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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嫡女》第171章
171賭命

  慧安一聽關元鶴去了那名士宴,又被方嬷嬷幾人的驚慌情緒感染,第一反應自和她們幾人一般,只以爲關元鶴是和自己吵了架便出府尋樂子了。這個想法叫她腦子有瞬間的空白,接著便激狂了起來,只想尋到關元鶴瞧個清楚,問個明白。故而她怒氣沖沖地直奔馬廄,拽了馬便打馬跟著出了府。

  可她奔出一條街,被冷風一吹,頭腦便漸漸清醒了下來,且不說方才她和關元鶴雖是言語間有些不愉快,但是卻並未鬧紅眼,不至于他便如此氣恨地要這般殘忍地待她。再來,便是真吵紅了臉,便出府尋樂子這樣的事,也萬不是關元鶴能做出來的。雖是因爲顧妤馨的話,慧安生恐關元鶴心中還裝著那顧大小姐,但她卻從不質疑關元鶴對她的感情。他待她那般的情真意切,又怎會因爲一點小事便如此殘忍的對她?

  若說引他生氣,便也只有李雲昶的那件事,可他若因腕上的印痕懷疑她,便萬不會只甩手而去,卻不質問她,故而方才躺在床上靜下心來,她便想著關元鶴出府只怕多半是去了秦王府。只是後來咋聞那名士宴,又見冬兒幾個慌亂的模樣,這才失了心智。

  如今頭腦清醒過來,慧安便緩緩放慢了馬速,一直暴躁激狂的心也漸漸沈澱了下來。關元鶴他去甯王府參加名士宴萬不可能是去尋歡作樂的,那他便是李雲昶在那裏。

  甯王乃是賢康帝爲數不多的兄弟之一,雖說如今只是個閑散王爺,每日只知尋花問柳,鬥雞走狗,但到底甯王的身份在那裏擱著,他的壽辰宴李雲昶是極有可能會去的,關元鶴此番應是爲李雲昶而去的……慧安思量著勒馬街頭,後頭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慧安扭頭望去,卻見冬兒、秋兒和春兒三人已是追了上來。“姑娘……”三人見慧安停在街頭,不覺有些擔憂和不解地瞧著慧安。

  慧安見她們面色擔憂,額頭已是急出了汗來,又聽見她們連稱呼都給改了,不覺得微微一笑,道:“瞧把你們急得,我沒事。”

  冬兒三個聞言一怔,又瞧慧安神情並不不妥,便面面相觑了起來,秋兒便先道:“爺他去了甯王的名士宴,姑娘不生氣了?”

  慧安便挑眉道:“氣?你們爺去給甯王賀壽我氣什麽。”

  春兒三人聞言又是一怔,接著便知慧安是相信關元鶴,或是事出有因,這才會說出這話來。她們方才只因不知關元鶴和慧安爲何大鬧,這才格外緊張,一見關元鶴出府便直覺他是因爲生了慧安的氣才離府的,又聞他去了名士宴,怎會不胡思亂想。

  如今見慧安如此,便也大松了口氣,冬兒已是笑著道:“奴婢就說嘛,姑爺對少奶奶好好的緊,怎會那般……” “都是奴婢們瞎猜,少奶奶和爺沒事便好。”春兒也道。秋兒見此,便笑著道:“少奶奶,那我們還去甯王府嗎?天寒,少奶奶還是快些回去吧,若是著了涼可就不好了。”

  慧安聞言斂眸沈思,目光掠過清冷的長街。

  一來關元鶴此番定然是找李雲昶麻煩去的,那李雲昶到底是皇嗣。慧安想著方才關元鶴冷冰幽深的目光便心中發寒,總也放心不下關元鶴。生恐他激憤之下會惹出什麽是,不去瞧瞧是在難安。再來,那名士宴服用五石散,五石散是燥熱之物,服食之後極易動情,慧安雖信關元鶴此去不是爲尋歡作樂,但也有些害怕他會犯下無心之過。

