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因為晚了幾個小時，卡倫家的吸血鬼們到達沃特拉城時天已黑了，這讓他們可以自由行走在人群裡。

長時間的焦躁反而讓愛德華冷靜了下來——他畢竟不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年了。

卡倫家在普奧利宮殿附近找了間酒店，訂了三間房，但現在，所有人都聚在愛德華的房間裡。

「我知道地下宮殿的入口，我曾經跟卡萊爾去過。」愛麗絲一邊說，一邊揮舞著手裡的鉛筆。

潔白的A4紙上，一條一條線條在愛麗絲的筆下飛快的出現、組合，形成神秘的地下迷宮。那些通道曲折往復四通八達，普通人或許連看圖都會發暈，幸好吸血鬼擁有強大的記憶力。

「那裡，最危險的其實不在內部，而在外圍，因為所有吸血鬼都相信有三大長老在的內部無懈可擊。而在外面的蜿蜒的迷宮裡，你卻很可能無法找到那些隱藏的侍衛，不知道他們會從那個方向來襲，用什麼方式來襲。」

「他們或許不如八大衛士那樣強大且擁有神秘的天賦，但也絕對不弱，何況，他們還有數量上的優勢。對了，」愛麗絲將手中的鉛筆一停，道：「那個劫走亞特的海蒂，她也是衛士之一，但是，要說戰力，她或許還比不上那些侍衛。這也讓我們可以推測，八大衛士並不依靠戰力挑選，也就是說，阿羅更青睞於那些形形色`色的黑暗天賦。」

愛麗絲撅了撅嘴，看著愛德華：「比如你和我。」

愛德華按著膝蓋坐在床上，抬首，毫不畏懼的道：「我現在倒希望他邀請我了。」

「愛德華！」擺弄著各種武器的羅莎莉吃了一驚，手裡的動作停了下來。

愛德華笑笑：「放心，我的意思是，至少，我可以用那種辦法到沃爾圖裡溜躂一圈。」

愛麗絲的筆也停了下來，A4紙上至少還有一半還是空白著的。

「抱歉，我只記得這麼多了。他們不會讓我把所有地方都逛一圈兒的，即使那個時候我和卡萊爾是客人。」

「那是自然的。」愛德華拿起那張粗糙的地圖記憶著。

盤腿坐在地上的艾美特受不了的發出一聲鬱悶的低嚎：「我寧願現在就打一架而不是這樣討論來討論去，該死的！」

羅莎莉揮起手裡的槍托直接砸向艾美特的腦袋，被艾美特擋住：「噢，你太理解我了，親愛的。」

這讓羅莎莉鬱悶極了。

噢，千萬不要以為她的槍械派不上用場，是的，她的確曾對亞特說過他們不懼怕槍支，但那是對普通人做槍手來說。

她不也說過嗎？穿甲彈同樣能夠破開吸血鬼的防禦，雖然除非那個吸血鬼被射成碎片，否則很難就這麼死掉，但偶爾的冷槍也是個不錯的助力，至少出人意料。

羅莎莉擅長這個，因為她的愛好。

一旁沉默的賈斯帕卻像被艾美特的話提醒了一樣，他忽然抬起頭來：「我想，我們並不是去跟沃爾圖裡打仗的對嗎？我記得，離開福克斯的時候，卡萊爾還特意警告過我們。」

其餘的吸血鬼們齊齊注視賈斯帕，他們忽然想起了賈斯帕的軍官身份。

或許，眼前的事正是賈斯帕擅長的？

賈斯帕扯過一張報紙鋪在地上，看著他的兄弟姐妹們：「或許，我們可以不必進去，而是試著讓沃爾圖裡的人出來？」

艾美特挑挑眉毛，吹了聲口哨：「好主意！但是，怎麼讓他們出來？放火嗎？」

他看到報紙上有條某某民居失火，因為警方反應遲緩而蔓延到了整條街的報導。

羅莎莉重重的吐了一口氣，這次，她直接用巴掌把艾美特扇翻在了地上。

賈斯帕拍拍身上被艾美特的大塊頭弄起來的灰塵，眼都不眨的繼續道：「普奧利宮殿，沒有人知道它的地下還藏著一層神奇的建築，就在這繁華之地。我想，意大利官方會對這個消息感興趣的，你們認為呢？」

愛德華思考了一會兒，說：「或許還可以加上一點神秘因素，類似於埃及金字塔那樣。」他看著報紙角落裡有關金字塔研究出現了新的突破的一小則消息。那正是賈斯帕想要他們看的。

