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契機
街頭夜色濃重,紅色跑車安靜地停在Eden的門口。
風已不似四月那麼涼,吹在臉上有種柔軟的溫和感。
「那個,我說,這位客人您究竟想幹什麼?」被高大的男人從店內一氣拉著奔到店外,褚弈的耐心已經被磨得差不多。
「進去再說。」男人拽著褚弈的手腕,拉開車門不由分說把他塞進去,自己則繞到另一邊坐進駕駛座。
「我先跟您說清楚比較好,雖然您包了我接下來的時段,但是我不會賣身的。」褚弈言辭堅定,整了整因為拉扯而被弄皺的西裝。
他說話的當口,男人已經發動了跑車,沿著繁華而嘈雜的道路向著略為空曠的高架駛去。
「那天在停車場的是你沒錯吧?」單手掌控著方向盤,男人用空閒的那隻手摘下墨鏡,微微側頭看了褚弈一眼。
在看清楚對方那雙頗為深邃而雋美的眼睛的同時,褚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啊啊啊,你是……」話到一半不由卡住,因為實在太過震驚。
男人卻只是淡定地緩緩撕掉粘在下巴和側臉上的絡腮鬍子,露出皮膚光滑緊致的臉頰,唇角微微上揚,輪廓俊美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
「如你所見。」四個字雲淡風輕。
「你,你真的是Eternal的沈軒宇?!」褚弈狠狠地倒抽一口涼氣,身體不由自主地往車門貼過去,心裡七上八下,腦袋裡一片混亂。
一定是因為不當心撞見了那種場面吧,難道老子活了24年今天就要交代在這個男人手裡了……
他這是要殺人滅口呢,還是要殺人滅口呢,還是要殺人滅口呢?!
話說回來這傢伙是個同性戀吧,該不會要先姦後殺然後暴屍荒野……啊啊,一定是這樣的,還特地開了性能那麼好的跑車!
「喂,你那是什麼表情啊,上次也是掉頭就跑,我就真有那麼可怕?」瞥了一眼後背緊貼車門一臉死灰的褚弈,沈軒宇表達出他的不滿。
「對不起對不起,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偷窺的,其實我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真的!」褚弈差點就要伸出手指天發誓,「所以你放過我吧,我真的什麼都不會說的!」
男人怔愣片刻,忽然忍不住從鼻腔裡發出一個「哧」的笑聲。
「什麼嘛,原來你是在擔心那種事情。」
「哎?」
這話什麼意思,難道那種事情根本不值得擔心?
「你又沒有用相機拍下來,光用嘴巴說的才不會有人相信Eternal會鬧出這種緋聞呢。」男人打起轉向燈,從反光鏡中觀察片刻,將方向盤向左打去。
「不是為了那個……那你找我做什麼?話說回來你為什麼會知道我工作的地方?」這個重點問題早就該問了,剛才卻被男人的氣勢給嚇到,一時竟然忘記了。
「火柴盒。」車子駛上空曠無人的直道,男人悠然地側頭看了褚弈一眼,「那天你丟了一個火柴盒,上面寫著這家Club的名字,我就找過來了。至於找你的原因……你還記得Elysium嗎?」
Elysium……舌尖輕觸齒關再收回,簡單的四個音節在末尾收於輕閉的雙唇。
只是單純的發音卻輕易觸動了繃得最緊的那根心弦,而越是緊繃的弦,觸發的震顫也越是強烈。
褚弈的體內像是遭受了微小的電流,不由地輕輕顫抖,表情陷入更深層的疑惑。
「為什麼……你會知道?」
「因為我是Elysium的fan,說得更確切一點,我是你的fan。」只是像在訴說天氣一般,這樣的爆炸性發言從沈軒宇口中不經意地發出,卻讓在場的另一個人陷入更徹底的驚詫。
Elysium的fan,我的……fan?
這個當下最紅最有潛力的流行搖滾樂團Eternal的吉他手兼Leader……是我的fan?