  畢竟這個世道,男人在外頭和花樓姑娘風花雪月一場,實和逗弄一只鳥兒無甚區別,也沒有哪個內宅婦人會吃一個妓女的醋。如舅母那般,舅舅留戀花街柳巷,舅母卻從不以爲杵,只要不是在家裏收通房,擡小妾,誰又會去和一個低賤的妓女爭風吃醋。

  可這樣的事情,慧安卻是不能也容不下的,前世她尚且能容忍李雲昶有小妾,可現下只要想著關元鶴摟著別的女人,她便難過的幾欲瘋掉,便是一個妓女也不成。

  若關元鶴也覺得和妓女逢場作戲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犯下那等無心之過,慧安卻不知自己該如何做了,故而最好的法子便是趕過去,她的男人她要牢牢看住!也叫他知道她不光容不下他心中眼中裝著別的女人,便是他逢場作戲多瞧她人一眼,即便那人是卑賤的妓女也一樣會難過,會容不下。

  慧安想著便又駕馬往甯王府奔去,冬兒幾人見狀倒是一愣,只她們見慧安已然奔遠,便也不再耽擱,也緊跟了上去。

  慧安到甯王府時,那幾個小厮早已靠著門打盹兒,冬兒上前踢了踢那小厮,小厮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快進去通報一聲,東亭侯夫人前來拜見王妃。”

  那小厮聞言一愣,定睛瞧去正迎上慧安清冷的目光,他一個激靈醒過來,忙奔進了府。另有小厮將慧安迎進了府,往二門而去。

  今日甯王生辰,甯王妃卻也休息的晚,聽聞東亭侯夫人前來拜會她倒是一詫,接著便笑著沖一旁的嬷嬷道:“早聽聞這位東亭侯夫人受寵,依我瞧也不過如此,才剛剛嫁過去幾日,男人已出來花天酒地了,這再有姿色的女人又如何?也就稀罕兩三天罷了,不過這位東亭侯夫人倒也本事,竟就尋上了門,要抓男人回去,這是不是真的受寵不知,擅妒倒是滿京城的頭一份。”

  那秦小雙是甯王的外室,還幫甯王打理著雲裳樓的生意,她和沈慧安交好旁人也許不知,可甯王妃其會不知曉,這通報的楊嬷嬷對此自也有耳聞,聽甯王妃如此說,便忙笑著附和道:“王妃說的是,那鳳陽女候便是個不知女德是何物的,這位東亭侯夫人又豈會知曉何爲賢良淑德?到底是粗門小戶出生,及不上百年望族出身的小姐。王妃若是不想見她,奴婢便去回她,便說您歇了。”

  甯王妃便出自望族,聽楊嬷嬷的話自覺舒心,便押了一口茶,道:“今兒我也累了,便不見她了,你去交大少奶奶招呼著吧。她既來尋人,便叫她自到前面尋去,哪裏會有好結果,左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楊嬷嬷聞言自是會意,忙應了一聲,快步退出,自取禀了甯王府的大少奶奶丁氏。

  這丁氏慧安前幾日倒是在東宮已認識,被她迎進花廳,她和丁氏寒暄了兩句,便道:“家中有急事尋他回去,我這才匆匆趕來,這麽晚了倒是打擾了少奶奶清淨,實是過意不去。”

  方才楊嬷嬷已透露了甯王妃的意思,丁氏自知母妃這是恨沈慧安和那秦小雙走得近,欲給沈慧安下絆子。沈慧安這會子前往前頭尋人,哪裏會有好果子吃,而且這男人出來尋樂子,女人後腳跟了來,是個男人也容不得啊。就算東亭侯跟著沈慧安回了府,來日沈慧安的妒忌名也是擔定了,母妃叫自己放沈慧安到前院去尋人,一來是成全了她,再來也是瞧著她去出醜呢。

  丁氏雖無意插足甯王妃和秦小雙之間的鬥爭,但是此事既甯王妃已表露出要她送沈慧安去前頭的意思來,丁氏也犯不著爲了一個沒交請的沈慧安而忤逆自己的婆婆,故而她聞言就笑著道:“關夫人客氣了,既如此,我便叫婢女帶少奶奶去前頭尋人吧,青花,你帶夫人過去。”

