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對

　　收拾心高氣傲的人最好的方法，并不是證明別人比他更能干，也不是在他傲慢的時候打擊他。對付這種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千方百計地捧他，將他捧到最高最高，高到讓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再讓他面對現實，摔落到平地。捧得越高，摔下來的時候，落地就越痛。有時候，完全不用在意是否是被小人得志了，因為該掉下來的，遲早還是會掉下來。

　　趙普那輕描淡寫幾句話，對于宋清明就好像是當頭一盆冷水潑了下來，澆了他個透心涼。

　　他的臉色也變得煞白。

　　趙普暗自搖頭，不是干大事的料。

　　宋清明咬著牙關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趙普看了看他，微微一笑，問，“宋道士，你不如再去想想，有沒有什么比較好又更穩妥的主意？”

　　宋清明臉上微紅，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等他走了，軍帳之中眾人都對視了一眼，趙普微微瞇起眼睛，道，“現在時機不錯，你們誰想去試試他？”

　　眾人彼此看了看，最后都望向公孫。

　　公孫指了指自己，問，“我么？”

　　眾人都點了點頭。

　　“嗯……”公孫想了想，欣然點頭，“行，我去試試。”

　　趙普對紫影道，“暗中保護公孫。”

　　“是。”紫影點頭。

　　公孫要往外走，小四子揪住公孫的袖子，問，“爹爹，小四子也去。”

　　公孫猶豫了一下，歐陽少征道，“那宋清明估計此時會找個地方泄泄憤，先生突然出現有可能會引起他懷疑，帶著小四子，比較不容易被疑。”

　　公孫點頭，“也對，就抱著小四子，往外走。

　　等到兩人出了帳篷，小四子問公孫，“爹爹。”

　　“嗯？”公孫看他，“怎么了？”

　　“爹爹。”小四子想了想，問公孫，“小良子的爹娘，是不是被壞人害死了？”

　　公孫微微一愣，點了點頭，“是啊。”

　　“哦……難怪了。”小四子小聲嘀咕了一句。

　　“怎么了？”公孫問他，“小良子跟你說過？”

　　“沒有。”小四子有些不高興，“小良子有時候會一個人發呆，我問他，他又不說。”

　　“他不說是不想讓你為他難過，也怕你看輕他。”公孫道。

　　“那有什么看輕的……小四子親生爹娘，不是也不要小四子的么。”小四子小聲道，“小良子現在和小四子一樣，有爹爹和九九疼，還有好多叔叔。”

　　“嗯。”公孫摸了摸他腦袋，道，“所以要和小良子做好朋友。”

　　“那是的。”小四子笑瞇瞇點頭，在心里說，“還要娶小良子呢，但是不能說，說出來要打屁屁的。”

　　兩人繞著軍營緩緩地打轉，果然，就在轉過一個帳篷來到外圍的時候，“巧”遇了正在踩一堆樹枝的宋清明。

　　公孫愣了愣，宋清明看到公孫時候的表情也可謂精彩。

　　“宋道長。”公孫對他笑了笑。

　　宋清明也點了點頭，道，“公孫先生。”

　　公孫戳戳小四子，“小四子，叫叔叔。”

　　小四子眨眨眼，摟著石頭鉆進公孫懷里不說話，后腦勺對著宋清明，表示……小四子不喜歡他！

　　公孫無奈，對宋清明道，“這孩子比較內向。“

　　宋清明笑了笑，搖搖頭，道，“很可愛的孩子，真沒想到，公孫先生這么年輕，就有這么大個孩子了。”

　　公孫也沒有跟他解釋小四子是養子的事，只是微微地笑了笑，“不打擾道長休息了。”說完，抱著小四子就要離開。

　　“唉，公孫先生留步。”宋清明攔住了公孫，道，“如果先生不嫌棄，一起坐下喝一杯怎么樣？”

　　公孫想了想，點點頭，和宋清明一起到了他的帳篷前面，在桌邊坐下。

　　小四子抱著石頭坐在公孫身邊，石頭正很不雅地仰天躺在小四子腿上，舔著自己肚臍下面的那個小桃子，小四子幫它遮住，邊嘀咕，“石頭，你羞羞死了。”

