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看到肖簡濤低頭不與自己對視，陸知秋心中被濃濃的失落所淹沒。雖然陸知秋知道，肖簡濤只是個21歲的年輕人，太過順風順水的他缺乏一定的決斷力與魄力，但是在面對肖簡濤無聲的逃避時，他還是感覺到滿滿的失望。

　　他說了他這輩子說過的最長的話，可是就連對方的一句回答都得不到。

　　陸知秋放下手，在窗台的遮掩下，死死拽住了自己的衣角。他眞是有些累了，不管是感情刨白還是回憶過去，都讓他消耗了太多的勇氣，他已經沒有能力再去一再追問對方的答案。

　　面對沈默的肖簡濤，陸知秋現在能做的，只是轉過身離開對方的視線。臨出門前，他最後一次停下、轉身。

　　“……我已經給了你我的答案，我現在想要你的答案。好好想想，然後告訴我吧。”

　　說完，他便打開小屋的門，慢慢步出了肖簡濤的視線。

　　肖簡濤，你已經讓我失望了好幾次，請不要讓我繼續失望下去。我等待你的答案，可是等待卻是有期限的。

　　在陸知秋走後，肖簡濤可以說是渾渾噩噩的爬下了樹、翻過了牆，之前已經做過幾百遍的動作，今天卻在他恍惚的精神下一個失足，跌落了牆頭。

　　好在校醫院的牆不高，即使摔下來也沒受什麽傷——或者說現在外界的傷害，早就不能進到他的心中了。

　　他現在心中充斥的都是陸知秋的影子、陸知秋的話，他之前只把陸校醫當作一個只可遠觀的對方，從未想過接近對方的心。這次陸知秋的刨白讓他心神大受震動。

　　面對陸知秋“我到底是誰”的疑問，肖簡濤一時大腦阻塞，完全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陸知秋到底是誰？那個對他溫柔無比的校醫？那個每天陪他晨讀的小弟弟？那個網絡上活躍的粉絲？……抑或是……其他的什麽？

　　太多的訊息阻塞在他腦子裏，即使轉動大腦，也像是被黏稠的水泥封住一般，讓他喪失了一切思考的能力。無法回答，他便只能逃避。

　　在面對陸知秋的目光時，他選擇了低頭、退卻，什麽都不說。而這種行爲，用一個詞可以形容，那就是——懦弱。

　　他這短短21年的人生，過的太過順風順水。從小，他便是在家人的表揚、同學的羨慕、老師的鼓勵下成長起來的。他先天就有著傲於他人的資本，這讓他不管是在哪裏都無往不利。不管是在生活中，還是在虛幻的網絡上，他的追捧者爲數衆多。就連第一個男朋友，也是對方主動倒追的他。

　　所以，他很少面對這樣需要仔細思考的時刻。

　　他對陸校醫有著一種好感，但是這種好感卻無法給這個年輕人足夠的勇氣，讓他承認什麽。他實在太年輕，年輕到面對陸知秋的多重身份，他連冷靜下來思考都不能。

　　他只能逃避，只會逃避。只要陸知秋出現在他面前，他就無法冷靜心神。面對陸知秋的問題，他找不到答案。

　　他跌跌撞撞的回到宿舍，躺倒在床上，不顧其他舍友“喂怎麽這麽大動靜”的抗議，把被子拉高整個蓋住自己。

　　他想要冷靜。他需要思考。

　　他也希望知道那個答案。

　　——在他心裏，陸校醫到底是誰？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那日所受的震驚太大，肖簡濤的嗓子在這樣的刺激下居然奇怪的好了。舍友都向他道喜，說這樣的話就不會影響到時候的主持人大賽了。

　　可是肖簡濤面上笑意盈盈，心中卻有些遺憾，因爲他再也找不到理由去見見陸知秋了。

　　這幾天他一直在想陸知秋當日留給他的問題，小紙球、陸校醫、一葉知秋，他們在自己心中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肖簡濤接觸的是陸知秋三個不同的側面，他的聲音、他的現實生活、他的網絡生活，而對於這三個不同的身份，肖簡濤的感觸也是不同的。他對小紙球的疼惜，他對陸校醫的愛慕，他對一葉知秋的先不屑後愧疚……這三種複雜的感情很難融爲一體。

　　這幾天他根本靜不下心來准備主持人大賽，他去了自己的圍脖，把所有有關小紙球、陸校醫的內容重新翻出來看了一遍。他想以這種方法，整理心情，重新走一遍曾經的路，希望以這種方法，回憶起當時內心的感受。

