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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感 (50)
農濟鋒搖搖頭,慌亂得不知道該說什麽:“不是,不是錯了,不是我們錯了,是你錯了!你,你錯了!我,我也錯了……”
楚放撇了撇嘴,微微地搖頭,轉身要開門出去。
“不!”農濟鋒低聲吼了起來。楚放出了這門,就再也不會進來了。農濟鋒知道,就是知道,那家夥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恐懼,恐懼得要命,農濟鋒從床上撲了下來,直接就撲到楚放的背上,兩隻胳膊牢牢地鎖住楚放的脖頸,兩條腿,跨在楚放的腰上。
這個衝勁太大,沖得楚放往前一栽,額頭正撞在門上,發出一聲悶響,楚放倒吸了一口涼氣,接著又被掐住了脖子,這口氣又沒能咽得下去,抓住那家夥的胳膊要掰開,卻聽到腦後那家夥唧唧歪歪地抽著:“不,不放你走,你打也打了,憑什麽就走?”
好不容易能夠呼吸了,楚放胳膊撐著門,聲音很冷淡:“不走又怎麽樣?錯了就錯了。我跟你說過吧,怎麽樣都成,別背叛。我信你,你卻這樣子玩花樣。很早之前我們就說過這事兒……gay吧是個什麽樣子,我雖然沒玩過,也猜得出來。那會兒你跟我說,是朋友,交朋友,我也總不能讓你連朋友都沒有吧。可是今兒讓我看到了……可沒有辦法當做沒看到。我什麽地方錯了,做得不好,你跟我說,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
“我……我……”農濟鋒好像樹袋熊一樣,巴在楚放的身上,竭力保持平穩:“我怕……怕……怕真的說了,就沒有辦法挽回……我想說不計較,可是內心深處,又計較得很。我努力要想通,想通了之後再去找你。可是這一下下,偏偏還沒辦法想通……”
楚放的膝蓋也開始發軟了。再怎麽瘦,農濟鋒也是個大男人,巴在他的背上,使得他只能佝僂著身子,蠻辛苦。但是那家夥……眼淚撲簌簌地掉在脖子上,滾燙,又立刻變涼。“那麽……現在還不想說嗎?放開……”
“不……”農濟鋒很心虛。本來自己有理的,現在突然變得那麽心虛:“我不放開……是那天在北京……你跟你那個舊情人唱情歌,情意綿綿的……”
“舊情人?你說的是……鄧帆?”楚放有點暈:“誰那麽大嘴巴告訴你他是我的舊情人?”
“猜……的。你說過你愛過一個人,唱歌,你們二人組合,北漂……還有你們唱歌那樣兒……如果跟他分手了,為什麽還一直在他身邊?他老婆看上去配不上他,他是不是為了那個女人的錢才……呃,還有你……你們一直感情都很好吧?我不相信……就那會兒,一首首情歌,纏纏綿綿地,那麽相互看著,我的眼睛都要瞎了……”
“然後,你就跑了,還撒謊說你爸媽要離婚?”楚放覺得肚子裡熱烘烘的,火氣好像又慢慢地上來了。
“我,又不能當著那麽多人的面吃醋,而且那個人,他媽的又帥又有風度,你們倆唱歌又他媽的唱得那麽好。你還說這幾年都沒有唱歌,騙我的吧,如果都沒有唱過的話,怎麽會配合得那麽默契。”好冷,農濟鋒更緊地纏住了楚放。可是呢子大衣好像很隔熱,根本沒有辦法把楚放身上的熱氣傳過來。
楚放下意識地伸手去托農濟鋒的腿,卻摸到冰冷的肌膚。很生氣,但是真的,農濟鋒這樣子很可憐。愛人吧看到的那一幕,刺眼,卻不停地在面前晃蕩。側過頭,臉挨到農濟鋒的臉,蹭到滿臉的水。是淚水吧。
事情怎麽會到這一步?這人死活不讓自己走,可是當時卻走得那麽爽快,那麽讓人鬱悶。什麽樣的狗屁理由啊,什麽樣的荒唐的謊言。真是,無力。不想解釋,可是這樣子,總不能背著個裸男到街上去吧?再把他揍一頓?雖然又有了火氣,可是已經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了。
轉過身,慢慢地走到床邊,楚放說:“你下來,到被子裡去,或者穿上衣服。好,我們慢慢說。怎麽著,總要好合好散。”
“不,你會走。”農濟鋒不依。
“那麽,說清楚之前,我不會走,行了吧?或者,我就這樣子走出去?你不怕醜,我也不怕丟臉好了。”
農濟鋒慢慢地鬆開楚放,坐在了床上。楚放再次拉開被子,拖著農濟鋒到被子中去。農濟鋒呲牙咧嘴,明顯身上很疼。可是楚放視而不見。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極致了。若是旁人,恐怕楚放也多囉嗦一句的心情都不會有。
打開電熱毯,楚放順手從除濕櫃上拿起了潤滑劑和安全套,給農濟鋒看:“先說說這個……你知道我今天要來?故意不開機?還是這玩意兒是你跟別人一起搞用的?準備用的?還是已經用過了?又或者,這東西你很習慣放在床頭?”
