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才繞往頂樓附屬的小酒吧拿了瓶高級紅酒回來的時間而已,剛打開房門,冰緁就目擊差點讓自己心跳停止的危險畫面。
明明就連坐起身子都沒什麼力量,亞海卻忍著腰際傳來的痛楚,戰戰兢兢地伸出一隻腳踏向地板,看得連忙衝進門的冰緁心驚膽跳。
「你在幹嘛?」
拂開一臉大驚小怪衝上來要壓自己回床上的冰緁的手,亞海用充滿哀怨的眼神瞪他一眼後恨恨地回道:「我可不要整天躺在床上!」
「可是依你現在狀況也不可能下樓去工作呀。」
「……」還不都是你害的!
瞪著冰緁的黑亮雙眸裡閃著掩蓋不住的怒氣,但就像知道怪罪他也沒辦法改變現狀,亞海最後只是歎了口氣。
「我只是要去沙發啦!至少比床容易坐起來。」
一直躺在床上只會更加依賴那份舒適感,一不留心還會繼續倒頭睡下去。
人家說惰性是會延續的,這對因今天不得不翹班感到有些愧疚、已在心底暗自下了決心明天一定好好彌補的亞海來說,大概勉強算得上是唯一的心理補償吧。
伸手抓住床緣,亞海試著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卻聽見旁邊傳來像是自言自語的聲音。
「沙發是嗎?」
才想著本來往茶几走去的冰緁為什麼又走向這邊,然後自己身邊後還彎下腰,才困惑地猜測冰緁動向的時候,亞海已經發現自己整個浮上半空中。
「……咦?」
他居然……居然被冰緁像對待女孩子一樣打橫抱了起來!
「冰緁!放我下來!」
這個樣子……未免太丟臉了吧?
「怎麼想都知道依你的現狀是不可能自己走到房外的,所以我抱過去比較快。」完全沒注意到問題的癥結所在,冰緁已大步走向房門口。
「放我下來!」
亞海臉龐漲紅的抗議,但即使想掙扎,依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允許。
「為什麼?」
為什麼……
忍不住瞪著一臉困惑,似乎真的不瞭解他反對理由的冰緁,亞海差一點一拳揮了過去。
因為……因為……這麼可恥的原因難道還需要說出口嗎?
「這種姿勢……太丟臉了!」
「不然你希望我用扛的嗎?」冰緁挑挑眉給了另一個建議。
雖然像個沙袋被扛在肩上的確比較有男子氣概,但要忍受頭朝下那種生理上可能會發生的胃部逆流感,可非他目前的身體狀況可以承受的,再說他才剛吃完晚餐,因此這絕對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所以即使像公主一樣被橫向抱起的確是很丟臉,但反正房內也就他和冰緁兩人,不過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已,衡量之下算是勉強可以接受。
「二選一,你要哪一種?」
彷彿在下最後通牒般的口吻,亞海只好不發一語,乖乖倚向抱著自己的可靠肩頭。
他的舉動讓冰緁露出難得的甜蜜微笑,只可惜正把臉埋在他肩窩處的亞海無福目睹這絕對會讓自己驚訝到瞪大眼睛的一景。
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小牛皮沙發上後,亞海不解地看著也順理成章似地在自己身邊坐下,然後將自己抱個滿懷的冰緁。
「……冰緁。」
「嗯?」
「你不是該到樓下去工作了?」
「我剛已經跟裡司說過一聲,今天我們兩人都自主休假。」
「什麼?」
像自己這種其實派不大上重大用場的掛名負責人休息一天兩天還勉強說得過去,但店裡的第一紅牌怎麼能說放假就放假?
再說兩人一起請假……昨天在眾人面前解散時還發生那種令人猜疑的畫面……亞海提不起勇氣去想像,裡司對於兩人間的關係是不是開始起疑的問題。
無論如何,當務之急是把身旁這個精神飽滿到令人怨恨的傢伙趕到樓下去,這樣即使裡司開始起疑心,也不至於立刻想到正確的方向吧?
再說,要是身體允許的話,他是絕對不會留在這裡的。
冰緁想翹班,可是他卻恨不得能立刻有到樓下去工作的體力!