賈斯帕跟愛麗絲對望一眼，齊齊點頭：「好主意，那會讓那些先頭部隊的失蹤順理成章。」

「而且官方也會更感興趣。」卡倫家的吸血鬼們答成一致。

但愛德華仍舊擔憂：「但這需要時間，我怕在這段時間里亞特已經有危險了。」

賈斯帕拍拍愛德華的肩膀：「你忘記亞特的能力了？我想，比起我們去找他，恐怕他找我們更容易一些。不過，在這之前，或許我們應該到鳥類更多的地方呆著。比如廣場？我記得亞特曾經說過，大多數鳥類其實都能聽懂人類的話，只是人類聽不懂它們的而已。不過，幸好我們有準備。」

賈斯帕看向角落的籠子，可憐的金剛鸚鵡正蜷縮成一團泣涕著抹眼淚：【這群卑鄙無恥又暴力的傢伙，我要跟我家親愛的繼續度蜜月啊！蜜月期間出工，真是太不人道了。我詛咒你們統統不能人道！嚶嚶嚶嚶……】

愛麗絲蹲過去，戳戳小波的腦袋，小波憤慨的啄了她一下。不過，這點力道對於吸血鬼來說簡直不疼不癢。

愛麗絲拿了幾顆棗子在手心裡，誘惑金剛鸚鵡：「嘿，我記得鸚鵡是能說人話的，如果你跟我說，這些就是你的了。」

小波傲慢的轉開腦袋，抖抖羽毛，驕傲極了：【嘁，別以為鳥就沒尊嚴了，告訴你，咱不食嗟來之食。】

愛麗絲看著金剛鸚鵡的動作，貓兒一樣的眼睛眯了眯：「哦，忘了告訴你了，如果你不吃這個，那麼，十天的時間裡，你將也沒有其他的食物可以吃。」她遺憾的看著籠子門，那裡上了鎖。

小波嘴巴張了張，終於發出一聲嘶啞的怒吼：「太過分了，你們這是虐待！虐待！」

愛麗絲呀了一聲，貓兒眼笑眯了一大半，隨手將棗子拋進籠子裡，她拍拍手，回頭道：「感覺不錯。瞧，鸚鵡果然能模仿人類說話，動物世界沒有說謊。」

小波憤怒的叼起棗子，轉身，用屁股對準愛麗絲他們，在無人見處默默流下兩行辛酸的眼淚。

於是，而從那天開始，很多遊客都看到一隻紅嘴綠鸚哥可憐巴巴的在廣場上追逐騷擾全部的鴿子或者麻雀，總之一切可以騷擾的鳥類，不過，他們不知道，這只可憐的鸚鵡只是在不斷的追問它的同類們：【嘿，哥們兒，有一個聽得懂鳥語的人類的消息嗎？】

【嘿，美女，別這麼小氣啊，聊兩句唄！我可以給你栗子換，那味道不錯的。】

【喂，喂喂喂！！！說就說，別動嘴巴行不？靠！都說不準啄老子的毛了，還來！】

無數的鴿子毫不翅膀軟的追在這只可憐的金剛鸚鵡後面瘋狂大叫，形成一道令遊客驚詫的風景線：【抓住它！抓住它！那個猥瑣的八卦雄性又來了！】

可憐的小波為此鍛鍊出了彪悍的飛翔技巧，還損失了無數根羽毛，幸虧這些鴿子已經過於膘肥體壯它才沒變成有史以來第一隻禿鸚鵡。但旁邊樹幹上麻雀的嘲笑依然讓小波淚流滿面，不過最讓它擔心的還是它新搞上的那隻年輕鸚鵡會因為它的禿毛嫌棄它，這讓它嚶了足足大半個時辰。

而此時，普奧立宮殿中，凱厄斯的寢室裡，凱厄斯第三次盤問亞特。

很多時候，連凱厄斯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對這個小傢伙如此容忍，很多次，他都以為自己會扭斷這傢伙的脖子了，可奇異的是，他總在憤怒到最高點的時候莫名的平靜下來。

凱厄斯的寢室寬大無比，除了這裡四面都是黑色的石壁和略顯空蕩蕩的內部以外，豪華或許不遜於國王的寢宮——雖然亞特也沒見過國王的寢宮該是什麼樣子，但小的時候，他至少看過不少童話故事。

不過，在亞特住進來之後，這裡產生了一點點變化，首先，作為人類，亞特需要食物、沐浴，當然，還有便便。所以，這裡相鄰的幾個房間被利用了起來，還多了一些家用電器。

噢，浴室裡還多了牙刷和漱口杯——其實亞特當初請求凱厄斯買了兩套，並且送了一套給凱厄斯（花凱厄斯的錢，送凱厄斯的禮，這就叫借花獻佛的最高境界），可惜，凱厄斯跟愛德華一樣不喜歡刷牙，那會讓吸血鬼覺得不舒服，所以現在仍舊只有一套在那裡放著。

