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存在感 (48)
到了初七,楚放終於坐不住了。本來跟鄧帆他們約好了一起去北京,終究放心不下農濟鋒,便告假。鄧帆假笑,說楚放變得婆婆媽媽的了,楚放冷臉看著他,說自從做了助理,後來又做了經紀人,一直都這麽婆婆媽媽的。可不是因為有了男朋友的緣故。又歎了口氣。談戀愛和帶藝人到底不一樣。
有啥不一樣啊?魏靚湊趣地問道。
藝人嘛,散夥就散夥。談情說愛的,就得操更多的心。楚放撇了撇嘴。
那也可以說散夥就散夥唄。魏靚仍然調戲楚放。認識這麽多年,能夠調戲楚放的機會微乎其微。她跟楚放說話,是不敢放肆的,甚至比跟自己老子說話都要小心。楚放跟鄧帆的那一段往事,她心知肚明。她不計較,並不代表著楚放心裡就沒有疙瘩。這個情場,她是勝利者,楚放可以說是一敗塗地──雖然她並沒有跟楚放決戰過。不過,男人小心眼起來,比女人更加恐怖。
楚放的臉更加冷了,指著魏靚的鼻子說:“你跟帆哥,也是說散夥就散夥的咯?”
那倆人對看一眼,不說話了。說的也是。楚放和農濟鋒是一對狗男男,同他們這一對狗男女比起來,除了性別有問題之外,別的,不都是差不多?他們夫妻倆,也會鬧矛盾,再怎麽鬧,也沒有想著要拆夥。那倆隻,沒有那張婚紙,但凡哪個一衝動,說不定,就真的掰了。
“你們倆,是不是吵架了?”過了好久,鄧帆才提問:“不然你為什麽會不安心啊……而且這幾天也沒有看你煲電話粥啊。”
“不是。”楚放很是心煩意亂:“他家人有點衝突,我也不好多打電話。他似乎很煩,回短信都是隻言片語。說電話也說不清楚,所以想著,自己去長沙當面問他,說不定,也可以安慰他一下。或者幫他出出主意……公司的事情,你們幫我盯一下,如果買得到火車票或者飛機票,我會儘快趕回去。”
鄧帆和魏靚都讓他放心,又找了一朋友說開車送他去長沙,行李啥的,讓鄧帆他們帶去北京就行。楚放撓了撓頭,把行李分了一下,他媽給他做的一些菜和點心另外打包。江西的口味跟湖南的應該相差不大,也許農濟鋒會喜歡吃呢。他媽媽張淑芳一把奪過包包,重新分配,一樣只弄了一點點,一個塑膠袋子就裝滿了,末了還挺不樂意地說,那男孩子在家,自然有他媽媽給他弄好吃的。更何況,放了鴿子,也不配吃她楚家的東西。
楚放哭笑不得,只得拎了包,上了朋友的車子,往長沙出發。路上打了無數個電話,農濟鋒那兒卻一直關機,讓楚放更加擔心。擔心之餘,又有了些怒氣。發了短消息過去,也一直沒有回音。到了長沙,居然都沒有跟那家夥聯繫上。
朋友說在這邊陪他,楚放拒絕了。這一趟本來就辛苦,起先還想著跟農濟鋒一起請朋友吃頓飯,那個家夥人都找不著,自己這心裡,又是氣惱又是擔憂,就算請人吃飯,吃起來也沒有什麽味道。還是送人家走吧,以後再感謝。
然後楚放發現自己一人擱大街上,不知道該往哪裡去。農濟鋒的手機仍然沒有開。
看了看馬路旁林立的賓館,楚放有點發愁。住賓館嗎?還是直接去那家夥的狗窩?他家裡有麻煩,他住過去也不知道方不方便。住賓館?很方便,可是畢竟冷冰冰的。冷個屁啊,都有暖氣。那家夥的窩,才冷吧。
走了一路,看到了農濟鋒住的那個小院。楚放低下頭想了想,還是住賓館吧。他心裡也許正煩亂,自己就不要給他添堵了。萬一怎麽著,現在出櫃,還真不是時候。說是朋友的話,也不知道那家夥家裡對他的朋友是不是瞭若指掌。臨時編瞎話,那家夥不一定編得過來。
在農濟鋒住宿附近隨便找了個酒店,住下,暖和了一下身子,再打電話,仍然是關機。楚放有些狂躁。無論出了什麽事,都比不上一無所知那麽揪心。不知道,就會瞎想,越想,就可能越離譜。索性丟一邊不管,到下面的餐廳隨意吃了點東西,出了酒店大門,去農濟鋒的家。
在樓下抬頭看了看,房子裡沒燈。過年,也許會同父母在一起吧?加上他父母鬧彆扭。問題是,不知道他家裡到底住在哪兒,他父親做事的那個菜市場,這時候,怕麽也早就歇業了。他父母家的電話,楚放沒有。他這個窩的鑰匙,楚放也沒有。要不去晨報看看?