農濟鋒一邊發抖一邊往後頭縮,低眉順眼地說:“拿出來,本來想出去找點溫暖和安慰,結果臨走的時候又放下了……沒有想到你會過來,可是真的,最多只是玩點曖昧。我雖然在你的心目中不過是個替補或者消遣的存在,但是我心裡,我心裡,愛你愛得要死,要不然也不會那麽在意你跟你的舊情人……”
“哈,”楚放面無表情地笑了一下,把手裡的東西扔在除濕櫃上:“這樣哦,我只把你當做替補或者消遣哦……我在娛樂圈這麽久,什麽樣的,你說過,什麽樣的俊男美女沒見過?真要玩,我用等到現在?我用得著找一個千里之外的狗仔?”
“因為你對他不死心……”農濟鋒把被子提高一點,擋住了自己的嘴巴,聲音越來越低:“或者比較遠的地方,不容易穿幫……不然,倆個人不成,為什麽還要在同一個公司幹?為什麽你是他的心腹,為什麽……”
“這樣。很奇怪是不是?或者我壓根就不該跟你說我愛過一個人的事兒,所以你逮著我的過去不放,疑神疑鬼,捕風捉影,上演這種狗血劇。虧我還說你劇本寫得不錯呢,感人,又不矯情。其實你還真應該去做八點檔連續劇的編劇,什麽樣稀奇古怪的情節你都想得出。”
“我很早,就知道你跟鄧帆是組合了。”農濟鋒咬牙切齒地說。不是因為恨,是因為害怕,還有冷,還有痛。“後來你說你出櫃,我就想是不是他。本來還沒有什麽,可是那天晚上,他很出色,而且你們倆情意綿綿……”
“有疑問啊,問我啊?為什麽要鬧上這麽一出?”楚放側過身子,斜靠在床上,無比的疲累。
“我怕會吵起來,我怕我的懷疑是真的,那樣說白了的話,就沒有可能再和你在一起了。因為不是玩玩,因為是真的,心裡頭好在意,所以,就好像眼中釘肉中刺,但是要拔出來,可能會……想著,忍一忍,不發氣,或者……”
“真是白癡。”楚放雙手放在頸後,看著對面的倆門,一個門那邊是廚房,一個門那邊是廁所。好小的房間,很破,很冷。天知道幾個小時前,自己還認為這裡比賓館的房間要溫暖。
“現在,你倒想說了?成,從最容易說清的地方說起。我和鄧帆,原來一起唱歌,組合,唱了四五年。年輕人唱歌,都是情歌。之後北漂,再後來做公司,我們就沒有唱過了……起碼,沒有正式地唱過歌,在K廳,在酒吧,在酒會上,沒有再合作過。也就是最近一段時間,你的兩首歌詞,譜曲的時候,他又在旁邊一起哼唱過……這個方面,我們還是有些默契的。公司搞活動,以前也有喊我們唱歌的,我拒絕了。這一次,因為你在,我只是想,唱給你聽,讓你知道,你男人唱歌,其實還是很不錯的。哼,我也很白癡,居然用這種方式來顯示自己的存在……”
農濟鋒捂住了嘴巴。這個,跟他想像的出入太大了。
“想著,通過這個,你也可以瞭解以前的我的唱歌時的樣子。我們唱的幾首歌,都是以前合作過唱過無數遍的曲子。因為有把握,因為一直都有的默契。公司裡都是做音樂的,不能丟臉是不是?他是老總,唱歌出身。我是經紀人,簽的都是歌手,如果唱得太差,丟臉事小,威信也丟了,以後做事,怕藝人陽奉陰違。不是有句話叫做文人相輕嗎?其實哪個行業都一樣的。做下屬的,對做老闆的既豔羨又痛恨。”楚放很平淡地說著當時的想法,陳述事實,沒有帶任何感情在裡面:“我怎麽給你證據呢?或者,需要給你證據嗎?如今我能想到的證明我沒有說謊的證據只有一個,所有的歌,都是老歌。”
痛死了。身上痛死了,心裡痛死了,腦子也痛死了。怎麽會錯得那麽離譜?
“是我不對吧,想著在你面前顯擺。或者以為你根本沒有想那麽多。說起來,還是不夠瞭解,不夠理解。看你的博客,明明你就是個喜歡胡思亂想的人啊!而且,你明明就是個狗仔啊,碰到娛樂圈的事兒,有那麽一點氣味,自然要循著過去的。又因為你本來就是gay,一般人想不到我和鄧帆有過過去,你,自然會想到。而我,沒有想到你居然會想到這個……”
楚放的話好像是繞口令,農濟鋒卻聽懂了。果然,是庸人自擾嗎?
