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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琴何須劍(嬉鬧系列)》第40章
章節目錄 高下在心(三)

兩人互潑了一會兒,不約而同地停下,對視的目光頗為複雜,最終卻都被彼此的笑意掩過去了。

火燒到半山腰,卻還有些間隙可走。

闕舒衝在前頭。

何容錦在後天邊追邊道:「你小心傷!」

闕舒頭也不回道:「我傷在後背,你護著。」

正說著,火苗突然竄了一下。

闕舒轉身要護何容錦,卻被何容錦抱著往前竄出幾丈。闕舒剛鬆了口氣,就聽何容錦皺眉道:「你不是說後背我護著嗎?」

闕舒笑道:「是啊,可你的前頭我護著。當我的後頭遇到你的前頭,自然先護著你。」

何容錦不自在別過頭,道:「快走。」

縱然千般小心萬般謹慎,兩人被燒傷了幾處。

何容錦見闕舒越走越慢,雙眼渙散地看著前路,彷彿隨時要昏過去一般,乾脆將他背起來往下跑。

闕舒神智仍留著幾分清醒,提醒他道:「到山下……把我放下,人質,你……你小心。」

何容錦嘀咕了一句。

闕舒沒有聽清,「什麼?」

「哪來這麼多廢話!」何容錦這次是吼出來的。他平生經歷大小戰役無數,卻從來沒有一次像此刻這般慌張。哪怕當年兵敗,當年被閔敏王出賣時,他依舊昂頭挺胸理直氣壯,甚至暗暗謀算著如何方小說山再起,將所承受的一切狠狠地還回去。他從未像此刻這樣恐慌過,恐慌到想要求神拜佛的地步。

「闕舒。」

他輕聲地呼喚著。

耳邊粗重的呼吸變得越來越弱,何容錦很想停下腳步回頭看一看,又怕看到的結果會讓他喪失繼續向前衝的勇氣,只能咬牙忍耐著心裡不斷擴散的不安感。

火勢漸弱。

黑漆漆的一片兵家正屯守在山腳,氣勢驚人。

何容錦不顧腳傷,用力一蹬,身如鷹隼般從山中飛沖而下。

「喝!」

士兵們紛紛舉起兵器朝他指來。

何容錦穩穩地停在大軍前方五六丈遠處,背後大火的溫度正源源不斷地傳過來。

「小可汗府盛文總管何容錦在此,求見領軍將軍。」明知來者很可能是確珠,何容錦也故作不知。

對方聽到他自報家門果然吃了一驚,很快回報。

未幾,就看到士兵們紛紛從兩旁讓出一條路來,確珠騎在馬上,披風赤紅,駿馬雪白,更襯得面如冠玉,丰神俊朗,與他們的狼狽猶如雲泥之別。

「我以為我們此生不會再見。」確珠的眼睛好似看著他,又好似在看著大火。

何容錦抓著闕舒小腿的手緊了緊,一字一頓道:「我投降。」

在被閔敏王出賣時,他沒有說過我投降。

在被闕舒俘虜時,他沒有說過我投降。

甚至在飽嘗對一個男人來說最不堪接受的事時,他也沒有說過為投降。

這一些,他都可以忍。可如今,他說了,只因為他的雙肩已經承受不住身上人的重量。

確珠淡然道:「你我本非敵人,何來投降之說?」

何容錦道:「救他。」闕舒命懸一線,已由不得他行什麼荊柯刺秦之計。他如今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求確珠救人。

確珠道:「你可知你背上的人是誰?」

何容錦道:「我的朋友。」

確珠道:「他是西羌的渾魂王,我突厥最大的敵人!」

何容錦道:「西羌與突厥是友邦!」

確珠冷笑道:「你真的這樣以為?西羌從來視我突厥為洪水猛獸,反之亦然。我們之間若有和平,那都是為了接下來的戰鬥做準備。赫骨將軍,難道你要否認你曾參加過的西羌突厥之戰?」