「不行不行不行──你給我下去上班!」
無力地推著完全沒打算移動的冰緁,在他又吵又鬧,又是說理又是大叫的堅持下,毫無工作熱忱的冰緁總算是不甘不願地起身。
安心地看著被自己趕進電梯、一臉勉強的冰緁,亞海攤開膝上的報紙重重歎了口氣,竟發現自己有些嫉妒能正常工作的冰緁。
他並不是工作狂,只是在離開崗位一星期後,多少有些眷戀上那種雖然不熟悉卻意外有趣的工作環境。
但才不出二十分鐘,那個剛剛被他惡狠狠踢到樓下的男人又一臉擔憂地出現在專用電梯的門前。
「還痛嗎?」
關切的當然是他的身體。
「廢話!」莫名其妙地瞪了冰緁一眼,雖然感覺他眼中的關懷是完全的真心,不過為了這種小事特地跑上來一趟,實在沒那種必要吧?
「我沒事啦!你下樓專心工作行不行?」
「可是我剛剛也對你──」
「下樓去!」看著冰緁牽掛似的再度回頭的背影,亞海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追加一句:「還有,到俱樂部打烊為止你不准再上來了!」
很高興自己終於說了句像負責人該有的發言──雖然覺得冰緁並不一定會遵從老闆,也就是他的這個命令──不過至少自己已經算是稍微盡到負責人的責任了。
然後,在俱樂部還剩下數個小時的營業時間時,亞海接到裡司打上來的內線,內容只為問他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
「你是不是跟冰緁吵架了?他今天只能用完全心不在焉來形容而已,連包廂都不肯去,這樣即使人待在店裡也沒什麼用呀!」
即使只是冷淡地聽著顧客說話,都沒辦法掩飾心有旁鶩的冰緁,終於被忍無可忍的店經理趕離現場。
「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是真的很想知道,不過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亞海,麻煩你在明晚上班之前讓冰緁恢復正常!」
店裡的招牌竟然在長假之後失去工作意願,身為店經理當然不能坐視不管,所以亞海一點也不意外裡司會做出這個要求,但對那無論怎麼聽都似乎是責難自己的語調就不由讓他感到深深不平。
從來就不曾熱衷工作的冰緁不肯專心又不是他的錯,為什麼裡司卻一副責任都在他身上的語氣?
「這樣一來你甘心了吧?」忍不住嘟著嘴睨視一臉愉快地被遣回自己面前的冰緁,因為沒力氣坐直只好斜倚在沙發上的現實更讓亞海控制不住地大動肝火。
「甘心?」
「明明就可以好好工作的人幹嘛窩在這裡!」
酸軟無力的身軀靠著背後數個抱枕堆棧才好不容易能坐起身,所以身在福中卻完全不惜福的冰緁讓他的怒氣更是火上添油。
「我可是被裡司趕上來的耶。」冰緁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
「你還說!」
「事實嘛。」依然是令人氣得牙癢癢的錯不在我口吻。
「還不是你不認真工作的關係!」
「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不是嗎?」
明明從開始在這裡工作就盤踞店裡首席紅牌的位置未曾讓賢過,但冰緁卻從來沒用過心在這份工作上。
即使這樣他仍不曾從No.1的寶座跌下來過,而自從亞海成為俱樂部新任負責人後,他更沒打算把這個位置讓人。
只有店內的No.1有資格使用比五星級飯店總統套房更豪華的最上層,在這之前冰緁從來不曾在乎過這分特權的,但如今,這裡已成了他和亞海專用的甜蜜小窩,兩人的發展可以說幾乎都是在這裡進行的,更別提值得紀念的第一次也是在這裡發生,自然是無論如何都絕對不打算放手。
「沒認真工作的人說話別這麼冠冕堂皇!」
看到冰緁,有時會令亞海對自己的人生產生挫折感,誰叫他明明努力生活,卻處處比不上那個把唯我獨尊當成人生準則的傢伙!
不過亞海的不滿卻只讓冰緁不看在眼裡地聳聳肩,接著還將自己被趕上樓的責任理所當然地推到亞海身上。
「不過今天可是你的錯喔。」
「嘎?」
「誰叫你剛剛趕我下樓去?我這麼擔心你,怎麼可能專注在工作上?」
為什麼東說西推後,自己又變成那個被怪罪的對象?
瞪著自然而然在自己身邊坐下並伸手將自己攬入懷裡的男人,亞海忽然明白就算繼續繞著這個話題打轉,冰緁認錯的那一天也永遠不會到來。
誰叫這個帶著眩目微笑擁住自己的,是那個將自我主義發揮到完美極致的冰緁?督鐸?克勞蒂爾呢?
反正就算再次趕他下樓去,結果也一定是大同小異,這世上是沒人能說服完全沒工作意願的冰緁的,亞海邊忖著邊無奈地歎息,再說運氣不好的話,自己還可能再被裡司多念個幾句呢!
