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月光如水,夜深人靜,露水微涼。
整個東亭侯府早已沈寂了下來,月華照在窗棂之上透過絞紗窗給屋中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銀光,床上慧安早已睡著,春兒坐在一邊的錦杌上就著床頭的羊角燈縫著一件小衣裳,聽聞外頭傳來細碎的說話聲,心知是關元鶴回來了,忙放下手中話計迎了出去。
她剛出了內室便見關元鶴打簾而入,春兒剛欲張口,見關元鶴擡了擡手便忙閉了嘴,只微微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關元鶴進了屋,悄步走至床邊將床幔挑起,見慧安籠著被子,只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來,睡容沈靜,不覺心也跟著一靜。
他正欲放下幔帳,卻不想慧安睫羽一閃竟是睜開了眼睛,關元鶴一愣,這才將床幔挂在鎏金勾上,在床邊坐下,道: “怎睡的如此輕?”
慧安聞言只擡起身子瞧向關元鶴,卻見他正低頭細細地打量著她,那深邃的眼眸在羊角燈的暈黃燈光下浮著一層光亮,暖意融融的,卻也隱不住眼底微紅的血絲。
這兩日關元鶴甚爲忙碌,總是天不亮便離了府,夜半才回來,慧安已是有兩三日沒曾好好和他說說話了,見他眼底隱著紅絲,不覺蹙眉,道: “今兒白日裏極是倦怠,迷迷糊糊倒似一日都在睡著,這會子本便該醒了。倒是你,連日忙碌,瞧著倒似瘦了兩圈,廚上我給你熬了燕窩羹,我去瞧瞧……”
慧安說著欲起身,關元鶴卻將她按住,道: “秋兒已經去端了,夜涼莫起來了,我洗漱下,過會兒陪你說話。”
慧安點頭,關元鶴這才撫了撫她的頭發起了身,恰秋兒送了燕窩羹進來,關元鶴便就那麽接過站在那裏幾口用了,轉身進了淨房,出來時身上已換了一件月白色的雲紋亵衣,見慧安竟是起了身,披著一件半新的絨面披風,籠著衣襟正站在窗口瞧外頭的月色,屋中燈影綽綽打在她的身上一片靜谧的安然,他不覺瞧的一癡,深望了兩眼才走向慧安,自身後環住了她。
明月穿窗,月光銀霜幽幽鋪瀉在兩人的身上,慧安靜靜地靠著關元鶴寬厚而溫暖的懷抱中,微微仰頭,目光透過雕花的窗棱迎著明淨的月色,心中沈靜而安甯。
兩人沈默半響,一陣夜風吹來,關元鶴動了動,正欲勸慧安回塌,慧安卻是扭頭瞧向了他,目光和月色交織在一起,清透中帶著幾分明銳的光,她道: “文軒,你走吧,到邊疆去,家中不必擔憂,我會照看好自己還有我們的孩子……”
關元鶴聞言一愣,這些天來邊疆因是又吃了敗仗,龍顔震怒,整日朝廷都在討論征北軍的大帥人選,太子和淳王也都在趁機欲將自己的人推上位,只賢康帝卻似另有計較,一直未曾表態。而隨著兩方拉鋸僵持,舉薦他爲統帥的大臣倒是多了起來。這兩日朝野動蕩,他每日忙忙碌碌無暇顧及慧安,可慧安卻也異常安靜,從不多問他在外頭的事。
可關元鶴知道,這些天她都在努力照顧好自己,不叫他多爲她擔憂,先頭兩日,她睡眠不甚安穩,每每他在身邊才能睡好,她也慣好依賴著他,這些天見他忙起來,她便每日叫廚上熬著安神的湯羹,還叫劉靈兒每日給她做催眠的按摩,他沒在身邊,倒是還豐腴了一圈,面色也較前一段時間好了極多。
他自知道,慧安這是在默默的告訴他,她能照顧好自己,讓他莫以她爲憂。只是這樣的她卻是更叫他心疼,聽聞慧安的話,他便不覺又緊了緊手臂,沒有吭聲。
慧安便又道: “我不願成爲你的牽累,與其你守著我,卻今我心生不安,倒不若你放下負擔,前往沙場,我也好靜心養胎,和孩子一起等著你回來。”
關元鶴本就不是兒女情長之人,如今猶豫不定,全因慧安這胎隱含變故,實不能叫人心安,如今關府剛經變故,他雖知晚慧安性情堅毅,便是少了他在身邊陪伴也定然能安然照顧好自己,可總歸心有愧疚不能安心離開。
早先未曾得遇慧安之時,也曾想過將來的妻子該是何等模樣,只願她性情能堅強一些,讓他不必在她身上費什麽心思,只在後來遇到慧安之後,不知不覺地動了心,自定親到娶親,竟是甘之如饴地沒少費心思。那時方知,情至深處,能有那麽個人讓你想著念著已是榮幸,而照顧著她,擁有她卻是天大的幸福。迎娶她,已是決定要好好待她,感情與日俱增,唯願將她捧在掌心中疼著寵著,可沒誠想竟是事與願違,讓她跟著他吃了這麽多的苦頭。
想到那夜他欲打掉她腹中孩子時,慧安的淚水,還有那日在趙府刑房慧安揮出的刀光,想著她因他之故累及腹中胎兒,又因他而手染鮮血,經受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關元鶴便覺滿心的疼澀,偏如今她卻還如是地只爲他著想,這更叫他心生愧疚和疼惜,只能將手臂緊了又緊。
而慧安何嘗不知關元鶴的心思,這些時日她也總在想是否該阻止關元鶴前赴邊疆的問題,一來她不願關元鶴爲她而受牽絆,再來她又擔心來年的瘟疫,生恐他這一去真出意外。可若阻止他,錯失了這次機遇,只怕會成爲他平生的憾事。
不只是如此,姜紅玉和淳王偷情一事賢康帝是定然清楚了的,想來淳王在賢康帝心中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失去了賢康帝最後的疼愛,淳王已不可能再翻身,關白澤如今雖說也算功成名就,舍身而退了,可若然關元鶴不能在新帝登基一事上立功,只怕將來關府的命運還會堪憂,如今李雲昶正是需要關元鶴在軍中建功立業之時,此刻留關元鶴在她身邊,于大局也是不利。
早先因她想著能跟隨著前往邊關,故而這些事都不算大事,可如今卻是不能了。
且不說她懷著身孕,不可能隨他一路顛簸前赴邊疆,只賢康帝便也不會允她離京。早先打算的好,待入了太仆寺爭取到一席之地,便能領了差事和關元鶴一起到邊疆去,可這個孩子的到來卻將一切都打亂了,她不得不終日在家中安胎養胎,太仆寺的事便一下子被耽擱了下來。
不能隨著關元鶴上邊關去,故而便要擔憂那場馬瘟會影響到他,使得前世的悲劇再現,這也是慧安一直以來猶豫不定,陷入兩難之境的緣由所在。今日作此決定,勸關元鶴不要顧念自己也是慧安多日來深思熟慮後的決定,只因她細細想過,今世許多人的命運都發生了改變,命運並沒有沿著前世的軌迹在運轉。
除了一些國家大事,比如東姜滅國,平王被封太子,大輝向北胡宣戰,這些事情都沒有偏離軌道以外,各人的生死命運卻全然和前世不同,這是否就代表,今世邊關的馬瘟定然還會爆發,只是對關元鶴個人來說,前世他不幸感染瘟疫,在今生卻並不一定必會發生想著這些慧安倒是微微心安,加之前世時馬瘟是在年後的初春開始出現的,只是一開始朝廷並未將其發在心上,初夏時馬瘟開始蔓延,只一個夏季便死亡了成幹上萬匹戰馬,朝廷這才真正重視起此事來,只是那時候已是無法控制,馬瘟越來越嚴重,到秋季時邊關戰馬已死亡大半。可這之前都未曾有聞人被感染瘟疫,直至次年春季才出現了人瘟。
這麽一算,若今世爆發瘟疫的時間和前世是相同的話,那她是完全可以在分娩之後再前往戰場的,如此倒也兩不耽誤,只是不能在馬瘟一爆發便將其遏制住罷了。
想通這些,慧安心中便做了決定,如今見關元鶴沈默著不語,慧安便轉過身來,靠在他懷中,手環住他精瘦的腰身,笑著道: “我是不是很懂事?你是不是都感動地說不出話來了?那便記得答應過我的事,若是來日叫我知道你在邊關眼睛不老實,多瞧了哪個美人兒兩眼,可莫怪我打翻醋壇子,翻臉不認人!”
