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拒絕文思存
慧安一驚,見身下馬兒的馬腿四蹄已然刺破流血,馬兒愈發驚狂,心知再這般必會被甩下馬背,不由當機立斷,從頭上拔下一根金钗便彎腰貼在了馬背上,高高揚起手狠狠地將那金钗插入了馬的脖下。接著她便閉上了眼睛,松開了缰繩。那小馬脖頸被刺,疼得猛甩脖頸,慧安便就勢被甩飛了出去。
“小姐!”
“沈妹妹!”
伴著兩聲驚呼,慧安砰的一聲滾落在地,幸而方才她已沖至劍陣終段,落地之處已避開了寒刃,她在地上滾了幾下,才停了下來。 到底那馬雖是驚了,但勁道卻不如飛沖時的驚馬勁頭大,她雖被摔得渾身生疼,但卻也未曾受傷。
落地之時猶自聽到遠處響起的一聲驚呼,慧安恍惚認出那是文思存的聲音,她被摔得七葷八素還沒能爬起來,文思存就已奔至近前。
他單膝跪在地上便將慧安扶住坐起身來,慧安午膳爲了湊時間練琴,只用了一點流食,下晌又經一番折騰,如今一驚一嚇一甩間便有些支撐不住,只感眼前陣陣發黑。也不再忌諱什麽,在文思存臂膀間略微靠了下,這才緩過氣來。
“怎樣?”
耳邊傳來他微沈的聲音,慧安動了動雙腿,這才搖了搖頭,道:“沒事,只是右腿有些疼,卻也沒傷到筋骨。”
文思存聞言這才放心,面色微緩和下來。 他下午比試完棋藝因念著慧安要比琴藝,恐她會害怕,便想回觀騎樓下勸慰她一番,誰知卻被安溪伯府的公子並幾個世交好友拉著去了看台,中午也不得脫身,下晌到雍律廣場忙完下注的事,上面書藝賽事已然開始,他便不好再隨意走動。
只沒想到琴藝比試竟會有那般驚喜,當時他遠遠瞧著慧安,看她傷心欲絕地彈奏著那首淒婉的曲子,心下就更加確定要將她納到羽翼之下,好好呵護的心意。
若說前兩日他用那幅畫試探慧安心意時心中還有絲猶豫,想著因一個女子而令父母、祖母傷心是否得當,這會子卻是堅定了心意,只想著定要娶到心儀的女子,讓她再不要如此哭泣,便是忤逆了長輩。來日他抵死補過便是。
散場時他一刻也不願等,當即便想尋慧安問個清楚明白,但無奈又被人拉住。他見慧安那邊被幾個小姐圍著,他便是過去也沒有機會靠近她,單獨相處,這才與人多做敷衍。
此刻見她無礙,他這心才落到實處,將慧安交給跪在一邊流淚的沙雲娘,這才優雅地站起身來,兀自撫了撫膝頭衣擺上的灰塵,眯著眼,目光在馬鳴遠和那幾個公子哥身上來回的掃視,最後落在身著紫紅錦袍,笑容尴尬的吳石鵬面上,笑道:“聽聞吳夫人近日有些不舒服,家母昨日還道要過府探望,我想此時吳公子若能多在夫人面前盡孝,令母的病定能好的更快一些。”
吳石鵬也是家中的嫡長孫,其父吳大人雖是宗人府丞,位居正三品,但卻也是貧寒出身,府中老太太雖因其子掙了個诰命,但卻也是地地道道的鄉下老太太,她年輕喪父,只留一個兒子,最是最重子嗣命脈,惟恐對不住早去的夫君。她是個節婦,含辛茹苦將唯一的兒子養大,如今兒子當了大官,又得了孫子,自是寵溺,莫說是打罵便是吳石鵬在外面做了什麽混事,家中也有祖母護著,但凡吳大人要動家法,老太太就哭天抹淚。 但吳夫人出身清貴之家,深知慈母多敗兒的道理,卻是一位嚴母,故而吳府之中兩代女主人因吳石鵬的教養問題常常鬧矛盾,弄得吳大人夾在中間左右爲難。
不過要說家中還有個人能震住吳石鵬,那便是其母了。如今吳石鵬聽了文思存的話,生怕鼎北王府真和母親說些什麽,登時嘿嘿一笑,忙道:“是是,我也是這麽想的,多謝二公子提醒,我這就回去侍奉母親了。兩位慢聊,慢聊。”言罷嘿嘿一笑,腳底抹油地轉身就走。
他這麽一走,剩下的幾人也各找了借口,呼啦啦片刻功夫散了個幹淨。
馬鳴遠見文思存這是擺明了要管閑事,不由面色就有些不好,只覺萬分憋氣,但文府他卻是不敢惹得。于是就只能呼哧哧地喘著粗氣,憤恨地低著頭,險要將地面盯出個大洞來。
文思存盯了他半晌,這才緩步走進,道:“今日之事,馬公子如何說?”