開什麼美國玩笑……
「不覺得你的發言……太魔幻了麼?」褚弈勉強牽動了一下嘴角,拋出一句半是玩笑半是懷疑的話,「雖然你有可能從什麼地方聽過我們的名字,但是你可是那個超人氣樂隊Eternal的Leader誒,說你是我的fan……我完全相信不了。」
「當時我大一剛進大學,你們是大二,迎新生的晚會上,Elysium壓軸的曲子是叫做《廢墟》對吧?」男人不緊不慢地說著,那天的回憶還清晰如昨。
四個稚嫩卻已擁有相當演奏與歌唱技巧的男生,在最後的幾分鐘內將沉悶無聊的迎新晚會推上難以置信的高.潮,昏昏欲睡的沈軒宇就那樣被無可救藥地吸引。
褚弈瞪大澄澈的雙眸,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作曲是你,作詞是你們的主唱,要我唱完整首證明我沒有撒謊嗎?」沈軒宇側目,眉眼微微彎曲,笑意如行雲流水。
一瞬間被那男人的笑顏深深吸引,昏暗中卻能綻放如此耀眼的光芒,褚弈一時有些愣神。
「不用了,我信你……可是,為什麼……」可卻還是不明白這個男人此行的目的,即便是當年的樂隊fans又如何,如今他已經功成名就耀眼奪目,難道站在樂壇頂端的他還要屈尊地回來尋找當年的偶像?
「重組Elysium吧,褚弈。」男人並沒有看向褚弈,目光始終向著前方,看不清那雙黑亮眼眸裡的色彩,聲音卻厚重堅定,「重組樂隊,讓我看看Elysium當年的風采。明明那麼優秀卻忽然解散樂隊,實在是太過可惜,現在國內的音樂環境相比當年已經寬鬆很多,我也會盡量扶持你們的。」
……車內本就窒悶的空氣一下子變得更為稀薄。
褚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知不覺間連呼吸都幾乎快要忘記。
沈軒宇——那個沈軒宇竟要幫助自己重建Elysium……這已經不是震驚所能形容的程度了。
然而更多地湧上來的情緒卻是不解,無數個「為什麼」在腦海中盤旋不去。
除此以外,還有一種讓他更為焦躁與不安的東西正躁動著想要衝出來。
「開玩笑的吧……」聲音脫口而出,他是真的笑了出來,唇角無法抑制地揚起來,因為對方的話聽起來正是如此的可笑。
「知道我們的樂隊為什麼要叫做Eternal麼?」沒有正面回應褚弈,男人卻反而逕自提出新的問題,斜斜地睨了副駕駛座上的青年一眼,如預料一般從他的眼神中讀出疑惑。沈軒宇頓了頓繼續道,「Eternal elysium,永恆的極樂之境,我知道這是你和我都想要創造的音樂世界。」
……Eternal elysium?
創造出音樂上的永恆極樂之境?
這種冠冕堂皇的大話……當紅樂團在電視訪談節目裡說說也就算了,為什麼要當著一個已經與夢想失之交臂的普通人的面說出來?
你已經是音樂界明日之神的候選人,而我不過是掙扎在社會最底層的螻蟻般的存在。
連這種根本性的差別都沒有搞清楚,為什麼要在我的面前說這種話?