關元鶴聞言卻是輕聲而笑,半響才歎了一聲,道: “若是能將你揣在懷中,走哪裏便帶在哪裏該多好。”
慧安莞爾,咯咯的笑了兩聲,接著才將面頰又貼在關元鶴的胸前,輕聲道: “我和孩子會每日都念著你,你也是,莫要讓自己受傷才好……”
自兩人說開後,關元鶴反倒不再那般忙碌,一日總有那麽一兩個時辰陪著慧安,慧安心知他是想著在出征前多陪著她,彌補些對她的歉疚,便也不多言,配合著享受著他的體貼和周到。
果然沒過兩日,賢康帝便在早朝上宣被罷職在京思過的東亭侯上朝,封其爲征北軍統帥,即刻趕赴邊關,戴罪立功。同時,又征調三萬銳鍵營輕騎兵並入征北軍,由東亭侯一力節制,同赴邊關,爲國揚威。
關元鶴誓師出征那日慧安並未前往送行,只是在他臨行前親自給他挂上了一個自棲霞寺祈回的平安符。
萬事都是說的容易,做起來卻是要難的多,慧安早便信誓旦旦地說會照顧好自己,可自成親到如今慧安和關元鶴兩人總歸是日日都膩歪在一起的,從不曾分開過,如今關元鶴乍然一離開,慧安到底有些不適應。白日倒還好些,一到晚上卻總覺著屋中清冷冷的,心中更是空落落了,接連著兩三夜都睡不著覺,便是劉靈兒給她做多久的催眠按摩都不管用,偏腹中還有孩兒,一些安神的湯藥也不便亂吃,這樣倒是連著幾日慧安白日都昏昏沈沈,竟是有些黑白顛例。
睡眠一亂,吃食上便也有些恹恹的,沒兩日便就消瘦了一圈似的,倒是引得定國夫人也被驚動了,連日來都派姜嬷嬷過來詢問慧安的情況,慧安心中過意不去,便將心思都用在了文景心和汪楊松一事上,索性便向定國夫人請示想到沈府去住上兩日。
定國夫人聞言,見慧安眼底蘊著一層青黛色,便拉著她的手道, “瞧著都瘦了一圈了,換換環境也好,有親家舅太太照看著你,我也能放心。”
于是慧安便在當日離了府到沈府小住,沈童因親事之故滯留在了京城,沈峰一時半刻也未曾離京,慧安這一來,如今沈府倒是別樣的熱鬧,加之童氏正在操辦沈童的婚事,慧安既在便少不得要幫襯著一些,每日又免不了有風陽侯府和東亭侯府的管家來禀事,慧安一忙起來,倒是好了極多。
只文景心的事卻是半點進展都沒有,眼見汪楊松離京時日漸近,急的慧安也有些焦躁起來。
慧安倒也央著沈童試探了汪楊松兩次,在汪楊松面前故意提起文景心來,可無奈汪楊松不知爲何,竟是反應平平,根本就不接沈童的話茬。這樣一來,倒是叫慧安有些懷疑當日汪楊松將文景心的帕子貼身帶在身上,是否是另有其因了。
眼見著這般旁敲側擊根本沒有,慧安便想著叫文景心和汪楊松見上兩面,興許兩人見了面就能有新的發展,故而便邀文景心到沈府做客,又勒令沈童去請汪楊松。
頭一次兩人見過,倒還有些苗頭,丈景心那小臉直紅了半下午,可慧安靜侯了兩日,那汪楊松竟還有未有半點動作。慧安不免有些心急,便又琢磨著讓兩人再見一次。
這日她將文景心邀來,兩人在園子中喂了一會子魚兒,慧安便道累了,令春兒扶著回去休息。那邊沈童也剛好領著前來拜訪的汪楊松去給童氏請安,經過花園沈童卻突然驚呼一聲,說是忘了拿在外頭專門給母親買的糕點,這便親自回去取一趟,這樣一來可巧便將汪楊松獨自一人扔在了園子中。
沈童出了園子卻是一步三晃地悠悠然在一邊的石頭上坐下來曬起太陽來,另一邊慧安遠遠地見汪楊松進了文景心呆著的亭子,被山石擋住了身影不覺勾了一抹笑,複又憂心忡忡地歎了一口氣。
春兒見慧安如此便道: “靈兒說孕婦喜怒無常,先奴婢還不覺著,如今瞧少奶奶這一會子發笑,一會子歎息的倒是信了。”
慧安聞言卻是抿唇,道: “我這還不都是被那汪二公子給折騰的,真不知還是不是爺們,既是心裏喜歡,便趕緊的將親事定下來啊,磨磨蹭蹭的到底是個什麽意思。景心都做到如此地步了,他怎就……這事若然真不成,卻是我害了景心了,如今我倒不知這般勸著景心是對是錯了。”
早先慧安因和關元鶴感情日增之故,也指望著文景心能夠得償所願,又因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産生了質疑,便越發地堅定了幫助文景心,撮合她和汪楊松的念頭,可是如今沈童連番的旁敲側擊,文景心也只差沒有言明心意了,汪楊松卻還是這種態度,倒是叫慧安心生不安起來了。
當時她和關元鶴明明極是順利的啊,那家夥見一次便比一次不老實,不安分,上元節那夜最後更是輕薄了她,哄的她迷迷糊糊便被抱過,親過了,最後恍恍惚惚地便和他訂了親,只如今論道證楊松和文景心怎就如此的難呢。
慧安想著,春兒卻是笑著打趣道: “可不是人人都像咱們爺那般有魄力呢。”
慧安聞言回過神來,眼見春兒戲谑地盯著自己,不覺面上一紅,擡手拍向春兒,佯怒道: “這個小蹄子,竟是打趣起主子來了,瞧我繞不了你!”
春兒見慧安撲來,生恐她再傷了腹中胎兒,也不敢躲,只笑著擡起手檔著慧安的拍打,咯咯地道: “少奶奶饒命,奴婢說的可都是真心話,也都是大實話呢。依奴婢看,少奶奶也莫要爲景心小姐擔憂,那汪二公子又不是個傻子,怎能毫無所覺,若然真對景心小姐無意,今兒只怕便不會到我們沈府裏來,他既是來了,那這事奴婢瞧著十有八九是能成的呢。”
慧安聞言倒是目光一殼,連聲贊道: “到底是春兒聰明伶俐,真真是少奶奶我的解語花。”
兩人說笑著回到屋中,誰知慧安尚未用下一碗靈芝羹,棉兒便匆匆而來,面上帶著焦慮和擔憂之色,慧安一見便是一慌,尚未待棉兒行禮便忙問道: “可是景心出了什麽事?”