  慧安本以爲丁氏會遣丫鬟去前頭尋人,倒不想她竟叫丫鬟帶著自己到前面去,那名士宴豈是她適合去的?慧安稍稍一思,已是知道了丁氏如此做的緣由了,她不覺笑著道:“少奶奶派這青花去一趟便是,告訴我們爺家中有事便可。”

  丁氏聞言一愣,慧安這麽急切地深夜趕來,在她想著定時失了理智了,她叫丫鬟帶著慧安前去是正中下懷,急切之下哪有遲疑的道理,沒想到慧安竟是推了,丁氏便目光一閃,笑著道:“還是夫人親自去一趟吧,不怕夫人笑話,我這府上的奴婢們粗笨,實不若夫人身邊的幾位姑娘靈泛,既是急事,我也恐她們辦不好差事,反倒耽擱了夫人的事。”

  慧安聞言仔細瞧了眼丁氏,心知丁氏今日是要爲難自己,只她既然來了,就沒有打退堂鼓的道理,也不怕擔什麽善妒的名頭,故而便笑著道:“難爲少奶奶爲我考慮周到,少奶奶真是個熱心腸,既然如此我便自往前頭一趟吧。只是我膽子曆來小的緊,這名士宴也是從沒見過的,若是貿然過去失了禮,鬧壞了王爺的宴席豈不是罪過大了,故而還得請少奶奶陪著我才好。”

  慧安卻也知道丁氏的心思,她既要自己到前頭去,那她便拉上丁氏一起,丁氏是甯王的兒媳,有她一起自己還怕什麽。只她沈慧安自己,那些男客們許不會收斂,但若聽聞丁氏來了,沖著甯王的面子,便是再放縱也得趕緊的收拾儀容,若是一不小心壞了甯王兒媳的名聲,那卻是不妥的。

  而此刻前院的大殿之中李雲昶已被甯王府的婢女扶至側殿上藥,關元鶴自是一並跟著進了側殿。兩人方才經過一場爭鬥,李雲昶當著衆人的面雖不曾發作關元鶴,但到底心意難平,此刻只兩人在這側殿之中,他的面色便沈了下來。

  關元鶴卻不搭理他,自在一旁坐了,吃著冰鎮的涼糕一言不發,大輝貴族雖也推崇五石散,但因已有太醫質疑五石散藥性,故而服食五石散的藥量早已減量,名士宴上的五石散藥性不過一般,他服用了一疊涼糕便覺藥效散去不少,這才迎上李雲昶的目光分毫不讓地挑了挑眉。

  那婢女覺察到氣氛不對,匆匆爲李雲昶上完了藥便推了下來,登時側殿之中便一點聲息都沒有了,靜寂地似是連空氣都凝滯了起來。

  李雲昶對女人從不多花心思猜度了解,偶偶放縱也不過是將女人當作放松情緒的玩物而已,可對慧安卻不同,因她一開始便震撼了他的心,使得他對她上了心,只越關注便越發現她的不同來,後來她又屢屢相幫,這使得在不知不覺中慧安已入了他的心,那日一時失控,做出了失禮之事來,一是心中不曾忘情,再來也是不甘心,他將慧安堵在那假山中實也並未想要將她怎樣。事後他自以爲慧安萬不會將那日之事告訴關元鶴,如今關元鶴尋上頭來,李雲昶作爲皇子,雖從未如此失過顔面,可他到底也有幾分傲氣和胸襟。如今慧安至于他早已如同雞肋,自心頭連根拔除尚有不舍,然徒留于心中卻又覺得如鲠在喉。

  李雲昶並非無恥之徒,他素來自律、知禮,在女色上也素無貪戀,他並不願糾纏他人之妻,也不屑強迫她人,那日慧安的態度已叫他覺得及沒意思,如今又被關元鶴如此警告,李雲昶激惱過後倒是心中一松,他握拳半晌,目光漸漸收斂了凜冽之色,道:“還記得我們第一回相見是在西山上,爲爭一只山雞大打了一架。當時我爭不過就企圖用皇子的身份壓你,你卻譏我沒出息,竟是分毫不讓,最後倒是惹得此後每每涉獵,賽馬,比箭我都愛與你一較。可也因年幼于你,每每落敗,到不曾想連這情愛之事竟也……”

