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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感》第52章
52.

  存在感 (52)

  “怎麽是你的錯呢?喜歡上一個人,不顧一切地去追求,怎麽有錯呢?怎麽會是錯的呢?”農濟鋒急切地說著,靠在楚放的身上,輕輕撫摸著他的臉。

  “啊,”楚放有些茫然,低頭看了看農濟鋒,看到他的背上,更多的傷痕。“不是我的錯嗎?是我的錯。我利用了他的好,強迫了他。我以為是做愛,對他來講,無異於……折磨,也許是比跟別人做更加難以忍受的折磨……他對我好,我利用了這一點,並且,讓他,無所適從。”

  “但是,不會啊……你在上面還是他在上面?”農濟鋒問道。

  “這個有關係嗎?”楚放覺得這人真是匪夷所思,居然想到那個方面去了。“我在上面。如果他在上面的話……是不是……直男是不是特別不能忍受被人壓倒?我不懂這個,那時不懂,後來也沒有想過要去弄懂。問題是,他跟別的男人睡,好像也是在下面啊……我也不能確定,也不想要去確定……我從來沒有想過在下面,就是……沒有想過而已。我覺得我就是1號,但是要做0號……真要那樣,也完全沒有關係……吧?但是,看著我的身體,他恐怕也硬不起來吧?”

  “不是,”農濟鋒覺得自己又開始嫉妒了。忍住,且忍住醋意,那個,沒有道理。“是這樣子的。做0號的話,男人有前列腺,那個,就算不是做愛,就這麽按摩,都會硬起來的。不是說有人治陽痿,是通過按摩前列腺的嗎?”

  “呃,會嗎?”楚放繼續茫然:“沒有想到那個……也許是當時,我並不太懂怎麽去,在床上去取悅一個男人吧?”

  “呃……”農濟鋒突然扭捏起來:“你跟我做,就很厲害,很棒,很好的啊……我很爽,每次都很爽。”

  “呵呵,”楚放輕聲地笑了起來:“是這樣嗎?”是的。他心裡很肯定的說。第一次跟農濟鋒做,那家夥爽得那個樣子,饑渴了很久終於被喂飽的樣子,讓他很是松了一口氣。多年前跟鄧帆的性事,其實給楚放留下了很深的陰影。也是農濟鋒,幫他把這個陰影掃除了。

  楚放輕輕地用唇摩挲著農濟鋒的面頰:“我們的第一次,很好,非常好。本來我很不自信,不知道能不能讓你快活,但是又很想要你……那次也是一次冒險吧,僥倖,那一次,是正確的冒險。”

  “不是吧?”農濟鋒詫異地看著楚放:“你以前,從來沒有過……呃,還是說,除了跟鄧帆,就沒有跟別人做過?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楚放調開臉,不看農濟鋒的眼睛:“好幾年,一直獨身。當然對男男做愛那檔子事稍微有所瞭解了……通過網路,但是一直都沒有……”

  “為什麽?”農濟鋒不屈不撓地問道:“肯定有好多人哈你的啊……”

  楚放側過了身,背對著農濟鋒:“同性戀的比例很小吧,後來我接觸的,基本上都是演藝圈的,歌手啊,藝人啊,樂手啊,都是跟音樂有關的事兒。有女人喜歡我,但是我是gay,自然不會去試。男人喜歡我,我又怎麽知道人家哈我,是因為我,而不是因為我的經紀人的身份?因為我握有很多的機會?潛規則這種東西,是我最痛恨的。”

  作為經紀人的楚放,很敬業,但是也很冷漠。真有貼上來的男人,楚放基本上都會無視掉。鄧帆走潛規則這條路,已經讓楚放難受死了。有才能的,他自然會去扶持,沒有才能的,他絕對不會多看兩眼,說不定還會直截了當地讓人家去改行。楚放不是不懂潛規則的,也不是從來就不用潛規則,但是這一條,通過跟人上床而博取機會這一條,他極為抗拒。

  鄧帆追到了楚放的家。的確,鄧帆並不愛他,可是兩個人一起奮鬥了這麽久,相互已經成了最可信賴的依靠。如果沒有楚放,鄧帆在北京的奮鬥和犧牲就毫無意義了。而且,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繼續拼得下去。

  楚放不得不原諒鄧帆的不愛他。他壓根就沒有資格計較。說要放下,並不能完全放下。於是兩個人又回到了北京。

  這,又是一個冒險。兩個人這一次去北京,是因為不甘心。但是一切,跟之前都沒有變化。他們仍然沒有背景,沒有關係,才能,也沒有突飛猛進。更恐怖的是,在不入流的舞臺上,兩個人的默契,不復存在。而且,鄧帆對舞臺也有了畏懼之心。唱歌,不再是快樂,而是折磨,身與心的折磨。