亞特的手藝很好，而他又是個善於討人歡喜的小孩兒，這一點讓他在危險的環境下也可以過得不錯，比如現在，凱厄斯就坐在亞特的對面，吃著亞特做的血旺。

雖然凱厄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扒飯空隙裡偷瞄的亞特敢保證，對方現在心情不錯。

他就知道，對付吸血鬼，這招最棒了，當初的卡萊爾他們就是這樣被他攻下的不是嗎？而自從卡萊爾他們發現吸血鬼能夠品嚐到血製品的味道後，他們還主動蒐集了那麼多的烹飪方法，這讓亞特可以更好的發揮。

吃飽喝足後，凱厄斯擦了擦嘴角，盯住了亞特：「你可以把東西放下，這會有人收拾的。」

亞特從善如流的放下空蕩蕩的碗盤，幾個人影迅速的從角落裡躥了出來，桌面上很快干淨。

「不得不說，我很少這樣喜歡一個年輕人了。」明明說著很親近的話，但是凱厄斯冰冷的面容和語氣卻讓這話說得猶如死亡的威脅。

亞特察覺了他話裡的危險，努力擠出一臉笑容：「是的，我也喜歡你，先生。」這是實話，雖然他偶爾會怕凱厄斯，但在這種吸血鬼巢穴中，凱厄斯也給他提供了保護，亞特是這樣想的。

但凱厄斯已經不準備再被這個小傢伙蠱惑了，阿羅和馬庫斯都想要這個小傢伙，而他不想讓出去，所以，他必須盡快解決掉這個小傢伙。

他們三大長老是很多年的朋友，共同維護沃爾圖裡的尊榮，但並不表明他們時刻和平。他們畢竟是三個人，不會如同一個人那樣永遠不產生分歧。

凱厄斯瞭解他的那兩個朋友，阿羅總是微笑可親，可事實上，他才是最危險的那個，你永遠不會知道，他會不會在下一個微笑露出的同時對你捅上一刀。而馬庫斯……

凱厄斯想到他，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如果說他不願意將這個小傢伙交給阿羅，是因為多少感激對方讓自己嘗到了久違的味道的話，那麼，對於馬庫斯，凱厄斯則是有一種怪異的違和。

馬庫斯是一個冷漠的人，這種冷漠跟凱厄斯不同。凱厄斯的冷漠更大程度上是冷厲，馬庫斯卻是真的什麼都不關心。所以，當他也想要亞特的時候，凱厄斯多了一份尋思。

其實，如果這個小傢伙對馬庫斯真的那麼重要，他當然不介意讓出去，馬庫斯畢竟很少真的想要什麼。但是，馬庫斯只是問了一下，說了一句交給我。

不堅持、不出手，就這麼簡單，簡單到叫凱厄斯覺得困惑。

凱厄斯不得不承認，哪怕共同生活了一千多年，他還是不太瞭解他的夥伴。

但，無論如何，他不可能將這個小傢伙一直留在自己手上，他掌管的只是刑罰而已。

凱厄斯的手指輕輕的敲擊著石質的桌面，節奏清晰：「現在，告訴我，你用來對付維多利亞的黑色火焰在哪裡。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平靜的和你說話，亞特拉斯，你得學會把握機會。」

凱厄斯血紅的眼睛盯著亞特，亞特在他的注視下低下了頭：「不，我不知道，我沒有那樣的東西。」

凱厄斯笑了，他的手指在空中點了點，彷彿觸摸：「但你的心臟跳動告訴我，你在說謊，小傢伙。」

他站起來，他的身材或許不魁梧，但相當高，這給亞特造成了不小的壓力，讓他不得不後退。

凱厄斯絲毫不介意他的逃跑，他只是一步一步的逼近亞特，緩慢、悠閒，清晰的腳步聲迴響在並不太明亮的房間裡，令人恐懼。

哪怕房間足夠寬敞，亞特的背還是很快就抵在了牆上，無路可逃，當他妄圖換個方向的時候，凱厄斯嗖的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即使亞特曾經見識過吸血鬼的速度，凱厄斯的速度也依舊讓他驚愕。

凱厄斯修長的手臂撐在牆上，擋住了亞特逃跑的路線。

他穿著最普通的黑色西裝，披著絲絨的長袍，身上帶著古老的彷彿穿越了時空的冰冷氣息，幾乎讓亞特產生了回溯時間的錯覺。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黑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看著凱厄斯。

