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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梅問雪》第300章
一百二十一. 芳心只共絲爭亂

四周俱都是一片歌舞昇平之景,今日按例在晚間是要開宴設席的,一列列忙著端肴送果的美貌侍女穿花彩蝶也似地輕盈穿梭在各處席面間,一時間裙踞翩飛,燈紅舞袖,絲竹酒香,歌樂悠然,彷彿就將那冬日裡夜晚當中的絲絲寒冷之意,也都盡數驅得散去了。

葉孤城微微緩慢吐出一口長氣,隨即右手手腕一翻,就本能地想要將手中的『劍』歸回到腰畔的劍鞘當中,卻不料一下子放了個空,這才忽然想起來手上拿著的不過是方才隨意折下的一根花枝罷了,哪裡是什麼佩劍,腰間又怎麼會有劍鞘?思及至此,不覺心下微微一哂,於是就一鬆手,任憑掌心裡握著的花枝無聲無息地跌墜到了地面上。

葉孤城朝前邁步走了幾步,停在了一處大理石欄杆前,憑欄而立,遠遠遙看著結了冰的湖面對岸燈火明亮,喧囂不已的歡縱。此刻他身周俱是草木凋敝萎落,枝葉摧零,唯有幾樹梅花開得還好,虯細的枝椏伸伸展展,上面點綴著緋色清冷的細膩花朵。葉孤城也沒穿長裘,右手負在身後,稍稍半抬了頭,看了一眼點點細碎的雪粒彷彿玉屑一般自墨色的天空中簌簌落了下來,然後就重新望向了湖面對岸。他左手中持著一隻青玉製成的酒杯,是方才在房中與西門吹雪一同飲酒時所用,後來因酒性微燥,於是便出來吹一吹風,既而由於忽然臨時起了興致,因此就順手折了一根樹枝暫作長劍,演練了一套劍法,待眼下停了手時,那杯裡的酒卻還悠悠晃晃地盛在杯中,一滴也不曾濺灑出來。葉孤城白近透明的指尖若有似無地輕扣著淡碧色的杯壁,發間和身上,沒用上多久,就已經是薄薄地落上了一層雪屑。

濛濛夜色之中,忽聞遠處有環珮叮噹輕響傳來,葉孤城自那腳步聲中聽出其人必是身懷武藝的,想來應當並非是普通婢女,也不知如何會來到此處,但心下也並未曾有所留意,仍還是憑欄靜站,左手則微微抬起,將手中的杯子遞到唇邊,稍稍淺啜了一口。

雲岫走至樹下,懷裡抱著盛了清水的浣釉彩陶瓶,正抬手折下一枝開得正好的梅花之際,卻忽然不經意間發現十餘步外的湖畔上,正背對著這邊立著一個人影,穿一身白衣,臨欄靜靜站著不動,因為這邊有花叢樹木遮擋著,加之她方才過來時也沒有想過此處會有人停留,因此不曾注意,於是也就沒有看見這裡還有旁人。而此刻或許是因為她剛剛折下樹枝的響聲在這一處靜寂的所在顯得格外突兀了些,那人微微側首,露出了些許線條清礪的臉容。

雲岫心中一震,即使相隔幾載,卻也依然一眼就認出了那人,眼下知道自己方才的舉動擾到了對方,因此索性就走出了花叢,微微躬身一禮,低聲道:「婢子見過葉城主。。。」

葉孤城沒有想到此處會有人認出自己的身份,但也並不如何在意,也沒有回過身,只微微『唔』了一聲。那聲音醇厚低冽,聽起來明顯是應當已年過而立了的。雲岫自身後看他,就見那腰間一圍錦帶上的嵌玉正微微泛著冷光,一層一層的棠白絲繡衣袂長近及地,背後烏髮直垂在腿上,雖沒有回頭,看不見模樣,但這周身的的勢態,卻是比當年彷彿更令人覺得疏冷了些。雲岫忽然有些懊悔,剛剛實在是不應該脫口而出『葉城主』三字,今日教中眾人眼見教主回來時身邊隨著一人,且西門吹雪態度之間又大異於往常,因此眾人雖不曾真切見到那人的形貌,卻私下猜測出那大約就應該是教主的愛寵了。。。而自己此時直接點出葉孤城的身份,豈不就是揭開了兩人之間的私密,昭示自己知曉了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這兩個江湖上最具權勢的男人之間的秘密?而眼前這人又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若是一個不好,隨手將自己打殺了,也不過是舉手之事罷了。。。想到此處,不禁十分忐忑,下意識地就解釋道:「婢子方才折梅時無意間打擾到公--葉城主靜思,還請城主見諒。。。婢子是納蘭執司座下的侍婢,於數年前隨我家小姐赴南海拜見過城主,因此還記得城主的形貌。。。」