棉兒聞言眼眶便是一紅,道: “我們姑娘已經回府了,怕少奶奶擔心便叫奴婢來說一聲,姑娘今兒有些不舒服,采日再來陪少奶奶說話。”
慧安心中咯噔一下,眉頭便蹙了起來,忙是追問道: “你可知道出了什麽事?那汪二公子欺負你家姑娘了?”
瞧著慧安擔憂的面容,想著自家姑娘傷心落淚的模樣,棉兒的眼淚便也落了下來,道: “那汪二公子說……說他不敢攀附鼎北王府的高門第,還說祝願我們姑娘早日覓得良配,姑娘當時面色都白了,將才上車險些暈倒……少奶奶,您和我們家姑娘向來親厚,您去勸勸我們姑娘吧,奴婢們瞞著夫人,心中忐忑,可爲著我們家姑娘能好,便是要奴婢們去死,奴婢們也是願意的,奴婢們就是擔憂如此反倒害了我們姑娘啊。”
慧安聽聞棉兒的話,只覺心口一縮,接著卻是緊緊握了拳頭。如今景心眼見著用情至深,這事不能就這麽完了,若文景心真有個三長兩短,那害了文景心的便是她沈慧安。
“哈哈,原來慧姐姐和文姐姐有這樣的小秘密,卻偏瞞著我,可叫我逮到了!”慧安正想著,卻突然聽聞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外頭響起,接著門簾被打起,一個火紅的身影一晃而入,正是安樂郡主。而她身後,秋兒和春兒有些無奈地沖慧安福了福身。
慧安心知新雅的性子,多半是不允小丫鬟們通報便沖到了這院子,又知新雅雖是跳脫,但做事卻極有分寸,實是再聰慧不過的姑娘,文景心的事她便是知曉了,也必然不會在外頭胡說,故而便沖春兒兩人投了個安慰的眼神。
這些時日來慧安這處最勤的便是這新雅,因慧安之故結實了文景心,三人相處倒也愉快,見她進來,顯是聽到了方才的話,慧安不覺笑著沖面帶驚慌的棉兒道: “安樂郡主不是外人,無礙的,棉兒先回去勸勸你們姑娘,就說明兒我再去瞧她。”
棉兒聞言點了頭,這才抹了淚福了福身退了出去,而慧安卻拉了新雅的手,道: “你怎這會子來了?”
“我自是聽說慧姐姐偏心,只請了文姐姐過來作耍,卻未請我,這才來興師問罪的。”
慧安聞言見新雅瞪著眼睛,一副佯怒的模樣不覺笑著道: “非是我們刻意瞞著你,實是景心臉皮子薄,沒個由頭這事也不好和你說呀。如今你既知道了,可得好好給我出出主意。”
慧安言罷便又將文景心和汪楊松的事情細細地給新雅說了,接著便是一歎,道: “如今瞧著景心難過,我倒真不知先前將汪二公子調回京來是對是錯了。”
新雅卻將手一拍,道: “慧姐姐自是再對不過了,既然文姐姐喜歡那汪家公子,汪家公子也喜歡文姐姐,這可是千年都修不開的情緣,互相愛慕是多叫人神往,羨慕的事情啊,他們當然該有情人終成眷屬,若不然會遭天譴的,慧姐姐幫著他們是應當的!你們大輝的姑娘若是有我們西藩姑娘一半的熱情爽朗,也不止那麽多的怨偶。叫我說,這事容易的很,那汪家公子既也喜歡文姐姐,又偏是個好強性子,死要面子活受罪,這種人若不激上一激,逼他一逼,他是真會一抹黑走到底的,等後悔時豈不是來不及了?!這事兒慧姐姐便交給新雅吧.且瞧我的!”
慧安見新稚說的信誓旦旦,心中反倒升起一絲不安來,只怕新稚真鬧出什麽事兒來,細細問她,新雅才湊至慧安耳邊叽咕了半響,慧安聞言凝眸沈思片刻,接著便道: “如此,我們便試試,只是你可得和你那表兄說好,叫他們事後管好自己的嘴巴,可不能壞了景心的閨譽啊!”
新稚聞言忙笑著道: “你就放心吧,我那表哥雖是人混了點,但應下的事還是作數的,他那幾個狐朋狗友我也是見過的,這事我會仔細交代他們莫要外傳的。”
“如此你和你表哥商量後便給我個信兒,我好去和景心通個氣兒。”慧安這才道。
兩日後眠月樓中,太什寺芶大人家的公子邀了汪楊松在樓中談事,汪楊松進了樓卻也不叫姑娘們伺候,只揮退了欲引路的姐兒,獨自一人往雅間中走,上樓時因心情不暢快,腳下難免有失輕重,踏的樓板發出一聲聲悶響,回蕩在有些清冷的大廳。
大輝的青樓多是夜裏迎客,白日大多關門歇業,這眠月樓白日雖是迎客,搞些吹拉彈唱的節日供人欣賞玩樂,但早日生意並不算好。如今正是清晨,青樓中人極少,多數恩客都已經離去,姑娘們也都歇下了,樓中卻顯得極爲清淨。
汪楊松聽說那芶良辭瞧上了眠月樓的一位清倌兒錦書,偏那錦書只在白日待客,故而苟良辭近日常自官署中偷溜出來到這眠月樓中討美人兒歡心,被芶大人家法了一頓安生這麽沒兩日,不想竟是又如是了。想到自己也曾在父兄尚在時任性荒唐,爲了一個戲子便敢和皇叔拍桌子叫板,汪楊松不覺搖頭自嘲一笑。
當年是個狂妄性子,不可一世,誰都不放在眼中,如今卻是連心中念想的都不敢付之于口,生恐被人看輕了,自取其辱……汪楊松正兀自自嘲嗟歎,卻突然聽聞自一間雅間中傳出一個略是熟悉的聲音,聽聞那聲音吐出的話語,他腳步便蓦然一頓,有些不受自己控制地停住,似被一顆釘子釘住了雙腳一般,再無法移動半分。
“這麽說,爺豈不是馬上便要娶到文氏女了?這文氏門第高啊,多少世家公子都盯著那文家女呢,聽說那文三姑娘可是難得的好模樣,嬌滴滴的柔弱弱的,爺可真真是好福氣呢,奴家可得好好恭喜您了,只是將來爺您娶了那文三姑娘,只怕奴家便要見不著爺了……”
“那麽個老姑娘,便是長得再嬌滴滴也是個病秧子,哪裏及上小風仙兒你在床上那嬌滴滴的小模樣兒,爺便是娶了她,心裏頭也裝的是爺的小風仙兒。”
“爺可淨會猢弄人。”
屋中那男人的聲音正是楊國公府的世予李浩天發出的,此人也是京城的纨绔子之一,好色的緊,早年倒和他還有幾分交情,故而汪楊松聽聞裏頭的話便面色有些發白,雙拳不知覺地握了起來。卻聞裏頭接著便又傳來兩個男聲,分別道。
“那文三姑娘可是個克夫命,而且聽聞還先天不足,你小予倒也不怕娶回來斷子絕孫?”
