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所謂戀愛,究竟是身體的渴望比較重要,還是精神的滿足比較重要呢?
瀕臨飄漾著濃濃人文氣息的羅亞爾河畔,位於世界最浪漫花都--巴黎的西南方,座落著一幢富麗典雅的城堡式飯店。
設置於一樓的迎賓大廳裡,典雅的米白色牆面上裝飾著整齊排列的古典燭台式吊燈,以整塊大理石砌成的滑亮地板上鋪設著酒紅色的長毛絨地毯,而垂著奧地利傳統蕾絲的窗簾旁,則放置著幾組與絨毯色澤相呼應的意大利精緻絨布沙發,熱情有禮的服務人員站在以高級檀木為底雕製成的櫃檯後,親切地招呼來賓走上通往二樓、鋪著藍色地毯的寬敞螺旋樓梯。
兼具古色古香與尊貴豪華的氣氛,加上四周廣大的森林腹地既清幽寧靜又機能性十足,雪爾澤波堡可以說是愛侶們最理想的蜜月度假地點。
能清楚望見羅亞爾河面水月潾潾的二樓東北側長廊上,是多數女性都希望能與情人一同戀上一晚的總統級尊榮套房。
但就在這一晚少說要價五千歐元的某間奢華套房裡,上演著與浪漫夜色全然扯不上邊的愚蠢爭執。
才不過半分鐘前,冰緁‧都鐸‧克勞蒂爾的情人對他大吼,抱怨他在做情侶都會做的行為前表現得不夠羅曼蒂克。
--不夠羅曼蒂克?
擁有與生俱來令人驚歎的完美外貌,冰緁在情場上向來是無往不利到令他感到無聊的地步。
十一歲那年,他的第一次是和母親邀請來參加他生日宴會的巴黎時裝界第一名模一起共渡的。
--「對女人而言,你真是毒藥!」
這是這位之後整整半年,對他迷戀到幾乎每天都跑到他校門口或家裡接他的時裝模特兒對他的感歎。
有了這樣在等級程度上絕對是相當強烈的開始,冰緁在下意識中精通了對待各種女性的方法。
但明明是順遂到只能用隨心所欲形容的戀愛史,為什麼在面對亞海時,他總是不斷遇上挫折?
最大的癥結,似乎是亞海認定他太過心急。
因為即使眼前已經是天時地利都配合得天衣無縫了,亞海最後仍是強烈抗拒兩人有更進一步的親密行為。
但一旦喜歡上,會想碰觸及親吻對方當然是正常現象,更進一步的行為當然也會想做得不得了,這樣看來,生理與心理的需求不就是同等重要?
尤其是兩人最近算得上是經歷過一番風風雨雨,然後在終於確認彼此的感情後,結合更是全天下所有戀人都迫不及待的結果吧?
而且只要喜歡自然就會想佔有,這是男人的天性也是愛情的本能,順著這種衝動去做不也就是人之常情?
這麼思考著的冰緁,一點也不覺得正準備把亞海脫得精光的自己有什麼不對,尤其是兩人現在又正位於氣氛極其浪漫的飯店裡,天時有,地利也不缺、再來只要順勢發展就絕對沒問題了。
但顯然,對方不這麼想。
「住手--」
拚命地揮舞著雙手想要阻止他更進一步動作的,就是讓這輩子活得太過一帆風順的冰緁第一次嘗到何為挫折感的可愛情人。
「等、等一下啦!」
才不過半分鐘前,亞海用即使生起氣來,卻仍能引得他心癢難耐的表情與他爭論,然後一下是抱怨他在進入正題前沒先營造該有的氣氛,一下又說他的告白不夠誠心,惹得他險些沒失去理智。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兩人之間的進展,明明就發展到浪漫得即使纏綿一整夜都不足以為怪的氣氛,但亞海卻總在緊要關頭喊停。
第一次,他體貼亞海從未有過喜歡同性的經驗,因此比起平時躊躇猶豫一些也是情有可原。
話說回來,冰緁自己也是第一次對同為男性的亞海產生渴望、佔有,甚至是慾望的情感。不過看來天生自我的人適應性果然也較強,即使應該是會讓人亂了方寸的情形對他而言似乎不構成任何困擾。
第二次,他不捨仍舊不大習慣兩人關係的亞海,因此當亞海拒絕接下來的發展時,他也毫無怨言地依他。
至於第三次的失敗,也就是在今早跟下午,由於那算是不可抗拒的外力因素,他並沒放在心上。
然後是現在。
在一團混亂之後,兩人終於找出可以不受任何打擾的時間,加上此刻是最能催發浪漫情緒的夜半春宵,兩人又身處這間世界旅遊雜誌評選出最適合新婚旅行的甜蜜旅館裡,應該再難找出比這裡更加優雅華麗且羅曼蒂克的選擇了吧?
