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第 39 章

亞特只覺眼前一暗，差點沒在幾隻鳥類亂七八糟尖叫中魂飛魄散，那黑影已將他攔腰一摟朝旁邊石牆上按去，亞特急中生智一手肘狠敲下去，那人嘶了一聲，聲音熟悉，亞特這才一呆，繼而大喜回頭，黑色眼睛裡一瞬間迸發出迷人光彩：「愛德華？！」

愛德華視線往腦袋旁邊一斜，心有餘悸模樣，亞特循著看去，嘴巴頓時張大成了O型——那以堅實灰黑色大石壘砌牆壁上，赫然被他胳膊撞出了一個洞！洞裡漏出一束明亮光，一個少女扯著半截被子一臉驚恐扭著脖子，與他隔著比拳頭還大洞愕然對視。

亞特在對方視線中伸手摀住了自己嘴巴，看向愛德華眼神裡明顯帶著一種「這居然是我幹？」犯罪驚恐。

愛德華倒是駕輕就熟，露出一個溫柔笑容，迎著少女驚恐目光將一塊碎石往洞口裡一按，堵住了洩露燈光：「抱歉，希望你不會做什麼噩夢。晚安，姑娘。」

說完，便拉著亞特就朝小巷深處跑去。

沃特拉城炎熱乾燥，遍佈著這樣石砌房屋，石塊之間用泥漿糊上，便是大多數人房居，形成沃特拉城景觀之一。

這些隨處可見房子令幽深小巷猶如迷宮般四通八達，有些當地人若是走到另一片城區也常常會迷路，可想而知其中縱橫交錯。幸好，動物總是有獨特方法，那些被驚動夜梟就成為亞特最好幫手。

後面石屋頂上，一群吸血鬼仍在緊追不捨，猶如夜色下幽靈般飄忽隱現，他們踩在石屋頂上時只會發出悉悉索索輕響，好比雨點落下，令人不易察覺。每當亞特忍不住回頭時，總能看到那獵獵作響黑色斗篷——那成為他痛苦夢魘，令他想起當時那蝕骨疼痛。

他曾認真討好凱厄斯，尊敬他，為他烹飪美味食物，陪他說話，可就在他以為他對自己有好感，兩人幾乎可以算作朋友時候，他卻給了他那樣疼痛回報。

Clairol說，這世上沒有單純好人也沒有單純壞人，大多數人都介於不好不壞之間，你努力會讓他們決定以怎樣面目對待你。可凱厄斯到底是第一個對亞特傷害這麼大努力對象。

不過，或許變成吸血鬼也沒那麼遭，他至少擁有了逃跑能力——亞特這樣想，然後覺得好受多了。

可惜，實力差距總是無法在瞬間被填補完全，很快，以三大長老為先，沃爾圖裡衛士緊跟其後，洶湧黑潮迅速包圍過來，堵住了四面八方逃逸路線。

他們居高臨下，他們隱在斗篷陰影裡，他們背著一地月光，散發著死亡陰影。

或許是熟悉和恐懼關係，亞特第一個注意到仍舊是凱厄斯，這讓他條件反射躲在了愛德華身後，然後才猛然醒悟或許現在自己已經不只是累贅了，他擁有戰鬥能力——至於吸血鬼帶來後患，他應該在不久將來再思考再恐懼或者別。

「停下你逃跑腳步，我們不會傷害你，亞特拉斯。」馬庫斯壓抑著心裡激動，舌尖跳動出在心底念叨了很多遍名字。

自看到亞特拉斯那一刻起，他黑暗天賦就已經讓他確信了他和亞特關係——父子！真正父子！多麼奇妙，他從未奢求過他還能有孩子，從他變成吸血鬼那一刻起！

馬庫斯身體微微抖動著，因為激動。

不可否認，亞特拉斯跟他記憶中少女有著某種程度上相似，他分不清這是自己心理作用還是真實事實。但對方逃避顯而易見——顯然，某種已經發生傷害令他哪怕現在就說出事實，對方也不會相信。