她本能地稱以『公子』二字,卻又覺得未免也太著痕跡了些,明顯是在做偽,因此就立時趕緊改了口,仍還像方才剛開始時那樣稱呼。她心下正由於自己因為知道了對方的秘事而忐忑,卻不知葉孤城其實並不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聽她這樣說,也並不回身,右手仍背在身後,緩緩負了袖子,現出了一截絕白的指尖,聲音中毫無情緒起伏,只道:「。。。下去。」

雲岫聽了,面上的神情如釋重負,心下總算是暗暗舒了一口長氣,隨即就聽見夜色中一點隱約的環珮叮咚輕響,片刻之間,四周除了葉孤城之外,就再無其他人了。

葉孤城又在湖畔站上了片刻,等到覺得那酒裡的一絲熱燥也散得差不多,想必西門吹雪應該已經在房中等候了,於是便手裡拿著還剩下大半酒液的玉杯,就往回走。

剛剛轉過身,還沒有走上幾步,就忽然看見自花叢的另一邊步出了一道修長的白影,葉孤城微微抬眼望過去,登時就覺得這夜幕中,彷彿只剩下了黑與白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色彩,那一雙黑黢勝墨的寒利眼睛看了過來,身上整齊的衣袍,白得近乎於令人覺得刺目。葉孤城將執著酒杯的手朝他稍微抬了一下,說道:「。。。方才與你飲過酒後,你自去沐浴,我在房中靜坐了不久,便只覺身上似是有幾分燥,便出來走走,吹一吹涼風。」

天上的雪屑還在簌簌地往下落著,葉孤城站在水面已經被嚴寒凍結了的湖畔,身後遙遙處,隔著圓湖,是飛簷琉角,朱樓雕閣的熱鬧與喧囂,從遠處隱隱傳來了絲竹舞樂之聲,還有明亮得如同繁星一般的燈火。冰冷的寒風中吹過來一陣從對岸傳來的濃濃芬芳酒香,西門吹雪身上並沒穿大氅,由於剛剛沐浴過,因此眼下一頭黑髮還是濕著的,隨意垂散在身後,此時在寒冷的夜風裡一吹,就很快被凍成了綹。「。。。方才回房,見你不在在屋內。」

葉孤城似是揚了揚眉,將手裡的的玉杯略略一舉,以作示意,青玉杯中那胭脂色的酒面上,浮漾著漸漸盪開的漣漪。「。。。酒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西門,可是要喝?」

那人一雙沉靜的琥珀色寒眸中,清凌的色澤就彷彿像是醉人的美酒。。。西門吹雪朝著男子走過去,袖上似乎還染著沐浴時的水氣,從葉孤城手上接過杯子,將裡面剩著的酒水一飲而盡。葉孤城微微眯起眼,看著他凍出了冰碴的頭髮,隨即就用手捻起了一縷,入手處,只覺又涼又硬,便道:「。。。你剛剛才沐浴出來,莫要受了寒。」說著,看一眼燈火明亮的對岸,攜了西門吹雪冰冷的手,道:「。。。你我且去那邊,喝幾杯熱酒可好?也暖一暖身上。」

此刻不過是才到了戌時後不久,西門吹雪見他既是有興致,因此自然沒有不應的。兩人一路走著,天上的雪屑似乎也開始有了一些停下來的意思,漸漸小了很多。

此時原本應該是最喧囂的時刻,但眼下眾人卻沒有像方才那般恣意,彷彿是隱隱有些拘束的模樣。原因無他,只因為那最上首的白錦幃後頭,正坐著那個生性向來冷酷的男人,雖不曾露面,但既然有他在場,眾人自然是不敢再如同方才那樣毫無顧忌,縱情暢樂。但這樣的情形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沒過多久,眾人就看出那帷幕後的男人今夜並沒有任何拘束他們意思,而是逕自與對面的人靜靜飲酒,綾幕上只映著兩道似乎是相對而坐的模模糊糊的人影,因此眾人便也重新漸漸恢復了常態,繼續推杯把盞,觀舞賞歌,倒也十分自在。

一塊白絨氈子上放著一張小桌,桌子中間放著一個小小的火爐,上面燙著酒。兩人才用過晚膳,因此小桌上也沒有擺著各式珍饈肴饌,只放了幾碟精緻果品和三四樣下酒的小菜,葉孤城盤膝坐在雪白的氈毯上,用筷子夾了一點干鱔絲,看著帷幕外的景況,說道:「你我雖不是如何喜愛熱鬧之人,但偶爾看看,倒也算是不錯。」