所以眼前,最好的選擇看來就是順從冰緁的心思,他才有機會平安無波地度過今晚並在明天如期上工吧。
夜幕低垂、月明星稀、艷色爛漫,在這華燈初上的星夜,正是光鮮亮麗的尋芳客們上前探訪花街的時刻。
今晚:「沉醉夜色」也是賓客滿堂。
巴黎花街上,這間擁有悠久歷史且最具名聲的高級會員制俱樂部裡,依然坐滿了來尋求一夜浪漫的上流人士。
為了彌補昨夜的翹班,亞海今天在開店準備的前一個小時就先到樓下,順道當了Chatting time的助手。
一般來說,俱樂部的營業時間是從晚上九點到凌晨三點半,但為了一些時間上不是很方便的熟客或超級貴賓,一年前便開設了所謂的Chatting time,是提前從晚間大約七點半開始一直到俱樂部正式營業前,一星期三天,亦采預約制,地點只限定在開放的大廳內,禁開包廂,且採取近似團體聊天的方式。
平時身為負責人的亞海是無需在這裡露臉的,畢竟這不屬於正式的營業時間,因此以往都只交給店經理裡司負責。
但因昨天發生的事亞海心有愧疚,所以今天他從Chatting time就開始待在店內幫忙了。
然後,當大廳裡百年以上的巴洛克裝飾古老大鐘沉穩地敲了二十一聲之後,屋外的天邊也開始染上屬於艷麗色彩的黑幕之時,巴黎花街上擁有最傲人悠遠傳統與歷史的俱樂部「沉醉夜色」正式營業。
晚間十點二十一分,亞海照例站在大廳入口處,與每一位熟客寒暄,也跟每一個新來乍到的貴賓問好。
每天晚上都忙得不可開交,今天當然也沒例外。
「亞──海──」
這種……連大廳小型樂團的絃樂聲都能輕易蓋過,聽了讓他頭皮發毛的甜膩叫聲……
猛地抬起頭來,亞海見到前天才在機場道別的損友。
「你昨天怎麼沒來上班?」
大步走到他身邊,迪梭.泛.崔斯蘭德親暱地擁了他一下,但旋即很有分寸地放開他並站到一旁,以免影響到他的工作。
「呃,有點事……」
嗚,一來就劈頭問這麼敏感的話題,連對他昨晚缺席有點意見的裡司都沒這麼質問他呢!
「什麼事啊?」迪梭笑容可掬地追問著。
畢竟是多年好友,他可沒那麼容易就被亞海明顯的敷衍回答帶過。
「呃……」
原來就不是說謊的料,更沒冰緁及迪梭有面不改色睜眼說瞎話的能耐,加上昨晚請假的理由太過勁爆,被這樣咄咄地逼問,亞海的腦袋頓時陷入一片混亂,更不知道該如何響應摯友的疑問了。
「亞海,怎麼了?」
看來昨晚讓亞海不得不休息的原委肯定相當難堪,要不然他不會吞吞吐吐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也許是事關亞海所以他的第六感才會發動吧。
他多少有那麼一點預感,亞海之所以難以啟齒的原因,九成九肯定是和那位他看不順眼的冰山美人有關!
「唔,總之就是有事啦!」
不論他怎麼追問,最後亞海仍只是哈哈地傻笑一聲給了這個模糊的回復。
就在亞海開始擔心,再這樣被繼續問下去會一不小心把不該說的溜出口時,昨天剛結束外交訪問,自英國回國的女議員翩然進門,及時給了他一個最適當的理由將焦點從這尷尬不已的話題中轉開。
「迪梭,我晚點再跟你聊,先讓我們家的小姐陪你喝一杯吧。」轉向候在一旁的從業員:「席斯,帶崔斯蘭德先生到E-5包廂去,然後請翁琳狄小姐過去。」
這可是店裡指名業績排行前幾名的hostess呢!怎麼樣,他對朋友很夠道義吧?
