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夜宿
案几上的犀鋈香爐正裊裊地浮出青煙,漾出一縷縷似麝非麝的香氣,耳邊則是笙樂陣陣,舞姬流雲般的霓衣華裳飄飛在殿中央,像是一場靡靡的幻影。葉孤城心下不知如何,忽有些不耐,面上卻不表露出來,只慢慢品茶。
座上南王卻似看出他眼中的冷淡,微一點頭,身旁侍立的人便已明了,隨即做一個手勢,將一眾歌姬伶人揮退。
一時間,殿中只隱隱傳出些箏音,猶如流水淙淙,恬淡而自得。
南王面上浮著一絲笑意 ,道:「葉城主想來不喜這些俗套,倒是本王疏忽了。」他頭上戴著白簪纓銀翅王帽,穿著江牙海水五爪坐龍白蟒袍,繫著碧玉紫鞓帶,雙眼微吊,鷹鼻輕勾,頷下蓄著一縷美髯,神貌清聳,貴氣逼人,竟彷彿只是四十出頭模樣,哪裡有年過半百之人的老態。
葉孤城道:「王爺言重。」卻並不抬眼,只穩穩坐在位上。
南王笑道:「今日是家宴,並無旁人,只有王妃和和本王幾個孩兒。」面上笑意漸濃:「葉城主既是勖兒師父,便也是自家人,又何必客氣。」
葉孤城聽得他道『自家人』一句,手中杯盞似是一頓,瞬間又恢復平常,竟自端坐不語。
一旁世子亦笑道:「妹妹們成日只向我問師父究竟是何等樣人,這回可見著了。」南王身邊那幾名少女還未及笄,年紀尚小,因此聽了這話也並不羞惱,只好奇地向這邊偷偷打量。
王妃柔聲道:「勖兒,你與城主也學了些日子,卻不知武藝是否有長進。」
世子忙笑道:「孩兒得師父指點,雖不敢說有長足進展,倒也比先前精進了好些。」
南王撫鬚,唇邊笑意淺淺:「既如此,便給你母親看看。」世子聽聞,遂從座上起身,向四週一望,目光落在殿門外一株芙蓉樹上,於是笑道:「眼下這花開得正盛,不如摘些給母親和妹妹們簪發。」話畢,一撩下襬,向外走去。
待近得那樹前三丈左右,忽提一口氣,腳下發力一縱,身子便直向樹頂躍去。這株芙蓉生了好些年頭,長得極高大,世子這般一縱,卻也直直拔上樹梢,騰手間便折了一杈枝椏,隨即硬生生在空中折腰轉身,輕輕落在地上。
南王撫掌微笑:「我兒進展不小。」王妃接了芙蓉,和幾位小郡主簪在鬢上,抿嘴淺笑道:「葉城主果是明師。」一雙美目在葉孤城身上微微一轉,對王爺道:「勖兒交與城主,妾身也自放心。」
南王笑道:「正是。」說話間,一行侍女又奉上精緻細點果品,牆角師樂班子亦換了箏曲,悠悠吹起竽來。
這通筵席直近戌時方罷。散宴後,世子引葉孤城至後園一處書房,南王已先一步等在裡面。約半個時辰後,只聽屋內南王道:「勖兒,代為父送城主。」便見房門一開,葉孤城從中緩緩步出。世子在外候了一陣,此時便上前,引葉孤城出了園子,一邊笑道:「夜已深,我適才吩咐人收拾出琅芫軒,師父且將就一宿罷。」葉孤城抬頭見月華塗地,星光點點,確是夜深,便道:「也好。」行了一刻,忽淡淡道:「方才王爺與我談及之事,想必你也知曉。」
世子道:「師父說的可是海上經貿一事?」
葉孤城道:「我已應下此事。王爺既將一概事宜交付與你,想必你也有應對的本事。」
世子笑道:「師父放心,弟子雖不才,卻也非那些膏粱紈袴,不通事務。」他眉間神色飛揚,自有一股傲然之氣,葉孤城見此,只微一點頭,旋即不語。
五尺寬的沉香木床邊懸著鮫綃寶羅帳,帳上繡著銀絲絞紗玉蘭,榻間置著白玉枕,鋪著一領熏香冰簟,旁邊疊著羅衾。葉孤城進得房來,只聞一股幽檀氣息撲面而至,雖濃郁卻也並無香膩之感,遂上榻合衣而眠。
剛躺下不久,合起的眼便緩緩睜開。不一時,房門吱呀一聲被輕輕推啟,兩個秀美的身影裊裊進了屋內。瑩瑩燭光照在臉上,竟是一對絕色的雙胞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