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窺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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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白的薔薇盛放在書桌上的水晶花瓶中。
洗去灰塵,柔嫩的花瓣顯出了些微壓過的傷痕,儘管略略折損了美麗,香氣卻依然芬芳。
踏進來的司法大臣第一眼看見,皺起了眉。“聽說你連夜調動軍隊搜檢帝都,究竟怎麼回事。”
“洛!”修納語氣罕見的欣悅,眼中跳躍著希翼的光芒。“我懷疑伊蘭還活著。”
“這不可能!”秦洛斬釘截鐵。
執政官簡單的敘述了一遍當夜的情況,“她的骨骼非常纖細,絕對是個女人。威廉查了留下的足跡,證實她對路徑非常熟悉,直接進入了公爵的書房。”
“這無法證明什麼。”秦洛沉默了一陣,轉為責備修納輕率的行為。“你竟然半夜一個人進入廢邸,太冒險了,假如碰上刺客埋伏?我已經警告威廉,決不允許下次再有這種事。”
修納聽而不聞。“或許公爵動了什麼手腳,讓她逃過了死刑。”
秦洛極想撬開他的腦子,看看是否還有理智可言。“你以為監刑官是傻瓜?他們都由維肯親自指派,經驗豐富,絕不可能被蒙弊。”
“也許公爵找了替身。”他知道這很荒誕,但仍禁不住幻想。
秦洛忍住暴跳的衝動按了按額角,一字一句的反駁。“什麼樣的替身能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又忠誠到挨過六個月的酷刑。”
“或許她受了刑卻沒有死。”修納目光掠過案上的薔薇,哀痛而柔軟。“我知道昨夜一定是她。”
秦洛一口否定。“絕對沒有可能。”
“洛!你不希望她活著?”
“我不希望你抱著愚蠢而不切實際的期盼,費盡心機找一個死人。”
修納無視勸誡,固執已見。“我說過我能肯定是她。”
冥頑不靈的執政官氣得秦洛七竅生煙。“就算她躲過死刑,告訴我,一個被挖掉雙眼的人,怎樣才能進入成為廢墟的公爵府,準確的到達書房,而後又從你手上逃脫!”
修納的臉龐刹那間消失了神情,變成駭人的蒼白。
自知衝動失言,秦洛閉上了嘴。
氣氛僵硬了很久,修納似乎有些發抖。“你說她……她的眼睛……”
秦洛情知無法再隱瞞,乾巴巴的坦白。“被挖掉了,在刑訊的最後兩個月。”沒說出口的是,清澈的綠眼睛泡在水晶瓶裡,成為班奈特法官的秘密收藏之一。
良久,秦洛歎了一口氣。“受刑記錄被我燒了,當年那些人受到了絕對公平的懲罰,其餘的我一個字也不會說,想知道在我腦子裡挖吧。”
頎長的身形搖晃了一下,神色極其可怕。
“我不想看你一再被過去的事折磨。”秦洛停了半晌,語氣苦澀而無奈。“她已經死了,真的。”
喧鬧繁華的街面上排列著一間間鮮亮的店鋪。
各式馬車賓士來去,麵包鋪傳出濃郁的甜香,街心噴泉炫目的變幻,暮色中日復一日。
一輛馬車沿著帝國大道的林蔭駛過,以撒望著街景贊許的評論。“不愧是永恆之都,聽說當年科佐的恐怖政策令半個城市的人逃離,如今已完全看不出,短短幾年恢復至此,執政府能力不錯。”
車內的另一個人同樣在默默凝望,夕陽映著清麗的容顏,柔白的肌膚蒙上了淡金,生出一種油畫般的靜美。以撒側頭望去,有一刻的失神,剛要開口,猝然響起了鐘聲。
帝都鐘塔上寬宏的鐘聲仿佛穿透了萬物,也令她從回憶中醒來。
以撒突然想知道是什麼讓那雙眼眸如此傷感,明知她不會給予真實的答案,依然問出了口。
“在想什麼?”
