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借尸還魂ˇ
大漠孤煙直,出了軍營,天天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這句話的意境,真是荒蕪蔓草,籬笆古道, 笑看風云淡啊。
因為尸逐是向南面跑走的,所以白玉堂帶著眾影衛和二十精兵策馬南下追趕。
云響是千里神駒,因為久在南方一帶活動,很少有機會敞開了狂奔,這回可好,放眼望去,是一 馬平川的荒草地,縱橫馳騁任它喜歡。白玉堂輕輕拍了它一下,它便發足狂奔起來,落下來后面影衛 們的戰馬數十丈之遠
紫影騎得那叫個累啊,偏偏那個不要臉的烏仁杰還非跟著一起來,好死不死偏要和自己一起騎, 感覺身下的那匹馬都快累得口吐白沫了。
實在撐不住的紫影看了看身邊的赭影,道:“喂,你跑去叫他慢點么。”
赭影搖頭,“我不敢,白玉堂這個人,還是離遠點好。”
“累死了!”紫影發脾氣,“他白玉堂的馬是千里駒,我們的是戰馬,哪里經得起跑的?!”
紫影身后的烏仁杰聽見了,趕緊伸手給紫影按肩膀,“娘子,你累啊?來我給你馬殺雞!”
“滾開,你別碰我!”紫影大怒,反手想揍烏仁杰,在馬上就打了起來,紫影的馬本來就累得夠 嗆,哪里經得起兩人這般折騰,歪著就向斜刺里沖出去了。
“啊!”紫影趕緊拉韁繩,嘴里含“吁……”但這馬明顯是受了驚,就是不停,紫影狠狠地拉韁 繩夾緊馬,但馬還是一個勁往前奔。
眾影位都喊了起來,赭影調轉馬頭追了上去。
后方的動靜那么大,白玉堂和景天自然是聽見了,叫停了云響,白玉堂轉回身看。
“小白!”天天指著紫影他們的前方大喊一聲:“那里有一條溝!”
紫影他們的位置可能看不到,可是從天天他們所在的角度看確實清清楚楚,就見離紫影他們還有 不到百米遠的前方,橫著一條三四丈寬的地溝。
“危險啊!”天天急得大喊,但是路遠,而且馬蹄聲也大,紫影他們根本就沒聽見。
白玉堂調轉馬頭,云響朝他們奔了過去。
在戰馬離溝不到數丈之時,紫影也看到了前面的不對勁,驚得死命拉住戰馬,連身后的烏仁杰也 伸手幫他拉韁繩,最后,那馬猛地抬起前蹄,長長地嘶鳴了一聲,終于在溝邊不到幾尺的地方,停住 了。
紫影和烏仁杰腿都軟了,“咕咚、咕咚”地摔下馬,坐在地上直喘氣,這時,赭影等幾個影衛也 都趕到了,紛紛下馬查看兩人,發現都沒事,才松了口氣。
“咦?”青影突然輕喚了一聲,探出頭去看前方的山溝,叫身邊的眾人道:“快看!”
赭影等都探頭往溝里望了一眼,紛紛皺起了眉,有幾個好奇的兵士也看了過去,立刻蹲到一邊干 嘔起來。
此時,白玉堂和天天也到了,赭影趕緊喊:“五爺,你來看一眼。”
白玉堂和天天對視一眼,發現幾個影衛的臉色都極難看,立刻下馬走了上去,往溝里一看。
天天就覺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只見在那深溝里,有好幾具尸體,都是被剝了皮,死相要多難看有 多難看。
白玉堂盯著尸體看了一會兒,道:“看起來很新鮮,好像沒死多久。”
赭影點頭表示同意,伸手拿起一塊布,用酒水打濕了蒙住口鼻,輕輕一躍進了溝底,青影也如法 炮制,跟著跳了下去,兩人查看了一番后,縱身上來,解開濕布猛吸幾口氣。
赭影道:“剛死的,不超過一個時辰,這地方干燥,要是死了很久,尸體會發黑。”
“這次死的好像不是村民!”青影將手上的東西扔到地上,眾人一看,就見是幾把兵器。
天天蹲下看了看那幾把兵器,鐵錘……鏈子……眼熟。
“天哪!”紫影喊了起來,和赭影一起轉臉看白玉堂,果然,見他也是臉色嚴峻。
“怎么了?”青影和其他幾個影衛都不解地看眾人。
天天猛地一拍腦袋想了起來,大喊,“呀,是李元昊手下的那幾個喇嘛!”
“那么說……”青影等都蹲下細細地尋找,溝里支離破碎的尸體,總共是三具,“應該沒有李元 昊吧?”
天天轉過臉看白玉堂,見他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就問,“小白,你擔心尸逐附體在李元昊身上啊 ?”