再加上像他們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受到阻撓的情形,通常不是反而會更激起人的熱情嗎?
但此刻被他壓在床上的亞海卻是滿口怨言,帶著慌亂的眼神明白顯示他仍未下足決心。
究竟還要再忍耐多久?
冰緁完全不記得上回自己這麼有耐心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不,應該說自從他出生以來,這還是第一次遇到竟需要用上耐心的狀況!
事實上,以兩人體格上的差距,要強迫亞海順從自己並不是什麼難事,然而正因為亞海是他有生以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位想珍惜的對象,他並不希望情事是發生在違背亞海心意的情況下。
但話說回來,他也沒想過只不過是順水推舟會是這麼困難重重的事。
深深地吸口氣後,一手制住亞海死命推著自己肩膀的手,冰緁知道自己不斷被消磨的耐心正瀕臨用盡的邊緣。
「亞海。」
只有天曉得,他是花了多大的努力才克制住想將亞海脫個精光的衝動!
而完全不知道冰緁之所以能維持住理性是費了多大的勁,亞海只專注在眼前的危機,慌張得抓住往自己下半身探去的手並大叫著。
「我叫你住手啦!」
用這麼可愛的動作與惹人憐愛的神情--身高有堂堂一百八十公分的亞海‧讓‧凱提尼‧赫因斯茲其實怎麼看都是容貌端正的二十四歲男子。
體內四分之一東方血統讓他擁有如同海底黑珍珠般深邃的雙瞳與同樣色澤的柔軟黑髮,看起來的確比一般同年齡法國男性要來得稍微稚氣,不過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絕對是位颯爽的好青年。
但看在冰緁眼中,就是深覺那副模樣只能以可愛來形容……這狀況只能說,愛情果真是盲目的吧?要叫一個慾望已經幾乎奔騰至頂端的男人如何同他所願冷卻下來?
悄悄咋了下舌,說真的他實在不瞭解事到如今亞海究竟還在掙扎什麼?
不過不管他的想法如何,亞海一副拼了命掙扎的模樣的確是事實。
再這樣下去,今天毋庸置疑也絕對會以不了了之作為收場。
(開什麼玩笑!)
索性將亞海用來反抗的雙手從腕部抓定並帶往頭頂上扣住,再將彷彿是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而下意識扭動起來的身軀以雙腳輕鬆制伏後,定定地看著那雙被自己舉動驚得不知所措的黑眸。
「冰--」
「亞海。」
搶在亞海來得及說什麼之前,冰緁先行發難。
他從沒比這一而刻更感激自己如聖職者音質的影響力了,只不過稍稍壓低聲音,效果居然好得出奇。
被先聲奪人的亞海在那道有著懾人作用聲音的撼動下照例來不及發揮,只能愣愣任由冰緁領著走。
「冷靜一點。」
「唔……」
透澈而深遠的純淨聲音沁人心臟的衝擊,讓亞海一時間失去反抗的能力,幸好直逼眼前的危機立刻將他拉回現實。
冷靜?
這種情況下要他怎麼冷靜呀?
好吧,如果他的雙手沒有很難看地被冰緁抓在自己頭上,身體也沒有很難看地遭到制伏,那他絕對會比現在冷靜上一百倍!
而且硬是要說的話,不對的人明明就是冰緁呀!
就算兩人已經確認彼此的心意,不過在要有更進一步的親密行為前,說些平時令人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的愛語來營造甜蜜的氣氛也應該是必要的才對吧?
哪有人像冰緁這樣,一回到房裡什麼都不說,就只急著拉他上床的?
在這種情況下,說聲「我喜歡你」之類的情話,不才是這情景下最適當也最需要的催化劑?
更何況冰緁到目前為止從沒明確地對他表白過,別說「我愛你」了,連「喜歡」這兩個字都只曾出現在爭辯中而已!
平常冰緁總是一句「你是我的」或「你屬於我」之類模稜兩可的發言就打發掉他,但在兩人準備建構更親密的關係前,希望冰緁開口真誠地說句「我喜歡你」,應該算不上過分的要求吧?
然而面對他埋怨冰緁的態度太過「沒誠意」的抗議,後者居然理直氣壯地回頂說這張看起來冰冷的表情是天生的!
連這種時候都還是不可一世的高傲態度,叫他不氣都難!