  這一次,輪到楚放來替兩個人謀劃奔波了。可是楚放比鄧帆更加稚嫩。就算他拉下臉面到處求人,機會,仍然不知所處。不僅如此,有些事情,楚放是絕對不會做,也做不出來的,那比如說用身體來換機會。

  似乎陷入了絕境。因為心生間隙,艱苦變得更加難熬。

  將他們從深淵中拖出來的,是魏靚,一個很有背景的年長的女人。一個有著包容心和溫存的離過婚的女人。一個愛上鄧帆,並且不顧一切要跟鄧帆在一起的女人,一個願意豁出去一切滿足鄧帆對音樂的追求的女人。一個眼光獨到不盲從的女人。

  “愛音樂,不僅僅只有唱歌這一條路。”魏靚跟鄧帆說:“你可以做很多,比方說,替有才華的歌手籌畫未來。比方說,由你來決定機會可以降臨在誰的頭上。不如,我們一起做公司吧。”

  再堅強的男人,也需要一個女人支援和關心。鄧帆對楚放這樣說。拼了太久了,累了,需要一個可以停靠的港灣。他想要跟魏靚好,作為兄弟,楚放有沒有意見?

  楚放有意見,但是他不會說出來。他冷眼看著,努力地幫襯著。他認為鄧帆為了前途出賣了自己。但是他只是兄弟,只是朋友。在他任性的時候,鄧帆無限地包容了他。那麽在鄧帆任性的時候,他也將傾盡全力,去冒險,去打拼。

  那是不般配的情侶。楚放最初是這樣認為的。從外表上看不般配,從家世上看也不般配。但是鄧帆逐漸振作起來,漸漸的,那家夥的笑容多起來了。仍然是沒日沒夜地忙著,他們仨,在租來的辦公室沒日沒夜的忙著,餓了就速食麵和盒飯,累了,往地板上一躺,呼呼大睡。即使是那樣,鄧帆也在逐漸恢復,慢慢地又變成了那個開朗自信的男人。而且,他更加成熟,更加有擔當。

  條件還是好了很多。最起碼不會餓肚子,最起碼,辦公室有空調有沙發有被子,最起碼,可以偶爾吃到家常菜,魏靚親自動手煮的菜。最起碼,鄧帆會笑了會開始亂七八糟的玩笑,最起碼……他們有了收入。

  公司慢慢地成形。有過困難和障礙,但是都不是不可以克服的。楚放和鄧帆穿梭在京城最好的酒店和表演場所。當楚放簽下辛力的時候,驀然發現,舞臺,屬於他和鄧帆的舞臺,永遠離他而去了。他能得到的,是舞臺旁邊的忙碌,是錄音棚對藝人的指導,是電視臺錄播室中跟其他人的商榷和考量,以及歌手在舞臺上演唱著他譜出的曲子。

  鄧帆不再寫歌詞了。他說他寫不出。楚放仍然在作曲,因為這個,是聯繫他跟鄧帆的過往的紐帶。只是,那些曲子平淡,無味,形同雞肋。

  時間,是最殘忍的魔術師。楚放真的放下了鄧帆,因為他發現,他不是女人,而鄧帆需要是是女人。他發現,他不是鄧帆愛的那個人,魏靚才是。

  並沒有刻意地去回避感情。只是,太忙了,他也沒有時間去經營感情。演藝圈的人,他碰不得,跟職業道德無關,跟心理因素有關。怕,怕靠近他的人是另一個鄧帆,也怕再一次的付出,碰到的也是另一個鄧帆。

  直到去年,碰到了這個不起眼的狗仔。直到看到廢柴博客,驀然發現那家夥寫的東西他都懂,而且每每戳到他心裡尚存的最柔軟的地方。那個人的膽小猥瑣,那個人的決然坦率,那個人在床上毫無顧忌地性致勃發。

  還有,那個人的小詩讓他靈感如泉湧,那個人隨口說出的劇本最後的那個歌詞,讓他被腦海中的旋律俘虜,讓他寫出了他這輩子最好的作品。

  到那個時候,楚放才真正進入了音樂的殿堂。他才真正有了音樂人的自覺。天分不夠,機遇不夠,都是事實。只是就算普通人,也會有靈光一現做出超凡脫俗的成就的那一刻。是農濟鋒給了他那一刻。

