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什麼?」
冰緁纖麗的眉頭如他預料地緊蹙起來。
深吸一口氣,亞海忍住移開視線的衝動筆直地看著他。
「我是說……就……就點到為止不行嗎?」
「點到為止?」
惑人的銀色雙眸危險地瞇了起來。
看來似乎是沒什麼希望了,亞海的心臟有被擊沉的感覺。
「因為……」
以這種被人壓在身下的姿勢要正經說話實在不是簡單的事,尤其當你的聽眾擺出一副明顯不想聽你說教的模樣時。
腦海裡拚命搜尋任何可以拿來當成推拒的借口,但在那道咄咄逼人的銳利視線下,亞海最後只能胡亂地揮著手大喊。
「在這麼……陌生的地方我不要啦!」
再怎麼說這都是他的第一次,除了自己的透徹覺悟是必要之外,要求一些協助並不過分吧?
而且也不是像女性要求要有玫瑰花瓣裝飾的粉紅色房間之類的,他只不過是希望冰緁能營造該有的情緒而已嘛!
才想說亞海好不容易溫順了幾秒鐘,卻又不死心地發出第N度抗拒,冰緁彷彿聽到自己自律神經要爆裂的聲音。
深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呼出來後,他終於克制住自己。
「陌生?」忍住想要強行自己慾望的衝動,冰緁壓低嗓音,氣息輕輕掠過亞海的鼻尖:「那是什麼意思?」
「陌生的意思就是……陌生呀!」
在那雙凌厲銀眸的注視下,亞海顯然已語無倫次。
「……」
嗚--
為什麼冰緁非要用那種眼神瞪著他呢?之前他說「不」的時候,他明明都很體貼又爽快地放開他呀!
心底對冰緁突如其來的轉變詫異不已的同時,亞海也瞭解到這表示,對於兩人之間,冰緁再也沒比這一刻更認真的了。
可是……
但是……
這種事……
害怕就是害怕呀!
看著無論如何就是難以下定決心的亞海,冰緁深深歎了口氣,無奈與不耐全寫在臉上了。
「亞海。」
他只不過輕輕叫喚一聲,亞海的反應卻像是觸電一樣幾乎跳了起來。
「什麼?」
睜得大大的清澈黑眸簡直像快掉下來的黑珍珠。
(唉……)
忍不住在心底再度歎息,看來又是需要替亞海找些借口的時候。
「一般來說,蜜月不都是在家以外的地方渡過的?」
「……蜜……蜜月?」
就著嘴巴張大的姿勢,亞海整整愣了三秒鐘才困難地吐出聲音,但反應顯然一點也沒進步。
「是呀。」
悄悄歎第三度氣後,冰緁對他點了個頭。
「蜜月?」
仍然像是不確定自己聽到什麼似的,但總算對這個特定詞彙反應過來的亞海再度確認似地大叫。
「蜜月。」他真的快歎出聲來了。
「就是那個……蜜月?」
「什麼這個那個的,蜜月當然就是指一般那個蜜月啊,不然還有什麼?」
看亞海還不死心,冰緁的口吻稍微有點不耐了起來。
畢竟就法律來看,他未滿十八歲的年紀可遠比亞海的二十四歲算得上稚齡,能被逼到這個地步才動氣稱得上夠了不起了。
可惜亞海非但沒能體會到冰緁的體貼,到了這步田地仍無法乾脆死心地繼續硬撐下去。
「……就是……結婚以後大家都會去的那個?」
「要不然還有什麼?」
「唔……」
雖然開始覺得兩人的對話趨於可笑,但冰緁仍不打算強迫亞海--都已經堅持到這個時候了,這也算是種固執已見了吧。
既然不準備勉為其難,那麼就只能說之以理或動之以情了。
「亞海。」
抓住亞海顯然又想掙扎的手臂,他輕輕喊了聲他的名字,成功讓他將視線集中到自己身上。
「別再無理取鬧了。」
「我哪裡有無理取鬧!」
但就像是被說中似的,亞海原本因掙扎不已而有點泛紅的臉更是一下子刷紅得像煮熟的螃蟹。
「我們都已經進展到這個地步了,之前幾次你說不的時候我也都忍耐下來,差不多該你讓步了吧?」
「可是--」
「再說,」在亞海反射性的反駁來得及出口前,冰緁迅速地截斷他:「你年紀比我大耶!這種時候不是應該表現得更加成熟一點嗎?」
(--)
這個時候搬出年齡這種理由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尤其兩人明明都很清楚在感情這類的事上,不論是經驗還是精神,冰緁都顯然略勝他好幾籌。
恨恨地瞪著壓在自己身上優勢地俯視自己的冰緁,亞海心底雖然充滿怨言,卻很清楚抱怨只會讓自己顯得更難堪而已。
「可是……」絞盡腦汁還是找不出任何有說服力的理由,亞海最後只能擠出連自己都覺得好笑的借口:「我們又沒有結婚!」
「也對。」稍稍頓了下,冰緁贊同似地頷首:「那我們就去結婚吧!」
「不……不可能啦!」亞海嚇得臉色都發白了。
打死也沒有想到冰緁會不假思索地做出這種令人噴飯的結論,亞海能做的只有死命地搖著頭。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
亞海向來覺得自己並非是個無法對自己行為擔起責任的人,事情既然做了就要敢作敢當。
可是眼前,他卻明顯逃避自身行為下該有的擔當。
「為什麼不可能?」
面對冰緁皺著眉頭的再度逼問,亞海忍不住退縮了下。
「因為……」舔舔因緊張而乾燥的唇,亞海努力一鼓作氣地吐出其實連自己都深覺牽強不已的借口:「因為我們兩個都是男的呀!」
「所以?」
「所以……」
所以……接下來他實在不曉得該如何接口!