忍不住內心雖然嘀嘀咕咕地嘮叨了好半天,但怨氣卻在冰緁那雙月色的銀眸凝視之下連半個字也吐不出口。
如同深夜星月般冰冷亮眼的銀色長髮與同樣冷洌的銀色瞳孔。
第一次見面時,亞海還曾覺得冰緁那雙銀瞳簡直像是擺在櫥窗中的洋娃娃般,冰冷得令人感覺不到一絲溫度,但現在他卻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兩道彷彿會流動的水銀燃燒起來時會帶來多燙人的高熱。
「亞海……」
彷彿歎息一般的聲音再一次流瀉過亞海耳邊,他知道自己的堅持就快跟著融化消失在大海裡了!
(嗚……)
他最、最、最討厭每到緊要關頭冰緁的這種手段了!
明知自己對他專注的凝視跟聖潔得令人無法反抗的聲音毫無抗拒能力,卻很卑鄙地屢用不爽。
不過他也不能昧著良心否認,在這一刻之前,冰緁其實已再三為他做過令人難以想像的退讓。
誰叫眼前這位年齡明明與他有一段距離的大男孩,舉止總是成熟得不合乎他尚未滿十八歲的實際年齡?
所以,在不知不覺間,耍起脾氣的居然是年紀較大的自己。
雖然在短暫的半秒鐘內他確實反省過自己的任性了,但那和眼前的狀況絕對不可混為一談。
「亞海。」
才正想要振作起來,努力一點好擺脫現下的窘況,叫喚他名字的嗓音仿如天鵝絨般低醇,卻又像水晶一樣透明地直直穿透他的胸膛、沁入他的心靈,配合著那道恍惚他思緒的火熱視線……
結果當然不用說。
就在亞海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之前,那雙奪去他心神的銀月色美眸已近得幾乎和自己貼在一起,想開口問冰緁為什麼忽然欺上來的問題也被隨之而來的深吻吞噬得連一個字都出不了口。
「唔--」
溫柔的物體入侵他連想都沒想過要咬緊的牙關,迅速捲住他的舌頭。
莫名其妙地就被進入正題,讓亞海連反應的時間都來不及有。
下意識的想別過頭躲開時,亞海才發現冰緁不知何時已經一手扣住自己的頸後,以致他連想稍微轉一下脖子都做不到。
探進自己口腔的靈舌氣勢凌人地強迫他的與之交纏,即使他有試過想縮回逃避,卻仍輕易就被攫奪而去。
被迫雙雙纏捲、吸吮著、氣息也被激烈地奪取著,亞海覺得自己全官感似乎全集中在這被劇烈需索得發痛的一點。
與之前幾次一樣,他在冰緁的攻勢下陷入無法反抗的狀況之中。
但真正與前幾次不同的地方並非此刻兩人正獨處在無人打擾的大床上,而是透過冰緁那雙銀色眸子散發出來的堅定決心。
而自己也顯然就要在充滿掠奪意味的吻中沉迷下去……
好可怕!
不由得恐慌了起來,亞海卯足力氣死命推著冰緁的肩膀。
「等、等一下!」
好不容易以為已推開那掠奪自己氣息、並害自己意亂情迷的雙唇,下一刻卻發現這回是左方的耳垂傳來一陣甜美的麻癢。
「嗚--」
忍不住反射性伸手摀住被輕舔的左耳,亞海緊張得忘了自己正被撲倒在床上,所以儘管他努力向後退了,看起來卻只像在冰緁懷中尋求一個更舒服的位置。
不大妙……
倏地發覺自己腰間的重要部位被納入一隻大手中,亞海驚慌得險些沒跳起身,然後當那雙手開始搓揉只能乖乖躺在掌中的物體時,他更是錯愕驚恐得只差沒直接把這隻手的主人狠狠推倒在地而已。
身體不由自主地僵硬起來,亞海突然理解到要真正接受兩個男人間的性行為需要多大的覺悟。
明明在體認到自己實在不夠覺悟成為主動的一方時,他早已決定將主導權全權讓給一直尊重自己,並以自己意見優先的冰緁了,但當事情在眼前發生後,他卻無法控制真想要逃避而已。
喜歡冰緁的心情絕對不假,也對冰緁對自己的再三退讓覺得深深感動,對冰緁加在自己身上的愛撫有強烈的感覺也是事實,不過……
這是兩回事!
「冰緁!」
「嗯?」
心想著無論如何先喊停再說,連亞海都被自己出乎意料的聲量嚇了一跳,但冰緁只是抬起頭來,抬起原本固定住亞海頸後的手,愛憐地輕撫著他的臉頰。
如果在這個時候他開口要求打住……不曉得有沒有希望?
一手抓住那仍在自己腰際蠢動的手,亞海咬了下唇,心裡一邊祈禱今天也能逃過一劫一邊仰起頭。
「不要……不要做到最後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