在街頭問了個人,發現晨報離農濟鋒的狗窩不遠,楚放便晃晃悠悠地走過去。門口有人問他,楚放便說找農濟鋒,娛樂版的。門衛打了電話過去,然後告訴楚放,說農濟鋒不在裡頭。有他的聯絡方式嗎?楚放問道。那人又打電話進去,之後再次告訴楚放農濟鋒的手機和住址。
完全沒用。這倆個方式都聯絡不到農濟鋒。楚放愈加焦躁,請門衛幫忙問一下農濟鋒家裡的電話和位址。門衛態度不錯,第三次撥打電話,並把話筒遞給了楚放。那邊人說農濟鋒沒有提供家庭住址和家庭電話。身份證影本上應該有住址,問題是,那玩意兒在人事處。別說現在人事處沒人,就算有人,也不能隨便洩露啊。
楚放有些呆了。心中越發不安。用手機給農濟鋒再次發短信,再上網。QQ上農濟鋒的頭像暗著。那家夥沒有上網。到底出了什麽事兒呢?楚放在街邊慢慢地走著,不停地翻著手機,想了想,找到廢柴博客。
娛樂八卦,過年期間都沒有更新,心情欄目,頭一天倒是有一段東西。
“無處可去。不僅僅是這個身體無處可去,這顆心,也無處可去。曾經以為找到了最溫暖的懷抱和最安全的港灣,結果卻發現,也許只是一場夢,一場春夢。全力以赴投入這段感情,但是在他心目中,我也許不過是個卑微到隨時可以放棄的存在。”
楚放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這個,是農濟鋒寫的嗎?寫的,是自己跟他嗎?楚放突兀地笑了一聲,真是的,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會看廢柴的東西看不懂。
再仔細看了看,似乎有點眉目,但是好像仍然難以理解。是說,他對自己真得再真不過的愛戀,而自己對他,不過是玩玩,不過是遊戲,不過是……
楚放低聲地爆了句粗口。要玩,也不會憋到現在才開始玩啊!要玩,也不會跟這樣的人去玩啊,要玩,我他媽的也不會拼了血本地這樣子去玩啊!到底老子什麽地方做錯了,得到這樣的評論?怪不得突然就跑掉了,怪不得這幾天陰陽怪氣,短消息只得幾個字,怪不得,今兒來,連根毛都沒有看到他的!
楚放急促地呼吸著,憤怒,讓他的頭髮絲都要豎起來了。有彆扭,鬧啊,這樣子不聲不響地跑掉,這樣子愛搭理不愛搭理的回復,這樣子幽怨成棄婦般的哭訴,還是個男人嗎?
楚放怒氣衝衝地跑到農濟鋒的狗窩,抬頭看,仍然沒有燈。去了哪兒?在家,還是在別的地方?楚放再次上網,找到廢柴博客的心情欄目,一條一條往前面翻。心情,心情,沒有具體的事情,沒有具體的人,除了那個隱晦的“他”之外,而這個“他”,指的是他楚放。
突然看到一則名為“知名不具”的id的回復,提到一個叫愛人吧的所在。愛人吧,這麽猥瑣的吧名……是個gay吧吧?以前跟農濟鋒聊天時似乎提到過的。網上聊天,去愛人吧找同類。記得當時還唧唧歪歪過,那家夥火了。是戳到了他的痛處,還是真冤枉了他?這個愛人吧在哪裡?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所在?這個家夥是不是去那種地方勾三搭四來解除痛苦?媽的,他哪裡來的痛苦?老子給的嗎?