西門吹雪飲了一口嫣紅色的的酒汁,沉聲應道:「。。。的確。」葉孤城放下筷子,執起藻玉螭的酒壺,也給自己倒上了一杯:「方才在外面,偶然遇見一個折花的侍婢,倒是居然稱我為『公子』。。。」他說到此處,不由得垂目而哂,一面將酒液徐徐傾進杯中:「。。。我自少年時繼承飛仙島之後,似乎就已沒有聽過幾回這種稱呼,何況如今,也已過了這個年紀。」

他抬起右手持壺斟酒之際,就從袖子裡零星跌落出了幾片緋紅色的花瓣,大概就是方才在外以樹枝充作長劍,恣意演練時所無意間用長袖兜挾住的梅花,此時從衣袖中落了下來,就在空氣中染出了一縷淡淡的清香。西門吹雪用手指毫無煙火氣息地拈住一片欲墜的嫣紅梅瓣,然後細心端詳了一下對面自斟美酒的男人,但見他肌膚如冰,容色凜絕,如何是真正能夠看出究竟是什麼年紀的?因此也不說話,兩人一同拿起酒盞,雙雙飲了。

葉孤城重新斟上酒,看著那胭脂色的水面,道:「這甘蔗酒想必是餾得次數頗多。。。方入口時雖是甘醇溫潤,但只一待入腹,就立時成了烈火一般,**得很。。。果然是少有的。」一面說著,一面已經將杯子遞到唇邊,慢慢飲了,美酒入腹,整個身軀都暖洋洋的。

西門吹雪從火爐上取了剛剛燙好的酒水,正要替他倒上時,一陣話音忽然就夾雜在眾多談笑歌舞聲中響了起來,說話的人離得不算很遠,以西門吹雪與葉孤城的耳力,就能夠清楚地聽到。那人手裡正擎著酒杯,一面把玩,一面笑著說道:「。。。你這話倒是不對,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想來我當年年幼之時,街坊上有個男子,雖然十來歲上就沒了父母,但人品學識卻都是好的,年紀輕輕地就中了舉人,誰不說他日後定然是個有大前程的?那些上門去保媒提親的,也不知有多少,好險沒把門檻兒給踩平了!哪知道後來那男人患了病,眼看著一天天腹漲如鼓,村人只當他是得了什麼怪病,誰知道有一日,那人半夜在屋裡生生慘叫了兩個時辰,眾人以為他病得不行,忙領了郎中來看,好傢伙,一進屋,一群人立時就都呆傻了--那人房裡一股子沖人的血腥氣,居然,是在生娃娃!」

他旁邊的人聽到這裡,不禁搖頭而笑,嗤然道:「罷了罷了,你也莫要唬我,堂堂一個男人,生得什麼娃娃?除非是個自小女扮男裝的。。。我看你,想必也是喝得多了。」

那人冷笑道:「我方才已說得清楚,『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可知那菟絲花就是雌雄同體?你可知那蚯蚓也是雌雄同體?既是如此,人自然也是有陰陽同合的。。。那人就是個雌雄共主的身子,跟一個男人暗中相好,這才有了孕,只不過這等人實是少有罷了。。。」

那兩人還在一面喝酒,一面談笑爭論,葉孤城聽了,也並不覺得詫異,或許旁人聽了此事大多是不信的,但葉孤城畢竟與此間眾人有所不同,這等在旁人看來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於他而言,卻不過是尋常得很,只取了一枚佐酒的咸漬梅子,繼續喝酒,而西門吹雪精通醫術,對於這等事自然也不是毫無所知的,因此二人也不在意,只是一邊說著話,一邊對酌。

兩人由此就也開始漸漸談些奇聞異事,雙方都是闖蕩江湖多年,無論是見到還是聽到過的,都遠非一般人可比,彼此間談興漸濃,酒也陸續在火爐上一壺壺燙好,等到二人都有些醺然之意時,西門吹雪忽然用右掌覆住葉孤城意欲倒酒的手,道:「。。。繼續?」

葉孤城知道他擔心自己若是喝得多了,明日就有可能又會頭腦酸漲,因此便握一握西門吹雪的手,溫然說道:「。。。無妨。」其後看了看爐上還在燙著的酒,又掃了一眼桌子旁邊的酒罈,然後就微微揚起一雙劍眉,開口道:「如若不然,你便多飲些,將我那一份也喝了就是。。。如此,明日起身,我自然也就不至於頭痛腦漲。」