就算你是Eternal的Leader,就算我欣賞著你的音樂造詣,也不代表我可以容忍這種諷刺一般的話語。
「等一等,你根本是沒有搞清楚狀況吧……」青年暗自捏緊了拳頭,聲音裡除了些微的憤怒其實更多的卻是無奈,「你知道我們當年為什麼會解散樂隊嗎?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在……會在Host Club工作嗎?明明什麼都沒有弄清楚,你到底在自說自話些什麼啊?」
男人微微抬起了漂亮的眉梢,原本篤定淡然的神情明顯地凝固了一瞬。
「不管因為什麼都好啦,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重組樂隊以後……」然而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青年驀地打斷。
「什麼叫做那並不重要?連什麼原因都不知道憑什麼能夠斷定不重要?你是紅人明星可以呼風喚雨,我不過是個掙扎著求生存的底層市民,甚至有著多於常人的煩惱。請不要把重組Elysium說得那麼輕巧簡單,對於我來說,那是背負著更沉重的份量的。」
一口氣把這些話全部吐露,自己也有些驚訝於自己的激動情緒,其實完全可以把話說得更加婉轉,畢竟跟對方還不熟識,而且對方的身份如此特殊……
但是心頭就是有一股壓不下去的火焰在慢慢升騰起來,裡面參雜著的是自尊,不安,更多的卻大約是自卑……
沈軒宇閉緊了形狀漂亮的薄唇,臉容變得嚴肅起來,腳下不知不覺加重了力道,車速也直線上升。
「喂,等等,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裡?」意識到車子正向著另一個方向的城區飛速駛去,褚弈才想起上車到現在根本連目的地都沒有被告知。
車子恰在此時下了高架,開上燈火通明的陌生道路。
「重組樂隊對你們來說難道不是好事麼?這難道不是你們的夢想?現在我給你這個機會,你只要放手去努力就OK了,還會有其他的問題?」無視了褚弈的發問,男人逕自掌控著方向盤,說出積壓了片刻的疑問。
「所以說你這樣的大明星是不會明白普通人的煩惱的,樂隊不是說重組就能重組,我還有很多沒辦法放手的事情,夢想已經成為過去了。」簡直跟他是完全不同的大腦回路……褚弈輕歎了口氣,「還有請不要無視我剛才的問題,你究竟要開去哪裡?」
「我家。」男人也懶得跟褚弈爭辯和灌輸自己的意志,乾脆簡略地拋出兩個字。
「哈啊?」褚弈額頭上冒出幾條黑線,「剛上車我就說清楚了吧,我不會賣身的。請你在這裡停車,我可以把錢退給你。」
「……」這次男人乾脆什麼也不回答,連看都懶得看向旁邊。
「喂,我說了停車啊!聽不懂麼?還是你的耳朵構造跟普通人不同啊?停車啦,你不停我只好自己動手了。」褚弈直接伸手過去抓方向盤。
「喂!」被打擾到駕駛的男人一陣緊張,下意識地重重踩下剎車,輪胎與地面之間擦出一個尖利的叫聲,猛然停止在路邊。
「混蛋,你瘋了?!知不知道多危險啊?」男人扭頭衝著青年怒吼,不知何時已經一把抓住對方細瘦的手腕。
「好痛……」腕骨被狠狠攫緊,男人充滿怒氣的臉一下子貼近過來就清晰了好幾倍,俊美絕倫的五官和線條凜冽的輪廓,壓迫得褚弈無處可躲。
「你……」怒氣想要發作,可是對方精緻的臉容卻讓他忽然看出了神,那雙清澈的眼睛大大地瞪著,半是害怕半是侷促,因為腕骨的疼痛而微微張開的雙唇卻似乎是在索取著什麼……驀地就感到青年的樣子充滿了誘惑,不自覺地靠近過去,想要吻住對方的唇。
「喂……不要!」意識到對方的意圖,褚弈猛然推開沈軒宇,趁他沒有反應過來就手忙腳亂地打開車門跳了下去,「我才不是GAY!」
拋下這句話便攔了正巧經過的出租車逃也似地離開了現場。
「靠……」男人低低咒罵了一句,懊惱地一拳捶在方向盤上,正巧按下喇叭,突兀而刺耳的一聲鳴叫嚇壞了路邊的行人。
我好心要幫你重建樂隊,你卻這樣不領情,這明明是多少藝人求之不得的機會。
最可恨的是,你不但從我身邊逃開,還要留下一句帶著對GAY的蔑視的話。
很好,好極了。
不過這些都沒關係,反正他沈軒宇有的是耐心和手腕。
你越是拒絕,他越要讓你心甘情願地臣服。
無論是重建Elysium,還是改變褚弈對GAY的看法。
幾年之前我就已經深深陷入,而不久之後我要拉著你一起越陷越深。
就算深陷地獄,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