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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生》第65章
chapter2

駢檣二十里,開肆三萬家。

  即便是經歷戰火朝代變遷,杭州依然不負江南名城的燦漫繁華。

  作為國都,吳越王大興土木擴建杭州城,興修宮殿又廣造亭台樓閣,其規模浩大,奢華有若龍宮。

  金家是杭州巨富,宅邸建在西湖邊上,時值春分,楊柳依依。

  長青仰天翻了個白眼,哀怨的睇著坐在庭院的那兩隻。

  自從那夜少爺將洛神帶走之後,整個家族炸開了鍋,即刻懸賞天價追回寒玉棺,且憑藉經年人脈向官府施壓早日捉拿賊人追回玉棺。

  可惜無人知曉,那洛神就被藏在家中,少爺將嬌客帶回他的別院,遣人細心照料。

  洛神的樣貌只有歷代家主才得以窺見,是以外人只知一向清心寡慾的少爺這回難得開竅金屋藏嬌,只當是一件豔事並未多加關注。

  長青這一顆心這才漸漸放回肚子裡。

  眼下已過了一個月,那女屍……呀,呸呸,是阿寶還無法自由行動,估計都在那寒玉棺躺了幾百年,凍得滲人。

  一開始她連話都不會說,一週後才漸漸能夠說些隻言片語,自稱叫阿寶。邪門的是,當她再一次睜開眼睛時,那雙眼珠子黑漆漆的,彷彿之前在禁地中看見的那雙妖紅的眼瞳只是他的錯覺一般。可惜少爺已經被她給迷了心竅,無論他如何勸說少爺還是置若罔聞。

  思及此,他眼尾一睇那滿面溫柔的少爺不住搖頭晃腦。

  金硯見長青那張如名字一般拉長發青的臉便知他一定又在腹誹,他垂眼將盤上的魚肉剔好刺,喂入少女口中。

  阿寶啊嗚一口吞下,大眼不住瞅瞅面前的溫雅男子。

  第一眼見他時彷彿是宇文澈又重新站在她眼前。他一身月白的緞子,外罩柔亮銀紗,正是丰神飄灑的世族貴公子。眉眼同宇文澈有八分像,但比他柔和些,少了些許冷淡更添幾分暖意,如淡水墨畫般柔雅。

  這些天來她方知曉自己已到了五代十國。初唐時李淵宇文化及各方豪傑征戰天下逐鹿中原彷彿還在昨日,對她而言,再回首那三百多年的光陰卻已是滄海桑田,轉瞬間大唐已經滅亡,天下重新四分五裂。

  那些故人早已歸去,化為塵土。

  獨留她,從始至終,絲毫未變。

  她開始覺得長生不死並不是一件令人豔羨的事,為何歷代君王皆孜孜不倦追逐長生?