葉孤城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但西門吹雪卻當真這般做了,未及半個時辰,葉孤城便抬眼看向對面的男人,道:「。。。說起來,我見你的酒量,倒好似也不在陸小鳳之下了。」

西門吹雪的眼角處浮著淡淡的醉紅,眼底的神情中也不似往日裡那般寒利,聞言,也不多說什麼,從葉孤城手上接過了幾枚剛剛剝好的榛子。葉孤城將掌心裡的榛仁遞給他之後,便透過錦幕看向外面,但聞那清脆如珠的歌聲在夜色中悠揚飄轉,一群身披綵衣的美貌女子正手持羽扇,在一整塊紅色的長毯上翩然起舞,手足之間佩帶的金鈴隨著動作響個不停,在濃黑的夜色當中,十分動人心神。尤其是那領頭的女子,朱唇黛眉,粉面生春,實在是美貌非常,纖腰柔韌得如蛇如柳一般,輕擺疾轉,柔若無骨,寬廣的衣袖飄飛如雲,無數纏繞在身上的五彩紗帶如同盛開的藤蘿花,裙裾翻迸翩翩,歌聲清美如同玉珠乍落冰盤一般,勾魂引魄。葉孤城隔著帷幕遠遠看著那女子縱舞歡歌,不由得微一點頭,隨即便開口說道:「昔年楊妃華衣清歌,為玄宗演那霓裳羽衣舞,如今看來,想必也不會勝此人太多了。」

西門吹雪聽他語氣中有讚賞之意,就說道:「。。。你若喜歡,明日回府,便令她同去。」葉孤城微一搖頭,道:「我並非如何喜好歌舞,如今偶然看看也就罷了,何必如此。」言罷,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一般,明知道西門吹雪話中其實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卻還是唇角輕抬,戲言道:「。。。西門,眼下見我這般看她,你可是在不高興?」

西門吹雪亦知對方不過是與自己說笑罷了,於是便也並不答話,只斟酒慢飲,卻忽有一隻冷白的微涼手掌無聲無息地覆上了他正欲執起酒壺的手。葉孤城正遙看著那歌舞,既而收回目光,拿了玉杯,將杯中胭脂色的美酒徐徐飲盡:「。。。我自少年時起便行走江湖,也曾得佳人青眼,紅粉溫柔,其後更是與秀青結締婚約,且又成了親。。。只是葉孤城雖非君子,卻也不是縱樂無狀之人,平生與他人肌膚相親,耳鬢廝磨的,只唯有西門吹雪一人而已。。。」

他二人自從於多年前雙雙定情以來,並不曾談及過彼此之間的過往私事與隱情,詢問對方有過什麼年少荒唐,風花雪月一流的情愛之事,且男人又不似女子,並不講究操守堅貞這等事情,但葉孤城雖不如何在意這些,卻也從西門吹雪當初那毫無手段可言的直接示情之舉中,知道他定然是不曾有什麼情愛過往的,其後兩人共相結好之時,對方更是於纏綿交頸之際舉止生硬懵然,明顯是談不上有任何經歷可言。。。葉孤城知道按照對方的性情,是不會因為過往之事而耿耿於懷的,但他還是願意向其坦言,將事情說得清楚。

西門吹雪聽他這樣說,不覺眼中微現暖色,說道:「。。。我知道。」以葉孤城的品貌財力,權勢武功,對他青眼有加的女子甚至男子,必然是猶如過江之鯽一般,多不勝數,況且後來與人已有婚約在身,卻還能守禮持重,潔身自好,就實在是難得了。。。葉孤城似是有些不解,記得自己彷彿並沒有與西門吹雪談及過這些歡情私密之事:「。。。你如何知道的?」

西門吹雪此刻已有幾分醺然酒意,一貫冷若冰霜的面容上,也浮現出了淡淡薄紅,聞言,便微微傾過了身,靠近了坐在對面的葉孤城,口唇略動,就似乎是說了幾句什麼話來。葉孤城聽罷,頓時眼角稍揚,長眉淡疊,片刻之後,才哂然道:「。。。原來精通醫理,卻還有這般的用處。。。葉某受教了。」說罷,想到自己初回在對方面前寬衣褪帶,徹底赤體坦裸之際,原來就已被看出了這些自身的隱秘私事來,不由得一時之間,多少有些覺得尷尬好笑。