馬鳴遠聞言目光陰沈地擡頭盯向文思存,道:“此事和文二公子無關,二公子今日是打定主意要管這閑事了?”
文思存見他猶自不知錯,不由聲音微沈:“馬公子莫不是覺得有馬婕妤在宮中,便可橫行霸道,恣意行事了?” 他說著微微靠近馬鳴遠,又道:“太後入冬身體一直有欠康泰,春上欲往東都行宮養病,這一去怕是要一兩年才會回京。聖上有意從衆妃嫔中擇上兩位娘娘陪伴太後前往東都,代聖駕在太後身邊盡孝,依我看馬婕妤賢惠端方,善解人意,倒是極爲合適的人選呢。”
文思存那語氣雖是平和,面色也依然溫雅,但顯然是生氣了,而且這話更是說的再認真不過。馬鳴遠聞言嚇得面色一白,哪裏還敢多說半句。
如今他如此猖狂,多是仗著宮中姐姐正得聖寵,這要是太後真將姐姐帶去東都。休說一兩年,便是數月,再有恩寵的女人也會被遺忘腦後,從此失寵。可若文思存真求到太後那裏,太後開了口,便是姐姐再得寵,皇上也不會因她而違孝道,姐姐只能乖乖聽命。要再叫父親知道這事和他才關,還不要了他的小命?
文思存見他面色變了,這才退後兩步,道:“道歉。”
馬鳴遠這會雖面有不願,但到底還是行至慧安跟前道:“如今之事是我對不住沈小姐,還請沈小姐見諒。” 他說罷見文思存猶自盯著他,而慧安卻不開口。只暗道今日倒黴,便又彎腰行了個大禮,再次道:“沙雲娘既已是侯府的人,以後我再不尋她事便是,還請沈小姐大人不記小人過。”
慧安這才點了點頭,道:“馬公子言重了,也是我這丫頭才眼不識泰山,得罪了馬公子。馬公子不與她計較便好。雲娘,還不快謝謝馬公子。”
沙雲娘聞言忙上前給馬鳴遠福了福身.道:“多謝馬公子。”
今日馬鳴遠害得慧安落馬本就是意氣之下的舉動,畢竟理虧。如個被文思存落了面子,偏慧安竟還替他找場子,倒是叫馬鳴遠詫了一下。見沙雲娘給自己行禮,豈非不知這是慧安在以退爲進,但事情鬧到這份上,沙雲娘卻是煮熟的鴨子已然飛了,他再不甘心又能怎樣?
罷了,美嬌娘多的是,另尋就是,故而馬鳴遠最後瞧了沙雲娘一眼便帶著那家仆,牽著已安撫下來的血馬轉身離去。
文思存這才走近慧安,沖沙雲娘吩咐道:“去,請冬兒姑娘把侯府的馬車趕進來。”
沙雲娘忙道“是”,應諾而去。慧安見她遠去,微慌了下便也平靜了下來。反正那事早晚都是要說個清楚的,早說總比晚了再鬧出什麽事來要強。于是她便沖文思存福了福,道:“方才多謝二公子了。”
文思存見她面色平靜,語氣生疏,不由有些失望,仔細盯著慧安又瞧了幾眼才道: “我……散場之後一直在尋你。”
慧安見他如此,不由心中暗歎,面上卻無動于衷,道:“不知二公子找我何事?”
