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目錄 別有用心(三)
何容錦鎮定道:「何出此言?」
他的態度讓闕舒越發不舒服。比起無動於衷,他寧可他發怒,反駁,甚至嘲笑也好,都比這副波瀾不驚的樣子要好。「你以為我真的聽不懂突厥語嗎?」
何容錦心中一動,卻淡定道:「哦。難道你聽得懂?」
闕舒彎腰,怒意沿著深邃的眼窩,沿著濃密的睫毛,沿著專注的目光鉅細無遺地展露在何容錦的面前。
兩人的距離不過數寸,氣息相混,不分彼此,然而心思各異,猶隔千山萬水。
何容錦頭正要往後仰,就被闕舒捧住,聽著他一字一頓道:「就算我聽不懂突厥語,但確珠兩個字,我是懂的。」
何容錦一怔,一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逝,只是閃得太快,以至於根本什麼都沒留住。
「你果然想要回去!」闕舒從他的沉默中讀出了自以為的結果。
何容錦道:「並非如此。」的確不是如此。他並未想過要回小可汗府,當初是想尋求一地的清淨,只是如今那裡也不再清淨了。
闕舒看他說話總是說一句停一會兒,以為他正在編造謊言,心中更感惱怒,冷聲道:「我正在聽。」
何容錦道:「布庫將軍是小可汗的親信,我與他在小可汗府裡見過幾面,算是舊識,因而打個招呼。」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闕舒道:「那他為何那麼激動?」
何容錦嘆氣道:「他質問我為何要離開小可汗府。」
闕舒面色微緩,「他如何知道你離開小可汗府的?」有些事他雖然早知道了答案,卻還是想從他嘴裡再聽一遍。
何容錦似乎不想與他糾纏,異常合作地回答道:「自然是有人告訴他的。」
「確珠?」他面色一緊。若是確珠說的,是否意味著那個人還在暗中盯著他的人?
何容錦道:「額圖魯。」
「誰?」莫怪闕舒不記得,對他而言,額圖魯實在是個太不起眼的角色。
「小可汗府昌武總管。」
「為何他如此記掛你?」一個人若是掉進醋罈裡,那渾身的酸水絕不是三言兩語能夠打發的。
「因為他討厭我。」何容錦不等他開口就逕自接下去道,「你現在是不是要問他為何討厭我?」
闕舒臉上沒有一絲不好意思,而是理直氣壯地等著。
何容錦道:「突厥的昌武和盛文總管本來就是互相牽制的。」
闕舒道:「哦。是為了爭寵?」
寵這個字讓的何容錦臉色微微變了變。
闕舒道:「看來,確珠的確對你很好。」
何容錦:「……」看來闕舒不僅是掉進了醋罈子,還是一個外形很像牛角尖的醋罈子。
闕舒道:「留在我身邊,我會比他對你好千倍萬倍。」
被一個寵字觸動的記憶如猛虎下山般咆哮而來,平靜的面容終於被撕裂開一道口子,何容錦盯著他,譏嘲道:「渾魂王的好,我已經見識過了。」
闕舒面色一僵,捧著他後腦勺的手慢慢地滑落下來,低聲道:「那時我還不懂如何」
愛。
只是這個字在滿是嘲弄的目光下實在難以出口。
他狼狽地避開他咄咄逼人的目光,連原本理直氣壯的立場都隨著兩人眼神的斗陣而跟著敗下陣來,「我會守著你的。」這句話像是說給何容錦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何容錦看著他狼狽地逃出去,慢慢地鬆了口氣。
這個人,的確變了。
好幾次感覺他已經踩到了爆發的界限,卻依舊忍了下去。這在當年是不可能的。
可是br />
那又如何呢?
何容錦仰起頭,腦仁因那段不堪回首的回憶而隱隱作痛。
休整一日,何容錦卻哪裡都不想去,只是躲在營帳裡等。儘管親手將紙條塞入布庫的腰帶裡,但他心裡並無十全把握。一來他與布庫的交情算不上深厚,二來依照昨日的情景,那張紙條能夠送到布庫眼前也未可知。
他在床上躺了會兒,就聽外頭護衛道:「先生,有酒送至。」
何容錦恍恍惚惚地沒聽明白,「什麼?」
「酒。」
護衛剛說完,就看到何容錦掀起門簾,推著輪椅出來了。
三輛裝著十幾罈酒的推車正放在他身後,在肅寂的營地中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誰送來的?」何容錦嘴上問,心中卻隱約有了答案。
果然,護衛道:「是鍥宿將軍。」
何容錦想了想,才記起這個名字是他在闕舒自報家門時含糊著取的,沒想到他竟然推行到軍中。「放下吧。」到底沒抵過酒蟲的誘惑,他推著輪椅到推車邊上,隨手拿下一罈酒,拍開泥封,用鼻子嗅了嗅。雖然不是女兒紅,卻也是上好的黃酒。
「幫我將酒罈搬到營帳裡面。」他想了想,覺得這些酒還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安全。
護衛二話不說一壇壇地往裡搬。
但營帳大小有限,中間堆滿酒罈之後,就成了一堵高牆,將營帳分隔成了兩半。
闕舒一回來,就看到自己的床已經被遺棄到了另一邊。
「為何放在裡面?」他覺得自己是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何容錦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一口一口地對著葫蘆啜酒。
闕舒在床邊看了他一會兒,慢慢坐下,手試探般地搭在他的小腿上。
何容錦頓時睜開眼睛盯著他。
即便隔著衣料,闕舒也能感覺到他的小腿有多麼僵硬,「為何把酒罈子放在裡面?」他不著痕跡地收回手。
何容錦強忍著心底湧出的強烈不適,默默地吐納了一會兒才道:「好看。」
闕舒道:「可對我來說,一點都不好看。」
何容錦道:「你想收回去?」
「如果可以,我更想將你的人收回來。」
「我從來不是你的。」每個字都說得擲地有聲。
「會有那麼一天的。」
「絕不。」何容錦甚至想發個毒誓來證明自己的決心,只是闕舒那雙眼睛看過來,他明顯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就如當初他發狂的前兆。
前車之鑑猶刻在記憶中,他到底還是將衝動忍了回去。
這麼多年,其實變得並不只是闕舒,還有他。
闕舒收斂了當年的狂躁,他失去了當年的勇氣。
「赫骨。」闕舒柔聲道,「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何容錦翻身道:「我累了。」
闕舒道:「我幫你鬆鬆筋骨?」他說著,一雙手伸了過來。
何容錦想也不想地揮手將打開。
闕舒猝不及防,整個人被揮得往旁邊撞去,只聽一聲巨響,堆起來的酒罈子被他一下子撞翻在地,酒像瀑布衝落的水花,與酒罈子的碎片一道飛濺開來。
何容錦愣愣地坐起來。
闕舒沉默地看著灑了滿地的酒。
護衛在外頭疾呼道:「大人?」
闕舒回神,淡然道:「沒事。」
何容錦心痛地看著流淌一地的酒,恨不得用手掬起來喝。
闕舒卻心痛地看著他,「你竟這樣防備我。」
何容錦很快收斂表情,木然道:「你可以再封一次我的武功,如果不夠,你可以直接廢掉我的武功。」
闕舒拳頭一緊。
「反正,」何容錦抬起頭,嘲弄地看著他道,「那一次,你不是差點就成功了嗎?」若不是最後關頭尼克斯力趕到,也許他現在已經成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禁臠!
闕舒咬著牙道:「是你逼我的,是你要殺我!」
何容錦森然地盯著他,嘴角慢慢地浮起一絲冷笑,「一個把我變成男寵的人,不該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