兩人又繼續閒談聊天,一面對酌,西門吹雪喝得比葉孤城要多上不少,漸漸地,就真的醉了。葉孤城看了一眼桌子旁邊已經空了的酒罈,這人果然把他剛才的話當真了,將他的那一份酒也喝了許多。。。想到此處,心下漸漸覺得有一絲融融暖意,於是就將面前的小桌往旁邊推開了一些,向著對面的西門吹雪說道:「。。。西門,可是倦乏了麼。」

似乎是有一絲空氣微微地流動,夾雜著一股梅花淺淡的香氣,又混合著酒香,西門吹雪緩緩傾身過來,最後正枕在了葉孤城的膝上,已經乾透了的黑髮絲絲縷縷,隨意散落在了男子雪白的衣料之間。葉孤城用手輕輕托住西門吹雪的頸背,隨即就將自己盤著的雙腿伸展了開來,然後才讓男人舒服地枕在上面。。。西門吹雪似乎是動了一動,既而就把一張酒意醺紅的冷峻面容埋進了葉孤城的懷裡,隨即就不再有所動作了。。。葉孤城略微動一動手,將懷中的男人調整成了一個最舒適的姿勢,然後替他攏了幾下垂散的漆黑髮絲,將遮在額前的黑髮盡數掖到了耳後。西門吹雪至今為止,在葉孤城面前不過是只醉過了兩回,上一次,還是幾年前在江南花家的那一夜。眼下他這般酒意霏朦的模樣,當真就是極為罕見的,因此葉孤城便也情不自禁地細細多看了幾眼,輕輕用手摸了摸他黑色的長發,一面低聲戲弄他道:「西門,莫非你今夜,就要睡在這裡不成。。。我卻是不會隨你這般,一同歇在此處的。」

西門吹雪的面容埋在男人的腰腹間,半晌,葉孤城才聽見從自己腹部位置傳來一點模糊的聲音:「。。。你曾說過。。。醉臥。。。美人膝。。。」片刻之後,就再沒有任何言語了。

葉孤城微微垂下眼睫,豐澹的唇角邊,一點線條就淡淡揚出了彷彿是笑意的弧度,知道西門吹雪是當真醉了的,於是也就不再說話,任憑他枕在自己腿上沉沉熟睡。

帷幕外仍還是燈火輝煌,舞樂聲聲,葉孤城眼見著西門吹雪已是完全睡得沉了,於是便動作輕緩地將其小心抱起,沿著來時的方向,帶著懷中人回房休息去了。隨著他起身離開,錦幕上一直模模糊糊映現著的兩道身影,自然也就隨之消失不見,同時遠處的一間單獨席面上,一雙盈然美目當中,依稀閃現出一絲冷然的光彩。

葉孤城亦是有了四五分酒意,面上微醺,一路將西門吹雪抱回到房中,等到將懷中人輕輕放到床上,脫去靴襪之後,忽然就覺得似乎是有什麼事情縈繞在胸腔當中,揮之不去,細細思量片刻,就頓時明白了,隨即就將目光凝在了床間正沉睡著的男人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有幾分酒意的緣故,燈光彷彿就顯得有些朦朧,霧裡看花,水中望月,在這樣的光線裡,眼中映著的那個人,就尤其讓葉孤城覺得好到極處。兩道劍眉微斜,褪去冷利,只略帶些許凜然,額頭光潔而飽滿,肌膚極白,微微現著醉紅,唇線抿成習慣性的一道,漆黑的長發散在枕上,是平時難得見到的完全安然閑靜的模樣。由於是知道會有愛侶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緣故,西門吹雪徹底放鬆了心神,在方才就已經任由自己酒醉沉睡過去,放下了一切警醒,因而此時他不再是哪怕於睡夢中也要習慣性保持著一絲警惕的武者,而暫時只是一個普通的酒醉男子罷了。葉孤城替他脫去外衣,用被子蓋好,然後便走出了房間。

