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再動情一點，注意眼神，微微閉起眼睛，不對，不是這種感覺，CUT！」導演又一次喊停，顯然已經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助手們七手八腳衝上前用毛巾給幾人擦拭濕透的頭髮，導演在一邊歎氣。

　　「再投入一點行不行，用眼神把你們的情感傳達給觀眾，接受雨露的滋潤，破土而出，獲得新生！」導演手舞足蹈地給他們形容那種感覺，然而感覺這種東西又哪是那麼容易形容精準的。

　　幾個特寫鏡頭拍了一條又一條，就是無法達到導演的要求，這位導演又是出了名的嚴格，特別喜歡跟細節死磕，攤上幾個初次出鏡又不得要領的新人真是憋屈得要命。

　　洛澤在一旁繃著臉看著，向那四人投去冰冷的目光，周圍工作人員都小聲議論導演對新人太苛刻，而洛澤卻沒有為自己人說一句話。

　　拍攝現場的氣氛有點僵硬起來，洛澤仍舊無動於衷，自顧自地取出手機來。

　　「先拍下一條！」導演徹底失去耐心，揮了揮手，無奈地搖搖頭。

　　下一條是何遠的特寫，作為主唱，他在PV中有許多唱歌的鏡頭，現場拍攝的時候是否唱出聲音不重要，關鍵是要對上口型，PV剪輯師會將這些鏡頭跟歌曲剪輯搭配起來，看起來就好像何遠真的在PV裡唱歌一樣。

　　人造大雨當頭淋下來，剛剛才被擦乾一些的頭髮再次全部浸濕，身上輕薄的衣物也因為雨水緊貼在皮膚上，變得透明。

　　儘管雨水流進了眼睛裡，何遠還是忍耐著睜開雙眼對著鏡頭，投入地「歌唱」。

　　導演似乎對何遠的表現還算滿意，板著的臉總算舒緩下來。

　　「啊，累死了，臉都快抽筋了他還是不滿意……」褚弈隨意靠在桌沿上休息。

　　「看別人的PV還以為拍起來很容易呢。」季銳用紙巾抹了抹額角的水珠，坐在椅子上隨手拿了紙片當扇子，「我剛才都已經努力按照導演說的去做了，還是被罵了……」

　　「看跟演相差太多了，Eternal在PV裡看起來好像也是面無表情的，可是輪到自己就是辦不到。」褚弈有些洩氣。

　　「不過Leader好像找到要領了？」季銳望著那邊正在拍攝的何遠。

　　「他啊……不奇怪，看起來是很溫柔的好好先生，但是從他寫的詞就能看出來，他其實沒有那麼簡單。平時大概是把情感隱藏起來了，所以被導演鼓動著釋放自己的時候，反而比誰都感情豐富。」褚弈看著雨水中的何遠，對方正在鏡頭前忘我地歌唱，何遠沉醉於歌曲中的時候渾身散發出的氣場跟平時大相逕庭。