  李雲昶說著不覺自嘲一笑,見關元鶴靜默不語,便也爲再多言,半晌他才起了身,只道:“你既得了她的心,便好好待她吧。”

  他言罷卻是自往前殿而去了,關元鶴這才抿了抿唇又盯著他的背影瞧了兩眼,起身緊跟著也到了前殿,誰知兩人一前一後到了前殿,便見一個小厮匆匆奔進大殿,沖甯王禀道:“王爺,東亭侯夫人說是有事要尋東亭侯,如今大少奶奶正領著她往這邊來呢。”

  甯王聞言一愣,殿中衆人卻是一驚。經過這會兒,大殿之上歌舞輪台,早已酒酣耳熱,殿中彌漫著酒氣,衆人形態也越發放浪形骸,又有人服用五石散,已有衣衫不整,袒胸露乳和侍女嬉鬧調笑之輩,聽聞此言一詫之下均面色大變匆忙收拾起衣衫來。

  關元鶴聞言自知慧安此來爲何,卻是微微挑起了下唇角,接著他忙大步上前沖甯王和殿中諸人躬了躬身,道:“怕是家中真的出了什麽事,擾了各位的興致,來日關某在府中設宴再與各位賠罪,王爺,請恕在下先行告退了。”

  甯王見他請辭,又見殿中情形,只怪那丁氏不會辦事,怎好端端的將人引到了這裏來,對慧安來尋人卻攪了他的夜宴之舉自也心生不悅。不管慧安是因嫉來尋人,還是關府真出了什麽事,甯王都無心探究,故而便蹙著眉擺手道:“去吧去吧。”

  關元鶴便又施了一禮,轉身就往外走去,可安濟伯聞言卻是起了身,兩步上前攔在了關元鶴身前,笑著道:“東亭侯切莫急著走啊,方才那凡柔姑娘可是嬌花一朵,東亭侯還因她和秦王殿下大打出手,怎生如今這般涼薄,竟是說走便走。”

  安濟伯府和關元鶴的官司在座的哪個不知,見安濟伯攔人,衆人便皆是一笑,卻有那唯恐天下不亂的也跟著起哄起來。

  “安濟伯此言不錯,如此家宴良宵,可不能做那薄情寡心,徒惹美人兒傷心落淚之事,東亭侯當給凡柔姑娘一個交代才是。”

  “依我看,既是關夫人來了,不若請進來問問她的意思?”安濟伯見衆人跟著起哄,便眯起眼沖關元鶴笑著說。

  關元鶴目光一凜,尚未開口,倒是自殿外傳來一聲輕揚悅耳的女聲:“哦?卻不知安濟伯是要問妾身何事呢?”

  隨著這聲音,衆人望去,但見兩名女子相攜而來,正是慧安和丁氏。

  慧安早在遠處已瞧見關元鶴站在殿中,她心中已安,此刻拉著丁氏的手走來,卻是面上含笑,舉止從容的,而丁氏被慧安一路拉著到了此處,卻心中忐忑的緊,低著頭畏首畏尾。加之慧安比丁氏高出兩個頭來,又容貌明豔,未曾入殿已是先聲奪人,引得衆人紛紛望去,皆將目光一瞬不瞬地定在了她的身上。

  卻見慧安身上穿著一件簡單的紅色夏裳,襟口繡著銀色的木槿花,寬袖束腰,下頭一襲紅燈籠裙,烏壓壓的發只挽著一個簡單的髻,以一根翡翠制成的玉簪挽著,素面含笑,自外頭走來。裙裾被夜風吹的微蕩,她步履輕盈,姿態娴雅,仿似在閑庭漫步般,竟是全然不見一絲的害怕膽怯,衆人望之不覺皆愣。

  而慧安卻在衆目睽睽之下跨步進了殿裏,殿內殿外的光影變幻間掃在她的眉目間,叫人只覺得似虹色靜染半江秋,那眉眼間仿佛瞬間染上了雲樣的悠遠迤逦,她微笑著瞧向安濟伯,姿容濯燦嫣然,竟是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華彩炫目。