片刻之後,一道纖秀的身影毫無聲息地蹁然來到床前。她已經能夠確定,那床上靜靜躺著的白衣男人在此時此刻,早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防備和神志,仍然只是沉沉熟睡著,而另一個人,居然離開了。。。女子微微俯身,仔仔細細地端詳著對方熟悉到極點的容顏。不一時,鴛鴦袖中,就露出了一點雪白的指尖,緩緩停在了男人的臉頰上,塗了砂紅蔻丹的指甲上繪著精美的花飾,小指長長的指甲間穿著一條極細的銀鏈,末端綴著水晶墜子,在燈光下閃出璀璨的瑩瑩色澤。納蘭漣柯低柔地輕嘆一下,聲音婉若鶯啼。「葉孤城居然就這麼扔下你一個人在此。。。師兄,你可知我今日遠遠見到你們兩個人在幕後飲酒,心裡有多麼氣惱。。。」她低低輕笑,手指極輕柔地撫了一下男人的面頰:「真想一劍殺了他呢。。。可惜,我的武功應該是不及他的。。。那麼,就先暫且記著罷。」說著,未施胭脂的柔軟雙唇就這麼輕輕印在對方的刀斧削就一般的薄唇上,無聲無息地停留了片刻,隨即就彷彿極為滿足般地微笑了一下,但即刻間,眼中的笑意就漸漸冷了:「你居然就這麼信任他麼。。。連心神都竟然徹底放鬆,現在的你,我立時就能殺了,他就再也得不到了。。。可惜,我卻是萬萬捨不得的呢。。。」

她閉了閉水一般的雙眸,然後又很快睜開,眼內含情,唇上帶笑:「葉孤城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回來,我不能在這裡耽擱了。。。」低首又在男人的唇間輕輕觸了一下,隨即但見纖影一閃,就彷彿是一縷清風拂過,室內,便重新只剩下了床上醉酒熟睡的男子。

又過了一陣,葉孤城走了進來,手中還拿著兩支紅燭。隨手熄滅了燈火,將兩根蠟燭點燃,葉孤城這才走回到床邊,凝視了男人安靜的睡容片刻,然後低頭親了親對方的薄唇,見西門吹雪沒有任何反應,便脫去了外面的衣裳,上榻躺到對方身旁,也不解下帳子,只將旁邊的男人擁在懷裡,一雙狹長的鳳目微微眯起,看著桌上的兩支紅燭安靜地燃燒。

腰間雙綺帶,夢為同心結,一寸龍鳳縷,百年長命花。。。那年在萬梅山莊的一夜,他並不知道這個人的意思,在對方燃上兩根一模一樣的紅燭時,也沒有注意到那究竟意味著什麼,所以現在,他會在今夜守著這一雙紅燭,直到它們,一同燃盡。。。葉孤城低下頭,由於飲酒微醺而變得溫熱的嘴唇在西門吹雪的眉心上細細親吻,方才已喝過了合巹酒,眼下又燃上了喜燭,總應當還要有燕好交頸之歡,才是圓滿。。。

武功,權勢,容貌,財富,地位,心志,眼下懷裡的這個人都是一等一的,除了葉孤城以外,再沒有人能夠看見西門吹雪這樣冷酷的男人動情的模樣,不必一定要有****上的刺激和快感,只需這樣看著他情湧時的形容,聽見那唇內和喉間本能溢出的一點模糊聲音,想到這個冷若冰雪的男子只屬於自己一個人,就已經比什麼都要美妙得太多。。。

衣衫一點一點地也就逐漸剝落了下來,伴隨著零零星星的吻,葉孤城從背後側身擁住沉睡著的男人,胸膛貼著對方的脊背,將柔和的吻細細遍佈到心愛男子的頸上和肩頭肌膚處,一面用雙手恰倒好處地在那結實健美的軀體之間撫摩輕揉。漸漸地,葉孤城覺得懷裡的人已經開始有了動情的徵兆,於是葉孤城便輕輕握著對方的手,去覆在了自己的腹下,帶領著男人那無知無覺的修長手掌,讓他來幫助自己。。。過了一陣之後,葉孤城擁住仍然沉睡著的西門吹雪,讓兩人側著身體緊貼在一處,將自己那已經甦醒過來熾熱從對方的身後緩緩抵入肌膚細膩的大腿內側之間,隨後便溫柔款款地動作了起來,同時用手臂環過男人的腰,去觸碰他腹下那男性最敏感的所在。。。這一切的動作都柔和而充滿足夠的技巧,完全保證了懷裡的人會一直在沉沉的睡夢當中,享受到被體貼服侍的綿長悠柔的舒適感覺。。。

燭火盈盈,葉孤城吻了吻懷裡的男人那染著不知道究竟是由於酒醉還是**所導致的暈紅眼角,然後才用一方雪白的錦帕替兩人擦拭乾淨。做完這一切,葉孤城又替西門吹雪和自己穿上了貼身的衣物,最後拉過繡被蓋住了兩人緊靠在一起的身軀,合上雙目,擁著西門吹雪便靜靜躺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夜已深寂得再沒有一絲聲響,葉孤城感覺到室內的光線已經開始漸漸暗了下去,於是就睜開了雙眼,看向桌子上的兩支紅燭。

