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犒軍
原本天生就有些畸形的腳如今缺了兩根腳趾,樣子變得更加的難看,胤禛看著昏迷在榻上的人因為烈酒倒在傷口上而引起的戰慄時,心口泛著慌,說不出的難受。
胤祐左腳的馬靴已經被血染紅了半邊,他想像不到原本嬌生慣養的七弟是如何在受了傷後忍著痛騎在馬背上與敵人交戰幾個時辰。即使疼痛難忍,也仍舊騎在高頭大馬上,直到敵人退去。
他那個不願參與宮闈之事,不願參與黨派之爭的弟弟,原來竟是如此一個男兒。他的心中,不知是痛還是喜,不知是因為不瞭解而遺憾還是因為七弟有這樣一面而欣賞。
「軍醫,七阿哥怎麼樣了?」胤禛看著那因為烈酒消毒後,皮肉發白的傷口,不忍再看,把頭扭到了另一邊。
「回四阿哥,待七阿哥傷好後,走路會與以前一樣,不會有太大的影響,」軍醫見慣了戰場上的各種傷口,但是因為面前要醫治的人是位阿哥,所以動作也多了些小心翼翼:「只是最近兩天七阿哥可能會發熱,用了藥也就沒事了。」
「知道了,你趕緊用藥吧,」胤禛深吸兩口氣,在一旁坐下,才發覺自己的手竟是抖得厲害。坐了一炷香的時間,才慢慢起身出賬去看那些受傷的將士。
孫思克還沒到七阿哥賬前,就遇到了四阿哥,見四阿哥臉色不好,行禮後道:「見過四阿哥,不知七阿哥傷勢如何?」他心裡很是敬佩這幾位阿哥,原本以為這幾位是來混軍功的,沒想到上陣後半點不輸人。更讓他敬佩的是七阿哥,原本有太監宮女伺候的皇子竟然在受傷後堅持這麼久,他多多少少有些明白那些士兵們為何在剛才拐著彎問七阿哥的傷勢了。
只是可惜這位阿哥沒有繼承權,不然這幾位阿哥恐怕鬥得更加的厲害。思及此,孫思克心裡一個冷顫,方才反應過來自己揣測皇室之事,這可是一項大罪。
「有勞將軍擔憂七弟,軍營說並無大礙,只是缺了兩根足趾。」胤禛又想起了那血淋淋的皮肉,還有那挨著腳趾出也被砍去的骨肉,眉頭再次皺起,戰場那麼亂,七弟的腳趾此時怕也是找不回來了,不知是被踩進了血土裡,還是與其他將士屍首一起焚了。
孫思克聞言,只好說了些勸慰的話,其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對於普通士兵來講,上戰場別說掉兩根足趾,就連缺胳膊斷腿那也是常事。只是對一位阿哥來說,缺了兩根腳趾便是大事。看了眼面色不好看的四阿哥,孫思克心中歎息,這位爺與七阿哥交好,難怪臉色這麼難看。
「竟是缺了兩根足趾麼?!」胤祀看著床上之人,眼神掃過那已經包紮好的傷處,面色變了又變,居多的是擔憂與關心。
軍醫見八阿哥面色不好看,也不敢多言。
「你看顧著七哥,若是出了什麼事,只怕皇阿瑪那便饒不過你。」伸手拉了被子蓋住胤祐的身子,只留了那隻手上的腳,胤祀聲音有些沉,「該用什麼就用什麼,若是缺了什麼,可以到四哥或者爺這裡問問。」
「庶,」軍醫額頭沁出汗意,卻不敢去擦,這位八阿哥看起來挺溫和的人,怎麼就這麼兩句話卻讓他心裡驚懼起來?
當夜,葛爾丹拔營就逃,孫思克四阿哥八阿哥得到消息後,立刻部署兵力,準備追擊葛爾丹。
原本昏睡的胤祐也從床上爬了起來,因為此時的他是鑲黃旗統領,除非他爬不起來,不然就沒有理由不去。若是因為自己讓鑲黃旗的士兵們蒙羞,只怕即使回去了,鑲黃旗的子弟們也會在心裡不滿於自己。
「七哥,你身上有傷,怎麼能…」胤祀見胤祐由士兵扶著上了馬,忍不住多看了胤祐左腳兩眼,心裡暗暗著急,只是想到胤祐的身份和那些複雜的關係網,終究沒有說下去。
「八弟不用擔心,只是點小傷,」胤祐笑了笑,面色發白。
一旁的胤禛握著韁繩的手緊了又緊,看著胤祐蒼白的臉色,最終只是道:「路上要多多小心。」他不能讓胤祐留下來,這樣只會讓鑲黃旗人對胤祐不滿,所以即使此刻胤祐疼得不能忍,他也只能由七弟一道前往,這是屬於七弟的榮濤與責任。
而追擊路上,胤禛一直相伴與胤祐身邊,而胤祀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也騎馬離在兩人不遠處。
葛爾丹見清軍追了上來,忙奪路北逃,但是清軍殺紅了眼,竟是在追出十多公里後,追上了葛爾丹以及殘餘兵力。整夜激戰到天亮,葛爾丹領著幾十個騎兵逃走,葛爾丹之妻被殺,剩下三千士兵投降於大清。
清晨的太陽升起,胤祐抬頭望著東方,紅光映紅了整片大地,就連地上的鮮血也變得更加的燦爛奪目,這便是康熙年間征討准葛爾最大的一場戰役了。
康熙坐在帳中,看著七阿哥受傷的戰報,把原本讓大阿哥胤褆到昭莫多犒賞大軍的旨意留中不發,想了想,下了另一道旨意。
幾日後,聖旨下,四阿哥七阿哥暫時留於軍中,犒賞大軍,與聖旨同到的,還有康熙帶來的一個太醫。
八阿哥收拾好了東西,跟傳令軍一道離開軍營。他翻身上馬,看著由老四扶著來送行的胤祐,突然笑道,「四哥七哥,回京後兄弟們好好的喝一場。」
「沒問題,」胤祐豪爽一笑,對胤祀原本的防備減了不少。
胤祀見狀笑容更加的燦爛,沖二人抱了抱拳,一拉韁繩,調轉馬頭離開,直到走出很遠,才慢慢的回過頭去看那熱鬧的軍營,看著那已經看不清身形的人影,眼中帶著一絲絲的惆悵與遺憾,若是當初自己沒有那般的算計與猶豫,七哥是否會如相信老四般相信自己?