文思存見她明知故問,向來溫和的俊顔上帶了幾分薄怒,後又恍然道:“你可是在怪我?我並無半分輕待之意,只想……只想問明你的意思,若你……”
慧安未待他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俯身道:“二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小女謝謝公子的看重。只是小女門庭衰敗,鼎北王府小女實高攀不起。”
文思存聞言心中一澀,目光卻越發專注,直盯著慧安逼近一步,聲音微急地問:“高攀不起?你是瞧不上我鼎北王府,還是瞧不上我?”
慧安被他逼退了一步,有些不敢瞧他,被他灼灼的目光盯著,不由便微紅了臉頰。 她前世時因名聲不好,何曾被人如何對待過。所以對文思存的看重,她心裏還是有些高興的,但此時見他神情焦慮,話語之中隱有澀意,就心中不安起來,臉上的冷意不覺融化幾許,由不得蹙眉道:“老太君和王妃都不會同意的……你心中應當也清楚吧。”
文思存見慧安紅了面頰,紅撲撲的瓷白肌膚绯紅的就如晚霞輕染,那翦水瞳眸閃爍著卻又不敢瞧他,他心中便是一蕩,禁不住就微微笑了起來,道:“你只需答我,彼心可如我心便可,其它事無需你來操心,我自才法子。”
他的語氣溫柔,態度誠摯,偏又離她極近,使得她都能聞到他身上發出的暖暖男子氣。慧安聞言心中苦笑。他能有什麽法子,縱使真有辦法迫使家人不得不接受這門親事,讓她嫁入鼎北王府,她還未進門便先得罪了府中所有主子,招惹得老太君不喜,公婆不愛,她又當如何在府中立足?再有,依鼎北王府的門風,定然也是不允許家中媳婦整日抛頭露面,天天往侯府跑的。她雖可借鼎北王府的勢報得大仇,但鳳陽侯府的爵位只怕將永遠與她無緣,這豈不是叫她去做那不孝子嗎?
若她心中尚有文思存,或是換得前世心境,遇此情景定會無限歡喜.只可惜……慧安從不知被男子看重竟也是件苦惱之事。她實在不想傷害到文思存,但這種事又豈能兩全。故而心頭酸苦卻仍強逼著自己去直視立思存的眼睛,狠心道:“我心中不曾有你半分,來日定將那一套馬具奉還,還請文二公子讓路,只怕我那丫頭們也快到了,瞧見你我單獨在此恐有不妥。”
文思存見她說的真切,目光清亮,不由臉色灰白。他萬沒想到,自己上趕著貼上來,卻原來人家根本就不稀罕,忍不住自嘲一笑,盯著慧安半晌才滾了滾喉結,道:“這回國子監私下設賭局一事你該聽說了吧,托福我贏了不少銀兩,這馬具既已送出,便沒收回的道理。你若覺著受之有愧,便當是我感謝姑娘幫我大賺一筆而奉上的謝禮吧。”說著也不容慧安再推辭便轉身而去。
慧安見他如此也不糾纏馬具一事,只咬了咬牙又狠著心福了福身,道:“老夫人和景心妹妹那裏……”
文思存聞言心中一痛,閉了閉眼才譏笑一聲道:“既你無意,我又豈會再同祖母及妹妹提及此事?還是在沈小姐心中我就是那專做挑撥離間之事的小人?”