其中一根蠟燭馬上就要徹底燃盡了,上面的火焰變得越來越黯淡,當其熄滅的那一瞬,一道指風彈射過來,將旁邊也快要燃滅的燭火同時打熄了,與此同時,室內就徹底陷入了黑暗。

葉孤城動手摟緊了身旁的人,終於重新合上了一雙深褐色的眼眸,安心入眠。

馬車徐徐沿路而行,由於今天一早便已起程回返,並不像昨日那樣時間緊張,因此駕車的車伕也顯得神情頗為悠閒,兩匹五花驄邁著有序的步子,馬蹄『得得』而響,攙雜在轆轆的車輪聲當中,在道路上向前小跑著,將馬車拉得十分平穩。

西門吹雪端身坐著,正用一條綢巾擦拭著劍身,等到那上面已經被擦得鋥光寒亮得幾乎刺目之時,西門吹雪才收起了綢巾,用手指仔細觸在劍鋒處,認真端詳。便在此刻,大概是車輪不慎經過了一處小小的凹陷或者是硌上了一粒石子,馬車突然就驀地一顛,饒是西門吹雪反應極快,但撫在劍身上的手指卻多少還是被鋒利的刃部拉出了一道很小的傷口,從裡面緩緩滲出了一點鮮紅的液體。西門吹雪見狀,用綢巾把那割破手指的劍鋒處擦了一下,然後隨手就把佩劍歸回到鞘中,這才將手指放到唇邊,張口吮了吮傷處。

葉孤城見他如此,薄唇上吮著一絲殷紅,就想起昨晚他情潮湧動之際,那淡色的唇逐漸被染上薄紅時的模樣,不由得就一面看著他,一面就將唇角不自覺地淺淺扯出一道柔軟的弧度。西門吹雪放下了手,看了看對面坐著的男子,不禁心下就微微有些詫異。「。。。怎麼。」

葉孤城沒有直接回答他,只問道:「。。。西門,昨晚,睡得如何。」

西門吹雪微一頷首,「。。。很好。」葉孤城見他面上明顯是毫不知情的神色,不知道為何,心中就忽然莫名其妙地湧現出一絲隱隱的心虛之感--就彷彿是偷吃了糖果的頑童,正面對著家裡的大人。。。正值此時,就聽西門吹雪繼續道:「。。。只是,做了亂夢。」

葉孤城聞言,便下意識地低沉了一下聲音,說道:「。。。不是夢。」接著,將昨夜之事盡數向對方坦言說了。話畢,兩人互相靜靜對視了片刻,隨即,便見西門吹雪薄唇微微上揚,就分明是在笑了。。。

就快要到了京都境內,道路也逐漸變得寬闊起來,走過這兩旁的山林,只需再用半個時辰,就能夠回到城中。這一條路十分偏僻,很少有人經過,葉孤城掀開車窗的簾子,看著外面的積雪將冒寒的樹枝壓得咯吱作響,對西門吹雪道:「明日就是新年,玄兒前幾日還向我--」

話音戛然止住。葉孤城微微疊了一下眉峰,放下車簾,道:「這條路向來偏僻,如何會有這麼多人忽然結伴在此。」他方才並沒有看見什麼,但以他的修為,卻察覺到了有大約有近百人正在這附近,且行動間明顯是身懷武藝之人。

西門吹雪也同樣察覺到了異樣,但既然並不知道是什麼人,也就不必予以理會,只需稍微留神一些也就罷了。葉孤城也與他一樣,閉上了眼睛,開始養神。

忽然間,兩人幾乎同時睜開雙目,剎那間就見車廂裡飛出兩線白影,與此同時,箭矢插入血肉的聲音便在身後倏然響起,伴隨著馬匹的哀嘶,和車伕的怒吼。但見寒光一閃,西門吹雪已飛身縱劍,直朝著道旁的樹林中掠入。

車伕此刻已拔劍縱開,趕至葉孤城身前,一陣破空聲響起,葉孤城反手奪過車伕手中的長劍,唯見廣袖翻捲,同時將車伕高高拋出,避過了這一輪箭雨,落到了馬車後--那並非普通的箭矢,而是弩弓!

