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見相悖
五月初的這一夜,霍府燈火通明。
理論上,端午的筵席僅僅是作為一場兩家人的聚餐,但同時也是為霍驍因護嫁公主而遠赴吐蕃舉行的踐行宴。
大約是霍驍也自立家門搬出去好些時日了,對於這次難得人員齊整的晚餐,蓉姨顯得尤為興奮,甚至還請了一班戲,在霍府的大花園裡熱熱鬧鬧地演了起來。
古代的娛樂活動真的極其有限,看戲實在是享受至極的美事了,可無奈我到了這裡這麼多年,還是對這個咿咿呀呀的這個行當提不起興趣,只能致以敬意。不過,當著這麼多人我還是得裝出興致勃勃的樣子,當戲班老闆玉芳春將戲文編目輪到我這裡點戲的時候,我只點了奶奶最愛的一出《赴春關》,便將戲帖交還給那位玉老闆。
不一會兒,戲台上上便開始鼓樂齊鳴地演了起來,那個扮武生的一身的好本領,舞刀弄qiang地把全場的氣氛都推到了gao潮,台下一片喝彩。
我時不時瞄一眼奶奶的反應,看見她也有些入神地看戲,才放心地把注意力放到台上,也跟著眾人鼓掌。相較文戲,我還是比較喜歡武戲的,沒那麼多聽不懂的念詞,最重要是節奏很快!翻觔斗還是好看的。
正看著,發現一隻小手正在拽我的一擺,低頭一看,是霍馳!
我連忙把他抱在膝上,突然發現這個六歲的小鬼已經很有份量了,便稱讚他:「小弛又長大了,過幾年就能趕上你大哥了。」
霍馳聽了我的話,鼓著肉肉的腮幫子笑笑,然後彷彿想起什麼正事似的,舉了舉手裡一直抓著黑絲映菊的匣盒子,一本正經地說:「二哥,咱們一起吃些滷味解悶吧。」說著,便把蓋子打開,讓裡面各色精緻噴香的滷味干食一覽無遺。
我看了忍不住食指大動,不過仍裝作凜然正氣地刮霍馳的鼻子,說道:「台上的好戲你不看,要二哥陪你吃這玩意兒。」
霍馳瞪大眼睛,很嚴肅地回答我,說:「可是大哥同我說,二哥素來不愛聽戲,怕你悶著,才差人到羅漢齋買了滷味,讓我送來和二哥一起來吃。」霍馳有些不服地撅起小嘴,說:「小弛也不愛聽戲,想讓大哥陪我練劍,大哥竟然還讓我到二哥這來。」
我胸懷一暖,忍不住朝霍驍那邊看過去,看見他正襟危坐地盯著台上,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連餘光都沒掃這裡一下。大約還不知道,自家的小弟弟已經說漏嘴了。
我便回頭對霍馳一笑,伸手捏了一塊牛肉,喂到霍馳小少爺的嘴邊,犒勞他為大哥跑腿的辛勞,然後自己也美滋滋地也咬了一口羊肉,細細地咀嚼起來,但盡量不讓自己笑容太大,免得被人看見,只道林家的這位爺是一輩子沒吃過滷味麼?至於樂成這樣?
台上的好戲仍在繼續,樂聲不斷。
霍馳舒舒服服地坐在我腿上,樂呵呵地對我說他大哥要送他一把真的劍,他大哥要教他一套新的拳法,他大哥要帶他去騎馬射箭……總之三句話不離他的好大哥,崇拜的神色溢於言表。就差往自己臉上寫上「霍驍粉絲團小團長」了。
身邊的奶奶也一臉慈愛地看著霍馳,抓著他的手也噓寒問暖起來,我看見奶奶說話,喜得連最愛的滷味都放在一邊,越發要留這小少爺多坐會兒了。
一連演了三場之後,霍伯伯便喊了停,一來是蓉姨有孕在身,不宜在外室多留,急忙讓丫鬟扶進了用飯的裡屋;二來是戲班子也演得疲憊,也該讓他們歇一歇,順便送些酒菜粽子過去犒賞。
於是乎,我們兩家人便慢慢地往裡屋走去,開始正經用餐。
眾人圍著圓桌坐定,垂首侍立的丫鬟便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地開始傳菜,霍驍作為長子按著規矩為霍伯伯和蓉姨有條不紊地捧杯安箸進羹。菜上齊後,周圍本站著幾個丫鬟手執拂塵,漱具,巾帕,卻被霍驍退了下去,只讓站在門外伺候。
「咱們兩家人也好久不曾一處好好說話,趁著佳節,總算遂了心願。」霍伯伯難得笑顏開朗地先說話,然後動筷取了一塊魚腹夾到蓉姨碗裡。
桌上其它人這才紛紛開始用飯。
霍驍坐在我身邊,也夾了我喜歡的蟹肉送到我碗裡,我強忍住笑意,故作淡定地放進嘴裡,然後點點頭,對他說:「好吃。」
突然,桌子下面,霍驍突然用大手緊緊握住我的手,我立刻想抽出來,卻被扣得更緊。
「爹,娘,兒子有件事想稟明。」霍驍看了我一眼,神色堅定地開口。
一語畢,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
我疑惑了片刻,立馬明白過來!難道……
那一瞬間,我緊張地不敢大聲呼吸,感到渾身的毛孔都發緊,手心變得越來越燙,內心升騰起一種複雜的念頭。我幾乎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奶奶,她也看著我,似乎想從我眼裡知道霍驍想說的話,但年邁的眼睛裡,更多的不是好奇,而是一種歲月在爺爺去世後賦予的倦怠,這一刻,我又開始搖擺起來……
「但說無妨。」霍伯伯准了他。