慧安面色一赧,低了頭,聽聞腳步聲遠去,這才擡頭瞧了瞧空蕩蕩的廣揚,歎息一聲。她見方才被馬鳴遠擲出的那錠碎銀就在兩步開外,于是就彎腰拾了那銀子。想著文思存方才幫她解了圍,她卻不知好歹地傷人的心,可縱使這樣人家也是君子,未曾說一旬重話。慧安心中不好受,不由嘀咕一句:“原來做壞事亦如此不易。”
誰知她話音剛落.背後便傳來一聲譏笑,慧安大驚,扭頭去瞧卻見關元鶴面含譏诮目光冷峻地站在那裏。
慧安一見來人是他,倒是奇異地松了一口氣。她方才和文思存的話但凡被人聽去,便是一場禍事。但關元鶴卻是無礙。慧安相信這人不管何種情況決計不會將此事告訴他人。
她心中這才剛一放松,想著方才那些話興許真被他盡數聽去,不由便又心跳如鼓,面色刷的一下變得通紅。羞惱之下又被他緊緊盯著慧安更覺慌亂,故而內強中幹地喝斥道:“你這人怎麽偷聽別人說話?你是什麽時候來的,又聽到了什麽?”
關元鶴見她如此面色更冷,譏稍地上下輪番打量了半晌慧安,這才道:“瞧不出來,沈小姐好能耐。”
慧安登時大怒,瞪著他喝道:“你什麽意思?”
瞧她怒了,關元鶴卻勾了勾唇角,語氣頗爲譏詣地道:“沒什麽意思,我只是感歎下,文二怎會那般沒眼光,瞧上你這愚笨的!”他說罷也不理慧安,轉身便往觀騎樓那邊走。
慧安被他莫名奇妙地嘲諷一番,心裏豈能不氣?她今日本就被馬鳴遠挑釁了一番,又從馬上跌落,後又因文思存的事心中煩悶,如今瞧關元鶴這般,眼眶登時就是一紅,心中不知怎的就是一酸。
只暗道,我不就是下晌的時候贏了你的心上人嘛,你至于這般對我冷嘲熱諷的?人家文家公子瞧上了我關你屁事,怎麽就是沒眼光了。丫丫的,只你那顧家小姐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啊!你疼你的心尖肉.就能這樣羞辱我嗎?我便是愚笨也輪不到你來指罵,混蛋!
慧安越想越怒,越想越氣,手下也不留情,思也未思,瞄准關元鶴的頭便將手中捏著的那錠碎銀給狠狠砸了出去。
誰知道平日身手了得的關元鶴,今兒也不知是沒才防備還是在想事情,那碎銀飛過去竟悶聲一響,正正砸在了他的後腦勺上。慧安大驚.愣了一下,“啊”的驚叫了一聲腳底抹油拔腿就跑。
關元鶴方才確實是在想比試的事,這才罵慧安愚笨!不過他卻非因顧妤馨才如此罵她.而是在想那程敏瑜。他那時在觀騎樓上卻是瞧的清楚,那程家小姐本還好好的,只偷偷吃了書藝比試前丫頭送去的一小包東西,這才突然面色發白,滿頭大汗。而後來更是她自己動了手腳令那賽馬受驚的。只怕後來他那二弟當衆占了那程家姑娘的便宜,也是她自己個撞上去的。而慧安和那聶家小姐被人騙得團團轉,又是借衣服又是擔憂不已的,這不是愚蠢是什麽?他想到此事不由就順口罵了一句,哪裏能想到竟惹得慧安大怒,沒有防備竟被慧安從身後砸了一下,後腦勺一聲悶響,還頗有些刺痛之感。他何曾碰到過這樣的事?不由愣了一下,這才目光陰寒著扭身,卻見慧安猶如一只被猛獸追趕的兔子,貓著腰提著裙角半點娴雅之氣都無,刺溜地竟已是跑出老遠,眨眼工夫便消失在了廣場那頭。
她許是方才從馬上墜下傷了腿,那姿勢有些微瘸,著實滑稽,關元鶴眯了眯眼,這才撿了地上的銀子,轉身上了觀騎樓,在太師椅的角落尋到掉落的玉佩,方才離去。
慧安跑出雍律廣場便碰到了冬兒幾人,她坐上馬車尤還嚇得心中亂跳,半響才撲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便有些忍不住抱了秋兒咯咯地笑個沒停。
秋兒和冬兒見她樂不可支,不由面面相觑。只道姑娘這是怎麽了,被人尋了麻煩害得都落了馬還這般高興!莫不是還在想下晌琴藝比試贏了的事吧?嗯,這確實是值得高興一場。想著,秋兒便也跟著笑了起來,目光晶亮地詢問慧安道:“姑娘是何時學會彈琴的?怎麽從未聽姑娘彈過啊?”