他需要時間，需要將這個小傢伙暫時留在身邊，然後一點一點讓他明白某種事實。至於凱厄斯，噢，如果小傢伙願意，他想，凱厄斯不會拒絕犧牲一點點來讓小傢伙放下戒心。

馬庫斯向凱厄斯看過去一眼，白髮吸血鬼默默扭頭默認。

愛德華將亞特擋在背後，巨大壓力讓他伏低了身體，露出嘴邊利齒，喉嚨深處不斷冒出咕嚕咕嚕威脅低吼，一臉警惕。

他視線從周圍眾多吸血鬼身上掃過，捕捉到許多信息。

「是他，那個逃跑傢伙，嘿，抓到他了。」

「不能傷害到他，這是長老命令，那我燒身術也就沒用了。或許埃裡克能力能派上用場。」

「哈，看看他樣子，難道他以為在這麼多吸血鬼包圍下他還能帶著那個小傢伙逃跑嗎？」

「長老們到底什麼意思？」

長老？

愛德華瞬間將目光凝視在了中間那三隻吸血鬼身上，早已停止跳動心臟彷彿也在一瞬間收縮了一下——該死！一個小小新生兒什麼時候值得沃爾圖裡三大長老親自出動追捕了？還有比這更可怕事嗎？！

更讓他驚懼是，他根本無法捕捉到這三隻老吸血鬼心音——是能力差距太大了！這讓他在對方面前就像毫無反抗小雞仔！

愛德華回憶著卡萊爾講述，將他們名字和能力（僅僅是在人前暴露出來那些，卡萊爾認為他們能力遠遠不止一種）一一對上號。愛德華敏銳察覺到馬庫斯看向他視線中隱藏著不悅，摻雜著某種讓他想不明白嫉妒。僅僅是這樣情緒，也令他彷彿被什麼重物壓住了胸口一樣難受，這就是沃爾圖里長老力量嗎？

愛德華咬緊牙，發出細微咔嚓聲，那是上下牙齒咬合摩擦聲音。但他仍舊毫不猶豫拉了拉亞特，執著將他擋在身後，視線則不著痕跡掃過四周——唯一希望，是等待。

他黑暗天賦儘可能向四周籠罩開去。

或許是他們弱小，圍住他們吸血鬼並不緊張，阿羅甚至笑嘻嘻抓住馬庫斯手腕，親熱拍了拍。

「瞧瞧，你總是這樣急切，不不不，你應該聽我，親愛馬庫斯，你需要耐心一點，想想我們小亞特，最熟悉他凱厄斯可以告訴你，那絕對是一隻聰明而警惕小貓，哪怕忽略他尖利爪子和牙齒，你也不能忘記我們小朋友小小驕傲。」阿羅輕搖著手指，興致盎然教導，「你會嚇壞我們小朋友。」

凱厄斯唰一下朝阿羅射去凌厲視線，阿羅笑容滿面，無動於衷——該死！他就知道！這傢伙是故意！挑‧撥‧離‧間！

「那個笑眯眯大叔看起來還挺和藹，不知道會不會比較好說話。」

愛德華聽到這個時候，愣了愣，才詭異回頭看了亞特一眼。

愛德華將他往後面又推了一點，告誡：「越是這樣，越有成為變態潛力。」

亞特：「……你偷聽！」

「不，我……只是沒想到，我天賦會突然對你起作用了。」

愛德華嘴角一勾，略微放鬆了一點，突然，他將亞特往後一拉，整個人跳了起來。

「怎麼……」亞特還沒反應過來，背後牆壁被什麼砰撞開，大量碎石滾了出來，幸虧愛德華反應快，他們才沒被埋在下面。

「靠！下回一定要挑輛結實！老子果然還是愛悍馬！」煙塵中，一道黃色藉著灰塵碎石掩蓋撞了出來，早聽到了對方心音愛德華配合默契，甩手一扔亞特，大吼：「上去！」

亞特今時不同往日，伸手抓住艾美特大掌，一借力，腰身一揉，靈活一個空翻，便已落在了黃色保時捷後座位上。

「漂亮！」艾美特吹了聲口哨，亞特回頭大喊：「愛德華！」就見愛德華已經砰一聲跳上了已經撞扁了腦袋保時捷911Turbos，讓那個早就擠作一團車頭上又多了一個深深腳印。

「去死吧，混賬！」艾美特反應極快，撞破牆壁那一瞬間，已經一手抓起一挺足足需要兩個人配合才能使用重型機關槍，巨大黃銅子彈鏈被他揚臂一甩，在腰上撞出啪啪聲音，槍口四掃，一瞬間火光四射，只聽得到彈殼啪啪啪直往地上掉，直連成了一片快速起伏音符。