然後,心底暗暗慶幸國會女議員來的時機真是巧妙,上前迎賓的亞海不但露出發自真心的微笑,並且在態度上更加賣力。
幾分鐘後,以燦爛笑容目送暈陶陶的女貴賓上樓的背影后,亞海回過身來,驚訝地發現此刻應該已在包廂裡暢飲笑談的迪梭仍站在原先的位置上,被他點名負責帶領的席斯則不知所措地在一旁搓著手,但臉上沒忘擠出營業專用的禮貌微笑。
「怎麼了?」亞海莫名其妙地看著兩人問道。
「沒什麼。」回答他的是笑得自然的迪梭。
「那你怎麼沒跟席斯過去?」跨前一步,亞海接著壓低聲音:「翁琳狄小姐可是很難指名的耶!難得臨時有取消預約,不好好把握這次機會,下回不知什麼時候才排得上她的預約喔。」
「沒關係啦。」颯爽的笑容足以和店裡的前段班host媲美了。
「真的?」
「真的。」迪梭再次淡淡一笑:「因為我今天的目的是來找你的,所以就堅持在這裡等,只是好像給你家的員工添麻煩了。」
對一旁因沒盡到自己職責顯得有些愧疚的年輕男子道聲歉後,他將視線定回亞海身上。
「找我?」不解地蹙了下眉,亞海讓臉色緊張的席斯先退下:「好吧,那麼你今天是以客人的身份來的,還是又是陪你姊來的?」
「都不是。」迪梭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微笑。
「我今天是來毛遂自薦的。」
「啊?」
「我現在失業中呀!」
「失業……」亞海不解地歪著頭。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咦?有嗎?」雙眼像是聽到什麼驚人新聞似的瞬間瞪大:「你什麼時候跟我說的?」
「亞海……」忍不住悄悄地歎息起來,迪梭無奈地發覺原來自己在這位偷偷愛了多年的摯友心中還真是不大有地位吶。
「一星期前去飯店找你時不就跟你說過了?」
頭歪了下,然後兩秒鐘後頓悟似地抬了起來:「啊!」
「想起來了?」
「嗯。」點點頭,亞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原來那不是開玩笑呀……」
「一開始我就說是認真的呀。」
「那也用不著特地來這種地方……」覺得背上刺刺的,不用看他就曉得這應該是裡司悄悄發送的責難,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是俱樂部的負責人,用「這種地方」形容自己的工作場所的確有些不大好聽:「呃,總之也不必跑來當host呀!適合你的工作多的是,而且你就算不用工作也無所謂吧?」
「你不覺得其實我蠻適合這份工作的嗎?」迪梭惡作劇地對他擠眉弄眼。
這個時候,亞海尚未很認真看待迪梭的發言。
不過事實上,無論是足以和冰緁匹敵的俊俏外表,或是他那種八面玲瓏的性格,確實是再適合這份工作不過了。
說不定,他會是位比冰緁更加稱職數倍的男公關?
「……那傢伙來幹什麼?」
冰緁令人不寒而慄眼神所瞪的對象雖然是以同樣敵意十足神情回視他的迪梭,不過問題很明確是針對亞海而發的。
結束和飢渴的瑞典貴族小姐兩個小時的痛苦相處後,冰緁回到大廳打算從亞海身上獲取一些能量,並順便領取下一位來賓的包廂號碼時,銳利的眼眸掃到一個不該在這裡出現的可恨身影。
「迪梭說他想在這裡工作。」
「啊?」
「而且我覺得說不定他意外地適合喔。」
「什麼?」
沒發覺冰緁的眉心已經攏高得快成一座山了,亞海在看到一位每星期都會固定來訪的財經界大亨後,帶著這幾個月鍛煉出來的微笑上前迎接。
被他丟在後頭的兩位帥哥,在店經理裡司擔憂的注視下,光是相互瞪視果然就已起了預料之中的火花。
距離三人約有七公尺遠的地方,亞海恭敬地目送財經大亨在年輕貌美的女侍者帶領下,滿足地往大廳內部走去的背影。
鬆了口氣,轉過身來,他卻發現前方才是真正的大戰場。
(嗚哇……)
冰緁跟迪梭果真是天生不合呀,每次兩人只要一見面就像是要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似的,而且打起來還像會使用核武一般地嚇人。
忍不住在心底偷偷歎氣,亞海實在不曉得要怎麼跟冰緁說明。
他明明已經再三強調過,迪梭不過是他從高中以來的超級損友罷了,但不知為何冰緁總把迪梭當成情敵一樣看待。
一定是因為每次見面他都用充滿敵意的表情,所以完全不知自己被怨恨理由的迪梭也才會發出那種不友善的回應吧。
看著每回碰面必定掀起戰爭的兩人,亞海在心裡考慮是不是要在這種詭譎的氣氛之中,加入那個似乎會刺人的小集團。
雖然冰緁和自己不論身還是心都已結合在一起了,但麻煩似乎不會就這樣停止。
只要冰緁對迪梭那莫名其妙的猜忌心存在的一天,三人碰在一起的話,他絕對不可能有安寧的日子可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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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人其他:迷戀系列、敵意系列、強制愛系列、絕色劫情系列、脅情、囚禁的愛系列、失溫、禁斷肆情、鍾愛、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