“是啊,真沒想到姑娘的琴竟彈的那般好。真可惜比試時候都不讓奴婢們去瞧!姑娘一定彈的極好,要不怎會贏得了顧小姐。姑娘不知道,今日我們幾個好是風光,平日那些瞧不起我們侯府的各府奴才聽聞姑娘贏了比試,一個個眼珠子只差沒有突出來呢。姑娘快說說,到底是何時學會彈琴的啊?我們竟不知道呢。”
慧安今日已被多人逼問此事,如今丫頭們問及這事,哪裏還笑得出來。不由兩眼一瞪,氣哼哼地道:“怎麽?連你們也覺著姑娘我就該是那五音不全,琴棋書畫樣樣都通不了的粗野蠢蛋不成?還是你們壓根不信我能贏得了顧家小姐?姑娘我會什麽還得向你們報備不成?我這都上了兩三年的琴藝課了會彈琴有何奇怪的?”
秋兒和冬兒見慧安像是真怒了,登時便覺她們的話確有不妥,恐怕這種話今兒姑娘也是聽了不少,自是傷心的,憑什麽她們家姑娘贏了倒要受人逼問?登時她倆誰也不敢再刺激慧安,忙爭相道:“哪兒啊,姑娘是秋兒見過最聰明的人,那琴自是一瞧就會的。”
“沒錯,姑娘會琴一點都不奇怪,姑娘聰明絕倫,在琴藝課上隨便聽上兩句也是能學會的。”
慧安聞言這才滿意她點了點頭,心裏卻在暗自念叨,瞧瞧,這就叫盲目崇拜。
慧安回到榕梨院,方嬷嬷聽了今日在國子監的事,又是因慧安贏了琴藝比試而高興,又是因那傳言而憂心,自也免不了詢問慧安會琴之事,慧安豈敢用對付冬兒幾人的說辭來應付方嬷嬷。故而只能裝的被馬鳴遠傷到,只說突然腿疼怕是傷到了,這才將方嬷嬷的注意力轉移。
請了大夫給慧安瞧過.聽大夫說只是受了跌傷.卻未曾損及筋骨,方嬷嬷這才放下心來,給慧安擦了藥膏子,便在杌上坐下守著慧安說話。
慧安怕她再問起彈琴的事,就忙道:“依我看只怕出不了幾日那流言就會傳的沸沸揚揚.乳娘看這事當如何應對?”
方嬷嬷面色登時便不好了起來,目露恨意地道:“嬷嬷方才已經去打探過了,今兒正午時秋蘭院的喜梅到回事處繞了一圈,後來回事處的劉安便出了府,守門的小六子瞧見他是往東面去了,定然去的國子監尋了那姜紅玉。”秋兒聞言不由恨聲道:“二姑娘真是好心機!真就一點也不顧及姐妹情分,陷害我們姑娘對她有什麽好處。姑娘的名聲壞了,難道她就能自摘出去不成?”
慧安卻是一笑她和她那母親恨不能我死,便是自損八百也是要先毀了我的。至于這事,我瞧孫心慈還沒這般心機,定然是杜美珂想出來的。”
方嬷嬷點頭.道:“事情已經這般,依我看也只有太後娘娘能堵住這流言,叫她們便是心中想了也不敢說出來抵毀姑娘。只是自姑娘吩咐老奴往宮中遞了請安牌子,這都十數日了,太後卻仍不通傳。”
慧安聞言一歎,太後平日想著她,每逢節日都有賞賜下來,那也是瞧在母親早年曾在她身邊教養過的情分,是瞧著她失了母親怪可憐,這才照顧一二。但到底她和太後非親非故的,遞了牌子未被傳喚卻也屬正常,何況太後身體不好,各府夫人們怕是都會往宮中遞牌子,宮人哪能事事請示太後,也許她那牌子已被宮人扣下也未可知。慧安想著,便道:“再等等吧。”
慧安想的方嬷嬷何嘗不知,亦是一歎,道:“是,這事卻是沒法子的,眼見年節快到了,每年姑娘都會入宮給太後拜年,今年雖是太後身體不適,但定也會允姑娘進宮請安的。只是府中,姑娘實需好好立威一回了,這事卻是拖不得了!”
