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轉機

　　出租車向著最近的地鐵站駛去，夜已經深了。

　　褚弈習慣性地從口袋裡摸出煙盒，還沒取出煙來就被司機阻止。

　　「先生，請不要在車內吸煙。」

　　無奈地收回煙盒，忽然想起放在另一邊口袋中的手機。

　　取出一看，才發現上面有十多條未接來電的提示，而且清一色全部來自何遠。

　　在Host Club工作時，為了不致影響客人的心情，手機通常都設定成無聲狀態。

　　剛才被沈軒宇那麼一鬧騰卻完全忘記了手機這回事。

　　說起來自己被沈軒宇帶走的時候，Ray還在Eden坐著，那麼一定是他通知了何遠吧。

　　看著那排未接來電的提示，褚弈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不用猜都知道何遠一定已經急到快要暴走了。

　　歎了口氣，按下通話鍵，「嘟」的聲音剛剛響起就被對方接起。

　　「喂？褚弈你沒事吧，現在在哪裡？為什麼打你那麼多次電話都不接？你沒有被那個男人怎麼樣吧？喂喂，怎麼不說話？」

　　「老媽，我沒事……」褚弈把剛才特地拿遠了一些的手機移到臉側。

　　「我靠，什麼老媽，我是你哥！」對面的何遠又咆哮起來。

　　「叫媽都是客氣的，你比我媽囉嗦多了。拜託我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女生，你哪來那麼多擔心啊。」褚弈忍不住笑起來。

　　「我這是作為兄弟關心你的安危哎，你不領情還這樣吐槽我？」

　　「好啦好啦，抱歉讓你擔心了。我一點事都沒有，只是被個莫名其妙的傢伙拽出來了而已，現在我在去地鐵站的路上呢，很快就能回去。」褚弈把車窗打開一些，外面清涼的風吹拂在臉上，讓剛才因窘迫升起的熱度降下去了一些。

　　「那行，1小時之內老地方見，Ray也在。」

　　褚弈應聲，掛斷電話前何遠又叮囑一句「保持聯絡」。

　　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作為樂隊Leader兼多年好友，何遠似乎一直扮演著監護人的角色。

　　不過也正是因為有何遠在身邊，褚弈才能不管做什麼都更順利一些。對於這個好友，他一直都是心存感激的。

　　這個時間地鐵站裡已經空曠了起來，車廂也不再是白天那般擁擠。

　　褚弈靠坐在座位上，抬眼望向對面的電視屏幕，不出所料，一段廣告之後仍然播放了Eternal的MV。

　　屏幕中那個週身閃耀著耀眼光芒的男人，剛才卻與自己如此地接近。

　　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以前都只是遠遠地看著他，默默地欣賞著他，現在卻突然與他拉近了距離。

　　從停車場的那一幕開始，到剛才近到幾乎碰上鼻尖的距離……明明是完全不同世界的兩個人，竟這樣扯上了關係，而且對方還聲稱是他的fan……

　　實在是驚訝多過驚喜。

　　不帶這麼考驗人心臟的吧……褚弈抓了抓頭髮。

　　「重組Elysium吧，褚弈。」

　　男人略帶沙啞的磁性聲音在耳畔響起，那是誘惑他重新找回夢想的魔力的聲音。

　　說一點都沒有動搖，那是騙人的。

　　但是，他仍是顧慮太多。

　　微微彎起唇角露出苦笑，褚弈自嘲地搖了搖頭。

　　別不知好歹了，現在他所能做的只有賣力工作努力還債，爭取盡早解脫。

　　重組樂隊這種事情，根本是癡心妄想吧，如果沈軒宇知道他欠著巨債，還會那麼輕易說出那種話麼？

　　所以說，那個男人只是完全沒有弄清楚狀況而在一頭熱罷了。

　　……

　　「阿弈，這邊這邊！」

　　剛推開西式快餐店的門，就聽到Ray清亮的嗓音，外帶動作誇張的揮手，身上穿的依然是那身華麗的洋裝。

　　褚弈一邊低頭走過去，一邊默默在心裡打定主意，以後一定要隨身帶著一塊寫上「我不認識這個傢伙」的牌子。

　　「到底是怎麼回事？」何遠把點好了的餐單遞給服務員。

　　褚弈猛灌了幾口飲料，潤了潤乾涸的嗓子才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大致敘述了一番，不過特地忽略了關於沈軒宇是同性戀的一切細節。