“你懂什麽,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小子指定是瞧上人家文三姑娘小模樣長得俊俏了。再者說了,那鼎北王府是何等的門第,娶回來當個擺設說出去也是好聽,這文姓女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娶的,咱便是眼饞也沒那命!我說老二,來日你嘗了那文三姑娘的味兒,可得給咱們兄弟好好說說啊……哈哈。”
屋中一陣放肆的淫笑,汪楊松的面色已是鐵青一片,可那李浩天聞言竟是半點都不生氣,反倒樂呵呵地道: “說起來這還得謝謝那蕭老三。若非那小子悔了親,就我這德行,指定是入不了文夫人的眼的,如今她家那姑娘便是模樣再好,出身再高也抵不過一個老姑娘,又克夫不利子嗣的名聲,這麽個女子能進我們國公府的門已是燒了高香了,到時候娶回來,多養兩房小妾她怕也不敢多言半句,小風仙兒,爺的寶貝,你等著,待爺這親事定下便先給你贖了身養在外頭,來日娶了親便就擡你進府。”
汪楊松聽李浩天在這種公衆場合下竟也不怕被人聽到毀了文景心的閨譽,親事尚未定下便這麽明目張膽地在外宣揚,還和一群的狐朋狗友如此評論文景心,他只氣的雙手微抖,銀牙緊咬,尚未娶親便是如此的不顧念,來日若是叫這麽中混賬東西得了文景心,豈不是更不知憐惜爲何物他想著,卻聞裏頭又傳來了說笑聲,那些個混賬東西竟是拿文景心和那低賤的妓女比較了起來,還連道文景心不如那小風仙兒之處多矣,汪楊松聽著只覺太陽穴處一股青筋一個勁兒地跳動著,終是再也無法忍受,一腳踹開了雅間的門。
屋中李浩天正摟著一個如花似玉,衣襟大開的女子就著她的手腕吃著花酒,見汪楊松一臉要債般的模樣站在門口,不覺心一跳,接著才反應過來忙將懷中美人又摟緊了兩分,笑著沖汪楊松揚手道: “這不是成國公府的二公子嘛,來來,一起坐一起坐。小風仙兒,還不快招呼汪二爺坐下。”
他話剛落,汪楊松卻是直直向他走去,竟是二話不說一拳便砸了上來,李浩天雖是心中早有准備,可也只來得及躲開臉面,汪楊松那一拳頭便捶在了他的胸膛上,直將他一拳打翻,跌倒在地,頓時屋中一片混亂。
汪楊松又上前沖著李浩天踢了一腳,這才壓低身子在他耳邊道: “管好你的嘴!那文三姑娘不是任誰能肖想的!”
言罷,他又瞥了兩眼屋中另外兩位公子哥兒,這才大步而出,竟是也不再去瞧那芶公子,直接便出了眠月樓,跳上馬背一鞭子揚起便朝東城而去了。
汪楊松一騎飛沖而去,卻不想他的所作所爲都落在了對面一棟酒樓雅間中的三個姑娘眼中。慧安見文景心面色已沒有了早上的倦態蒼白,浮現一層紅暈,唇角也不自覺挂上了羞澀愉悅的笑容,便合上窗戶,推了文景心一下,笑著道: “這下可高興了?!”
文景心聞言嗔了慧安一眼,那邊新稚卻是一歎道: “景心,你怎麽就瞧上這麽個別扭男人,明明心裏再在意不過了,還偏要讓人激上一激才肯表現出來,這樣的給我,我都不要。還有慧姐姐,那東亭侯整日裏都一個面孔,多瞧一眼就叫人渾身發冷,那麽個冰人也就是慧姐姐稀罕。哎,不過你倆眼光雖不好,這命倒是比我強上些,若是錢哥哥心裏頭但凡有我半分,我也不至于這般的苦惱。”
新雅說著便自倒了一杯酒吃了,慧安聞言不覺眸先微閃,道: “你爲何不求皇上給你們賜婚?如今依著大輝和西藩的關系,你要求上一道婚旨卻也不難。”
新雅聞言倒是擡起頭來,目光複雜地瞧了慧安一眼,這才道: “枉他和姐姐相交多年,姐姐竟是不知錢哥哥的性子。他那人瞧著什麽都不打緊,實是最受不得羁絆的,要不這些年太公主逼著他成親,他敷衍著娶一個放家裏便罷了,哪裏還能躲上這些年。便是不願意遁著那些條條框框,被人管制著不得自在,他那人一身的反骨,倒更似我們西藩人。若然我求了聖旨逼著他娶我,只怕這輩子也別想得到他的心了,真這麽容易我早便求你們皇帝下旨了。不過沒關系,我們西藩姑娘多的是雙十年華才出嫁的,我如今才剛及笄,有的是時間和他耗著,倒要瞧瞧他能躲到那日去。”
慧安見新稚目光晶亮,神情無畏,自替錢若卿高興,得新雅這般真性情的姑娘愛慕實是一樁幸事。慧安想著便是一笑,挑眉瞧向新雅,道: “我何必知道靖北侯的性子,只要新稚你知曉便是了。”
新雅聞言仔細瞧了慧安一眼,這才拍著手道: “慧姐姐說的是呢,只我了解他便夠了!”
她言罷才瞧向神情仍有些憂惚,沈浸在自己情感中的文景心,道: “若我沒猜錯.汪公子今兒定然耐不住要去尋姐姐,姐姐到時候可要好好表現啊!”
文景心這才回過神來,狡黠地沖新雅貶巴了眨巴眼睛。
而對面的雅間中,李浩天被人扶起來,往地上蹴了口唾誅,這才扶著桌子哼哼著坐下,道: “這小子這兩年吃的什麽,怎他娘的下手這般重,疼死老子了!”
小風仙忙拿藥膏過來,揭開李浩天的衣襟給他塗了藥,李浩天這才站起身來,束起腰帶往外走,道: “嘴巴都閉緊點,來日若是傳出對文三姑娘不好的話來,新雅可饒不了我,老子受了罪,你們也甭想好過。”
那兩個方才陪著李浩天吃酒的錦衣公子身份都不如他高貴,且皆是庶子,平日便對李浩天唯命是從的,聽聞他的話自是忙點頭稱是,李浩天這才往小風仙兒的衣襟中塞了一張銀票子,又順手狠狠抓了一把那綿軟的肉團子,這才笑著道: “爺改明兒再來瞧你。”
而文景心回到鼎北王府,卻在臨近王府的小巷子中被人堵住了馬車,這人不是旁人正是方才怒氣沖沖離去的汪二公子。
文景心被他堵個正著,想著他方才對她的維護,不覺心跳慌亂,竭力擰著手中帕子,面上才保持著淡漠和心傷。只坐在馬車中瞧著攔在車前的汪楊松,道: “二公子若是無事,還煩請讓個道。”
汪楊松見文景心沈著臉,蹙著眉,一副不願見到他的模樣,登時便握了握拳頭,卻道: “我有話和你說。”
文景心卻揚眉,道: “汪公子若是有事,便叫下人前往王府投了帖子,自有母親招呼公子,公子這般攔在路上卻是不合禮數。”
汪楊松聞言見丈景心欲叫下人開車,幹脆便盯向棉兒等兩個丫鬟,道:“我和你們小姐有話要說,退下!”
汪楊松這兩年在邊關曆練,如今板起面孔,喝起人來,自帶一份不容人拒絕的威嚴,棉兒又早得過文景心的示下,聞言便縮了縮身子果真退出了巷子。
汪楊松這才瞧著文景心,道: “你母親想將你許配給楊國公府世子?”
