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什麼跟什麼嘛！

　　亞海快速地往飯店跑去，他雙眼發紅。

　　來勢洶洶的模樣讓一旁的人都不禁讓出路來。

　　他不記得自己是用什麼借口逃離網球場的，反正那也不重要，他只是不想再看到冰緁跟那群女孩說說笑笑的樣子。

　　而且他現在才發現眼不見為淨這句話根本是騙人的！

　　雖然現在他眼中只有不斷映人眼簾的深紅色地毯，可是腦中卻滿是剛才那個讓他氣得喪失理智的畫面。

　　哼！

　　既然冰緁這麼喜歡跟女孩子聊天，那他就讓他說個夠，這樣總行了吧？

方纔怒火一衝上腦門，亞海就不顧一切地丟下在場的所有人，逕自氣呼呼地跑開。

　　然後，悶著頭直往前衝的亞海，一直到現在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已經跑到飯店另一邊的游泳池。

　　「咦？」他什麼時候跑到這種地方來了？

　　搗著心跳加快的胸口，亞海微微喘息地想著。

　　「你跑起來的速度挺快的嘛！」

　　他的身後慕地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亞海僵直了一下後，才緩緩地旋過身子瞪著一派輕鬆的冰緁。

　　「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還用問？」冰緁聳聳肩：「當然是跟你來的呀！」

　　「啊？」

　　「你那樣低著頭亂跑實在是挺危險的，下次還是要注意一點比較好，不然哪天要是真的掉到人家施工的洞裡，可沒人救你喔！」

　　亞海本來想回嘴反駁冰緁，可是在看到他的臉時，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剛才在網球場上的那個景象，然後一股無明火就從他的心中湧上來。

　　他抿緊雙唇，不悅地背過身子：「哼！我不想跟你說話。」

　　「怎麼？在嫉妒剛剛那些女人？」

　　「什麼？」

　　冰緁開門見山的問題讓亞海的臉漲紅了起來。

　　冰緁當然很清楚自己的話切中了要害，他慢慢地繞到亞海面前。

　　「還是早上在健身房的那些？」

　　亞海聞言不禁睜大了雙眼。

　　「啊！該不會是都嫉妒吧？」

　　雖然被一語道破心事，亞海還是猛搖著頭：「我、我才沒有！」

　　「是嗎？」

　　「本來就是！」

　　「可是你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沒有喔！」冰緁戲謔地笑著說。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麼了？」亞海仍然嘴硬地不肯承認。

　　「因為你臉上的表情說得很清楚呀！」

　　亞海的雙頰變得更紅：「我才沒有！」

　　「你還真是倔強耶。」

　　「我才沒有嫉妒那些無恥的女人呢！」

　　這話一出，擺明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但幸好正在氣頭上的亞海沒有心情去留意自己說了些什麼，不然他可能會羞愧得無地自容。

　　亞海不想再理會嘴角掛著邪惡笑容的冰緁，他本想盡快離開這裡，但才要往門口走去，就發現那雙飽含椰瑜笑意的銀色眸子又擋在他面前。

　　他很明白自己絕對撞不開他，為了避免再次在公眾場所出醜，他只好選擇繞道而行。

　　像剛剛那樣不顧形象的大吼大叫就已經快丟光他的臉了，所以他現在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可是冰緁卻像是要跟他作對似的，他往右他也往右，他朝左他也朝左，每次都正巧擋在他面前。