白玉堂輕輕點點頭,隨后抬起頭來,雙眼直直地盯著前方,似乎是在看什么。
其他人也都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前方是一片荒蕪的草地,還有遠山。
白玉堂伸手攬起天天,縱身一躍到了溝壑的對面,快步向前走去。
天天不解地跟著他往前走,身后的幾個影衛面面相覷,趕緊也跟上。
白玉堂走了幾步之后突然停下,其他人跟到他身邊放眼一望,全都呆住了。
就見前方是一個下坡,坡下一處盆地,盆地里有散落的帳篷,似乎是個簡易的小營盤,只是旗幟 東倒西歪,遠看一片凌亂,死氣森森的,旁邊還有一尊火炮。
天天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李元昊的營盤。
白玉堂快步走了下去,其他人也都紛紛跟上,走下長緩的斜坡,到了近前,眾人倒抽一口冷氣, 就見地上躺滿了尸體,都是西夏兵士,只是并不像之前的那幾個喇嘛那樣被剝了皮,而是紛紛一刀斃 命,都是被砍死的。
眾人四下分頭尋找,就聽紫影高喊一聲:“這里有個還沒死的!”
其他人趕緊就聚了過去,就見一個年輕的士兵全身是血,但是還有一口氣,正緊緊抓著紫影的手 臂。
紫影問他:“是誰干的?李元昊呢?”
那士兵張開嘴,用極其嘶啞的聲音道:“葉……葉少離……他成魔……救,救皇子……”
話沒說完,就斷了氣。
“葉少離?”天天吃驚,“不是被尸逐殺了么?怎么成人形了?”
“尸逐抓走了李元昊?”紫影沉吟。
烏仁杰想了想,笑道:“估計那個死鬼是想先抓個備用的,要是十九天內不能俯身到白玉堂身上 ,就附李元昊唄。”
其他人不說話,但是都覺得烏仁杰說得有道理,這尸逐也是成精了,到底是鬼還是人啊。
白玉堂沉默了一會兒,道:“不能讓它跑了,一旦尸逐附上了李元昊,那就真的要生靈涂炭了。 ”
青影轉身道:“我去牽馬!”
紫影一拉他,“來不及了,還要繞過那山溝……”
話沒說完,就見白玉堂回頭對著山坡頂打了個口哨,片刻之后,就聽山上傳來了馬蹄之聲,轉眼 間,云響帶著身后的那數匹戰馬紛紛越過溝壑,沖下了山坡。
原地等候的那二十個精兵都懵了,幸虧趙普的兵士各個足夠機靈,趕起馬車拖著鐵籠就繞到了山 邊,果見山下赭影正對他們招手,趕緊沖下山去。
白玉堂拉過云響,讓它聞地上尸體的味道。
云響似乎有些排斥,在原地轉了幾圈后,望向遠方的某處,向后退了幾步。
天天看得出來,云響在害怕。
話說,什么人養什么馬,天天和云響相處了好長時間,這馬極通人性,更難得的是,它還有些調 皮。
天天記得有一次,白玉堂跟他一起給云響洗澡,云響總是趁白玉堂不注意,用濕呼呼的尾巴往天 天身上潑水。等洗完后,白玉堂出馬廄去倒水,讓天天給云響把洗好的馬鞍裝上,天天先給云響披上 馬鞍下面的墊子,然后轉身去拿馬鞍,云響竟然自己把墊子咬了下來,還藏在了草甸下面。
天天抱著洗干凈的馬鞍回來后,原地轉了幾圈也沒找見馬鞍,云響見他團團轉,高興得直甩尾巴 。
后來遠遠瞧見白玉堂走進來,云響趕緊從草甸底下把墊子抽了出來,遞給天天。
這馬聰明,靈氣,而且還很兇悍,看它害怕,天天還真是頭一回。
白玉堂微皺起眉,帶著天天翻身上馬,用腳跟在云響的三叉股上敲了一下,云響又退了幾步,打 了個響鼻,就不肯走。
白玉堂也不抽它,只是低頭看著它,云響回過頭,也看了白玉堂一眼。
“走。”白玉堂淡淡說了一句。
云響轉回頭,縱身往前奔去。
見云響一走,其他的幾匹馬也都跟著跑了起來。
天漸漸暗下來,大漠上隱隱傳來了狼嗥之聲。
云響走得并不快,似乎是邊走邊辨別方向。
天天坐在馬上,晚上西北風起,四周有些冷,因為出來得荒疏,沒有帶衣服。天天也不是個嬌氣 的人,凍些就凍些唄,不吱聲,硬挺著。
白玉堂似乎是注意到了,就將他往懷里摟了樓。背貼近白玉堂的胸口,天天就感覺到一股暖意, 猛地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觀音廟外的山坡上,也是晚上,也是冷,白玉堂也是這樣幫他擋風的 ,差不多已經有一年了吧,感覺就像在昨天。
天越來越黑,還好荒漠里沒有什么遮擋之物,今日還是滿月,月亮特別的亮,月光灑下來,幽暗 的地面上一片銀光。
遠處的狼嚎聲也越來越明顯,伴著嗚嗚的風聲,蒼涼無比。
天天猛地想到了極北草原是有大片狼群的,就擔憂地問:“會不會有狼群?”