慧安聽方嬷嬷也是這個意思,點頭道:“既是要立威,那就先辦了周管家,後日乃是吏部考核戶部官員的日子,老爺定脫不開空回府來,我們便那日一並將周管家一家給辦了再說。”
方嬷嬷面色一整,點了點頭,慧安便又問道:“今晚上的事乳娘安排得如何?”
“姑娘放心,已經給後巷傳了話,府裏嬷嬷也都打點好了,只待天黑,嬷嬷便和姑娘一道去尋那竹名。”
慧安這才敢了心神情疲憊地依在床上發愣,方嬷嬷見此心疼不已,吩咐夏兒取了她腰後的靠枕,道:“姑娘先略微眯眯眼吧,晚上還有得忙呢。”
這夜月色極好,皎潔溫柔,柔和的月光將夜晚烘托得一片平靜與祥和。一如這表面瞧著甯和的侯府大宅一般。偏慧安的心卻如那月光照過樹丫落在地上打出的斑駁黑影一般黑沈黯然,她隨著方嬷嬷一路出了侯府後巷,踩著破碎的星光往騾子巷的巷尾走,心裏難免想著當年到底發生了何事,使得祖父和母親大怒竟打殺了那麽多下人。
很快,方嬷嬷便帶著慧安來到了一座宅子前。那宅子已非常破舊,土牆倒了一半,木門更是搖搖欲晃地嵌在門框上,慧安瞧這只她一拳頭下去估計就能將門給砸開,沒想到母親當年的貼身婢女如今竟會過的如此清苦.不由愣了下。
而方嬷嬷輕輕扣了兩下門,便聞遠處傳來腳步聲,不一會兒一個七八歲大小的小子扶著一個瞧著已四十來歲頭發灰白一片的老婦迎了出來。那老婦一露面,方嬷嬷便道:“竹名,這是小姐。”老婦登時便瞧著慧安神情激動了起來,老淚縱橫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顫著聲音道:“姑娘,奴婢竹名給姑娘請安磕頭了!”說著就砰砰的磕了兩個頭。慧安一驚,完全沒法將這個竹名與母親身邊那個笑起來眉眼彎彎的清秀姐姐聯系在一起,半晌才趕忙扶起她來。
方嬷嬷卻是四下瞧了瞧,道:“還不快將姑娘迎進去。”竹名這才起身抹了下淚,將慧安請進了院,又吩咐她那小兒守在院子裏,這才請了慧安進屋。
慧安進了院瞧著那院卻是極小,只有兩間主房,並兩個廂房,一間許是竈房,另一間卻關著門,瞧不出是作何用的。
竹名將慧安迎進正房,只見屋中同樣簡陋,一張土炕,一張桌子,兩個椅子卻有一個是缺了腿的只用破木板墊著。大冬天的屋中竟連一個炭盆也沒籠,一股子陰氣,竹名將慧安引至桌邊,頗有些尴尬地道:“奴婢這裏簡陋,怠慢姑娘了,姑娘快請坐。”
慧安見那椅子上整整齊齊地墊著一件棉衣,不由心一觸,不動聲色地坐了,笑道:“你也別站著,我瞧著你身體似是不好,且生下回話吧。”
竹名忙是推托.慧安卻看向方嬷嬷:“乳娘扶她坐下。”
“姑娘叫你坐你便坐下回話就是。”方嬷嬷說著便去扶她。
竹名這才謝了慧安坐下,眼中卻泛起淚光,欲去拉慧安放在桌上的手,卻又收了回去,顫聲道:“姑娘都長大了,奴婢出府時姑娘還是個小不點,這會子都已經成大姑娘了,這眉眼也張開了,瞧著可真是像極了夫人年輕時那樣兒……”說著已經又哭了起來。
慧安見此心裏更覺當年孫熙祥以馬采辦謀私之事發落竹名一家必有蹊跷,于是便歎息一聲,道:“你是母親身邊的舊人,而你那公爹又曾做過侯府總管事,你那口子亦曾做過管事,雖說後來馬總管病逝,馬管事也被老爺打了板子,但我記得竹名姐姐今年應還不足三十歲,怎會瞧著如此面老?家中怎會過的如此清苦?”