同性之間的婚姻在法國早已立案合法,大多數人也都持開放接受的態度,亞海自身對這種事也不帶任何意見,再說他和冰緁之間的關係也不是這一、兩天的事了,但是……但是開誠佈公又是另外一回事!
儘管兩人是以相當曖昧的姿勢交纏在床上,冰緁的神情卻是異於尋常的正經,似乎正思考著剛才的話題。
無助地抬眼瞄了下冰緁凝視自己強而有力的眼神,亞海終究還是忍無可忍地移開視線。
「總之,」亞海死瞪著仿製路易十四時期豪華大床的垂地床簾邊說:「結婚是絕對不可能的!再說你也還沒成年呀,現在想這種事未免太早了!」
「……」
想到在自己正很認真地考慮兩人未來發展的同時,亞海卻一心只想扯遠正題,冰緁險些被一股不顧一切的衝動驅使。
不過如果在這裡失去控制的話,他的一切努力就會前功盡棄。
忍無可忍地悄悄歎第N度的氣,冰緁咬了咬牙,終於忍住想不顧三七二十一對亞海下手的衝動。
既然已經耐著性子忍到現在了,事到如今他更不打算用強。
比起身體,他更想要的是亞海的心。
一再地隱忍與退讓就是為了讓亞海有足夠的時間適應,但說穿了只不過是想做放眼世界的情侶都同樣想做的事,只不過是順從本能這樣單純的慾望而已,卻像受到什麼詛咒般的三番兩次都功敗垂成。
他做夢也沒想到,僅是想與亞海身心皆成為情人而已,實現起來竟會是這麼困難的事。
以前要是有類似的情況發生,他是頭也不回地就立刻走人--話說回來,到現在為止他也從沒遇過這麼惱人的狀況。
身為巴黎花街上最具歷史及身份地位的高級俱樂部當紅host,女性對他趨之若騖都嫌來不及了,哪還有多餘的力氣去吊他胃口?
就算有人想使用女性最擅長的武器--欲拒還迎,但截至目前為止,卻沒一個人能在面對冰緁那雙一見之下明明是冷如寒月,卻又令被看的人不知怎地竟全身燥熱的銀眸時,還能有那分餘裕。
向來都在這種順遂到令人覺得無趣的環境中走過來,冰緁當然對自己男女通吃的魅力自信不已,他有信心即使亞海一開始不免因是初次而有所退怯,他也能輕輕鬆鬆地解去他的戒心與猶豫。
但是連著幾次下來,居然全都以失敗收場。
兩人之間的氣氛明明已經是那樣煽情,趁著這分氣勢下去要做到最後應該是輕而易舉才對,偏偏每回事情就是在正要開始時發生問題。
一下子是亞海本身的心情問題,一下子又被自稱是亞海最親密朋友的男人現身騷擾,兩人之間可說是幾乎都在原地踏步。
話說到那個動不動就跑來打擾他們的男人,很明顯對亞海懷有友情以外的感情,但當事人亞海卻怎麼勸都不當一回事,直說兩人只是從高中就認識的摯友,還毫不在乎地讓那個男人在他身邊打轉。
就是這個男人破壞了氣氛最完美的兩次機會,也不知他是哪裡探聽到亞海的下落,竟毫不知恥地跑來打擾。
而最讓冰緁感到氣憤與不安的是,為什麼才第一眼接觸他就能清楚看出那個男人對亞海懷有非分之想,而跟那男人相處近十年的亞海卻完全無知無覺?
這麼大的威脅就擺在眼前,再怎麼愚蠢的人都知道久等絕非良策,這種情況下唯有速戰速決才是唯一之道。
也就是這樣,冰緁實在無法照著亞海希望的步調一步步慢慢來,這個不安定因素令他恨不得就在這一刻讓亞海名副其實地屬於自己。
一想到這麼多年來亞海身邊都有著這麼一號危險人物,更讓冰緁的危機意識瞬間達到最高點。
如果不是知道亞海會難過,他早將那個帶著危險眼神、整天圍在亞海身邊嬉皮笑臉的傢伙揍到住院去了!
在這種時候只要一個不留神,情況很可能就急轉直下。
讓那種男人體認自己毫無機會趁虛而入的最好方法,就是盡速消去任何可能成為危險的情況。
為此,讓明明就很清楚自己是屬於誰、心情卻一直搖擺不定的亞海有完全自覺是最必要的結果。
其實兩人成為情人已有好一段時間了,可是個性帶點彆扭的亞海總是不願坦率承認兩人的關係。
而且每當他往前進一步時,亞海就瑟縮地退一步;而當他體貼地停下腳步時,他又露出那種迷茫的神情誘得他失去理智。
唔,當然這也是亞海可愛的地方之一,只是當眼前出現可能成為變量的危機時,他自然失去能再繼續陪同他慢慢磨耗的餘裕。
就算只有早一刻也好,他急著讓亞海無論身或心都徹頭徹尾、名副其實地完全屬於他。
只是,事實一再證明在亞海面前,冰緁向來所向披靡的魅力竟經常在最重要的時刻派不上用場。
到底要怎麼做,亞海才會心甘情願地依向懷裡順從他?
「那你要怎麼樣才願意?」
嘴裡再度嘗到事情不順心時的苦楚,但面對亞海他也只能選擇牙一咬,無奈地將不滿嚥回肚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