網上搜索,沒想到,還真的有這麽個地方。有個街名,沒有門牌號。
楚放手放在大衣口袋裡,摸到了在贛州時朋友送給他的彈簧刀。說實在的,他從沒有去過gay吧,但是酒吧還是去過的。那時候跟鄧帆還在老家唱歌時,常去酒吧唱歌。也曾經打過架──駐唱的場子被人砸了──從那以後,楚放很花了一點時間學打架,學著使用彈簧刀──都是背著家人,甚至連鄧帆都不知道。之後在北京,也在各色酒吧跑過場子,做了經紀人之後,也帶著藝人去駐唱過。基本上,都不是什麽良善之地。
楚放把刀子狠狠地攥在手中。憤怒油然而生。很久沒有的憤怒,又重新出現了。
楚放鬆開刀子,兩隻手狠狠地搓著。不要衝動,不要衝動,有什麽事情,慢慢說。也許交流有問題,也許確實,是自己做得不夠好,只不過自己沒有看到而已。當然有些霸道。只是早就跟他說過的,而且從來沒有強迫過他什麽。
強迫……有沒有強迫過他什麽?
不知道。想不起來。也許,還是要談一談,冷靜,然後跟那家夥好好地談一談。也許他博客上說的,只不過是無病呻吟,因為他的家裡人給了他壓力了,所以在無病呻吟。
見面,好好說話,然後,有問題可以解決。那家夥那麽酸,也許只是小事,卻被放大。說起來,真的,那家夥自怨自艾的時候……見過沒有?見過。什麽感想?讓自己心疼。
所以先別生氣,先心疼一下好了。
楚放喊了個的士,到了網上說的那個gay吧所在的那條街,下了車,沿街慢慢地走著,仔細地看著。然後看到了,沒有霓虹燈的招牌,三個字“愛人吧”。
楚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找著樓梯,拾階而上,到了一個不大的門口,裡面有鬼哭狼嚎般的唱歌的聲音。這聲音很耳熟,細聽,可不就是農濟鋒的聲音嗎?
“仿佛如同一場夢
我們如此短暫的相逢
你像一陣春風輕輕柔柔吹入我心中
而今何處是你往日的笑容
記憶中那樣熟悉的笑容”
農濟鋒的聲音真的很難聽,難聽極了。實際上,有很多人跟楚放有同感,因為有人大聲地笑駡,讓廢柴滾下去。
楚放不由得又捏緊了拳頭。憤怒,再一次升騰。
門口有保安攔住了楚放的去路,說這邊是會員制的,一般人不讓進。楚放冷冷地看了保安一眼,很淡定地說,他是廢柴的朋友,就臺上那個正在嚎喪的家夥,他們是朋友,約著一起來喝酒的。要不,麻煩您把他叫出來也成。
保安猶豫了一下,放楚放進了門。
廢柴那難聽的聲音仍然被麥擴大到更加難聽。
“從來未曾擁有的總難陷入哀傷和歡愉
從來未曾屬於真情的是空幻的物語
而今當你說你將會離去
忽然間我開始失去我自己
你可知道我愛你想你念你怨你深情永不變
難道你不曾回頭想想昨日的誓言
就算你留戀開放在水中嬌豔的水仙
別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裡野百合也有春天”
那家夥一遍又一遍地嚎著,直到有人有人往檯子上扔東西,都是軟呼呼的似乎是靠墊的東西,有一個,正正砸到了他的頭,廢柴這才訕訕地笑了幾聲,把麥插在話筒架上,對著旁邊局促地站立著的歌手乾笑地點了點頭,一搖一擺地晃了下來,奔到一個桌子邊,拿起桌上的酒杯,一仰脖兒,喝了個精光,然後怪笑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個大胖子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