何容錦道:「那只是邊境偶爾的摩擦和誤會。兩國和平來之不易,你縱然不考慮士兵的性命也該考慮到突厥無辜百姓的安危吧?一旦燃起戰火,首當其衝受難的便是百姓。」

確珠道:「不,這次不會。」

何容錦心裡生出不好的預感,試探道:「為何?」

確珠道:「渾魂王死在突厥境內,正中閔敏王的下懷,他又怎會與突厥為難?」

何容錦長久以來的擔憂終於成了事實,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你勾結了閔敏王?」

確珠道:「渾魂王乃是謀朝篡位的逆臣,我只是助閔敏王平亂而已,怎能叫勾結?應該叫伸出援手才是。赫骨將軍,若我沒有記錯,你應當是閔敏王手下的第一猛將。舊主重見天日,你不該歡喜鼓舞地將逆臣雙手奉上嗎?」

何容錦渾身一顫。確珠說的每字每句,他竟無法反駁。

不錯,閔敏王是名正言順的西羌王,也是他的舊主,縱然曾經出賣過他,但也是逼不得已的無奈之舉。算起來,闕舒在他身上所做之事更加不可饒恕,可為何理智對確珠所言已然全盤接受,感情卻讓他將闕舒抱得更緊。

確珠道:「你若是不肯原諒閔敏王當年的所作所為,便留下來。我說過,小可汗府的大門始終為你敞開,這句話依舊算數。」

何容錦冷靜道:「你打算將他如何?」

確珠道:「我不想騙你。」

何容錦心頭一抽。

「殺。」

何容錦道:「他畢竟是渾魂王,西羌還有很多他的人,你若是殺了他,不怕那些人造反?」

確珠微微一笑,笑裡滿是殘酷。

何容錦頓時明白了。西羌內亂正是他求之不得之事。怪不得闕舒說完大概的計劃卻沒有討論細節,甚至還與他在小溪裡嬉戲,全然不將行刺之事放在心上,因為他已經知道確珠並不想讓他活下去,他只是在為自己博一線生機。

衣服濕漉漉地貼在身上,腳還在隱隱作痛,可這一切都沒有心來得難受。

「既然如此,」何容錦仰起頭,眼中決絕竟比身上的火光更為淒豔,「那我少不得要闖一闖了。」

確珠嘆息。

何容錦終於側頭,對著闕舒輕聲道:「我們要闖陣了。」

回答他的是被風吹動的頭髮。

即便如此,他還是柔聲道:「抓緊。」

何容錦提起一口氣,雙腿踢出連環踢,極快地從前排士兵頭頂掠過,直撲確珠所在。

「保護小可汗!」

軍隊後方突然站起一排弓箭手,箭矢紛繁如雪花,劈頭蓋臉地迎面撲來。

何容錦騰不出手,只能從空中落回士兵中間。週遭立刻有數把鋼刀砍來,他單腿立地,用另一條腿飛快地旋轉,將人都橫掃出去。

「叛徒,納命來!」熟悉的呼喝聲從正前方響起。

何容錦一抬頭,就看到額圖魯從人群中衝出來,舉起的刀刃映著火光,彷彿從地獄烈火中淬煉出來的死亡之刃。他身體往右一側,身體被逼後掠,再抬眼,額圖魯已殺到近前,確珠卻在眾人簇擁下退出戰圈。

擒賊先擒王的計劃泡湯,他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心。」耳邊突然抬起一隻手,一把抓住旁邊一個突厥士兵的手。

何容錦一腳踢開士兵,側頭疾問道:「你沒事?」

闕舒整個人都虛脫了,趴在他的肩膀上,邊隨著何容錦的動作晃動,邊慢慢吞吞道:「你還沒……沒事,我怎麼能有事?」

何容錦踢開額圖魯,懶得去照顧他震驚的眼神,對闕舒道:「你說的,你記住!」

這是何容錦打得最辛苦的一場仗。

沒有勝利的希望,沒有逃跑的希望,有的,只有身上沉重的負擔和責任。

可即使這樣,他還是堅持著。

血花噴濺,他分不清是誰的血,全身上下唯一有知覺的就是耳朵,因為一直聽到闕舒在輕聲地說著一些亂七八糟的往事……如果嘴巴有力氣,他很想反駁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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