文景心面色不覺一白,卻是垂眸道: “母親將我許給誰都和公子無關。
汪楊松見文景心竟是這般態度,面帶焦慮。他對文景心並非無情,只是怕文景心並不知道,早年父親還在世時母親便曾爲他的親事探過文二夫人的意思,想說的正是文景心,可文夫人當年便言道文景心還小,身子也不好,想多留兩年,拒絕的意思已是極爲明顯。當年成國公府還不曾如此落敗文夫人尚且瞧不上,更何況是如今光景這些年他受得冷言冷語多,母親和姐妹們更是如此,他又怎忍心因自己的事,再叫母親到文府去瞧人臉色。加之如今他卻也沒有娶親的打算,在邊關他尚未立下功勞,眼見著便又要離京,若是娶了文景心,那不是耽誤人家姑娘嘛。這若不挑破,來日見面還不至于尴尬,若然此刻求了母親到鼎北王府求親,來日再被拒了,豈不是將來想見文景心一面都要避嫌汪楊松想著,最終到底張了張嘴什麽也說不出來,半響才蹙眉道: “那李浩天不是良配,你……”
他的話尚未說完,文景心卻是擡起頭來,有些激動地揚聲道: “是不是良配都和公子無幹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親既是瞧中了那楊國公世子,又豈是我能左右的。如今我已十七,又有克夫之名,身體也不好,那些個夫人小姐們都譏笑于我,我雖不在乎,可母親卻也因我傷懷,若然嫁給楊國公世子能叫母親覺著揚眉吐氣,不管他是不是良配,我便都認了。起碼那楊國公世子也算是皇親國戚,將來承襲了國公爵位,我也能當個國公夫人。”
汪楊松聽文景心竟是這樣的妄自菲薄,面色便有些不好看,沈聲道: “哪個編排你克夫的!?你如今還不滿十七,怎能因她人之言便就自暴自棄,嫁人起碼要選個對你有心的,那李浩天真不行!”
文景心聽汪楊松如此說,心中已是失望,眼淚落下,竟是不再搭理他,跳下馬車便向巷子外跑去,只扔下一句,道: “你既無心,我的事便不用你管!”
汪楊松哪裏想到文景心會有如此突然的舉動,待回過神時文景心的身影已經奔出了巷子,他追了兩步又恐被人瞧見,便蹙著眉又退回了巷中。
慧安自和新雅設計了汪楊松便一直在等消息,豈知又隔了一日,汪楊松竟還是毫無動靜,慧安自汪明茵那裏得知這兩日汪楊松有些魂不守舍的,可也未曾去尋過成國公夫人,她只氣的跺了跺腳,卻和新雅又嘀咕了兩句。
翌日傍晚汪楊松剛從外頭回府,遠遠地便見兩個小厮在牆角邊兒上躲著偷懶,正嘀咕著什麽話,他本是不欲多理,誰知隨著秋風偏那兩人的話便入了他的耳,當即他面色就是一變。
“當真?咱們二爺真和那文三小姐……”
“那自是真的,這事都傳遍了,都說咱二爺爲了文三小姐還打了人家楊國公世子,楊國公世子心生恨意,這才要橫刀奪愛,本還不同意娶那文三小姐爲妻的,這下卻是鬧著要楊國公夫人趕緊到鼎北王府去提親呢。”
“那咱二爺豈不是要傷心了?!真沒想到,那文家詩書傳家,府中養出的姑娘竟是這般的不安分,還未出門便在外頭勾男人的心……”
“住口!”兩個小厮正說的起勁,卻突聞身後傳來一聲暴喝,兩人回頭正見汪楊松面色鐵青站在那裏,眼睛盯著兩人險些要噴出火來。
與此同時,沈府之中,慧安也正和春兒說著文景心的事,春兒見慧安面帶焦慮,便勸著道: “若汪公子如此還坐的住,還是不願抛開顔面去求成國公夫人,那依著奴婢看,他對景心小姐也不過爾爾,景心小姐也沒必要再惦著他了。”
慧安聞言倒覺有幾分道理,汪楊松心中分明裝著文景心,可如今成國公府不比以往,早已是空架子了,這兩年來汪楊松聽多了對成國公府的冷言冷語,冷嘲熱諷,也不過是怕說了這門親事,他會被非議攀高枝嘛,若他真好面子多過對文景心的庇護,得到她就要嫁給一個混蛋,如今又聞文景心因他之故情況更加堪憂,卻還能忍得住,那確實也不值得文景心真心托付了。
過了兩日慧安正和許氏坐著說笑,卻聞外頭傳來了文景心的聲音,許氏便抱著雲哥兒起了身,笑著道: “你和文小姐這感情真真比那親姐妹都好,竟是一日不見都念得慌。”
文景心剛巧走了屋,聽聞許氏這般說便笑著道: “大少奶奶說這話,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攆客呢,景心可不依啊。”
許氏聞言忙是一笑,作勢要去打文景心,道: “你這丫頭怎不學好,偏就學安娘牙尖嘴利的,我只豔羨你們感情好,你倒編排我攆客,再和我貧嘴,下回來仔細不給你茶喝。”
文景心失笑,又逗了兩下雲哥兒,許氏便道: “這孩子也是累了,我抱他回去睡覺,你們說話。”
言罷她便抱著孩子出去了,慧安見文景心氣色極好,穿著件色彩明媚的紫紅長褙子,笑容滿面,心中便已有計較,拉著她進了內室說了一會子,果真便得知汪楊松這兩日正在忙著巴結未來老丈人。
文景心的父親沒有旁的愛好,就喜歡個書畫古董,尤愛搜羅古琴,而那汪楊松卻也本事,只這兩日功夫竟是尋到了兩件文老爺念想多年的寶貝,直哄得文老爺日日將汪楊松挂在嘴邊,只差沒和他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了。而今兒一早成國公夫人便出了門去的卻是魯國公府見的國公夫人,這魯國公夫人是二品诰命之身,難得的是上有父母,中有兄弟姐妹,下頭還生養了五個兒女,魯國公府也是難得的清淨,便只一位姨太太,不少人家說親也都愛去尋魯國公夫人做這喜夫人討個好彩頭,自成國公府出了事,成國公夫人身子便不比往日,甚少出門,今兒這一早便去了魯園公府便參瞧出端倪來。
慧安聽聞文景心的話便也掩著嘴笑了起來,文景心被她打趣的目光弄的滿臉漲紅,推了推慧安,慧安這才道: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這汪二公子倒是深谙其道,如今你父親既是舍不得那兩樣寶貝,只怕來日卻要將寶貝閨女都搭進去了。”
文景心聽慧安此是說倒是笑了起來,接著便又有些憂心忡忡地道: “先前他的名聲不好,母親似對他印象極不好,卻不知……”
慧安見文景心一臉愁容便笑著道: “你也說了,那都是先前,既然他已擺明了姿態,這些便都該是他擔心的事,若他連伯母那一關都過不去,又有何資格來迎娶你,你便放心吧,我瞧著那汪二公子是個有法子的,你便只等著做新娘吧。”
文景心聞言面上又是一燥,半響才眸光流轉地笑了起來。
慧安又在沈府住了兩日,眼見著關禮潔的婚期就要到了,慧安便辭了童氏回了關府。關禮潔出閣前夜,慧安去瞧了她,恰崔氏也在,正坐在床邊上和關禮潔說著話,慧安進來兩人忙壓了壓眼角,關禮潔笑著上前給慧安福了福身,又扶著她的胳膊勸她坐下,親自上了茶,才道: “嫂嫂怎麽這麽晚了過來,你現在是雙身子,這夜裏黑燈瞎火的,若是磕著碰著的豈不是妹妹的罪過,來日三哥哥聽聞了也指定饒不過我啊。”
慧安聞言笑著道: “以後你出了閣,雖是離家近,時常也能回來看看,但到底也是別人家的媳婦了,說話自也沒如今這般的方便,我這會子過來和你說說話,明兒便不親眼瞧你出閣了。”
慧安有身子,不益來沖了喜,關禮潔聞言便笑著道: “嫂嫂是自家人無礙的,明兒我還指著嫂嫂給我壯膽呢。”