亞特看得目瞪口呆，扒著車尾還沒從這美大片兒一樣情景裡回過神來，羅莎莉早已低吼一聲：「坐好！」猛然一腳踩下，亞特身體往後一仰，堪堪抓穩，保時捷已經頂著一個撞扁車頭尖叫一聲倒退而去，吱吱作響飈向來路，竟是連車頭都不倒向。

「嗷——」沃爾圖裡吸血鬼們被這樣囂張行為徹底激怒，頓時四躥而來，在兩邊房頂上快步追逐，四下里寂靜被這槍聲打破，一陣寂靜後，到處都響起此起彼伏尖叫。

隔了幾條巷子幾個黑手黨小弟正在抽菸，聽到這聲音也是目瞪口呆，指著房頂上一閃而過黑影哆嗦半晌，冒出一句：「哇靠！哪兒來！比老子們還酷啊！」

羅莎莉車技出眾，那些吸血鬼一時之間想要追上倒也不容易，她只偶爾抬手，隔得老遠便將路邊監控設備打得稀爛，加上夜色黑暗，亞特有足夠理由相信絕對不會有人能夠發現他們蹤跡。

震耳欲聾子彈迸射聲中，羅莎莉瘋狂打著方向盤，對亞特大喊：「坐穩！兜到飛機起飛立刻去機場！沃爾圖裡再猖狂也不敢追到機場去！愛麗絲他們已經買好票了！」說著將機票塞進亞特手裡。

亞特緊緊握住，尚有些回不過身來。

他親眼看到一個吸血鬼被艾美特重型機關槍打得粉碎，猶如碎裂石膏一樣嘩啦垮塌。也有吸血鬼被艾美特打斷了腿，奔跑中猛然從牆壁上滾落下來，發出嗷嗷怒吼，但亞特知道，要不了多久，這些傢伙就能活蹦亂跳繼續追上來。

就像做夢一樣！亞特終於覺得，自己脫離普通人行列了。

有些吸血鬼速度極快，抓著保時捷拐彎那一瞬間變速瘋狂從兩邊撲上車身，羅莎莉大罵出聲，亞特第一次看到她這麼激動，就見車子在她靈活操控下猛一甩尾，好幾個倒霉傢伙便被硬生生橫撞出去，車門砰凹進去一大塊，隱約半個人形。

愛德華見機一換位置，半截身體掛在車門上，眼疾手快對著那些傢伙脖子一扭，再放手，橫摔出去吸血鬼落地之時，腦袋和身體已經分了家。

那掉在一邊腦袋還在不甘嘶吼齜牙，失去腦袋四肢更是滿地亂爬，看得亞特背脊上寒毛直豎。

沃爾圖裡巨大損傷讓簡幾度想要運用她黑暗天賦，但都被三大長老制止了。

她燒身術是直接精神攻擊，哪怕是吸血鬼也無法承受那樣痛苦。三大長老只是想抓住亞特，也同時，他們也知道亞特和卡倫家親密關係，所以，他們並不想跟卡倫家鬧到無法轉圜那一步。

馬庫斯也緊緊追逐著，既不追得過緊，又不會掉得太遠，他清楚看到躲在車里亞特在偶爾放冷槍，一開始準頭還不行，總是被靈活吸血鬼躲過，但漸漸，也能有模有樣，雖然不能像艾美特那樣一陣掃射後便直接消滅對手，但也給追擊者造成了極大麻煩。

馬庫斯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忽道：「他害怕我們。」

阿羅依舊是微笑模樣，甚至還有閒心摩挲自己看似纖細無力手指：「很少有誰不害怕。包括那些侍衛不是嗎？」

馬庫斯想了想，點了點頭。

那些侍衛大多是阿羅蒐羅回來然後改變，大多數在一開始也恐懼害怕，但幾千年來，不也同樣成為了沃爾圖裡力量？

「先抓到再說。你有足夠時間讓他不再害怕你。」凱厄斯眯縫著血紅眼眸打量著亞特，露出一點欣賞笑容，「不錯學習能力，一出生就能戰勝侍衛吸血鬼可不多，不愧是你後代。既然是我將他弄丟，那麼，馬庫斯，我會替你把他抓回來。」