葉孤城擋過箭雨,隨即就將長劍扔到馬車處,給那車伕防身,同時吩咐道:「暫時不必跟著,稍後再來!」話畢,已飛身縱入樹林。

地上的積雪揚飛濺散得彷彿是一道雪幕,劍芒挾著風雷而至,凌厲強勁至極的劍氣使得無人敢於正面攖其鋒芒,與之相抗,六名布袍男子急退向後,同時大喝一聲,兵器齊齊拼刺而出,意圖能夠延緩一下已然逼至近前的劍鋒,但卻是根本無法阻擋得住這一劍之威,幾乎與此同時,只聽叮叮叮叮幾聲驟雨一般的疾響,數柄長劍被擊飛出去,下一刻,六具還溫熱著的屍體就已緩緩倒在了雪地當中。西門吹雪一劍收勢,沒有遲滯片刻,便回手一道寒光,將剛剛襲至身後的人一劍破喉。

身周俱是倒斃的屍身,腳旁到處都是或是斜插在泥雪裡,或是散落在地面上的弩箭,原本白茫茫的一片雪地,已染上了片片血紅。耳畔但聞連連低啞的慘呼,葉孤城的右手食指從面前男子的喉間拔出,隨即瞬時間劈手奪過他還握在掌中的長劍,同時反手疾轉,只見一線快得幾乎用肉眼捕捉不到的寒芒斜斜劃過,就聽噗嗤一聲,兼且夾雜著充滿痛苦意味的慘叫,一道飛身撲至葉孤城身後的人影,已在半空中攔腰被斷作兩截,快得甚至沒有從斷面上流出多少鮮血,隨即就見兩段還沒有完全斷絕生機的**,狠狠砸在了雪地上。。。

四周只剩下兩道還站立著的人影,其餘的,都已倒在了被踩得泥濘不堪的雪地裡。葉孤城手中的長劍貫穿了一名男子的右肩,正將他挑了起來,雙腳離開了地面,鮮血已經潺潺將身上的布袍染透了一大半。葉孤城面上毫無表情,冷酷而冰寒,右手忽然一揚,將掌內的長劍抽了出來,隨手棄在了地上,那人悶哼一聲,重重跌落在地。

葉孤城回首看去,等到遠處的西門吹雪將劍上一連串的血珠都吹淨了之後,這才開口說道:「西門,我已留了一個活口。。。應該是對方領頭之人。」

那人躺在地上,一雙手已經無法動彈,聽到面前從始至終都毫無表情的白衣男人這般說,兩眼頓時暴睜,隨即就見口唇似是要微微一動。葉孤城的動作快如疾電,右足一抬,就見雪白的靴尖已經毫無預兆地踏在了對方的下巴上,只聽一聲輕微的喀嚓細響,那人的頷骨就已經被卸開,嘴張著再也無法合攏,也不可能再有咬舌自盡的本事,隨即又踢上他身周的幾處穴位,暫時為其止住了血。西門吹雪走到葉孤城身邊,將一塊雪白的錦帕遞給對方,葉孤城接過,擦淨了右手五指上的鮮血,對著由於發覺到樹林中已無聲息,因此依照方才葉孤城的吩咐,正朝這邊趕過來的車伕道:「。。。審問清楚。」說罷,腳尖在地上的男人下頜處一蹴,替對方接上了下巴,以便讓其能夠答話,一面補充道:「仔細看嚴,莫要讓他再有機會咬舌。」

西門吹雪劍眉微微皺了一下,將目光落在地上的屍體間審視了一番,葉孤城用靴尖挑了挑一根箭矢:「。。。這種弩弓,民間應該不會有。。。是軍中配備之物。」

正說著,只聽一聲脆響,那人的下巴又一次被卸了下來。葉孤城見狀,面上冷然,走到那人面前,也不說話,只用足尖在對方的身上踢中了幾處位置,片刻之後,那人便全身抽搐著,從喉間嘶喊出野獸一般的號叫,葉孤城又在旁邊等了一陣,待見到對方癱軟著從額上冒出豆大的冷汗,想必可能已經會軟服下來,這才替他解除了這無法忍受的痛苦滋味。

那人無力地癱軟在地,兩眼無神,等到下巴又一次被接上之後,不用人問,便啞著嗓子道:「。。。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只是現在已經臨近京都,我們不能讓人見到行蹤。。。所以才一見到馬車,就要必須殺了裡面的人。。。」

話音突然停住。那人口中湧出大量黑色的血水,立時就不動了。車伕忙檢查了一下,隨即便道:「爺,想必是口中事先藏了裝有劇毒的薄蠟丸,早在方才就已經咽進肚裡,眼下外面一層蠟衣被腸胃溶了,就立時身死。。。剛才一番話,想來是要拖延時間。」

葉孤城看向身旁的男人:「。。。是死士。」西門吹雪掃了一眼遍地的屍首,隨即攜住葉孤城的手握了握,冷聲道:「。。。我們,先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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