　　「哎哎？那個沈軒宇？他要幫助我們重組樂隊？」一聽完褚弈的話，Ray就發出驚呼。

　　「噓！大庭廣眾的拜託你注意一下影響。」褚弈扶了扶額，「但是我拒絕了。」

　　「啊？！」

　　「幹嘛那麼驚訝，理由你又不是不知道。」

　　「哎……什麼都不想說了，傷心死了。Leader快給我一些安慰……」Ray一邊作痛不欲生狀一邊向坐在他旁邊的何遠靠過去，抱住何遠的胳膊用臉蹭來蹭去。

　　「小心我的高級西裝！」何遠利索地把手臂抽走，「褚弈，我理解你。雖然多少有些可惜，不過你有顧慮也是正常的，畢竟你的情況比較特殊……不過真是沒想到，那個沈軒宇當年居然跟我們同校，還是我們樂隊的fan。」

　　「現在我卻成了他的fan，這就叫做風水輪流轉吧。」褚弈聳聳肩，表情忽然變得有些落寞，「如果Elysium一直堅持到現在的話，不知道會有怎樣的成績呢。」

　　一片沉寂。

　　褚弈尷尬地笑了笑：「對不起，好像最沒有立場說這話的人就是我了。」

　　「褚弈……」

　　「本來就完全是因為我的個人原因害得大家不得不解散樂隊的嘛，現在有大明星支持我們重組，我卻又那麼果斷地拒絕了……我就是那個最可惡的人啊。」嘴角掛上自嘲的微笑，青年深深地把頭埋了下去。

　　「不要這樣啦，一點都不像那個神經大條的阿弈了。」Ray拍拍褚弈的肩膀。

　　「你才沒有資格說我神經大條呢……」

　　「我們之中誰都沒有怪你，現在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和事業，一樣活得很好。」何遠眼神溫柔地注視著坐在對面有些沮喪的青年，「我們只希望你也快點好起來。」

　　「Leader說得沒錯。」

　　褚弈抬起頭，臉上終於恢復了一貫的微笑，那句「謝謝」雖然哽在喉嚨口沒有說出來，但是彼此已能夠從眼神中讀出心意。

　　……

　　狠狠地把門摔上，脫下鞋子重重砸到地板上，鑰匙隨手甩到茶几上，沈軒宇整個人跌坐入豪華沙發裡……如此發洩，心頭的怒氣卻還是沒有消去。

　　他本以為提出要幫忙重組Elysium後，褚弈一定會高興得感激涕零，然而萬萬沒想到對方竟回絕地那麼乾脆。

　　更可氣的是，他還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情不自禁地靠近了過去，褚弈就一把推開他，還大喊著「我才不是GAY！」這種怎麼聽都讓人覺得不爽的話。