　　每看一條曾經的微博，他都要仔細翻出粉絲留言，去看看那些他曾經並不放在心上的話。

　　而就是在這麽緩緩的翻閱中，他在第一條出現了“小紙球”的微博下，找到了一條他曾經忽略的留言。

　　“yyzq1983：聲音細不一定是小朋友吧？”

　　這條留言猛然看上去很找掐，而且下面的無數回帖也證明了，這個叫yyzq1983的無頭像人士，說出來的話被粉絲們掐的多狠。從此之後，這個叫yyzq1983的人，再也沒有給他留過言。

　　那時候沒有注意，現在一想，這個yyzq不就是一葉知秋的縮寫嗎？這個1983指的不就是他的出生年份嗎？

　　原來早在這麽久之前，陸知秋就曾經給他提示，但是卻因爲他一貫懶得看回帖，而直接無視過去了。

　　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肖簡濤打開了陸知秋的圍脖。入目的內容卻令他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攥緊了一般。

　　陸知秋的微博很乾淨，他幾乎所有的微博都是在轉載刀見笑的內容，甚至連評論都沒有。他像是在用自己的方法，把肖簡濤的一切都這麽默默記錄下來。

　　陸知秋沒有粉絲，關注也只有一個人。他沒有頭像，更沒有什麽花哨的背景。他的微博就像是他的人一樣，簡單乾淨。

　　而陸知秋唯一的一條原創微博，內容只有短短的幾個字。

　　——“yyzq1983：他說，他不知道。”

　　而時間正是MOLY的生日歌會那天，在他對一葉知秋殘忍的說出了“抱歉，我不知道”之後。

　　陸知秋的微博，像是一把利劍一樣，一下子刺中了肖簡濤的心臟。他望著這幾個字，幾乎可以想出陸知秋在寫下這條微博時，心中到底有多痛苦。他回憶起自己因爲找不到小紙球所以衝到陸醫生面前，問他關於紙球的事情，得到的回復也是這幾個字——抱歉，我不知道。

　　當時的他不明白，爲什麽陸知秋寫下那幾個字時，用了這麽大力氣，力透紙背，筆尖連紙張都劃破。可是現在，他全明白了。

　　他無心的一句話，帶給陸知秋的傷害是難以言述的，即使陸知秋嘴上說著“這不怪你”也並不代表他本人就眞的當作無所謂。

　　他肖簡濤這輩子眞是太順風順水，甚至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在麥上傷害一個狂熱粉絲的心，也並不在意。

　　即使刀見笑對一葉知秋的傷害與針對是無心的，這也並不代表，無心的傷害就不需要承擔後果。

　　肖簡濤翻箱倒櫃，找出了那日陸知秋一筆一畫寫出了那句“抱歉我不知道”。他死死的盯著那張紙，一遍遍回憶著陸知秋當時的表情與動作……

　　——陸知秋，我到底傷害你有多深？你爲什麽還能給我機會，刨白自己，只爲了求得一個答案？

　　肖簡濤閉上眼，把那張薄薄的卻重達千斤的紙拿到唇邊，輕輕的吻著，像是在透過這張紙吻著陸知秋那盈白的手指。

　　“肖簡濤，懦弱的你與勇敢的陸知秋相比，簡直是弱爆了。”他喃喃自語。

　　陸知秋的微博像是一盞明燈，照亮了肖簡濤原本迷茫的內心。讓他一下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爲什麽一定要區分小紙球、陸校醫、一葉知秋？又爲什麽要把他們合而爲一？他只需要知道，他對小紙球的疼惜、對陸校醫的愛慕、對一葉知秋的愧疚，最終都是對陸知秋本人的感情。

　　他疼惜他的聲音，他愛慕他的溫柔，他愧疚於對曾經對他的傷害與不屑。

　　歸根到底，他都是愛他的。

　　有什麽好逃避的呢？有什麽想不明白的？有什麽能懦弱的呢？

　　肖簡濤回到自己的微博主頁，更新了一條微博。

　　CV刀見笑：我現在已經找到答案了。我爲我一直以來的狂妄、無知、自大、懦弱表示深深的愧疚。對不起，我的人生太過順遂，順遂到讓我失去了冷靜思考的能力，讓我在面對多身份的你時，選擇了逃避。我現在已經做好准備，去回答你給我留下的問題。我知道你不需要對不起，希望你能允許我用另外三個字來代替。如果可以，這周六晚上八點半，我在YY頻道36246549等你。

　　微博的最後，他@了yyzq1983。

　　當初，是他在YY上當著幾千人的面傷害了陸知秋，那麽現在，也讓他當著幾千人的面，彌補自己給他帶來的傷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