　　「你幹嘛啦？」亞海氣憤地瞪著冰緁。

　　「嫉妒就承認，這種事也沒什麼好不好意思的。」

　　什麼！

　　亞海正想開口反駁，可是冰緁那雙像是能把他看穿的銀色眸子卻讓他渾身一震，完全忘了自己本來要說的話。

　　冰緁的語調明明是充滿促狹與戲謔的，但他的眼中為何會有一抹令人困惑的正經？

　　「我才不會為了那種小事吃醋！」察覺到自己心中的動搖，亞海連忙向前跨出一大步，想要盡快躲開冰緁的視線。

　　但他的左手臂卻毫無預警地被緊緊扣住。

　　「冰緁！」

　　「真是的，你為什麼這麼頑固？」

　　「什麼…」

　　「太過彆扭就不可愛了。」

　　「可……愛！」聽到冰緁隨口逸出的形容詞，亞海整個人頓時呆住了。

　　他黑澄澄的星眸瞪得老大，嘴巴也久久無法合上。

　　可愛！

　　一個二十好幾的大男人如果聽到這種「讚美」會覺得高興的話，那他就可以找個懸崖跳下去了！

這分明就是損人嘛！

　　幸虧他以前從來不曉得冰緁的心裡是這麼想他的，否則他可能早就羞愧而死了。

　　「好了。」冰緁放開亞海，但仍站在他面前擋住他的去路：「我們得好好談談，讓你選擇，看你是要換個地方說話，還是要在這裡鬧得人盡皆知？」

　　其實就算亞海選擇後者他也無所謂，反正不論別人怎麼想都不會影響到他，既然無關痛癢，他當然也不會太在乎。

　　但他知道亞海跟他不一樣，亞海是那種會在乎別人想法的人，所以雖然他現在因為怒急攻心而忘了要避人耳目，但事後他一定會氣得哇哇叫，說不定還會鬧上一陣子的彆扭。

　　為了避免這種不必要的麻煩，冰緁機靈地阻止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在做什麼的亞海繼續演出鬧劇。

　　「我哪裡都不選！」可是還在氣頭上的亞海壓根兒就沒感受到他的用心良苦。

　　「我要去……游泳，對！游泳。」

　　既然都已經來到游泳池邊了，實在沒理由在這大熱天還流著一身汗離開，更何況他剛才才跟冰緁打了一場激烈的網球，現在正好可以游個泳讓身體冷卻一下。

　　亞海替自己找了個牽強的借口，隨即往販售游泳用具的櫃檯快步走去。

　　而在他身後的冰緁只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然後一個大步就跟在他身後。

　　雖然生起氣來的亞海出乎意料地難搞，但把他惹毛的人是他，所以他似乎也不能埋怨什麼。

　　他的計畫是成功了一半沒錯，但收尾的工作比他想像中還要麻煩得多。

亞海現在正因妒火攻心而喪失思考能力，所以做什麼事都不顧後果，完全不像平時的他。

　　不過就算是氣得火冒三丈，亞海還是很可愛。

　　他因為生氣而瞠圓的眸子亮晶晶的，就像是剛從深海撈起來的黑珍珠一般；而他那比一般法國人略深的肌膚染上紅潮，讓人不禁想到在夕陽餘暉下迎風搖曳的金褐色麥田。

　　至於他那不自覺鼓起的兩頰，則更加讓人覺得可愛，他還差點克制不住地上前親吻他微微嘟起的紅唇。

　　當然，這些都是只能放在冰緁腦中的想法，因為要是真的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麼做，亞海肯定會氣上一、兩個星期不理他。

　　如果是在平常，就算讓亞海嘟上幾天的嘴也無所謂，反正他這樣也很可愛；不過因為現在有個麻煩的傢伙出現，所以他可沒有那種閒情逸致陪他慢慢磨。

　　冰緁跟著拿著游泳用具的亞海走進更衣室，完全不把亞海臉上明顯的不悅看在眼裡。

　　而很清楚自己敵不過冰緁的亞海，也只能氣悶地不理會他。

　　當他換好泳褲出來時，冰緁已經整裝完畢優閒地在門外等他。

　　亞海的修養還沒好到光是利用換衣服的短暫時間，就能平息心中的怒火，因此他在掀開藍灰色的浴簾見到冰緁挺拔的身影時，臉色還是十分難看。

　　全黑的運動緊身汗衫固然能襯托出冰緁那身鍛練得當的身材，但像這樣全身上下只著一條貼身的低腰三角泳褲，更是讓他那生來就得天獨厚，後天又訓練得當的體魄更顯健美。

再加上冰緁原本就生得一副俊美絕倫的模樣，以至於他才一出現，就傳來一陣女性的輕呼聲。

　　不公平！

　　在甫見到冰緁身穿泳褲的那一剎那，亞海曾有整整三秒鐘的時間腦中一片空白，還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但這種讓他全身發熱的魅惑，很快就因為意識到自己和冰緁之間的差距而消失無蹤。

　　高中是網球校隊，上大學後也有參加運動社團的亞海，雖然在進入職場後比較偷懶，不過他每星期至少都會上兩次的健身房。因此他對自己的體格有相當程度的自信，但每次只要站在冰緁身邊，，他就會有種強烈的挫敗感。

　　再想到兩人年齡上的差距，他就更想一腳將冰緁踹進水裡。

　　而且從他表示要游泳之後就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冰緁，現在居然又被一群女人給包圍了。

　　其實冰緁並沒有刻意擺出獨自前來的模樣，但游泳池週遭將他視為目標的女性們，顯然都已經認定他是單獨一個人。

　　而且面對那一窩蜂圍著他的熱情女孩，他非但沒有擺出平時那種冷淡的模樣，居然還對著她們微笑！

　　不會吧！

　　他在發什麼神經啊？

　　不苟言笑的冰緁就已經俊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了，他這麼一笑，更是讓圍繞著他的眾多女性益發癡迷。

