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夢裡寒花隔玉簫(一)
微微睜開眼,模糊的視線裡,有一個人坐在她床前。
沉醉虛弱的身體不由地一顫,直到看清那一身白衣,才鬆弛下來。
“終於醒了?”辛遠秋看著她,溫文一笑,“你昏迷了一天一夜。”
她看著已經包紮好的右臂,有些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就這點傷……我還真沒用。”
“外傷引發了傷寒,你體質好,所以也不是很嚴重,”鳳眼鎖住她,帶著一絲了然,“我想,不是我醫術不好,是你自己不願意醒吧。”
她屏息,藏在被窩裡的雙手驟然握成拳。
她是不願意醒。
昏迷的恍惚裡,依舊聽得見那人輕輕地微笑,感覺得到手指相扣的溫暖,專注炙熱的眸光,伏在案前挑燈夜讀的身影……破碎的片段,有溫柔的幻覺。
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假裝他從來沒有改變,假裝她仍然可以從背後抱住他嬌纏,假裝他依舊會看著她無奈而頭疼地嘆氣——夢境是一層虛幻卻又安全的外殼,她可以穩妥地蜷縮在裡面,只要不睜開眼,就不用面對冰冷殘酷的現實。
“你說話向來都是這麼直接麼?”她黯然地笑,沒有掩飾自己的懦弱。
“其實,你心裡明白這一切,只是一直不願意承認而已。”
她抬頭,靜靜地迎著他探詢的目光:“是,我明白——從一開始,我就覺得發生的一切並不單純。可是,那又如何?我來,沒有衛戍邊疆的壯志,我只是想為自己心愛的人分憂解難,當他寒夜歸營的時候,給他一份燈下守候的溫暖。廟堂之上的權力更迭,兩國之間的紛爭戰和,對我來說都不重要,可偏偏我爹和他都身陷其中。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你可以認為我自私,但我想要的,只是我,我愛的人,愛我的人,都能安樂幸福。”
“可是,幸福的感覺雖然單純,但得到幸福的過程卻從來都不簡單。很多時候,感情並不浮於表面,需要用心去體會。”
她垂下眼睫淡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對於感情,我曾經傾盡所有以期一份圓滿,你知道那種感覺嗎——那種很深很深的迷戀,就像掉進一個深淵,不能自拔,即使是墜落的過程,也讓人上癮,而現在,我突然發現自己重重地摔在谷底,而他亦不能救我。他有他的路要走,所做的一切有他的理由,而我有我的不諒解,和我自己對於感情的接受方式,又或者,從一開始我就太過盲目,天真地以為水火能相容……我們之間相隔的,就像這一個深淵的距離。”
辛遠秋看著她哀傷卻依然倔強的表情,沉默不語。
“話說回來,是你一直在照顧我麼,真是麻煩了。”她扯開話題,衝他感激地一笑。
他一愣,神情似乎有些猶豫,然後笑著點點頭。
遲疑了一下,他又開口:“承軍已在對岸駐紮,這陣子估計就要開戰了,他這兩天一直在寧遠周邊部署後防。”
“哦,”她聲音忽然有些生硬,“寧遠是最後一道防線,自然是萬分重要的。”
辛遠秋有些尷尬,旋即頓悟似地笑開:“看我這壞記性,你剛醒,都沒吃東西,我居然還拉著你說了這麼久話,你等著,我這就給你拿碗清粥來。”
沉醉一笑:“那就有勞你了。”
督軍營帳裡,一壺茶被輕輕地放在案幾上。
周重元放下手中的書冊,盯著眼前的人,緩緩開口:“有事?”
“公子吩咐了,以後請周大人不要自作主張。”
“什麼意思?”周重元蹙眉,有些不悅。
“陸沉醉。”
“她精通陣法,殺了她,對你們有利無害。”
“這個毋需你費心,公子自有考量。”
周重元臉一沉:“她知道太多,劉大人的意思是斬草除根。”
那人冷冷一笑:“公子要的人,若再出什麼事,唯你是問!”
“你——”周重元氣結,瞪著他:“這是在威脅我?”
“公子說,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周大人總該知道,”他回看周重元,眼裡帶著警告的意味,“既然合作,就該照著規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