　　「認識那麼多年的死黨，其實我一點都不瞭解他……」褚弈低聲喃喃自語。

　　「我忽然覺得，Leader現在的樣子好性感，他的聲音本來就是我喜歡的類型，現在又這樣在雨中渾身濕透地唱歌……啊啊啊，光是想想就覺得很有感覺！」季銳看得入了神。

　　「咳。」一邊的康辰低調地清了清嗓子。

　　季銳馬上收起嚮往的表情，換回平時純真的眼神，望著康辰：「話說，阿辰一直都是同一個表情，導演卻沒有糾正過你耶~」

　　「導演說了，鼓手只要擺酷就好了，這不就是康辰的特長麼。」褚弈苦笑著聳肩。

　　「阿弈！」季銳忽然鄭重其事，「這麼說，拖大家後腿的就只有我跟你了啊！」

　　「……」褚弈的苦笑僵在臉上。

　　「怎麼辦，比寫不擅長的曲子類型還要難！到底怎麼才能感情充沛啊……」褚弈彎下腰摀住自己的臉，似乎很是痛苦。

　　「那邊！安靜點，不要吵！」導演舉起擴音喇叭大吼。

　　「哇，鄭導，耳膜都要被你震破了……」忽然有個聲音從這片荒野的樹林邊傳來，有人悉悉索索地踩著鋪滿嫩綠小草的土地走了過來。

　　眾人循著聲音望過去，漸漸看清了來者的模樣——是藍蕭，左右手各提著一個大袋子的藍蕭。

　　「我給大家帶了點心，都過來休息一會兒吧。」藍蕭走進臨時搭起的遮陽棚，把兩袋東西放到桌子上。

　　導演見是藍蕭，終於收起了猙獰的表情，示意大家休息片刻。

　　藍蕭從袋子裡取出甜點和冰飲料分發給大家，累了大半天的工作人員們終於能鬆口氣。

　　「這個是給褚弈的抹茶慕斯。季銳的是提拉米蘇。黑森林給康辰。何遠，輕芝士。」藍蕭把為各人準備的西點送到他們手上，最後捧著兩個裝在盒子中的小蛋糕來到洛澤跟前。

　　「給小洛準備的芒果慕斯。」藍蕭把一個盒子遞到洛澤面前。

　　「我又不喜歡吃甜的。」洛澤搖搖頭。

　　「那這兩個都歸我了。」藍蕭笑逐顏開。

　　「一開始就是給你自己準備了2個吧，口味都是你喜歡的。」洛澤斜斜地看過去，藍蕭已經滿臉幸福地開始享用蛋糕了。

　　導演在樹蔭底下一邊抽煙一邊又念叨起來：「喝了下午茶，休息夠了，拜託你們一會兒入戲一點。」

　　季銳吐吐舌頭，瞄著身邊的褚弈。

　　藍蕭拍了拍季銳的肩：「放鬆，你們就是給自己太大壓力了，鄭導要的是真情流露，就好像你吃著甜點，那種幸福的感覺就從心裡自己湧出來了一樣。」

　　季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暗自琢磨起來。

　　藍蕭又附在褚弈耳朵旁邊：「Eternal新專輯的曲子差不多都選定了，今天他們的工作會結束得比較早，沈軒宇說一會兒要來探班哦。」

　　褚弈一口飲料差點嗆著，睜大眼睛抬頭望著藍蕭，後者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容。

　　「好好表現啦。」藍蕭說完起身走開。

　　短暫的休息和補充能量之後，大家又有了精神，拍攝繼續磕磕絆絆地進行下去。

　　「大雨」還是毫不留情地澆下來，頭髮衣服從頭到尾都是濕漉漉的。

　　數台攝像機從各個不同角度捕捉他們每一個細節，導演在鏡頭外不斷以語言指引。

　　季銳似乎也漸漸進入了狀態，唯獨褚弈還是有點心不在焉。

　　「你確定這樣可行，他不會反而拘謹得做不好？」洛澤推了推眼鏡，小聲問旁邊慢悠悠吃蛋糕的藍蕭。

　　「你放心啦，褚弈這個人嘛，唔唔……」藍蕭邊吃邊含糊地回答，「雖然對自己信心不足，但是面對沈軒宇的時候卻很要強，竭力想表現自己最優秀的一面，唔……」

　　洛澤點點頭：「信你一回。」

　　「唔，小洛，你平時也不要嚴厲過頭了嘛，明明很心軟，還發消息讓我給大家帶慰勞品來，為什麼總讓人誤會你不近人情呢，唔唔……你實在太害羞了。」藍蕭吞下一大口蛋糕。

　　「兩個蛋糕還塞不住你的嘴麼？」洛澤剜了藍蕭一眼。

　　有人悄悄來到遮陽棚中，抱著雙臂遠遠地觀看。

　　褚弈的劉海貼在額頭上，雨水順著頭髮流到眼睛裡，讓他睜不開來又不敢閉上，眼前的景像有點看不真切起來，可他還是努力看著那個方向，透過雨幕，有個人影稍微清晰起來……

　　「不要走神，睜開眼睛！」導演喊。

　　褚弈猛然睜大眼睛，把那個不知何時出現的人分辨清楚——是沈軒宇，他果然來了。

　　渾身忽然一顫，褚弈打了個噴嚏，這才重新意識到雨水的冰涼。

　　導演喊了CUT，專程走到褚弈面前：「你沒事吧，淋這點雨就不行了？」

　　褚弈搖搖頭：「抱歉，下一次一定不會出問題。」

　　沈軒宇在遠處望著這邊，嘴唇翕動，似乎是在無聲地說「Honey，加油」。

　　褚弈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示意導演準備OK，可以繼續開始拍攝。

　　沈軒宇正在看著……至少在他面前要做到最好。

　　一旦沈軒宇出現，褚弈就倔強地想要拿出十二分的努力，這種習慣不知是什麼時候養成的。

　　總之，無論如何都想讓他看到更完美的自己。

　　回想著導演剛才反覆強調的地方，聆聽著這首凝聚了大家力量的曲子，感受著沙沙落下的雨點，體會著皮膚上冰涼而濕潤的觸感……

　　想像著在清晨雨露潤澤之下破土而出的綠芽，經歷了長久的地底的沉眠，終於再見天日……就像他們，就像Elysium一樣，終於可以抖落泥土展開枝葉，一直向上，向著天空和太陽茁壯地成長。