  今日這殿上多美人,可卻多是濃妝豔抹的,倒是慧安素著一張面,通身上下毫無珠钗,叫人瞧著眼前一亮。而那安濟伯聞言,一愣之下,卻冷哼了一聲,道:“關夫人倒還真是鳳陽女候的獨女,這性情倒是及類其母,連出入這名士宴都從容不迫,真是叫人大開眼見。”

  慧安剛毀了孟側妃的前程,和這安濟伯可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見他出言譏諷,也無甚意外,之挑眉一笑,回道:“母親是朝廷有功之臣,承蒙先帝厚愛特封爲女侯,便是今上提起也少不得贊一聲巾帼英雄,母親領兵殺敵,殺伐決斷,令得多少男兒自愧不如,我自比不得。”

  安濟伯聽慧安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心中有氣,可對她的話卻也無從反駁,不覺冷哼一聲,道:“關夫人不是說府中有事,這才特來請東亭侯回去嘛,怎生我瞧著夫人神情悠閑的很,卻不知府中出了何事,竟是勞夫人這大半夜的闖到此處來?”

  慧安見關元鶴蹙眉欲言,便瞧了他一眼,接著才又看向安濟伯,笑著道:“不想安濟伯竟如此關心我關府之事,我還以爲只有那三姑六婆,懶散婦人才會對別人之事刨根問底,搬弄是非,倒真是我短見了。”

  安濟伯聞言面色漲紅,只瞪著慧安再次譏道:“哼,夫人爲何不說出所謂何事來,依我看所謂府中有事,不過是夫人尋東亭侯回府的借口罷了,將夫君看得如此之緊,真真是半點賢淑大氣的模樣都無,東亭侯如此寵妻,也難怪會被連番彈劾,只不知將來在史書上會不會留下一筆懼內的名頭。”

  慧安聞言卻也不驚,只詫異地瞧向關元鶴,道:“夫君,妾身聽聞名士宴清談,常就有和無,動和靜、言和意等問題事辯,探討,今日甯王府辦的也是名士宴,妾身還以爲能瞧見名士清淡的風範,道不知原來自古名士才喜爭辯這些話題,今時的名士卻是更喜歡和我這婦人之輩爭口舌之利呢。”

  慧安說著還似有所指地望了眼那安濟伯,接著便掩嘴咯咯的笑起來,她這一笑衆人見安濟伯被氣得老臉通紅,不覺便也跟著笑了起來。

  關元鶴見此這才瞪了慧安一眼,又沖安濟伯說道:“夫人言語無狀,安濟伯莫怪才好。”

  經慧安那一言,安濟伯再爭辯,倒更顯得和夫人爭口舌之利了,他見關元鶴如此便冷哼了一聲,一時閉了嘴,慧安這才上前沖甯王福了福身,道:“妾身打攪了甯王殿下的夜宴,還望甯王恕罪,妾身恭祝殿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甯王見她盈盈拜下,又曾多次聽秦小雙提及慧安,方才對她攪了夜宴心中不喜,此番見了人,倒覺得卻是有幾分趣味和真性情的女子,他心中的不悅倒是消弭了,也不欲和慧安多做計較,便道:“既是關府有事,東亭侯便快隨夫人回去吧。”

  安濟伯聞言卻揚聲說到:“且慢,凡柔姑娘的事可還沒有定論呢。既是東亭侯瞧上了這凡柔姑娘,還爲了她和秦王殿下大打出手,卻也算是她的福分了,王爺莫不如割愛讓凡柔姑娘跟著東亭侯和夫人回府去吧,倒也算成就了一樁美事。”安濟伯言罷尚不待甯王回話,便又瞧向那粉衣的凡柔,道:“凡柔姑娘,還不來拜見下未來的主母。”

  那凡柔本是甯王府的婢女,因姿色好,被選來名士宴伺候客人,如今竟得此機遇,哪裏有不喜的道理,忙上前嬌羞帶怯的盈盈一拜,慧安聞言眉眼一跳,這才瞧了眼大殿,見李雲昶坐在首座上,唇角還帶著青紫,不覺心一跳,接著才忙低下頭,掩去一縷笑意,舒了口氣,這才上前扶起那凡柔來,笑著道:“果真是個美人兒呢,夫君好眼光。”