凱厄斯猶如夜梟一般朝那輛幾乎看不出原型卻還兢兢業業奔馳著保時捷無聲撲下，看似輕飄飄，速度卻極快。

「不！」馬庫斯伸手一抓，卻只有凱厄斯斗篷在他指間化成碎片，欲要追去，阿羅卻出手阻止。

阿羅搖著他猶如青蔥食指輕聲道：「不，馬庫斯，相信我，我朋友，你焦躁讓你失去了你冷靜，想想吧，如果亞特拉斯離開了，卡倫家絕對會將他藏起來，再也不會給我們找到他機會。所以，這一次，不管用什麼手段，也必須將他留下來，哪怕……稍微激烈一點，明白嗎？」

他凝視著那輛黃色保時捷，保時捷已經缺了一扇門，幸虧它價錢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它質量，車子仍舊奔跑得歡快。

後座上亞特像是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似，加入了戰鬥，一見哪只吸血鬼撲上來，立刻一腳踹過去，動作熟練極了，顯然經常鍛鍊，這讓阿羅笑了起來：「靈活小傢伙。」

他們卻不知道，這多虧了賈斯帕訓練，那些格鬥在亞特身為人類時或許沒有什麼威力，可是，一旦他擁有了吸血鬼身體素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會恨我。」馬庫斯看著那場戰鬥低聲喃喃。

不，或許那不該叫戰鬥，因為不管卡倫家吸血鬼們多麼厲害，他們畢竟人數稀少。

他們都是沒有做過父親傢伙，三千年……他們已經遠離人類社會、感情、關係太久了，所以，哪怕是能言善辯阿羅也只能生澀安撫：「看吧，馬庫斯，那個孩子太有主見了，一旦他離開，就是他自己也不會願意回到這裡來。凱厄斯代替你成為了那個暴虐形象，而你……仍舊會是他好父親。相信凱厄斯，他不會傷害你孩子。」

一旦離開，再也不會回來……

馬庫斯渾身一顫，他想起當初街頭偶然相遇，當他再回頭尋找那個年輕女孩時候，卻無論如何窮極數百年也遍尋不到了，哪怕他踏遍了世上每一個地方。

那種恐懼瞬間令馬庫斯再次品嚐到了他以為身為人才會有感情——恐懼。

他妥協了。

可就在這時，異變陡升！

眼看著凱厄斯嗖然而來，身體在半空中卻詭異閃避開了艾美特如雨般密集子彈，直直撲向愛德華，來勢兇猛，亞特魂飛魄散，怒吼著向愛德華撲去：「不！」

愛德華回頭看來，看到急速接近亞特臉，一股巨大能量同時從亞特身上迸出，凱厄斯驚愕睜大了眼，明明只是頃刻之間，手指抓到卻已只是亞特和愛德華殘影。

「該死！為什麼他天賦總是在不該施展時候施展！」凱厄斯幾乎要仰天怒吼。

「愛德華！不！」

「亞特！愛德華！」

艾美特和羅莎莉快要瘋了，車速也因為這個意外陡然慢了下來，四下吸血鬼都是身經百戰之輩，立刻抓住機會迅速圍攏，將艾美特和羅莎莉困在了中間。

凱厄斯傻眼看著自己手，抬頭看向臉都黑透了馬庫斯，呆呆道：「我什麼都沒幹。」

他發誓他只是想抓住愛德華，強迫亞特拉斯留下來而已，不能傷害到亞特哪怕是他也只能從愛德華身上著手啊！

阿羅哀嘆扶住額頭，覺得最近真是太倒霉了，或許他應該在地下宮殿裡放一副耶穌像？

埃裡克用他天賦麻痺了艾美特和羅莎莉，阿羅揮揮手，讓他們把人先帶下去，當然，不會有什麼刑罰。

警車聲音已經由遠及近了，沃爾圖裡不得不先退回去再說——當然，還得把那些被艾美特射成篩子吸血鬼碎塊也掃吧掃吧收拾回去，放一放這些傢伙就能活過來。

但是，亞特拉斯就……

阿羅和凱厄斯一齊看向馬庫斯，連阿羅笑容都僵硬了——噢，天，整個沃爾圖裡都出動了，卻連一隻新生兒都沒抓到？

馬庫斯臉陰沉陰沉，阿羅和凱厄斯立刻離他遠遠。

「我去見卡萊爾‧卡倫，他或許知道什麼。」馬庫斯看看手中十字架，用力一握，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