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人生何處覓多情(二)
甘泉河上,有一隊巡營的士兵,見到二人策馬而來,便列隊攔住,為首的士兵衝沉醉行了一禮:“天色已晚,戰事剛停,郡主這是要去哪?”
“溜達一下,不會離營太遠。”
“抱歉郡主,侯爺吩咐過了,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擅自出營——”
沉醉沒等他到說完,已揚鞭奔了出去。
燕華跟了她數十里,她才緩緩地停了下來。
燕華以為她是心裡煩悶,正準備出言相勸,卻見沉醉轉頭看著她:“你走吧。”
她愕然:“陸姐姐?”
沉醉苦澀地一笑:“你是殷徹的人對不對?我不知道你是為何而來,但你卻是我有生以來第一個閨中好友,所以,我讓你走,在楊恪查出你底細之前。”
燕華怔住,過了半晌才問道:“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你方才唱的那首歌,是我年少時編的,除了我師父以外,我就只在樂安客棧照料殷徹時哼過,連楊恪也不曾聽過。”
燕華慘淡一笑:“是我疏忽了。”
“你喜歡他對不對?”沉醉看著她,語氣肯定,“喜歡到,能讓你甘願孤身犯險,連容貌被毀也無所謂。”
“豈止?”心事被看穿,她卻絲毫不覺得難堪,沉靜的眸子望著沉醉,“我甚至願意深入敵營,只為了替他擄回心愛的人。”
沉醉震驚:“你說什麼?”
燕華盯著她,字字堅決:“要我走可以,你也必須和我一起走。”
“不可能!”
“我不想對你動手。”燕華冷下臉。
僵持間自營地傳來一陣馬蹄聲,沉醉臉色一變,“楊恪追來了!”
燕華卻在此時執意要帶她走,於是兩人纏鬥起來,沉醉瞥見遠處的人影越來越近,心裡焦急起來,突然收手,硬生生地接了燕華一掌,燕華一愣,沉醉卻趁機在她馬上揮了一鞭,她立刻被馬帶出了幾丈遠,等她再想回頭,卻看見楊恪已趕到,於是只好無奈離去。
沉醉望了下身後,卻策馬往另一個方向奔去。
暗夜裡,只見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地沿著甘泉河疾馳,沉醉聽見他憤怒的呼喊,卻置若罔聞,風聲在她耳邊掠過,這一刻,她居然希望永遠這麼奔馳下去,逃離下去。
身後的馬蹄聲已近在咫尺,她的身體忽然被凌空抓起,落入一個堅實的懷抱,他抱著她在地上滾了幾圈,她的意識還未恢復,他驚怒的喝斥已在耳邊響起:
“你敢逃?你居然敢逃?”
沉醉扭頭避開他氣憤的目光,不發一言。
下顎被他捏緊,他逼著她迎上他的視線,語氣裡是不容錯辯的強硬:“我要你的解釋!”
“你已經看見了,還要我解釋什麼?”她嗤笑。
黑眸裡的怒氣更甚:“燕華呢?周重元說她是殷徹的人。”
“走了。”
“你知道她的身份?你放她走了——”他全身的線條倏地繃緊,“你要跟她一起走?”
沉醉怔住,旋即輕輕地笑起來:“這都被你猜到了?我是要跟她一起走,你知道嗎?”她看著他鐵青的臉色,心中居然有一絲報復的快意,“她來,就是因為殷徹要我。”
她的話瞬間激怒了他,他驀地俯首攫住她的脣,近似瘋狂地吻她,粗暴的動作甚至弄傷了她的脣瓣。
衣帛撕裂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裡響起,她驚醒過來,拼命地掙扎,踢打他:“你瘋了!放開我!”
“我是瘋了!”他忿怒的手勁幾乎箍斷她纖細的手腕,黑眸裡染上的令人駭然的紅霧。
他受夠了,受夠了這樣互相折磨的日子,受夠了她的冷眼相向,更無法忍受她要離開的事實!
“你別碰我!我討厭你碰我!”他壓下的身體讓她尖聲嘶喊,她不要這樣不堪的對待。
“不能碰?”他冷笑,眼神因為她的抗拒而更加陰沉,“你之前在我床上從來沒有這麼說過,還是——你只是不想讓我碰?”
惡劣的話語讓她臉色霎那蒼白,她揚手想打他耳光,卻被他狠狠地制住,絕望中她狂亂地激怒他:“我寧可讓別人碰,也不屑讓你碰!”
他的理智在那一刻灰飛煙滅,她睜大眼驚恐地看著他憤怒的動作:“我會恨你!”
“那就恨吧!”他凄然一笑,決絕的宣示下,他悍然挺身。
他的蠻橫與她的掙扎,讓一切成了折磨。
他看著她震驚傷痛的眼眸,卻不打算放過她,他心裡的那把火,已經燒到他無法呼吸。
如果恨可以讓她記住他,那麼他寧可她恨。
她漸漸地放棄了掙扎,眼淚從臉頰無聲無息地滑落。他殘酷冷硬的容顏,在她眼裡已淡化成一個模糊的影子,再也看不清,她的視線落在他身後那片遠遠的天空。
深藍的夜空,星月一如當初那麼燦爛。那時,是誰,為她點亮了滿天璀璨的煙花?
——我怎麼捨得欺負你。
曾經抱著她溫暖許諾的那個人,正深深地傷害著她。
有冰涼的東西落在臉上,她看見漫天的雪花,靜靜飄落。
柔軟的雪,純白的雪,可否覆蓋所有的過往?甜蜜、傷痛、眼淚、歡笑,她都願意埋葬,所有的感覺全都死掉,她才不會害怕他此刻的殘忍。
雪在她臉上融了,如淚般冰冷。
這場雪,竟似那年的被風吹落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