慧安聞言心知關禮潔不過是說場面話,便只作一笑未再糾纏這個話題,令春兒拿了一個小檀木盒來,卻是將盒遞給關禮潔,道: “你出閣,我也沒什麽好給你,這東西你收著。”
關禮潔聞言按過,打開一瞧卻是一愣,只見裏頭除了一張一千兩的銀票子外,還有位于城西的一棟三進小院的房契。
那小院雖是街區不好,可京城寸土寸金,關禮潔估摸著也能賣個兩三幹兩銀子,她不誠想慧安竟出手如此大方,倒是一愣,接著才反應過來,誠惶誠恐地瞧向崔氏,道: “母親看,嫂嫂這……”
崔氏自關禮潔面上已瞧出些端倪,可瞧過那盒子也是一愣,接著才目光微閃面色動容地瞧著慧安,慧安卻是趁著她沒開口便笑著拉了關禮潔的手,道: “日後便是別人家的媳婦了,做媳婦不比姑娘,需要用銀錢的地方也多,這東西你拿著,也是我和你三哥哥的一片心意。”
關禮诘聞言眼眶微紅,崔氏便道: “你嫂嫂疼你,你便拿著吧。以後祖母,父親和母親不在你身邊,你遇事多聽你嫂嫂的,莫和你嫂嫂犟啃。”
關禮潔自被趕到莊子上拘了兩日,回來後家中竟已遭逄變故,她以前有父親母親疼著,又指望著弟弟將來出息了給她撐腰,可誰知眼見著弟弟成了癡兒,父母也要離京,獨留她一人在京,關禮潔心中是忐忑難安的,近來也想了很多,懂事了極多,她知今日不光是自己,便是母親和弟弟也要靠著關元鶴幫襯,那江陽老家,若是沒有關元鶴在,來日等關白澤過世,母親和弟弟是必要吃盡族人欺負的。
可想著之前她對慧安的態度,關禮潔就心中不安,生恐慧安會記恨她,故而這些時日她在慧安面前總是小心翼翼地帶著幾分賣乖的討好,如今見慧安非但沒有記恨她,反倒對她如此的寬厚,登時便有些歉疚和感動,眼眶紅潤起來。
慧安見她紅著眼睛不說話,便道:“好了,明兒是你的好日子,可不敢流淚。你早些休息,嫂嫂便先回去了。等你回門,咱們再一處說話。”
關禮潔大婚當日天氣極好,萬裏無雲,關白澤雖是辭了宮,但因前段時日賢康帝還曾親來關府探病,故而盛寵仍在,來往賓客倒是極多,熱鬧非常,慧安聽著前頭的吹吹打打,坐在書房中將紙張鋪展開來,將這些時日的點點滴滴都寫在了信上,想著關元鶴瞧到她的信該是何種表情,心中充滿了安甯。
關禮潔回門那日,崔氏一早便有些坐不住,在福德院中來回地走動,倒是定國夫人被她晃的眼花,在慧安的服侍下躺下,道: “行了,別轉了,潔丫頭那性子吃不了虧。”
正說著外頭便響起了關禮潔的聲音, “祖母,母親……”
人未至,聲先到,丫鬟打起簾子,一身大紅衣裳的關禮潔便一陣風般進了屋,瞧見崔氏便站在身前,到底眼眶一紅,她尚未福身,崔氏便忙扶起了她,忙著問這兩日可還好,公婆待她可還和善之類的,慧安見門簾挑起,一個身著暗紅長袍,長相清俊的男子進了屋,便忙上前勸道: “瞧母親問的,這門親事是母親費心爲妹妹選的,哪裏還能錯了的。淮陰侯府又是我關府的世交,妹妹她又懂事又聰明自是極得公婆,夫君疼愛的,只瞧妹妹這白裏透紅的面色還不全知道了。”
崔氏聞言這才忙停了口中的問話,有些面露尴尬地瞧了眼進門的淮明侯世子陳敬,倒不是她一時情緒難抑,只因關府如今已不比從前,他們眼見著又要回江陽去,她實是擔憂淮陰侯府會將關禮潔看低了,待她不如從前。
陳敬見崔氏看來忙上前兩步,二夫人便笑著道: “祖母都等半天了,可算將你們盼回來了。”
說話見丫鬟拿了早已准備好的蒲團放下,陳敬和關禮潔給定國夫人,崔氏行了大禮,又給慧安等人見了禮,定國夫人才道: “你父親身子還沒好,你們去祥瑞院瞧瞧吧。”
兩人應了,到祥瑞院瞧過關白澤這才回到福德院中一起用膳,崔氏見陳敬不時還給關禮潔夾上一些菜肴,且夾的都是關禮潔平日喜歡的菜品,而關禮潔面浮紅暈,一臉嬌羞,一顆心便也算是放了下來。
三日後三夫人一家老早便來了,卻是因爲這日是定國夫人一行離京之日,大件的行李早已叫下人自海上運回了江陽,便是這樣,一路隨車的行李也整理了十多輛馬車,加上主子們丫鬟們乘坐的馬車,倒有三四十輛車,在關府門前的街上一字排開,蔚爲壯觀。慧安親自扶著定國夫人,待出了府門,眼見定國夫人便要上車,她終是心有不舍,忍不住掉了淚。
定國夫人卻也拉住她的手,勸道: “你如今是雙身子,萬不可傷心落淚,早先祖母該說的也都和你說了,如今祖母雖不在你們身邊,可心裏頭也是惦記著你們的,你和錦奴要好好過日子,錦奴他性子倔,遇事你多包客,瞧在祖母的面兒上莫要和他計較才好……”
慧安聽著眼淚便越發流的凶猛,姜嬷嬷忙給她擦了擦淚,道: “少奶奶快別哭了,能回江陽去是老太君做夢都想著的事兒,這是好事,少奶奶該爲老太君高興才是,奴婢們一定會伺候好老太君的。”
慧安見定國夫人也紅了眼睛,這才忙忍下了眼淚,只哽咽著道: “祖母可要保重身子,安娘還等著將來帶著孩子回去看祖母呢。”
定國夫人聞言卻笑著道: “你放心,瞧不見你和錦奴誕下孩兒,祖母是舍不得走的。”
慧安心知定國夫人也是擔憂著她這腹中的孩子,放心不下,聞言便又是一陣的心酸。待定國夫人上了馬車,慧安又和崔氏說了兩句話,這才瞧著馬隊緩緩而去。送走了三夫人,關禮潔等人,慧安回頭仰望著挂著東亭侯府的鎏金門匾,想著第一回到關府時站在這府邸門前仰望著高高的台階,心中油然而生的那股對簪纓世家,名門望族的崇慕而敬仰,想著當時自己微覺緊張的感覺,慧安竟是生出一股物是人非,曲終人散的悲涼感。
半響她才揚起一抹笑容,扶著春兒的手邁步進了府門。
定國夫人和崔氏等人一離開,整個府邸便似一下子空了似的,許多庭院都落了鎖,每日只一些下人負責進去打掃,一些在主子身邊得力的奴才或是主子們各給其另覓了去處,或是跟隨回了江陽,偌大的府邸連下人也少了極多。
先前倒還不覺著,如今不用再每日到福德院中晨昏定省,慧安倒覺著整日都沒著沒落的,有些無所事事,她賴著睡了幾日,征得了懷恩大師的同意便又開始搗鼓柳枝接骨的事情。另外每日必要做的,便是一封一封地給關元鶴寫信。
“今日祖母一行離府了,我夜半突然清醒,卻是再也睡不著,望著鋪滿月光的庭院,卻覺心中空空的,有些悲涼孤寂,文軒,你說奇怪不奇怪,先前有你在身邊時,我都覺著月光是溫暖的呢,可見我是想你了呢。我這麽說,你定然會很得意吧,我似瞧見你唇角的笑容了呢……”
“文軒,今日我極高興,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景心的親事總算是定下了呢!早先我還覺著汪二公子對景心不好,心裏有些放心不下,可你知道嗎,汪二公子竟是親自跑去尋了文夫人,發誓在景心誕下兩位嫡子以前絕不納妾呢。許是文夫人瞧出汪二公子對景心是真心實意的,便應下了這門親事。只是我卻聽說似太後近來身子有些不妥當,文夫人怕遇國喪,景心的親事便又要推上三年,這才匆匆做下的決定,便我送到內務府的請安牌子一直都沒有回應,也不知太後她老人家是否真的風體欠佳,我心中實是擔憂……不過,不管怎樣,景心能得到幸福也不枉費我和新雅花了那麽多心思。不過我似做紅娘上瘾了呢,怎麽辦,文軒,你覺著新雅和錢若卿是不是也很般配啊?”