　　沈軒宇二十幾年來不敢說一帆風順，至少也是從沒有遇過什麼大的挫折，Eternal逐漸走紅之後，更是連磕磕碰碰都沒有。

　　雖然性向還對外保密著，但是身邊也不缺伴侶，更有人一直對他緊追不捨。

　　然而今天，終於再次見到默默愛慕了那麼多年的人，卻被對方兩盆冷水從頭澆到了腳。

　　正因為對方是那個讓他仰望了許久的褚弈，所以這種挫敗感才前所未有地嚴重。

　　沈軒宇煩躁地解開幾顆襯衫的扣子，在抽屜裡翻找了一會兒，取出一張碟片塞進影碟機裡。

　　按下播放鍵之後，屏幕裡出現了晃動的鏡頭。

　　人頭攢動的擁擠酒吧，簡陋的舞台上站著四個年輕的男孩，厚重的搖滾樂聲隨著他們的動作從喇叭中傳出，激盪著脆弱的鼓膜，直達心臟深處。

　　鏡頭前不時有人影晃過，拍攝者始終以彈奏吉他的男生為畫面中心，即使畫面效果與音質不甚理想，卻仍能看得出那支樂隊所具備的優秀素質。

　　人們隨著音樂歡呼，給予最熱烈的掌聲，雖然酒吧環境不算太好，但是LIVE的氣氛卻不輸某些專業藝人。

　　那是Elysium鼎盛時期的地下LIVE錄影，拍攝者正是沈軒宇。

　　每當心情鬱結時，他都會情不自禁地播放這段錄影，那個時期的Elysium，那個時期的褚弈，是他生命中最神聖的嚮往。

　　然而現在，那個嚮往卻已消失不見。

　　那麼，就試著用這雙手重塑那個嚮往。

　　他向來都是不願服輸的人。

　　……

　　「Leader！你到底在出神什麼啊？」談衡用鼓槌在沈軒宇面前晃了晃，「我剛才打的那遍你有沒有認真聽啊？新單曲的編曲可是你哎，你這是什麼態度嘛……還是說你生理週期又到了？」

　　蔣堯「噗」地一聲把剛喝進去的水噴到了地上。

　　「Ken，看來你跟Leader的關係不一般嘛，居然已經熟到可以隨意打聽他生理週期的程度了。」周楚銘一邊翻著譜子一邊說。

　　「說吧，你們兩個想怎麼死，是碳烤還是油炸？」沈軒宇收回渙散的視線，瞥了談衡和周楚銘一眼。

　　「敬謝不敏，我還捨不得我老婆呢……」談衡滿臉黑線地回到他的架子鼓邊。

　　「可是Leader你今天的狀態確實不太好，或者說自從上次LIVE以來你都沒有進入狀態，是不是還沒有從LIVE的操勞裡恢復過來？要不要拜託林姐放你半天假？」周楚銘正那麼關切地說著，練習室的門就忽然被人推開。

　　「嗯？你們又在說我什麼壞話了？」戴著眼鏡的女經紀人抱著一個文件夾走了進來。

　　「沒有啦，只是Leader來例假想要請假回家休息。」談衡從架子鼓中冒出個腦袋。

　　沈軒宇立即扔過去兩把鋒利的眼刀。

　　「哈啊？」

　　「林姐你不要理那個分不清楚架子鼓跟女人的區別的傢伙。」沈軒宇微笑道，目光落到女經紀人手中的文件夾上，「那個是什麼？」

　　「噢，這個啊，人力資源部的小錢收集的資料，他忘在會議室了，拜託我拿回來的。」

　　「是什麼資料？」沈軒宇挺好奇地拿起來隨手翻了翻，「哎？樂隊的信息？」

　　「嗯，我們的對頭經紀公司Rising下個月要辦一場Band比賽，這些是目前為止已經報名參賽的樂隊信息。老總打算從裡面尋找Rising捨棄，但是卻有潛力的新人樂隊簽約。」林姐擰開一瓶礦泉水，大口大口喝起來，「反正我們老總就愛跟Rising對著干啦，還說這是資源的合理利用。」

　　「Band比賽，新人簽約……」沈軒宇放下文件夾，腦海裡浮現起Elysium四人的舞台畫面，「機會來得真快……」

　　之前他也有想過各種各樣幫助Elysium簽約經紀公司的方法，但是無論哪一種都沒有現在這個機會好。

　　在這個選秀盛行的年代，平民想要一夜爆紅的最好方法無疑就是參加各種選秀比賽。

　　而這次是業界穩坐第一把交椅的Rising舉辦的比賽，知名度與曝光度都是可想而知的。

　　自己的東家Stardust又打算從參賽樂隊中挖掘有潛力的簽約培養，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沈軒宇的唇角浮起一抹微笑，這實在是個絕好的機會。

　　他等待著重新看到那個耀眼奪目的樂隊已經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