  關元鶴聞言卻沒答慧安的話,之瞧向李雲昶,道:“方才我一時失態,這才沖撞了王爺,承蒙王爺不怪,我已感激不盡了,凡柔姑娘既是王爺所愛,君子不奪人所好,王爺體恤在下將其讓與我,我卻羞愧萬分,萬不敢受,還是請甯王成全秦王殿下和凡柔姑娘吧。”

  李雲昶聽關元鶴如此說,擡眸瞧了他一眼,接著卻是一笑,沖甯王拱了拱手,道:“既東亭侯成全本王,本王卻之不恭了,卻不知皇叔舍不舍得啊。”

  甯王見此,不覺哈哈一笑,道:“甚好,凡柔一會便跟著秦王回府去吧。”

  那關府再顯赫也不過是臣子,如甯王這樣的皇室血脈,卻也自命不凡,自覺高上一等,凡柔是王府的奴婢,自覺著秦王比東亭侯要金貴得多,聞言大喜,忙謝了恩,往李雲昶那邊去了。

  安濟伯面色卻是一黑,他今日打定主意要塞一個女人給關元鶴,好落慧安的臉,見此便道:“沒想到威風凜凜的關大將軍,皇上禦筆親封的東亭侯竟是如此懼內之人,東亭侯恐夫人生氣不敢帶了這凡柔姑娘回府,我卻不能眼見著東亭侯如此被一婦人壓制,不若這樣,今日我便于東亭侯夫人射覆一局,若是我贏了,東亭侯夫人便掏出私房銀子替這浮紅姑娘贖身,將她帶回府去給關將軍做小妾,若是我輸了,任憑關夫人發落,如何?”

  因慧安進來,那些服了五石散的人卻不得不大量吞噬寒食來發散藥效,自是覺得不及方才袒胸赤懷和美人親近來的舒服,如今見安濟伯爲難慧安,倒是都樂見其成,已有人附和起來。

  慧安見安濟伯抓著自己不放,不覺唇角抿起一條冰冷的弧線,今日若她真將這浮紅姑娘帶回去,只怕明日便成了全京城的笑柄。她和關元鶴的婚期早定,然而安濟伯卻也將其世子的婚期定在了同一日,誰知道這其中有沒有蹊跷,那孟側妃在東宮欲毀她清白,反受其害,也是罪有應得,慧安是半點也不覺得愧疚的,如今安濟伯又死咬這自己不放,慧安本對不喜的人就無甚慈悲心,此刻正欲拿安濟伯作伐,卻見關元鶴欲言,便拉了他一下,沖安濟伯道:“射覆豈不寡味,無甚新意,今兒既是安濟伯有如此興致,倒是不如和我玩一局大的,只是不知道安濟伯有沒有這個膽量了。”

  安濟伯府本也是大輝勳貴,可如今早已不複當年風光,安濟伯如今已四十出頭,卻是個如甯王一般的老纨绔,別無本事,吃喝玩樂,卻是樣樣精通,射覆更是自認一絕,從無猜不中的,故而他才會拿射覆來激怒慧安,他不想慧安竟想也不想就接招了,而且還要玩大的,他話已說道此處豈能怯場,而且他實也沒將慧安放在眼裏,故而聽聞慧安的話,便哈哈一笑,道:“有什麽是爺不敢玩的,你且莫要後悔!”

  慧安聽罷,便笑著揚眉,瞧向殿中衆人,道:“諸位可都聽到了安濟伯這話了,且給妾身做個見證才好。”

  衆人不知慧安要做什麽,見有熱鬧可看,自是紛紛響應,慧安便上前兩步沖甯王道:“聽聞甯王府上收集了一只轉輪手铳,可否借來一用?”

  甯王聞言一詫,接著才沖婢女揮手道:“去本王書房去了那手铳來。”那婢女應聲而去,甯王已是等不及地問道:“夫人這是欲要作何?”