　　在斷斷續續淋了一天雨之後，PV的拍攝終於結束了，收工的時候導演還是表示很滿意拍攝成果。

　　Elysium的四人總算能換上乾淨衣服。

　　洛澤雖然依舊不苟言笑，但還是關切地叮囑他們回去要好好休息注意身體。

　　褚弈剛鬆了口氣就看到沈軒宇向他走過來。

　　「當心別感冒了。」沈軒宇伸手揉了揉他依然濕潤的頭髮，「我送你回家好好休息。」

　　「顧問真貼心。」季銳跟在他們後面插話。

　　「我也很貼心，我送你回家。」康辰把季銳拖走，順帶捎上了何遠。

　　「阿辰一點都不貼心啦，我家不就是你家嘛……」季銳的聲音漸漸遠去。

　　「你比我休息得更少吧，這話該我說，你趕緊回家休息，我搭康辰的車也一樣。」回想起之前去沈軒宇家裡的情景，褚弈真心覺得沈軒宇應該把空餘時間全部用來休息。

　　「哪裡一樣了？」沈軒宇一把抓住打算追上康辰他們的褚弈，「Honey，我們都已經在談戀愛了，這些是我理所應當做的事情，你不用考慮太多。」

　　「談……戀愛？」褚弈對這個詞有些陌生，記不清已經多少年沒有使用過這個詞了。

　　「是啊。」沈軒宇抓著褚弈的手腕往前走，幸好工作人員都走得差不多了，「不要露出那麼驚訝的表情好不好，我們都已經互相表白過了，還不算正式交往嗎？」

　　話是那麼說，但是……褚弈真的一點都沒有意識到正在和沈軒宇談戀愛。

　　正在思考著究竟要怎樣界定跟沈軒宇之間的關係的時候，就已經被帶到了那輛扎眼的跑車上。

　　「在想什麼，Honey？」沈軒宇發動車子，問。

　　褚弈斜斜地靠在椅背上，側頭望著窗外。

　　「你該不會沒談過戀愛吧，還是處男？」沈軒宇勾起唇角。

　　「……怎麼可能。」褚弈有氣無力地回答，又覺得急著爭辯的自己太幼稚。

　　不知為什麼，一坐到舒適的車裡反而覺得特別累，眼皮都重了起來。

　　「真遺憾，第一次不是我。」沈軒宇失望地說。

　　「那種東西很重要麼……」褚弈斜了沈軒宇一眼。

　　「也不算重要，反正後面的第一次一定是我的。」某人繼續大言不慚。

　　要是人類有關閉耳朵的功能，褚弈一定很想使用。

　　「不用擔心，我保證你會舒服的。」沈軒宇笑著伸出右手去摸褚弈的頭髮，笑容忽然僵住，「Honey，你的額頭好像很燙。」

　　「哎？」褚弈自己伸手摸了摸，「沒有啊，跟平時一樣。」

　　「你自己怎麼摸得出來。」沈軒宇把車停靠到路邊，把褚弈拉向自己，額頭貼著額頭。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近，呼吸糾纏在一起，褚弈昏沉沉的頭腦瞬間清醒了一些，身體被沈軒宇抓著難以動彈，額頭上有個微涼的觸感。

　　「……Honey，你真的有熱度。」片刻後沈軒宇這樣下結論，「畢竟淋了一天雨，導演真太狠了。今晚住我家吧，有個人照應。」

　　「小問題，感冒而已，回家睡一覺就行了，你也回家好好休息。」褚弈掙脫開沈軒宇，重新躺回椅背。

　　「你來我家，我也可以休息好。」

　　「真的不用了，我在你家，你會分心的。」

　　「我可以三心二意，一心多用。」

　　「我喜歡一心一意，一心一用的人。」

　　「Honey……」

　　「快開車，我家裡的蚊子還等著我回去餵它們。」褚弈決然道。

　　沈軒宇輕輕歎了口氣，發動汽車。

　　「那至少讓我上去照顧你一會兒，你睡著了我再回去。」到了褚弈家樓下，沈軒宇提出這個要求。

　　長時間淋雨加上坐車，褚弈的腦袋已經昏昏沉沉，也懶得思考太多，只是點了點頭就下了車，沈軒宇立即跟上去。

　　狹窄逼仄的樓梯似乎永遠爬不到盡頭，天色漸暗，樓道裡顯得特別陰暗，褚弈爬樓梯的腳步有些不穩，眼皮越來越重，每一步都邁得十分艱辛。

　　沈軒宇在身後跟著的腳步聲似乎越來越輕越來越遠，耳旁漸漸響起奇怪的轟鳴聲，意識不受控制地渙散開來……

　　好像不太對勁，只是感冒而已，最多有點暈車，怎麼會這樣……

　　在快要到達家門口的時候，褚弈靠著走廊的牆壁倒了下來，失去意識之前只聽到沈軒宇大聲地喊著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