　　石頭委屈地縮起來，用尾巴遮住，繼續舔。

　　公孫接過宋清明遞過來的酒，宋清明給小四子倒了杯茶，小四子是堅決貫徹公孫教導的，不喜歡的人給的東西絕對不要吃的原則，碰都不碰。

　　宋清明也看得出來小四子不喜歡自己，但也無奈，只好笑了笑，對公孫道，“公孫先生真令人羨慕。“

　　公孫微微一愣，抬眼看他，問，“道長這是哪兒的話。”

　　“我說的都是真的。”宋清明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問，“先生當真見過我師祖么？”

　　公孫點了點頭，“嗯，以前見過，下過幾盤棋。”

　　“師祖很少見外人的。”宋清明道，“連我們這些小字輩的徒弟，都沒跟他見過面。”

　　公孫有些吃驚，問，“一面都沒見過？”

　　“是啊。”宋清明點了點頭，道，“其實是因為我不怎么得寵吧，有些師兄弟是見過的，被師父帶去的。”

　　公孫微微皺眉，道，“宋道長是出家人……”

　　“出家人不該總是功利心那么重，張口閉口就是名利之類的，是吧？”宋清明笑問。

　　公孫愣了愣，還是點了點頭。

　　“我從小便養成的習慣，也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宋清明無奈地道，“師父從小就說我資質差，沒天分不會有大出息，我年紀最大，身為大弟子，其實能力都比不上我的師弟們，所以我這次云游江湖，想要能夠做出一番功績來，這樣回去，也好為自己掙回一些顏面來……我這人，天生就比較虛榮重名利的，這也沒有什么大的過錯吧？”

　　公孫聽完后，微微點了點頭，道，“嗯，的確。”

　　“我知道，我在王爺面前自作聰明，讓王爺很反感。”宋清明無奈地道，“而且我也知道王爺為什么眼光如此之高了，原來身邊都是高人，論學識，我覺得自己根本不能及得上先生的萬一。”

　　公孫微微皺眉，道，“道長切不要妄自菲薄，昨晚上若不是因為道長的幫忙，趙家軍可能傷亡慘重，對了……昨日道長用的，是一種什么藥？”

　　“哦，我也不是很清楚。”宋清明去將葫蘆拿了出來，交給了公孫，道，“這種藥水，是專門用來驅邪的，就是用酒、調黑狗血、再加入一些藥物，自古就有的房子，能燃燒，一旦用這個東西點了火，一燒，妖魔邪祟就都自己逃走了，而且還可以喝，無毒。”

　　公孫輕輕點了點頭，他聞了聞那酒的味道，便大致猜出了其中的成分，暗自點頭，果然高明，應該是某位高人弄的吧。

　　想到這里，公孫問宋清明，“你看到黑云升起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就在欒翠十三峰的半山腰。”宋清明伸手指了指遠處的一處平坡，道，“那里。”

　　公孫仰起臉看了看，略微點點頭。

　　“公孫先生。”宋清明突然開口問，“王爺，比較欣賞怎么樣的人？”

　　公孫微微一愣，抬眼看宋清明，趙普喜歡什么樣的？說來說去，公孫倒是發現，趙普喜歡那種怪人，也不能說是怪人，就是不做作，原本什么樣，就按照什么樣子來的人，就好比說展昭、白玉堂……還有自己吧。

　　“我怎么樣做，才能讓王爺高看我一眼？”宋清明問。

　　公孫淡淡地笑了笑，道，“道長，你天山派的師父……是華天真人吧？”

　　“對啊。”宋清明點頭，他之前的確跟公孫說過。

　　“你是不是也想著法子，想要讓華天真人喜歡你一些？”公孫問。

　　“對啊。”宋清明點頭，“他是我師父么，他喜歡什么我都知道，我總是按照他想要的去做，但是他就是不喜歡我，反而幾個很任性妄為的師弟，他就很喜愛，總是對他們高看一眼，對我愛理不理。”

　　公孫點了點頭，大致了解是怎么回事了，就道，“你為什么就不妄為一次呢？”