「回去吧,」胤禛攔腰扶住胤祐,「少了幾根腳趾,就不要亂跑了。」
胤祐靠著胤禛一蹦一蹦得往回走,「四哥,歧視殘疾人是可恥的。」
胤禛攔著胤祐腰的手緊了緊,再慢慢的鬆開,語氣平淡道:「你要是再敢缺什麼,我就無視你而不是歧視。」
胤祐悲傷的想,自己來了清朝,對著你那半光的腦門都沒有歧視,你竟然還敢瞧不起我缺了兩根腳趾?!這位未來的雍正帝原來不僅心眼小,嘴還很毒!
當天夜裡,西路軍殺豬宰羊,胤祐也一瘸一拐的與眾將士喝酒,雖然走路的姿勢實在難看,但是全軍上下無一人嘲笑,看他的眼神也是敬佩居多。
全軍上下幾乎高興了一整夜,胤祐原本腳痛,走路還偷偷的齜牙咧嘴,醉酒後竟是要與其他將士唱歌跳舞,被胤禛忍無可忍的拉著坐下。
旁邊坐著的費揚古與其他幾位副將見狀,都狀似什麼也沒有看見,心裡對這兩兄弟之間的親密關係有了個譜。畢竟關係若是不好,性子冷淡的四阿哥哪會對七阿哥做出如此親密的舉動?
第二日胤祐醒來後,就覺得自己腦袋疼,左腳疼,倒吸了兩口冷氣,才艱難的準備起身,誰知旁邊多了一隻手把他扶了起來。
「四哥?」胤祐見胤禛面色不怎麼好看,乾咳了一聲。
胤禛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幫著胤祐穿了衣褲,洗了臉才讓門外的士兵去叫太醫。
胤祐見這個狀況,知道肯定是自己惹到這位小心眼四哥,於是乖乖的坐在床上,乖乖的由老太醫拆自己繃帶,甚至連對方用銀針戳自己腳背,他也咬著牙忍了。
「七阿哥,你忍著些,奴才替你用銀針活血,日後免得你年老落下毛病,」老太醫一邊說,一邊又在胤祐的腳背還有小腿上戳下好幾根細長的銀針。
胤祐瞥了眼自己那本來畸形,結果又少了兩根腳趾的左腳,「現在這腳還不叫沒毛病?」
太醫聞言一噎,手下動作倒也不緩,不過那視線落到那腳上時,心裡不得不承認這位七阿哥說的是事情,這隻腳確實已經有毛病了。
在旁邊坐著的胤禛朝胤祐望去,見他說這句話時面色很平靜,並沒有憤怒或者悲傷之意,才慢慢的放下心來。他記得幾年前的一個冬天,老九鞭打一個小太監,胤祐上前說了幾句,便被老九罵瘸子,那時候的他正站在十步外的地方替七弟心疼,卻因為怕七弟的額娘被宜妃找麻煩,便硬生生的忍著沒有出來幫七弟出頭。
後來老九與七弟一直不和,言語上也不恭敬,直到成嬪升了妃位才稍稍好了一些。
喝了一口沒有多少滋味的茶壓下心頭的怒意,胤禛走到胤祐身邊,手放到胤祐的肩頭:「不會再有毛病的。」
胤祐本就不是太在意這些,只是胤禛出言安慰,他抬頭對胤禛笑,伸手拍了拍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背,「我不怕,四哥不用為我擔心。」
掌心的暖意讓胤禛心生戰慄,另一隻蓋在這隻手上,然後慢慢握緊,「你不怕,我也擔心,只求著日後你的腿無病無痛便好。」
胤祐本因為胤禛握住自己的手有些不自在,但是聽到胤禛這話後,原本的不自在化為說不出的感動,在這個世間,除了成妃與胤禛,還有誰真正的關心他?
「謝謝你,四哥。」此生從小到大,他受胤禛的照顧良多,此時回想起來,便覺得與胤禛交好,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幸事,不是因為胤禛是未來的雍正皇帝,而是因為他真正的把自己放在了心上。
胤禛原本不好看的臉色,緩緩的露出一絲笑意。
康熙三十五年七月,朔漠勒石平定。七月底費揚古率軍押解三千餘俘虜回朝,四阿哥與七阿哥同時隨大軍歸京,最終在十月回到京城。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完成,大家晚安~
歷史上犒賞大軍的是老大。終於把打仗部分扯過去了,內流滿面,廢材表示非常激動嗷嗷嗷嗷↖(^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