“文軒,今日我終于收到你給我的回信了呢,你真是偷懶啊,竟只寫了那麽幾行字,不過念在你剛爲我大輝抵禦了強敵,打了勝仗的份上,夫人便寬宏大量地原諒你了。我翻翻覆覆都將那信揉爛了都沒尋到一句甜言蜜語呢,可是還是決定將這信好好收藏起來,是你寫給我的第一封信呢。”
“今兒我收到鼎北王府的喜報了哦,霜霜爲鼎北王府添了一位小公子呢,我真爲她高興。卻不知我們的孩兒是男孩還是女孩呢,文軒,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對了呢,你曾說過,我生什麽你都喜歡呢。不過我私心下還是希望他會是個男孩,這孩子尚未出生便經受了這麽多,若是女孩的話,我會心疼的,恐她的一生會向我一般坎坷……”
“今日雲怡來瞧我了,太子對她極好,可我卻有些憂心忡忡,因我察覺談及太子時雲怡目光有些閃爍不定……不過卻也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四哥哥秋闱考中了二甲呢,雖是名次不顯,但已是進士及第,舅父舅母都高興壞了,明兒要在沈府大宴賓客呢。”
“文軒,景心大婚定在了來年的七月,汪二公子已到邊關了吧?昨兒成國公府往邊關送東西,景心偷著托汪姐姐給汪二公子送了一雙靴子呢,我才想著好似我都沒能親手給你做上一雙靴子,這兩日我正跟著方嬷嬷學納鞋底呢,你等著,我定要給你做雙漂亮又舒適的靴子。”
“文軒,昨日秦王娶妃,場面極宏大呢,全京城的大小官員都到了,皇上竟然攜佟妃娘娘出宮移駕了秦王府,佟妃娘娘近來似極爲得寵呢。聽景心說,鬧洞房時她見到泰王妃了,王妃自賜婚便回了江南備嫁,不想一趟回來竟似脫胎換骨了一般,美的叫人移不開眼呢。文軒,我做新娘那日是不是也很美麗呢?不過江南的水土倒似極是養人呢,你先前答應來日要陪我再到柳城一遊,一起去拜見我那獸醫師傅,只不知何時才能兌現這個諾言呢……”
“丈軒,不知不覺地一個秋冬竟是已經過去了,今日我收拾了送住江陽的年節禮,給祖母備下的是我親手縫制的一件冬衣,我的女紅極是不好,也不知祖母瞧見會不會又和姜嬷嬷一處取笑我呢。可巧的是今兒竟也收到江陽的家書,祖母在江陽許是換了環境,又見了不少過去的知交老人兒,心情暢快之下身體也好了極多,大夫說祖母的病情暫時控制了起來,若心情能一直保持開懷,定然能瞧見我們的孩子出世呢,你定然很是高興吧!”
“文軒,過年了呢,我和舅舅一家在一處守歲,還有我們的孩子,並不覺著孤單,可想著你孤身一人在千裏之外,便心中酸澀,今日的月光似比祖母她們離去那夜更見清冷了呢,你可也在看著同一輪明月也同樣思念著我?”
“文軒,告訴你一個極好的消息,你聽聞一定會高興地大笑出來!今兒我們的孩兒在我腹中踢了我一腳呢!這可是頭一次,我當時正吃茶,險些將滾燙的茶水潑到身上呢,這感覺真真是奇妙呢。文軒,我能感受的到,我們的孩兒他極健康,他都有些耐不住急著成長好早日來到這個世界了呢。文軒,今兒我忍不住哭了,惹的新雅很是笑話了我一場,可我真是高興呢,你必定也和我一樣的吧……”
“丈軒,聽聞你說收到我的書信心中忽毒忽悲,輾轉反側一夜都未曾合眼,我卻心生歡喜。只因知道你在記挂著我和孩子,縱使相隔千裏之遠便也覺得溫暖幸福,我是不是很壞心啊,都不心疼你呢。我們的孩子越發愛在我肚子中調皮使壞了呢。靈兒聽了孩子的心跳聲,說我們的孩兒心跳聲音極爲清脆,節律整齊,孩兒應是極爲健康呢。所以你真的不用爲我們擔憂,要照顧好自己,這樣我和孩子才能安心地守護著我們的家等著你回來……文軒,我真高興!只是隨著孩兒越來越大,我也越來越笨重了呢,肚子鼓的大大的,臉也開始有些浮腫,都不漂亮了!文軒,幸而早先我勸你離開了,我不喜歡你瞧見我這般模樣呢。”
“聽到你說邊關這些天不斷有戰馬病死我極爲擔憂,一夜未曾安眠,好不容易睡著卻是被噩夢驚醒了過來。文軒,我夢到邊關爆發了馬瘟,死了極多戰馬,便朝廷竟是尋不到醫治馬瘟的法子。後來馬瘟不知怎的便變成了人瘟,不停有人死亡,餓殍遍野……文軒,我心好慌,你能否答應我,千萬莫要接近那些病馬,連軍中的馬廄也莫要靠近?!”