　　“那怎么行？”宋清明趕緊搖頭，“我這樣本分已經被嫌棄，我若是再妄為，師父逐我出門那我可怎么辦？所以只好忍氣吞聲。”

　　公孫微微皺眉，道，“人大可不必為了討好別人而活著。”

　　宋清明想了想，道，“那大概是因為先生自幼人見人愛，才會有如此的底氣吧……像我這樣的，就沒有這種脾氣。別人對我好一些，高看我一眼，我就很開心了，最怕別人看不起我，所以才越發地端著架子……先生一定知道的，有時候越是傲慢的那一個，其實越是自卑的。”

　　公孫聽后，也覺得他說得有些道理，這時候，就見懷中小四子似乎是睏了，已經開始點頭，像是馬上就要睡著了。

　　公孫讓他靠在自己胸前，睡一會兒，小四子就選擇了一個舒服的角度，趴著睡去了。

　　公孫抬頭，就看到宋清明正盯著小四子發呆，喃喃自語道，“有個爹真好啊，我都不知道自己爹娘長什么樣子。”

　　公孫聽后，也沒多說太多，一個人一旦形成了某種習慣，還是很不容易糾正過來的。

　　“哦……”宋清明突然不好意思起來，道，“一下子就跟先生胡言亂語了那么多，先生一定聽得煩了吧。”

　　公孫微微一笑，搖搖頭，道，“沒，有些事情郁積在心中，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嗯。”宋清明一笑，獨自飲酒。

　　眼看著宋清明大有一副要借酒消愁的架勢，公孫覺得也問不出什么來了，就告辭離去。

　　宋清明也沒有挽留。

　　公孫抱著已經睡醒了一小覺的小四子往回走，石頭則是跳到了地上，蹦蹦噠噠跟著公孫他們往回走。

　　“小四子。”公孫問小四子，“剛剛的話，你聽到了沒？”

　　“唔？”小四子不解地看公孫。

　　“剛剛那個宋清明說的呀？光顧著睡覺了啊？有沒有聽到什么？”公孫問。

　　“嗯……”小四子想了想，道，“他說了好多哦。”

　　“你一句都沒聽到呀？”公孫問。

　　“小四子不喜歡他。”小四子直接道，“他說話，都一直盯著人家的眼睛看。”

　　“說話盯著別人的眼睛看是禮貌吧？”公孫笑問。

　　“才不是，怪怪！”小四子道，“喵喵說話的時候，也看人家的眼睛，但是沒有他那樣怪怪，白白都不說話，說話都不看你，也米有那樣。”

　　“你說了半天，是哪樣啊？”公孫笑著問他。

　　“不知道。”小四子摟著公孫的脖子，道，“小四子不喜歡他。”

　　“嗯。”公孫出神似的點了點頭。

　　“爹爹他剛剛跟你說什么了？”小四子問，“說了那么久的呀？”

　　“嗯……總結一下么，就是，他小時候很可憐，大家都看不起他，所以他才會那么傲慢。”公孫道。

　　“才不會哩。”小四子噘噘嘴，“小四子，小時候大家都看不起的，小四子都不敢說話。”

　　公孫拍拍他的背，有些好奇地問，“說到這個……小四子，你最近膽子好像大了很多啊”

　　“嗯……因為九九。”小四子小聲道。

　　其實這個問題公孫想問很久了，他一直覺得，小四子可能是因為感覺到趙普、展昭白玉堂等都很疼愛他，所以在這些人面前膽子也大了，可是最近觀察不是，小四子似乎已經不像小時候那么自卑和怕見人了，對陌生人，特別是趙普的那些兵將，都可以自如地應對。

　　“九九怎么了？”公孫問，“他對你說過什么？”

　　“沒有。”小四子有些得意地道，“九九做大事，才不會在意這種事情呢。”

　　公孫見他那樣子挺來氣，講的趙普比他親爹還親似的，就問，“那你說說，九九是怎么讓你越變越好的？”