　　亞海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的景象，本以為是自己眼花還用力地揉了揉雙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實在不曉得自己究竟是看到了什麼？

　　接著，冰緁在眾多美女的簇擁下以優美的姿勢躍入水中。

　　而池中也正在游泳的男人就像是打算跟冰緁較勁似的，他沿著水道奮力地擺動手腳，可是三兩下就被冰緁遠遠地拋在後面。

　　這種結果當然只是徒添冰緁的光彩。

　　唉！

　　這傢伙到底有沒有弱點或缺點啊？

　　在亞海終於準備妥當要下水時，冰緁已經來回游了好幾趟。

　　亞海皺起眉頭看著俐落跳上池岸的冰緁--渾身濕透的模樣非但沒折損冰緁的氣勢，他那垂到額前、滴著水滴的一搓銀髮，反而更增添他迷人的味道。

　　亞海看著冰緁順手接過某個胸部尺寸超大的長髮美女遞過去的毛巾，並回以一個淺笑，他的眼珠子險些掉了出來。

　　從早上在健身房開始，冰緁的行為舉止就變得有些怪異，該不會是因為迪梭的突然出現讓他腦筋短路了吧？

　　的確，靜下心來想想，亞海發覺冰緁的異狀確實是從迪梭不請自來後，才開始出現的。

　　昨天以前他的表現都很正常。

　　那麼這是表示……

　　亞海想著想著，眉頭也不知不覺地打成一個結，可是還是無法分析出冰緁的怪異舉動下所代表的涵義。

　　分析雖然是他的專長，但那僅限在對象是數據時。

　　如果是電腦程式，他當然能輕鬆破解，然而當對手換成是人類時，他就真的沒輒了。

　　所以冰緁到底在想些什麼？他一點概念也沒有。

　　但無論如何，冰緁都不可能在一夕之間變成像迪梭那樣的花花公子，所以他會這麼反常一定是有理由的。

　　就在亞海努力地想要理解冰緁的動機時，卻又不經意地抬頭看到冰緁身邊的景象。

　　冰緁的身旁坐著幾個即使不搔首弄姿，也能讓在場其他男人看得猛滴口水的性感比基尼美女。

　　而且更氣人的是，還有許多女性站在遠處癡癡地凝視著冰緁。

　　突然，亞海發現冰緁冷不防地對他挑高一道眉。

　　咦？

　　亞海下意識地愣了一下。

　　有些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他張大雙眼看著冰緁。

　　答案是肯定的。

　　就像是在回應他一般，冰緁抿起雙唇，在他的目光下優閒地勾起嘴唇，露出一個別有用心的微笑。

　　什麼嘛！

　　他那種挑釁的眼神究竟是什麼意思？

　　已經整個人浸到水裡的亞海全身一震，他目瞪著冰緁的視線動也不動，而就在他的注視下，冰緁不曉得跟身旁的比基尼美女說了些什麼，只見有著豐胸美臀的性感美女笑得花枝亂顫。

　　亞海家地感覺到一股怒火直街上胸口，他連忙將自己的頭埋入水中，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

　　可是游了一圈回來，那股悶在胸口的怒氣還是沒有消除。

　　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他將自己浸在水裡，只露出半個頭慢慢地在游泳池中前進。

　　亞海原本不想再去理會冰緁，但在經過一番內心的掙扎後，他還是忍不住假裝不經意地瞥向他。

　　彷彿就是在等待這一刻般，亞海的眼睛對上冰緁一直沒離開過他身上的銀色眸子。

　　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亞海雖然已經回開自己的視線，但心中卻湧上一陣煩躁和窘迫感。

　　因為不想再受到冰緁莫名其妙的刺激，亞海從水中一躍而起，抓了放在一旁的大毛巾，連看都不看冰緁一眼就往更衣室衝去。

　　他是想不通他究竟是在打什麼主意，可是他也不打算一直受他的氣！

　　匆忙離開游泳池畔的亞海，因為一心只想早點離開，所以壓根兒就沒注意到有個人一直跟在他身後。

　　亞海仍然嘴硬地不肯承認。

　　「真的？」

　　「本來就是。」

　　心中雖然比誰都清楚冰緁說的是事實，可是他還是忍不住逞強地說：「我為什麼要為這種事生氣？」

　　「因為我是故意的。」

　　「咦？」

　　「你很討厭我跟那些女人說話，對吧？」

　　「哪、哪有！」亞海不自覺地結巴起來。

　　「真的沒有嗎？」

　　「對！」

　　冰緁的銀色眸子逼近到離他僅有一根手指長度的距離。

　　「那你剛剛為什麼一聲不吭地跑開？」

　　「那、那是因為你跟那群女人聊得很愉快，所以我才不想打擾你們。」

　　凝視著亞海一副不願輕易鬆口的模樣，冰緁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你要逞強到什麼時候才甘心？」

