。

 那晚,徐沫影沒能見到女孩。無論他說什麼女孩的父親都不肯相信。事實上,現在的農村已經很少有人會相信算命,更不會相信一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能算準什麼東西。在女孩父親看來,徐沫影就是個半夜砸門、瘋言瘋語、對女兒心懷不軌的小流氓,亂棍將他趕出村子已經是相當客氣的了。

 徐沫影沒辦法,只好垂頭喪氣地回了家。他決定第二天早晨在自家門口攔住女孩,這也是他挽救女孩的最後機會。睡覺之前,他定好了六點半的鬧鈴,以便早晨能趕在女孩經過自己家門之前醒過來。然而他的打算再一次落空了,因為鬧鈴根本就沒響。那天早晨,鬧鐘的電池竟突然沒電了。

 憑著敏銳的直覺,徐沫影七點鐘從床上一轱轆爬起來。看過表之後他心裡不禁一陣慌亂。十幾年來他一直對自己想做的事情把握的非常好,但是唯讀這一次,他徹底失算了。難道,這就是反抗宿命的結果?

 他抱著一點點能追上女孩的希望跨上自行車衝出家門。

 十一月的早晨,大霧瀰漫,四下裡白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徐沫影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霧氣。他只能憑著對田間小路的熟悉摸索前行,仍然免不了跌跌撞撞。越往前走他心裡越是焦急和慌亂。這個時候他真希望自己的占卜是錯誤的。但是多年來的經驗告訴他,他的占卜準確率萬不失一。

 他終於聽到一聲女孩的痛苦呻吟。那聲音微弱而絕望,在那個靜寂的早晨穿過荒野中濃重的霧氣尖厲地刺破了他的耳膜。他的心在剎那間被擊得粉碎。

 他把自行車扔在路邊,一躍而起,順著聲音奔跑過去。期間他模模糊糊看到路邊上停著一輛黑色的摩托車,在摩托車旁邊的地上,倒著一輛紅色的自行車。那是女孩的,他再熟悉不過了。

 霧重心急,他看不清腳下的路,奔跑中一個趔趄栽倒在地上。他忍著摔傷的痛苦抬起頭,發現就在兩步之外枯黃的草地上,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人正把女孩壓在身下,肆意地蹂躪著她十六歲剛剛開放的身體。隨後,他被突然躍出來的另一個人一棒子擊昏了。在被擊昏的一瞬間,他看見女孩凌亂不堪的衣衫,看見她裸露在草地上的片片雪一樣的肌膚,看見男人罪惡的手指在她酥胸間游動,看見那骯髒的身體在她嬌美的軀體上起伏,看見女孩無助的淚水順著美麗的臉頰珠玉般滑落。

 那盛開的花,就那麼在迷霧中凋謝。那皎潔的月,就那麼在清早的風中殞落。

 女孩不久就退了學,瞞著他,定了婚,也嫁了人。

 那天起,徐沫影心中對易經占卜的信任感蕩然無存。他曾經以為,預知未來的一些事情就可以幫助別人趨吉避凶,可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原來每個人的人生軌跡都是老天爺安排好的,只要你順著時光的方向往前走,不管是睜著眼睛還是閉著眼睛,都會遇到應該遇到的人和事。提前知道了吉凶又能怎麼樣呢?宿命終是強大,盡一切人事恐怕也無法改變。就好比一盆美麗的花,無論你如何保護它愛惜它,只要時光還在前進,凋謝就是在所難免的結局。

 身邊的每一個親人都會有災病生死,若預知了卻無法避免,除了增加無謂的煩惱,還有什麼意義?第一次愛一個女孩子,卻看著她在自己眼皮底下被殘暴地蹂躪,這是徐沫影永遠也不可能癒合的傷口。那種在命運面前苦苦掙扎的無奈感,讓他的心異常憔悴。

 徐沫影想明白了這一節,便毅然放棄了對五行術數的修習。他覺得,努力做一個勤奮上進的正常人,遠比做一個無所不知卻整天擔驚受怕的占卜師要好。

 當然,徐沫影知道如何去利用周易為自己賺錢,但多年前發生的這件事情就像一場噩夢一直縈繞在他腦中,揮之不去,讓他每每有了占卜的念頭便一陣陣的心痛。此外,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易學界流傳著一個古老而神秘的詛咒。這詛咒的緣起已經沒人能講的清楚,但從歷代占卜大師之間口耳相傳,讓諸多想涉足這個行業的人望而卻步。

 其實徐沫影很久都不曾再掛記占卜的事情,現在他的心裡,只有文字和理想,還有蘇淺月那雙溫柔又明亮的眼睛。只是這樣的夜,明月高掛,微風浮蕩,壽衣老人的影子在心底浮上來沉下去,徐沫影忍不住又回想起種種往昔。

 有多少人打開窗

 有多少人癡癡地望

 那麼藍的月亮

 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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