　　小四子聽到公孫夸他，也挺高興，就道，“嗯，以前，和爹爹在一起的時候，發現大家都夸獎爹爹，所以小四子覺得，厲害的人，是大家都要夸獎他的。“

　　公孫聽后點了點頭，等小四子繼續說。

　　“可是……后來遇到了九九，小四子才知道，有些人說九九不好的！”小四子認真地說，“但是，也有人說九九好，然后小四子也覺得九九最好。”

　　公孫笑了笑，道，“那又如何？”

　　“那不是很簡單么？爹爹笨笨”小四子看公孫，“有些人不喜歡小四子，但是有些人喜歡，而且爹爹喜歡么。”

　　公孫聽后想了想，覺得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

　　“九九才不在意別人喜不喜歡自己呢，就只在意爹爹喜不喜歡。”小四子捏著手指頭慢悠悠地說，“因為九九喜歡爹爹么。所以，小四子以后也不在意別人喜不喜歡小四子了，只要我喜歡的人，喜歡我，就可以了，爹爹說對不對？”

　　公孫頗為吃驚地看著小四子，這小子出息了啊，不止悟出了些道理，還順便給趙普說了幾句好話并且強調了一下趙普喜歡他，公孫含笑看他，捏住他鼻子，“小壞蛋！”

　　回到了趙普的大營，趙普卻是不在，公孫正納悶，就見趙普突然從門口竄了進來，一把搶過小四子。

　　“唉……”公孫驚了一跳，看到趙普笑呵呵看自己，才松了口氣，問，“你是不是跟著去看了？”

　　趙普挑眉，“你跟個陌生男人講那么久的話，我怎么可能不跟去看看？”

　　“那看出什么來了？”公孫問。

　　“那小子，一句真話都沒有。”趙普冷冷一笑。

　　公孫一愣，不解地問，“為什么那么說？”

　　“書呆，你就是心腸太好，所以別人才蒙你呢。”趙普道，“這個宋清明，城府極深心機頗重，這個人，不得不防。”

　　公孫坐下，道，“我倒是也覺得，他似乎是特意要跟我解釋一下，他為何會如此傲慢，他的討人厭其實是可以原諒的。”

　　“你覺得他值得同情？”趙普笑問。

　　公孫想了想，搖搖頭，“會想出那么惡毒的害人方法的人，不值得同情！”

　　“這就對了！”趙普一笑，“不過書呆……你要裝作同情！”

　　公孫看趙普，問，“你覺得，他想從我的同情之中得到些什么？”

　　早普點了點頭，“我剛剛也說了，這個人，心機頗深成，做每一件事情，必然有目的在！說不定是個下手的好地方。”

　　公孫問，“他看起來很討厭我，為何決定從我這兒下手？”

　　“書呆……”趙普走過來，捏了捏公孫的下巴，笑道，“怎么突然笨了？你是我的人，他不拿你下手，拿誰下手？”

　　公孫聽后一挑眉，“哦？那王爺不怕別人說你用你的人做餌？”

　　趙普眼角笑意更濃，“書呆，終于肯承認是我的人了？”

　　公孫一聳肩，“別太往心里去，不過是打個比方而已。”

　　趙普嘖嘖兩聲搖了搖頭，“這么不坦率？”

　　“你別扯開話題。”公孫將趙普的手擋開，“你不怕，別人說你用心愛的人做餌？還是說，你為了打勝仗，用心上人做餌這種事情也可以做出來？”

　　趙普收起了笑容，盯著公孫看了一會兒，笑道，“書呆，你怕我騙你？”

　　公孫聳肩，也不否認。

　　“要我說實話的話。”趙普坦然一笑，“我喜歡的書呆子，和一般的書呆子不一樣。”

　　“哦？”公孫問，“哪兒不一樣啊？”

　　“別人對你太保護你會生氣，別人信任你讓你幫忙，你才會開心。”趙普湊過去欲親，“我是不是很了解你？”

　　公孫拿手擋住，轉眼看他。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趙普一挑眉。

　　公孫嘴角帶笑，“嗯，還算湊合。”

　　趙普笑意漸深，“書呆……”

　　“嗯？”公孫看他。

　　趙普和他對視了一會兒，緩緩開口，“咱倆其實是天生一對，你沒發現么？”

　　說完，不等公孫開口，先堵住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