　　雖然死到臨頭還不忘逞一時之快的確是他可愛的地方，但像現在這樣，他根本就無法繼續和他談下去。

　　「我沒有逞強！」連亞海都沒想到自己鬧起脾氣來竟會這麼惹人厭，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反正你跟那群女人不是很合得來嗎？那就去跟她們聊天還是游泳，反正都隨便你！」雖然他的嘴裡是這麼說，可是心裡卻不這麼想。

　　在看到冰緁跟自己以外的人談笑風生時，有好幾次他真的差一點就衝上前去將冰緁拉回自己身邊，但當冰緁問他時，他卻又無法誠實地面對自己。

　　這種愛鬧彆扭、拚命逞強、動不動就發脾氣的他，連他自己都覺得反感，可是知道歸知道，他就是怎麼也改不了。

　　「真是的！」彷彿再也受不了亞海毫無意義的逞強似的，冰緁蹩起眉心搖搖頭。

「到底要怎樣你才肯承認？」

　　「我……」亞海下意識又想反駁，但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冰緁的聲音給壓了過去。

　　「你看我的樣子……」他低沉的聲音裡似乎還帶著一絲微慍。

　　「真的像是樂在其中的模樣嗎？」

　　「嗯……」

　　「像嗎？」

　　亞海仔細一想，發現冰緁雖然有開口回應那些女孩子的問題，但他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這樣的態度似乎離樂在其中有相當大的一段距離，甚至連愉快都沾不上邊。

　　「可、可是你明明就有對著她們笑……」

　　「什麼時候？」

　　「剛剛在游泳池的時候。」

　　在游泳池的時候？

微微愣了一下，冰緁隨即知道亞海誤會了什麼。

　　「你的眼睛是長到哪裡去了？」冰緁又歎了一口氣，怎麼也沒想到亞海的想法會執著在那種小地方。

　　「你什麼時候看到我對著她們笑了？」

　　「咦……」可是每回當他轉頭看向冰緁時，他的臉上不都掛著那個別有用心的微笑嗎？

「沒有嗎？」

　　「你什麼時候見到我對著那群女人笑？」不同於亞海的不確定，冰緁態度堅決地再度反問。

　　看來他很肯定自己並沒有那麼做，亞海從冰緁不曾動搖過一分一毫的眼神中看出這個事實。

　　這麼說來，他看到的是……

　　「啊！」

　　其實那是一個相當顯而易見的事實，為什麼他會沒注意到呢？

　　每當他轉過頭去，冰緁臉上的確都會帶是用種令人火大的笑容，可是那個笑容是……..

　　「想通了嗎？」

　　其實冰緁並沒有對著那群女人笑過，他一直都是在對著他笑。

　　在經過一番思考之後，好不容易水落石出的答案卻讓亞海深感慚愧。

　　他抬起頭用一種怯怯的表情看著冰緁。

　　「所以…」從亞海驟變的態度得知他已經恍然大悟的冰緁放鬆似地笑道：「我為什麼會做那種事，你只要動一下腦筋就能明白了吧？」

　　的順利從大學資工系畢業，並進入堪稱一流的電腦公司工作的亞海頭腦絕對不差，只需要小小的提示他就能很快得到答案。

　　原來……　　原來今天冰緁的所作所為都只是為了讓他吃醋？

　　雖然有點難以想像，可是在明白之後卻又有種瞭然於心的領悟。

　　看著亞海臉上的表情，冰緁知道他的思緒終於和他一致了。

　　不過，這一路可真是漫長啊！

　　與那些女人對話，還真是種精神上的折磨，更別說她們看著他的眼神有多令人反胃了。

　　倘若不是為了激起亞海的妒意。就算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願意這麼做。

　　所以這份補償，他當然得從亞海身上討回來。

　　「說你是在嫉妒你就是不承認。」冰緁的語氣聽起來有點無奈。

　　「我••」亞海差一點又衝動地否認。

　　為了避免再說錯話，亞海索性轉過頭不再看著冰緁，這才沒有又因為一時的衝動而鑄成大錯。

　　「對了，亞海。」

　　「什麼啦？」直覺冰緁肯定又會說出讓自己臉紅的發言，所以亞海伸手推著他的肩，希望兩人之間多少能拉出一點距離。

　　而比人體溫度稍微高一點的熱水從蓮蓬頭不斷湧出，灑落在兩人逐漸變得溫暖而發熱的身體上。

　　「你喜歡我嗎？」

　　然後，就像是要證明亞海的猜測似的，冰緁這句和水聲混在一起的詢問果然讓亞海整個人差點滑倒在濕滌滌的木質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