“真是蠢。你說你家裡有事,先走了,我居然也就相信了……說起來,我還真不是個容易相信別人的人呢,沒想到卻信了你的滿口胡言……也是因為太忙了,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沒有去體諒你的心情嗎?總以為什麽都想得周全,實際上,對你,想得不夠周全嗎?真是悲哀。”
農濟鋒小心地把手伸出了被子外頭,摸摸摸,摸到了楚放的腰,又慢慢地探進去,放在楚放的肚子上。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麽多苦痛,原來都是自己自找的……可是,仍然有疑團,雖然似乎好像楚放言之鑿鑿,有理有據,可是,“他,確實就是你曾經的男朋友嗎?如果分開了,無論因為什麽原因,為什麽還在一起做事?真的有這種事情嗎?愛情不在友情在之類的?不會彆扭嗎?不會心裡頭,仍然暗流湧動嗎?”
楚放再次歎了口氣,側過頭看農濟鋒。臉上的淚水已經沒有了,可是眼睛腫得跟桃兒似的,身子還在輕微地顫抖。雖然用左手抽打的,可是畢竟也是皮帶,畢竟,自己還把他的衣服給扒光了。身上,想必一條條的,很痛吧?
卻沒有力氣把他摟在懷中。其實真的沒有計較過他的長相和身材,因為他在意的不是那個。但是此時,心裡頭倒有一點厭惡。Gay吧中的那一幕,還在眼前搖晃著。
農濟鋒的手在楚放的肚皮上。隔著襯衣,那手,冰涼的。
“先說容易的部分……這次你去北京,我很忙,忙得頭昏腦脹。雖然每晚我們在一起,可是除了做愛之外,竟沒有時間說些什麽。比方說我忙,是因為要帶助理,要把我知道的教給他們,要讓他們儘量能夠在我不在的情況下把事情辦好,要讓他們接班或者代班,那樣春假的假能夠多一點。我想帶你回家的。我跟父母早就出櫃,也隱約跟他們提過要帶你回家過年。我們兩地分居,相處的時間很少,我想要讓助理多擔當一些,那樣,能多一點跟你相處的時間。鄧帆勸我接影視圈那一塊兒,勸我做副總,那樣就不必跟著藝人到處跑。我很猶疑,因為做歌手經紀人,就能讓我仍然在音樂圈混,即使不是自己唱歌,自己做演唱會,自己站在台前,畢竟,也離那個不遠。但是做了副總,說不定公司會提供住房,說不定不用全國各地到處跑,那樣一年間,你可以在北京,我可以去長沙……誰知道,全是我單方面的為我們的將來做打算……”
農濟鋒抖得更加厲害。沒有想到楚放會想這麽多這麽遠。他想的都是現在,想著現在倆個人是不是真正的相愛。而楚放,在考慮著……長久的相愛。
為什麽會錯得這麽離譜?
“魏靚很有錢,她長得不漂亮。還有你不知道的事兒。她比鄧帆大四歲。她跟鄧帆的婚姻,是她的第二次婚姻。第一次,她離婚了。這樣想一想,是不是她更加配不上鄧帆?是不是鄧帆跟她在一起只是為了錢?不少人這樣推測過。我沒有。因為我看著他們相愛的。人家會看他們配不配,會琢磨著這段婚姻背後的動機。我不會。當然魏靚有錢,給她加了分。但是有錢又漂亮的人多了去了。就好像你跟我,你會想配不配的問題,我不會想。我想的只是你。你是個男人,這個給你加了分。我是個gay,只會找男人。我看中你,是因為……是因為……”楚放疑惑地搖了搖頭,用手揉了揉眼睛,又想了好幾分鍾,才說:“是因為你是你。”
農濟鋒被楚放的大喘氣差點給憋死。楚放的話音一落,他才又重新能夠呼吸了。心裡一慟,側過身,扒住了楚放的身體。
“難的部分,就是我和鄧帆之間的關係。”楚放陷入了回憶,思考了好一陣子,才長出了一口氣,脫掉鞋子,他調整了一下坐姿,把被子又整理了一下,用不自信的口吻說:“不知道該怎麽說……因為,好像找不到合適的說法……而且,似乎也沒有必要跟你交代。”
楚放皺緊了眉頭,不由自主地發出了痛苦的呻吟。他捂住臉,似乎無法忍受光線。
農濟鋒抓住楚放的手,低聲說:“那就不說了吧……我不對,對不起,是我想太多了……”
楚放看了看農濟鋒,輕歎:“真的很不想說,因為見不得人。因為你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如果我說了,又說清楚了,你會發現,我這個人,真的很糟糕,非常醜陋。啊,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一步錯,步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