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句芒山煙雲繚繞的山之巔,第三重殿內噤若寒蟬。
偌大的宮殿中傳來一聲尖利的扳指輕叩椅背聲。
坐在暗紅的王座上,金色的流蘇乖順的垂綴至地面。王座上的俊美少年面容陰鬱,周身瀰漫著強烈的幾乎快令人窒息的威壓,陰鷙的目光漫不經心的從伏跪在腳下的臣下們身上緩緩掠過。
被這如有實質的目光掃過,彷彿周身被無形的利刃刮開一般,臣下們戰戰兢兢的低下頭,越發恭順地道,「大人,此次下界有異動,吾等會全力追查旱魃的消息。」
「什麼方位。」修長白皙的手劃過椅背,那雙手骨骼勻稱,指甲圓潤潔淨,關節處柔韌剔透,猶如名匠耗費心血雕琢而成的名貴玉石。拇指上扣著一枚鴿血紅扳指,綺麗的色澤隨著角度流轉微光,將那隻手也襯得越發妖嬈起來。
臣下怔了怔,而後才記得慌忙答道,「是……是南方。」
「南……」
別院中,少女靜靜地坐在鞦韆上,她長發未束,柔順的垂在身後,一襲繡花白緞子的抹胸外罩著藕粉色的紗衣,那紗衣極薄,即便是穿了七層依然綺麗飄逸。
金硯執筆,在藤紙上勾畫著少女的倩影。
長青百無聊賴的在一旁走神,走神到一半,突然發現那少女已經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盯著他。
他嚇了一跳。而後猛地往後退了一大步,肯定……肯定她是在看少爺,只是他離少爺太近,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她是在看他……
不料,少女也跟著轉動視線,那雙秋水明眸還是定定地粘在他身上。
慘也,慘也!長青苦著臉接收到金硯不悅的眼刀,可他現在被她給看得渾身發軟,挪不動腿啊。
阿寶從鞦韆上下來,慢吞吞地走向長青。
嚇!這妖女想幹什麼!
長青慌忙眼尾一睇少爺,哀怨地發現他連眉毛都沒動過一下,只得苦著臉再退一步,凝神戒備……
一分鐘後……戒備……
二分鐘後……繼續戒備……
一刻鐘後……
慢……好慢……實在是太慢了!
長青抬頭望天,不禁懷疑,就是等到天黑了這妖女也還是走不到他跟前。
金硯忙快步上前,想直接將她抱過來。
阿寶慢吞吞地搖頭,「不用了,我自己來。」雖然她的步子是慢了那麼一點點,但到底還是能動了,委實不想再被人像娃娃一樣抱來抱去。
於是兩人便乾瞪著眼等到她慢吞吞地挪到他們跟前後,再很慢很慢很慢地坐下,繼續盯著他,慢慢慢地喝一杯茶。
「你,你看什麼?」長青原本好不容易醞釀出的慌意都被她給慢慢慢,非常慢地給耗光了。直接飛奔向主題。
阿寶繼續定定地看他,「你今天氣色不太好。」
「啊?」
「晚上早點睡。」
「你怎麼知道……」長青驚訝地看她。昨夜他睡不著,下半夜在花圃里納涼了一晚。這妖女是從何得知的?
阿寶認真的叮囑道,「如果不想死的話,今晚早點睡。」
「你,你恐嚇我?」
「是告誡。」
金硯趨前靠近她,「出什麼事了嗎?」
阿寶往邊上避了避,猶豫了一下道,「……有妖孽作祟。」方才她看見長青的臉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黑色,印堂烏黑,靠近時也嗅到一絲陌生的妖氣。在句芒山待過許久,她自然知道這是妖怪在他身上吸取了精氣,並藉機標明這是自己的獵物。
她有些奇怪,這還是自她修行後第一次有妖怪對她身邊的人出手。
金硯握住她的手,擔心地看著她,「阿寶,你要多加小心。」
被當成隱形甩在一邊的長青在心中暗暗噴淚,少爺,被妖怪纏身的是我啊是我!
阿寶不自在的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如今的她只能勉強行動,力氣卻還沒有回過來。冰冷的小手被牢牢的包裹在金硯溫暖的掌心中。
「你的手怎麼總是這麼冷?」金硯將她的兩隻手都合在掌中,細心地想煨暖她。
阿寶不由地低頭避開他灼熱的視線,小小聲地道,「男女授受不親,不好,不好!」那低頭軟聲抗議的模樣,給人一種不勝嬌羞的錯覺,越發顯得楚楚可人。
「是我孟浪了……」不自覺唐突了佳人。金硯俊逸溫雅的臉上染上一絲暈紅,忙鬆開那雙冰涼的小手。
阿寶飛快的縮回手,眨巴著那雙大眼瞅著他,吶吶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純真可人的模樣教金硯心中突起一陣衝動,忍不住將她摟在懷中,「阿寶,以後讓我照顧你。好嗎?」大手輕輕地環在少女纖細的肩膀上,他低頭細細觀察懷中人兒的反應,生怕會嚇著她,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動作。
阿寶困擾地蹙眉,毫不猶豫地拒絕,「不好,我不用你照顧。」
他失望卻又不想放棄地輕哄,「為什麼?我不會負你,定會好好照顧你。」
阿寶轉過臉,執拗地道,「不好,我會讓你傷心。」
金硯輕輕扳正她的臉,洩露一絲強勢,「為什麼你一直篤定你會讓我傷心?」
這溫柔中夾帶強硬的姿態讓阿寶突然想起數百年前那個同樣溫雅而隱帶強勢的男子,她不安地推著他,想脫離他的懷抱,「不可以這樣。」
那欺騙世人的小白兔模樣越發得楚楚可憐,恰似被惡少欺壓的柔弱民女。
已經被徹底遺忘在一邊的長青將眼睛瞪得老大,少,少爺竟然會輕薄人家!
啊,這一切一定是幻覺,是幻覺。
金硯見此,哪忍心再逼問她原由,他安撫地輕拍著她的肩,低哄道,「好,這話題我以後不提了,就依你的。嗯?」
阿寶垂下眼,不再答話。
夜已深,一陣幽幽的香氣瀰漫室內。
阿寶霍然睜開眼,立時和趴在她床邊的一個紅發少年對視上。
少年愣了下,似乎很意外她竟會這般警覺,隨即他誘惑地低啞著聲道,「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小生仰慕小姐許久,今夜之舉實乃難耐相思,無奈之舉。」
誰知,阿寶只是睜著圓圓的大眼牢牢地盯著他,毫無所動,半晌後慢吞吞地說道,「……我認識你。」
少年立刻驚喜萬狀道,「好巧啊!原來小姐也和小生有同樣的感覺,小生咋見小姐時只覺似曾相識,定是前身有緣,今生再續……」
「那一定是你的錯覺。我不可能會與你有前緣的。」
少年的嘴角僵了一秒,但語氣依然是傾慕無比似乎絲毫未受她打擊一般,笑容萬分的仰慕燦爛,「這樣麼,但小生見到小姐真真是萬分親近,這也許便是傳說中的緣分啊。」
阿寶搔搔頭,老實的拆台,「那個……我覺得你笑得有點假。」
少年依然好熱情好忠貞地道,「小姐真是冤枉小生了,怎會這般誤會小生。」
「我沒有誤會。」阿寶停頓幾秒,索性開誠布公道,「我說……你的真身是曼陀羅吧,嗯……是雌雄同株?」
「……」
「話說……我認識的是雌性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