“這座城市很美。”她淡淡道,永恆不變的微笑。
馬車拐過街角,陽光從車內消失了。
靜了一陣,以撒恢復了慵懶的腔調。“對了,有件事我應該提前一點問你。”
奧薇靜待他說下去。
以撒並不急著開口,直到馬車在一間別墅前停下。
他走下車,優雅的扶她下車,宛如對待一位身份高貴的淑女。“親愛的奧薇,會跳舞嗎?”
踏入詹金斯安排的秘密別墅,一群侍女恭敬的迎接。
以撒將奧薇推過去揚聲吩咐。“好好裝扮這位小姐,她今晚會是男爵的女伴。”
“以撒閣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奧薇輕蹙起眉。
“聽話,親愛的奧薇。”以撒貌似親切,輕謔的話語卻毫無轉寰。“你是個聰明的女孩,應該明白我為什麼把你留在身邊。”
奧薇沒有再說,隨侍女走進了房間。
以撒進入另一間臥室,從整櫃禮服中挑了一套換上,里茲外交大使詹金斯隨侍一旁。
熟練的打著領結,以撒隨口詢問。“奧薇怎樣了?”
詹金斯聽完侍女稟報,如實回答。“她似乎不習慣由人服侍入浴,把侍女都趕出來了。”
以撒的手停了一下,勾起一抹邪惡的笑。
詹金斯遲疑片刻,出言勸告。“閣下,我認為她畢竟是個低賤粗魯的女人,不適合上流社會的場合,或許會令人對您的身份產生懷疑。不如我去另找幾位……”
“謝謝你的提醒。”以撒漫不經心的敷衍。“我記得這棟別墅有密道可以監視多處房間,對嗎?”
“是的閣下。”詹金斯明白了幾分,卻難以置信。“您是想……”
“親愛的詹金斯,這還用問?”以撒曖昧的牽了牽唇角,無賴得十分坦然。“當然是偷窺。”
為什麼無比尊貴的以撒閣下要去偷窺一個隨時可以拖上床陪寢的侍女?
秉持紳士的原則,里茲外交大臣詹金斯無言的引路,對身後某位高貴人士的特殊愛好,委實理解無能。
貼著華美牆紙的牆壁上裝飾著一個野牛顱骨。
白森森的骨頭表面粗糙,空空的眼洞投下陰影,巧妙的遮去了一雙窺視的眼。
素雅的房間擺著一隻浴桶,盛滿了清澈的溫水,一旁的圓桌上擺著象牙梳、橄欖油和香膏。
以上好的香木製成浴桶浸浴是貴族才有的享受,這間別墅的條件可謂優厚,但沐浴的人似乎沒有享受的興致,簡單的清洗完就踏出了浴桶。
肌膚像新鮮的牛奶,帶著瑩潤的柔光,長長的黑髮貼在頸上,露出了形狀美好的額,晶瑩的水珠順著優美的曲線滑落,猶如濕淋淋的水妖,勾起最原始的誘惑。
窺視的目光肆意打量,欣賞著天鵝般修長的頸,嬌柔的肩,細巧的鎖骨,漸漸下移。
她微微側身,玉一般的手繞過頸項擦拭長髮,無意中流露出撩人的體態……
放肆的眼神越來越熾熱,一寸寸流覽誘人的胴體,忽然定在瑩白的背上久久不動。
很快她擦乾身體,穿上絲質內裙,搖鈴召喚侍女。
以撒依然在觀察,看她換上禮服,從一堆珠寶中挑出符合身份又不張揚的首飾,恰如其份的妝扮。
高雅的衣飾仿佛除去了偽裝,讓一種與眾不同的精緻徹底的呈露出來。
很久以前,以撒已覺察她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質。
舉手投足的優雅似乎與生俱來,更有一種從骨子裡透出清冷矜貴,處變不驚,仿佛游離於世事之外。
那是真正的貴族才有的神態,來自優渥的環境與嚴格的教養。
她,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