  慧安見衆人皆詫,連那安濟伯也蹙眉望來,便笑著道:“待得手铳拿來,諸位自然知曉。”

  片刻那婢女便抱著一個長長的紅木盒子過來,甯王示意她奉給慧安,慧安接過那盒子,已有人開口了。

  “早聽聞甯王收集了一只極精致的轉輪火铳,今兒總算有幸一瞧了!”

  “聽聞此手铳威力不低,卻不知是否猶如傳聞。”

  慧安將那紅木盒子接過,只覺得雙臂一沈,她挑了挑眉,將盒子打開,便見裏面躺著一只長約一臂的轉輪火铳,統管的筒部較細但口部卻略寬,呈碗口狀,統身和轉輪皆是銅造,上頭還有精美的花紋。慧安瞧著不覺眉宇飛揚,笑著道:“果真名不虛傳,聽聞王爺這手铳射程可達六到十步,不知是否能允妾身一試?”

  大輝軍隊已有火器,如火球類火器,引火球,毒藥煙球,火箭等物已不算稀罕之物,可這手铳卻是少見得緊,大輝專門設有將作監,之專研火器制造,大輝雖是有手铳,但威力卻不大,射程也不過五到十步不等,實則沒什麽使用價值,又是銅造,極爲沈笨,故而這種手铳多是唬人用的,也多被人作爲玩收藏,如甯王這支轉輪,惦著怕是有一歲孩童的重量,有那嬌弱女子抱著已是吃力,故而衆人見慧安竟要一試這手铳,登時殿中便是一靜。

  關元鶴聞言瞧向慧安,卻是挑著眉,眸中閃過幾分趣味,這手铳旁人不提,鳳陽侯府卻定不陌生,只因大輝最出名的火铳隊便出自沈家軍。慧安是鳳陽候府的獨女,又豈會對此物陌生?只關元鶴卻也不知道慧安這般意欲爲何。

  在座的不少人卻從未見過這手铳的,甯王尚未發話,已有人叫嚷了起來,甯王見此,便笑著道:“夫人請。”

  慧安見他允了,便將紅木盒子交給關元鶴,“夫君且幫妾身拿上一拿。”

  待關元鶴接過,慧安便將手裏頭的手铳取了出來,又自紅木盒子中取了一顆鐵珠子放進來轉輪中,接著她目光流轉四顧殿中,卻在掃向安濟伯時頓住。她沖安濟伯卻是一笑,錯了錯身子,筒口對准了安濟伯身後兩步外席面上放著的一個銅碗。

  她瞧向婢女,那婢女忙將火石送上,慧安單臂撐著手铳,接過火石點燃了手铳上的火繩,那火繩引燃起來,衆人不覺目光又亮了幾分,眼見火繩引燃地差不多,慧安將夾著火繩的銅質彎鈎用手一撥,往火門裏推壓了下,那火繩便點燃了黑火藥,隨著一聲沈悶的巨響,方才裝載轉輪中的鐵彈丸已被推了出去,伴著咚的一聲響,那彈丸便直直射入了銅碗,震動那碗哐當一下翻到,碗中冰鎮的紫葡萄滾了一桌,而那銅碗停下時,其上赫然被穿了個大洞。

  慧安不覺揚唇一笑,心道效果不錯,瞧見這一幕,殿中瞬間靜匿,接著才響起了驚歎聲。

  好大的威力!““難怪陛下這兩年越發器重將作監,年年都要千萬親自作監查看。”

  甯王見此卻是哈哈一笑,拍起手來贊道:“旁人能端起這手铳來已是不易,關夫人好漂亮的手法!到底是將門之後,女候血脈啊!”

  慧安聞言只做一笑,自顧從關元鶴捧著的紅木盒子中又取出一枚鐵彈丸放進了轉輪膛中,撥動了兩下轉輪,卻是猛然瞧向安濟伯,道:“這轉輪中能放五枚彈丸,如今裏頭卻唯有一顆,安濟伯和我各自轉動此轉輪,令對方引燃火繩瞄准自己射擊,此番三輪,若然皆是空堂我便依照安濟伯方才所言帶那浮紅回府,若然你我中有人不幸中彈,也無關恩怨,誰也莫要尋仇,自認命便是,卻不知這個局安濟伯敢不敢和妾身一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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