竹名聞言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哭道:“姑娘明察,我那男人實是被冤枉的啊,他沒有貪墨府中銀兩,也沒有以權謀私行那不忠不義之事啊。”
慧安聞言點頭,道:“此事容後再談,若馬管事果真是被冤枉,我定查個清楚還你們一家子一個公道。你且先起來回話,地上涼,別再跪壞了身子。”
竹名聞言神情動容,這才在方嬷嬷的摻扶下站起身來,回道:“姑娘容禀,我那公爹是個實在人,雖是做侯府管家多年但也從不曾多拿府中一分一毫的東西,雖是如此,但因主子信賴,厚待馬家,多有賞賜等。故而奴婢嫁過來時家中卻是極爲富足的。只是後來我家那口子被老爺以謀私貪墨爲由打了板子,全家就斷了生路。鄰裏見馬家敗落亦不乏那落井下石的,我男人先後尋思了幾件買賣,但都因有人故意迫害本錢盡失,加之我那男人自從被打便壞了身子骨,時常要請醫抓藥,我那大兒子一直進學,家中花銷大,又一直尋不到營生,後來便只能靠奴婢賣繡品爲生,只奴婢近年身體也不好,實也繡不了什麽好東西,故而這家便越來越不像個樣子。”
“我聽乳娘說,你家在夜市上有個攤位賣馄饨?”
竹名聞言點頭,道:“是,只那攤子本就是小本買賣,我們又沒有根基,時常被衙役、地痞尋麻煩,實也掙不了幾個錢。”
失了主子庇護的奴才日子豈能好過,那卻是連一般的老百姓都不如的。慧安雖是不知世事艱辛的大小姐,但這點還是知道的,聞言不由點頭道:“你那大兒子如今還讀書嗎?”
竹名聞言面露些許驕傲道:“夫人在世時特意除了奴婢兒子的奴身,許他進學讀書,奴婢感念在心,縱使家中千難萬難,這書卻是要他一直讀下去的。”
想到母親,慧安不免眼眶微紅,道:“不枉母親疼你一場,這事我都知道了。這次我來想必方嬷嬷已告訴你我爲何事而來了,你且老實與我說,當年究竟發生了何事?我聽說當年祖父待那義子猶如親出,爲何一夜之間卻會反目成仇?”
竹名的面色微變,神情便顯得沈重了起來,歎了一聲才跪下回道:“那事已經過去十五年了,老爺夫人嚴令禁止府中下人再提及此事,當年知道這事的老人散的散死的死,唯今知曉這樁舊事的也沒剩下幾個人,論理,這事既老主子下了令奴婢便不該多嘴,但如今姑娘問起,我若不說, 怕以後再無人知曉當日詳情,奴婢只覺當年之事卻有蹊跷,還請姑娘明辨。”
慧安聞言一急,忙道:“你且說,到底那夜發生了何事?”
竹名面上閃過痛楚,咬了下牙,卻道:“那日乃是老侯爺的壽辰,大爺自是要往來招呼府中賓客的,也喝了不少酒,卻不想翌日竟出現在夫人的房中。且……且和夫人……衣衫不整並排躺在床上,恰被丫頭和老爺撞到,大怒之下告到了老侯爺那裏……”
慧安聞言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雖從方嬷嬷的話中猜出了一些端倪,但也萬萬沒將事情想的如此嚴重,登時一拍桌子便站了起來,怒目瞪著竹名,雙目通紅,滿面激動地道:“方嬷嬷,與我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