他知道，凱厄斯這次來真的了，作為長老的他或許有閒心跟他玩一點無傷大雅的小遊戲，但遊戲何時結束，也一直都掌握在他的手裡，不容他亞特拉斯置喙。

凱厄斯冰冷的手指撫摸上亞特的脖子，少年的皮膚柔軟而富有彈性，帶著溫暖的氣息。或許是被他的冰冷刺激到，那上面還冒出不少的雞皮疙瘩。

凱厄斯靜靜的看著，難得的仁慈的說：「再問你一次，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小傢伙。」

「不，我不知道。」亞特吞了口口水。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期待像上次那樣，突然冒出一股黑色火焰燒掉這個強大的吸血鬼。

他說了謊話，但其實又沒說謊話。他其實真的並不清楚那股黑色火焰到底是怎麼出現的，他只知道那是Clairol給他的東西，Clairol說那很重要。

凱厄斯憤怒的低吼了一聲，這個該死的小東西一次又一次的違背了他的意願！

凱厄斯的嘴唇邊冒出兩顆利牙來，將他的嘴唇壓出一個痕跡。

亞特的眼瞳猛然一縮，心驟然砰砰直跳，他明白凱厄斯想幹什麼了！

「不，我真的不知道那個黑色火焰是什麼，但是……」

凱厄斯看著少年眼中的驚惶，壓下心頭浮現的一點猶豫。但也正因為這點猶豫，他有些憤怒，他憤怒於自己竟然不願意傷害一個人類，憤怒於竟然有詭異的情緒控制了他的身體。

他抓住了亞特的脖子，用冰冷而堅硬的聲音迅速打斷了亞特的話：「你已經失去最後的機會了亞特拉斯‧卡倫，我忘記告訴你了，我的耐心很有限，你的確獲得了我的寵愛，但是，現在，那結束了。吸血鬼的等級會讓你明白我的話不可違抗，歡迎加入我們的世界，小傢伙。」

他用手固定住掙扎的亞特，隱在暗處的侍衛只看到小傢伙不停的掙扎，大張著嘴，似乎在發出尖利而痛苦的叫聲，但沒有任何的叫聲傳出來，因為凱厄斯屏蔽了這個。

很快，凱厄斯直起身來，那些侍衛聽不到聲音，也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對自己的**控制得多麼辛苦。

凱厄斯的眼睛裡甚至出現了驚愕，他沒有想到亞特的味道聞起來那麼不起眼，嘗起來卻好極了。他差點就吸乾了亞特全部的血液。

是的，他不是素食主義者，所以，要將一個人變成吸血鬼，這對他來說困難了些，如果不是考慮到亞特的味道那麼差，他就不會自己動手了。

該死的，他差點就殺死了他！

凱厄斯的眼睛裡出現了一些懊惱，雖然他很快隱去了。

還好，最後關頭，他控制住了自己。雖然，差不多失去全部血液的小傢伙變成吸血鬼後或許會特別弱，但那對於他來說毫無關係，留下他的命，已經是凱厄斯難得的仁慈了。

凱厄斯看著亞特從他的懷裡滑下去，掉在冰冷的地面上，身體掙扎蠕動，不停抽搐，最終蜷縮在一起。

凱厄斯退開兩步，他的牙齒已經縮了回去，半晌，他對著彷彿空無一人的寢室說：「將他放到床上去，看著他，讓他轉化。」

「是的，凱厄斯大人。」空氣中有誰在回答，然後，亞特落在了柔軟的床上，但這絲毫沒有減少他的痛苦。

像有什麼東西在灼燒他、撕裂他一樣，亞特甚至恍然覺得，或許這就是他用黑色火焰燒死了維多利亞的懲罰。他嘗到被燒死的痛苦了。他毫不懷疑下一刻自己就會死去。很快，他連連貫的思維都無法保持了。

他像條乾涸的魚一樣大張著嘴，身體偶爾彈跳起來——那樣困難的動作，已經是無意識產生的了，僅僅因為肌肉受不了這種折磨而產生的劇烈收縮。

最近被亞特用剩餘的米飯喂養的幾隻麻雀循著飯點兒嘰嘰喳喳的跑了過來，落在房間裡唯一的那扇不大的窗戶邊看到了這些，頓時驚叫起來：【天！他被咬了！被咬了！】

【嚶嚶嚶，他會死嗎？他說了會一直養著我們直到過完這個冬天的。】

【快快快！快去告訴那隻流氓鸚鵡！】

幾隻麻雀急匆匆振翅而去，侍衛們並沒有在意，因為哪怕是詹姆斯也不知道亞特有這樣的能力，所以，讀取詹姆斯記憶的阿羅同樣不知道，那麼，凱厄斯和侍衛們又怎麼會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