「其實……」霍驍正欲開口。
「其實這話該由佑熙來說。」我硬生生地插了話進來。
大家又將眼光移到了我身上,霍驍也有些驚訝地看著我,我深吸了一口氣,掙開他的手,舉著酒杯站了起來,說道:「這段日子,佑熙只因忙著手頭的事,不曾來霍伯伯和蓉姨這兒問安,實在有失教義,霍驍略說了我幾句,我又因心緒不佳同他鬧了彆扭,更是長久不來這兒走動,叫霍伯伯和蓉姨掛心了。這一杯,就當佑熙向您二老賠罪!」說完,我乾脆地將杯中的酒漿一飲而盡。
蓉姨溫柔地扶著肚子,笑著說:「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們大了,本該忙你們的,傻孩子盡說傻話。」
我又倒了一杯酒,轉向霍驍,眼神複雜地看著他,聲音放輕了些,說:「霍驍,你是明白我的,對不住了。」說完,又一杯飲了下去。
霍驍冷著臉,眼中何嘗沒有失望。卻還是順著我,對著我喝了一杯。
飯畢後須臾,丫鬟們適時地用小茶盤捧上茶來。霍驍只喝了一口,便放下茶盅,和霍伯伯蓉姨告了安,推說自己要到後院去吹吹風鬆鬆神。
看見他出去,我就知道霍驍生氣,所以,我也連忙將那些場面上的話溜了一遍,便匆匆地一溜煙跟了出去。
這兒的後院多是假山林立,或如鬼怪,或如猛獸,縱橫拱立。上面苔蘚斑駁,籐蘿掩映,微露出幾條羊腸小道。要不是我對霍家的地理方位熟悉,不然真要迷路了不可。
我順著小路一徑朝前面一個人影跑去。
「霍驍!」我喊了一聲。
那人果然停住了,慢慢地回身用慣有的冰冷眼神看我。
我在他跟前停下,為難地解釋:「霍驍,你聽我說,這事兒,我希望先瞞一陣子。」
「瞞著?!」霍驍略帶怒意地重複了一遍。
「是。」我緩緩地點頭,然後說:「請你替我考慮考慮,別人說什麼,我壓根兒不在乎,可我在乎奶奶怎麼看,我只剩她一個親人了,萬一她老人家一個刺激傷了身體,我是絕對不許的。」我又放柔的聲音,用手抓住霍驍的胳膊,抬頭溫和地說:「你忘了,我還在戴孝呢,這事兒實在不該現在說。」
霍驍抿著嘴唇,沉默著,用漆黑的眼睛緊緊地盯住我。
「霍驍。」我再接再厲地喊他的名字。
他似乎有些賭氣地側開了臉頰,不置可否。
「我從來也沒求過你什麼的。現在,就答應我這一件,只要奶奶身體好些,我就和你一起告訴奶奶,還有你爹娘。」
霍驍的樣子明顯軟了幾分,他深吸了口氣,似乎有些百感交加地把我攬進懷裡,慢慢收緊,薄薄的嘴唇貼著我的耳朵,道:「我素來就拿你沒辦法,你這樣求我,我自然依你。只是,權宜之計實乃下策,你我之事,總是要大白的,你要拖延,只會讓這事兒越發繁雜。還有……」霍驍又把我抱得緊了些,「夜長夢多,我怕你……」
我知道他要說什麼,連忙表態:「不會的。你多心了。」然後半開玩笑地說:「你這麼個人,今日怎麼也說上怕了。」
「你便是我這輩子的死,我巴不得將你藏得任誰都看不見。」霍驍有些憤憤地說,語畢,還懲罰xing地咬了一口我的耳朵,熱熱的氣息有意無意地掃過我的臉頰。
我立馬被一股麻酥酥的電流擊中了一般地紅起了臉。
於是,我連忙假裝正色地推開他,岔開話題:「再過五日你便要上路了,我幫你準備了一個藥箱,已經讓小冬瓜送到你那兒去了,裡面的每個瓶子都寫了用途用量,你有什麼不適的就拿出來用一些。」我可是花了大功夫準備的,就差沒塞一本醫書進去,讓他細細研讀了。
霍驍點點頭,卻仍是迷離地盯住我的眼睛,電流呲拉拉地往這裡灌。
隨後,該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我最終因為招架不住霍驍不知何時練就的電眼神功,最後還是和他抱到一塊兒擁吻了起來。
唉,我在心裡默默地感歎,這接吻還真是會上癮,想戒都戒不掉。不過,有件事我還是很疑惑,為什麼接吻的次數和我一模一樣的霍驍的技術會比我好這麼多,幾次下來,簡直可以用精湛形容了?!每次kiss,我都只有任他擺佈的份,他總有辦法讓我迷迷糊糊地渾身發軟。太費解了!難道這也有天賦高低之分嗎?不知道是因為滿意自己的表現,還是滿意我的表現,霍驍總是比我更加熱衷kiss,只要是只有我們兩個人,他總是不露痕跡地把我拉到身邊,然後在我毫無防備的狀況下直奔主題……不過,我認了……
佳木蔥蘢,奇花爛漫,夜色裡的霍府後院逐漸在明亮的月光裡顯現出美好的一面,石橋山港,獸面銜吐著清流,水聲淙淙裡,一雙忘形的人似乎忘記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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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蘇:熙兒,早晚要公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