  還有無比美妙的性愛,以及農濟鋒對他的袒護,還有楚放對他好時他那種誠惶誠恐的態度。靈與肉的高度切合,讓楚放對這段感情極有信心,對未來也有眾多的憧憬和打算。每一分每一點,都跟兩人的共度未來有關。

  “所以這種背叛,真的很……讓我憤怒。”楚放仍然背對著農濟鋒,開始咬牙切齒了:“比那個時候鄧帆的背叛更讓我憤怒。那個時候,無論怎麽說,是我單方面的,是我強迫他的。而這次我跟你,我以為是雙方面的,正常的愛情。”

  農濟鋒咧開嘴,痛。電熱毯熱了起來,身上的刺痛更加明顯。但是比不上心裡痛,為楚放覺得痛。自己的委屈,好像是自作孽自己找來的沒有根據的。而楚放的委屈,是實打實的。

  農濟鋒從床上爬起來,到廚房倒了杯熱水,又竄回房間,蹲在床頭,把水遞給楚放。那家夥說了那麽久,嘴唇都乾裂了,聲音都有些啞了。

  楚放坐正,接過水杯,看到農濟鋒赤裸的身體,嘴巴歪了一下,讓農濟鋒轉過身。那家夥扭了扭,依言轉了過去,背上縱橫交錯的紅腫的印記,刺得楚放眼睛發酸。

  楚放探身把茶杯放在書桌上,拉過農濟鋒,小心地但不由分說地把他再弄上床,讓他趴下,手指在傷痕上輕輕拂過,果然看到農濟鋒的身子縮了了一下。“有地方破皮了……我出去買點藥……”

  “不……”農濟鋒反手抓住了楚放。

  “不會走……”楚放輕輕地把被子給農濟鋒蓋好:“買了藥就回來……我……對不起。”

  農濟鋒側過頭,看著楚放,突然笑了:“愛,用不著說對不起……《愛情故事》裡面的臺詞……要說,也該我說,是我不對,我就是,太不把自己當回事了。以前都沒有人把我當回事兒,所以會以為,你,其實也沒有把我當回事兒。家裡有藥箱,報社發的,算是福利,呵呵,在衣櫃旁邊,整理箱的上面。”農濟鋒捏了一下楚放的手:“所以,原諒我……我也原諒你。”

  楚放嗯了一聲,掙脫開農濟鋒的掌握,轉身找了藥箱,打開一看,東西還挺齊備,藥品紗布什麽的,都沒有開封呢。檢視了一下,拿出了雲南白藥,把被子掀開,在破皮的地方狠狠地噴了幾下,看著那一塊兒,還不小,創口貼怕麽沒用,便取出紗布,剪刀剪開,鋪在農濟鋒的背上,又用了膠布,小心地貼在沒有傷痕的皮膚上,固定了,這才緩了一口氣。

  上廁所,洗臉洗手,就著昏暗的燈光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疲憊地歎息一聲。

  兩個人,還有沒有未來啊?自己這樣子動手打人,也打得忒狠了。那家夥皮包骨頭的,這點傷,也不曉得會不會發炎,又是冬天,穿衣服什麽的,會痛死啊。

  用熱水擰了毛巾,楚放回到床頭,把農濟鋒的臉擦了擦。嘴角那裡還有點血跡。楚放皺著眉頭,幫農濟鋒擦了好幾次臉,才把那張臉給弄乾淨。

  爬上床,把電熱毯關掉,還沒有說話,農濟鋒就纏了過來,一邊幫楚放解襯衣的紐扣,一邊笑嘻嘻地說:“趕緊睡覺吧,累壞了哈。”

  楚放抓住農濟鋒的手:“不累。最多也就是心裡累。在家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又不用跑東跑西……我要說的說完了。輪到你,從二十九晚上出門的那一刻說起吧,到現在,七八天,你做了什麽,什麽時間做的,一樣樣交代清楚……我現在還沒有原諒你呢……”

  農濟鋒的臉木了。趴在楚放的身上,臉貼著楚放的胸膛,聽著楚放的心臟砰砰的有力地跳動著,農濟鋒開始老實交代他的行蹤。在火車站買了車票,然後去了浙江的嘉興。

  楚放吃了一驚,不過並沒有打斷農濟鋒的話,認真的聽著,聽那個家夥講他為什麽要去嘉興。聽他講他的家庭,他的父親,和他的母親。

  農濟鋒的聲音單調,沒有起伏,乾巴巴地說著他在杭州的大年三十晚上,他在嘉興的初一,他在縣城的初二和初三,他找到外公外婆的初四,以及,見到他親生父親的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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