  「阿寶,吃慢一點。」金硯吹涼了甜粥,無視長青張成0字型的嘴巴細心又喂了她一口。

  阿寶突然想起多年前她還是宇文澈的丫鬟時也這般照顧過他,不禁有種風水輪流轉的奇異感。不過現在她是有心無力,四肢好像棉花一般,癱軟得難以自由行動。

  長時間脫離軀殼,而今她只得努力的調試身體,爭取早日重新掌握回身體的主動權,就不用這般困窘的倚靠他了。

  「咳……少爺。」

  喂食這種事,叫丫鬟就好。

  「何事?」金硯眉毛都沒動過一下,依然專心地把粥吹涼,動作有些生澀地繼續喂阿寶。

  長青看著他旁若無人的姿態,只得無奈的搖頭,「……沒事。」

  阿寶一雙煙波大眼轉到他身上,好奇地打量這個秀氣萬分的少年。自從發現憐柳那堪稱完美的男扮女裝之後,大凡看見眉目秀氣的少年她都忍不住要幻想一下。

  如果金酷在此,必會欣慰地感嘆:阿寶,你的意識已經走在時代前沿,這就是劃時代的yy啊yy。長青被看得面紅耳赤,小心地往後縮了縮,吶吶道,「你看什麼?」

  阿寶眨巴著大眼,「你喜歡女裝麼?」

  「啊?」

  阿寶認真建議,「有時間可以去嘗試一下,很適合你。」

  「……謝謝。」

  金硯在長青的無聲懇求下將阿寶的臉轉回來,「阿寶,你飽了麼。要不要回房裡休息?」

  阿寶看看桌上已經堆積如山的空盤,勉勉強強的點頭。

  金硯將她攔腰抱起,轉身走回房間。

  阿寶在金硯懷中抬頭望著他如畫的側臉,突然開口道,「為什麼你都不問我是人是妖?來自何方?」

  金硯低頭看她,每每望著她時,心中難以言喻的悵然,混合著一絲莫名的悸動。他將阿寶又抱緊了幾分,低聲道,「這不重要。」

  阿寶闔上眼睛,略帶童聲的軟音道,「別對我好,你和我的一個故人很像,我不想你以後傷心。」

  金硯沒有回答,他只是輕輕將她放入床榻,而後掩上門退出房間。

  室內安靜了片刻。

  躺在床榻上的少女突然睜開眼,視線投注到窗外隨風搖擺的一行垂柳上,「憐柳,還不出來麼。」

  湖心波瀾四起,漸漸幻化成一個碧影。

  一襲綠衣的清秀少年柳腰款擺的扭到她跟前,靦腆羞怯地低下頭,「旱魃大人。」

  「我現在還不是真正的旱魃。」阿寶糾正,而後朝憐柳投去感激的一笑,「這些年是你一直守在我的屍身旁暗中照看,對吧。」

  她仔細內視過,原本因為反噬被毀得破破爛爛的身子已經被修補好了,當年睚毗不要錢般大把大把灑在她身上的仙丹也為她增添鞏固了不少道行。可即便如此,她現在還是未修煉成真正的旱魃,實在無法厚顏擔下這個名頭。而從金硯口中的傳說來看,她知道定是有人在暗中相助,小心地為她建立威信護她周全。

  可惜憐柳依然固執地繼續喚,「旱魃大人,一切是憐柳藏有私心……沒有將你帶回句芒山。」

  句芒山……

  眼前浮現那個紅衣少年的跋扈模樣,阿寶怔了一下,將話題帶開,「我想知道,金硯和宇文澈之間,有沒有什麼關係。」那舉手投足的風姿神韻如出一人。

  憐柳知無不言,「大人還記不記得宇文澈當年攜著部下隱姓埋名,去了北方。」

  「你是說金硯是他的後人?」

  「嗯。」憐柳詳細解說,「當年宇文澈改姓金,棄武從商。後來由於叛亂,大人的寒玉棺流落人間被宇文澈的第九代直系後人買去。唐末時金家的後人從北方遷至杭州,金硯就是宇文澈的第十七代子孫。」

  阿寶籲口氣,「果然如此……」

  若這是緣,也合該是孽緣。

  憐柳小心地觀察阿寶的神情,試探著道,「那大人……是否要回句芒山見見睚毗大人?」

  阿寶半晌沒有開口。

  憐柳垂下頭,一心等著她的答案。

  ……「大人為了你觸犯天條,墮入魔道,甚至差點神魂俱滅……請你,放過大人吧。」

  冷不防回憶起朱獳在千年後的低嘆。

  她若繼續與那孩子見面,也會害了那個孩子吧……

  而此刻的她,也始終無法毫無芥蒂的與他坦然相見……

  阿寶終究還是搖頭,「不了,我不想再見他。」

  憐柳霍地驚訝抬頭,無法理解原本全心疼愛大人的旱魃為何會突然拒絕見他。

  阿寶直視著他,緩緩再重複一次,「憐柳,我不見他。」

  不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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