紫影輕輕擺擺手,道:“不用擔心,大規模的狼群早就被消滅了,就這么零星幾只,興不起風浪 的,我們人多,又有火把,它們早嚇跑了,這叫聲是在提醒同伴小心,有人來了。”
白玉堂挑眉,看紫影,“對狼群這么了解?”
“呵……”紫影苦笑了起來,“一言難盡。”
天天好奇,問紫影,“這里頭有故事啊?”
赭影點頭,代紫影往下講,“其實影衛原本有九人,紫影并不是最小的,有一個比他還小的,叫 銅影。”
天天看看紫影,就見他臉色不好看,似乎是想起了些往事。
“銅影當時只有十五歲,一次遇到了敵困,好不容易帶著手下突圍出來……逃到離我們不到三里 地的地方,被狼群襲擊了……”赭影嘆了口氣,“等我們趕去的時候,已經晚了,吃得只剩下白骨。 ”
天天聽得難受,這還不如戰死疆場呢,死在一群畜生肚腹里。
“以趙普的性子……”白玉堂突然開口,“這草原上所有的狼都被他宰了吧?”
青影點頭,冷聲道:“元帥出動了十萬趙家軍打狼,當年真的是幾乎所有的狼都被打死了,幾十 萬條狼的尸體堆在銅影他們死的地方,放火燒了三天三夜。”
天天一抖,趙普還真是趕盡殺絕,難怪他的士兵這么曉勇善戰了。
“從那以后,這草原上的狼……最怕的就是人!”紫影冷聲道,“尤其是宋人!”
天天嘆了口氣,心說,難怪一千年后草原狼是瀕危動物了,原來根源在這里啊。
又往前走了一陣子,白玉堂突然拉住韁繩,抬手示意眾人停下。
赭影等抬頭,就見前面有一大片灌木。
白玉堂走到那比人還高的灌木前,用大夏龍雀剝開幾堆荒草,眾人從縫隙間往外望,就見前方又 出現了一個低坡,坡下有一處較大的營盤,看架勢,起碼是一個萬人以上的軍營。不同于剛剛的那個 西夏營盤,這里是燈火輝煌,人馬整肅,巡邏的巡邏,軍旗高高聳立——一個大大的“薛”字。
“薛?!”赭影一皺眉,低聲對白玉堂道:“是回紇的人馬,應該是左驍王薛延宗。”
“薛延宗?”天天眨眨眼,小聲問白玉堂,“耳熟啊!”
“你還真是記吃不記打啊!”紫影佩服地看了天天一眼,“假扮元晨均差點把你抓走的那個啊! ”
天天張大了嘴巴:“哦……想起來了!那個回紇人呀!”
白玉堂想了想,自言自語道:“尸逐帶著李元昊,上這里來干什么?”
“呀!”天天突然叫了一聲,所有人都對他“噓……”
趕緊捂住嘴,天天小聲地道:“我知道啦!”
其他人都看他,等他往下說。
“葉少離是回紇人啊!”天天道,“他爸葉隆不就是那個薛延宗的手下么?”
白玉堂點了點頭,問:“你是說,他帶著李元昊來回紇的軍營,投靠薛延宗?”
天天點點頭,“你想啊,要是葉少離說是迷途知返了,特意抓了李元昊來將功折罪……”
眾人面面相覷——大事不妙。
“可是……尸逐現在的樣子……”紫影迷惑地摸摸腦袋,實在想不明白,就對白玉堂道:“干脆 進去看看!”
白玉堂點頭,吩咐那二十兵士原地待命,留下四個影衛,自己帶著天天和紫影、赭影,準備進薛 營暗探。
天天臨走前拉了拉青影,道:“回去給趙普送個信吧。”
青影一愣,但立即點頭,轉身快速離開。
白玉堂四人溜進了軍營,小心翼翼地避開巡邏的兵士,七拐八拐來到了帥帳附近。
紫影點住了前面一個守衛的穴道,幾人隱蔽在那士兵的身后,向帥帳的位置望去。
這時,正好有士兵端著茶水進大帳里去,撩開帳簾的瞬間,幾人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帳中的情景, 都驚得說不出話來。就見在大帳里,帥案后坐著的是薛延宗,而客座上,赫然坐著本該已經死了的葉 少離……那神情,分明透露著一股子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