慧安寫下這封信時已是宏德十二年的二月,而她已身懷近八個月的身孕了。日子一晃而過,轉眼已是到了初春,在慧安複雜的心情之下邊關馬瘟竟是如期而至了慧安放下手中的筆,將信紙上的墨迹揚幹,裝在信封中,這才緩緩站起身來。如今她的肚子已是挺的老大,只坐了這麽一會子竟是有些腰酸背疼,慧安動了動腰身,目光穿過窗戶望向遙遠的北方,心中挂滿了牽挂和擔憂。這場瘟疫,終究還是來了啊……她兀自默然地站了許久,這才一手扶著後腰緩步出了書房,春兒剛巧端著一碗燕窩粥過來,見慧安出屋忙快步上前扶了她一下,笑道: “少奶奶定累了吧,奴婢扶您回房,叫靈兒來給少奶奶按按腰吧。”
慧安聞言笑著點了頭,待回到寢室,尚未將一碗燕窩粥用完靈兒已是笑著進了屋,見慧安慵懶地依在美人榻上,由著冰心給揉捏著雙腿,便笑著福了福身,道: “冰心倒是學的快,這穴位手法都拿捏的極准,來日奴婢去是要被她搶了飯碗了。”
自夏兒和冬兒嫁出去後,慧安便提了二等的冰心,水心爲大丫頭,如今她是雙身子,府中雖是清淨,但因發生過中毒一事,故而方嬷嬷照顧慧安更加的小心謹慎起來,貼身伺候的活計都是秋兒幾個大丫頭在做。慧安肚子一天大過一天,雙腿便也開始有些浮腫起來,每日都要由著靈兒給按上半個時辰,冰心幾個在一旁瞧著倒是也都學會了。
此刻冰心聽聞靈兒的話便回頭笑著道: “靈兒姐姐淨笑話我了,若真能頂了靈兒姐姐的差事,少奶奶如今也不用請姐姐你過來了。我倒是想多學兩手,只姐姐肯不肯教我呢?”
慧安因是坐了一會子腰部酸疼,喚靈兒過采卻是想叫她給按按腰部的,這腰腹部位,冰心卻是不敢隨便下手的。
靈兒聞言笑著上前,卻道: “難得的你對這些個感興趣,想跟著學又有何難,一會子你和我一道回去,我先給你拿本書瞧瞧,看不懂的自管來問我便是。”
靈兒言罷,冰心便忙笑著應了,靈兒卻在美人榻前跪下,仔細撫摸了半響慧安的肚子,又俯身聽了聽胎動,這才擡頭沖慧安笑著道: “心跳聲似比前些天又慢了一些,孩兒極是健康,少奶奶且安心養胎,只等著來日做母親吧。”
慧安聞言目光不自覺亮了幾分,將手撫上腹部,輕輕地撫摸了起來。自關元鶴離京之後,她每日最大的任務便是養胎,雖是有懷恩大師和靈兒照看著這胎兒.可因關元鶴不在身邊.慧安心中難免不安,有時候午夜夢回總是夢到嬰孩哭泣的聲音,然後便會猛然驚醒。這般有一陣時日,慧安已是被折磨的有些消瘦,懷恩大師說這是心病,令慧安想開一些,偏她覺著自己心中已是看開,可夜裏還是頻頻被驚醒。隨著腹部一點點鼓起,和感受到的胎動,她到底已和這孩子生出了感情,心底深處還是擔憂,擔憂有一日會被告知這孩子成長的不健全,還是要拿掉。
後來懷恩大師用心挑選了些中藥,配置了一些不傷孩子的安神藥丸,慧安服用後這才算是好些。待好不容易熬到了六個月,靈兒撫摸了胎兒的形體,又聽了日日觀察孩兒的胎心,告知慧安這孩子生長的極爲健康,並未發現什麽不妥之處,連懷恩大師也道脈向正常,慧安這才算真正的安心下來。
也因此每日心中都充滿了感激,只覺著這個孩子是蒼天恩賜給她和關元鶴的珍寶,她一定要將他健健康康地帶到這個世界,給他所有的愛,來彌補之前自己的疏忽大意。故而這些日不管懷恩大師和劉靈兒讓慧安吃些什麽,或是做些什麽,只要是有利于孩兒的,慧安便一力地用心配合。如今孩子已有近八個月大,隨著胎動越來越厲害,慧安倒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了。
只聽聞靈兒的話她便又想起了方才關元鶴信中提到的事情來,他說邊關最近總有戰馬染病,還說叫她不用擔憂,安心養胎,他定然會兌現當日的承諾在她分娩之前趕回京城的。
當日臨行,她爲關元鶴穿上甲胄,他曾抱著她在她的耳邊承諾,待孩兒出生時他定會守護在她的身旁,慧安當時卻並未將他那話放在心上,只當他是心中愧疚,說來安慰自己的。出征在外,征戰紗場,哪裏是他說回來便能回來的。可如今關元鶴信上又提及此事,慧安倒是堅信關元鶴必定會想法子回京的。
還有一個來月她便要分娩,若他已安排好一切趕在她生産前回京,那麽最多再一個月他便需自邊關出發往京城趕了,這樣的話馬瘟是不可能傳染到他的,且不說人的體質和馬不同,馬瘟一時半刻還發展不成人瘟,只如今邊關也只是剛剛出現染病的馬匹而已,形式並不嚴重。
想著這些,慧安心中便漸漸安定了下來,只覺著腹中孩兒是她的福星,她正這般想著,偏腹中孩子便狠狠的踢了踢腿,掌心傳來那般清楚的震動,慧安不覺驚呼一聲,接著卻在方嬷嬷幾人的關切目光下喀咯的笑了起來,道: “我和他說話呢,他好似都聽見了,還極是認同我的話呢。”
方嬷嬷等人聞言便都笑了起來,一時間屋中便充斥著一股歡悅的氣息,慧安瞧著春兒幾人的笑臉,卻是將手撫在小腹上暗自在心中念道:孩子,爹爹快要回來了呢……翌日慧安卻是挺著個大肚子令方嬷嬷將早先准備好的官服捧了出來,服侍著她一層層地穿在了身上。
自那日在西郊馬場上賢康帝親指了慧安爲太仆寺七品主事,李雲昶便給她送來了官袍官帽,可無奈慧安接著便被發現有了身孕,這便沒有法子再到太仆寺中供職,太仆寺卿芶大人親允了慧安挂職在家中養胎。慧安在家中無事每日便抽出一定的時間繼續研究那柳枝接骨一術,此事早在關元鶴尚在京城時便已有些眉目,如今卻是終于被她琢磨成功了。
眼見著剛巧邊關已出現了馬病,慧安便知自己不能再等下去,她的機會已然到來了!借著柳枝接骨之術,她定然能夠迅速在太仆寺中站穩腳跟,引起朝野震動。而這次柳枝接骨術若能成功地令賢康帝高看她一眼,來日邊關發生大規模的馬瘟,不必她自動請纓,太仆寺的官員們便會向賢康帝舉薦她,而她也不必費什麽心力,便能如願前往邊關。
一切完美的似在夢中,倒是應驗了那句老話,機會果真是只給有准備的人的,只是令慧安覺著唯一不圓滿的地方便是,她跟隨前住邊關,便要委屈孩子,到時候怕是不得不和父母分離一段時日……慧安沈思間,方嬷嬷已將官服給她穿戴齊整,不免沈著臉道: “那太仆寺亂糟糟的,少奶奶有什麽事不能等到孩子出世再忙,如今這肚子已是大成這般,卻非要瞎折騰,若是動了胎氣這可怎生是好!”
慧安聞言便道: “乳娘放心,我定會十萬分的小心謹慎的,我不靠近馬廄便是,只和芶大人說上兩句話便回。何況我會將靈兒帶在身邊的,能出什麽事?!”
方嬷嬷這才嗔了慧安兩眼,又囑咐劉靈兒好好看管著慧安,這才放人。慧安出了屋馬車早已等候在側,這馬車卻是按著關元鶴先前自邊關遣人送回來的畫稿專門定做的,也不知在車輪上動了些什麽手腳,坐起來竟是格外的平穩,近來慧安出門都是乘坐的此馬車。
她上了車,馬車出了二門,便見秋兒已是牽著兩匹高頭大馬等候在了那裏,慧安瞧了兩眼那兩匹腿部纏著布帶的馬兒.沖秋兒點了點頭,這才關上了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