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三掌 ...

　　在城南一所精緻的小樓中，忽然半夜亮起了燈火。

　　黃瑢抖去身上的雪花，利落地在屋內升起幾個暖爐。

　　郭靖則坐在那裡一聲不吭地把手中的酒罈裡半冷卻的血液全部喝了個精光，然後一抹唇邊血漬，冷眼打量著這個佈置雅致的房間。

　　黃瑢燒了熱水泡了茶，這才走到圓桌前坐下，一抬頭見郭靖一臉防備的模樣，不禁嗤笑出聲道：「放心，這裡是我在京城的落腳之處，不是隨便闖人家空門。」

　　郭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想起剛剛楊康那傷心的模樣，居然最後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就郁卒得要命。再加之剛剛喝了一壇腥味藥味十足的不知道何種血液，面色更是不怎麼好看。

　　黃瑢卻不怕他這張死人臉，反而逕自拿過那空酒罈，聞了一下，訝異地挑高了眉梢，羨慕地歎道：「你還說不是那小子最重要的人？這一壇蛇血大概就是那梁子翁養了二十多年的藥蛇。我從爹爹的書房內看到過一本藥方，有一方是以藥養蛇、從而易筋壯體的秘訣。那蛇體色本是灰黑，服了丹砂、參茸等藥物後漸漸變紅，梁子翁應該以各種珍奇的藥物飼養，至少要飼養二十多年後，一條通體灰黑色的蛇才能被餵養成赤色。這麼一壇蛇血，估計就是那小子自己都沒有喝多少，全部都給你了。」

　　郭靖的心臟猛地一縮，想起最後楊康扔給他酒罈時那聲囑咐，心臟像是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

　　「唉，我去丹房的時候都沒把握制服那條大蝮蛇，居然被那小子這麼輕易地搞定了。要是早知道就好了，至少還能分一杯羹……」黃瑢捶胸頓足地懊悔道。

　　「不給。」郭靖淡淡地說著，還把黃瑢手中的酒罈重新搶了回來，把掛在壇底的那點殘血也珍惜地喝了下去，一滴不剩。

　　黃瑢撇了撇嘴，打死也不承認自己非常嫉妒。他從小就一個人長大，由於自己的出生導致娘親的死亡，雖然爹爹不說什麼，但敏感的他還是察覺出來爹爹對他根本就沒有感情。

　　甚至，還有些厭惡。

　　為什麼會這樣？就是因為他害死了他娘親嗎？

　　黃瑢不懂，但他知道爹爹極少呆在島上，只是每年在桃花開的春天，才會匆匆來島上過幾夜。只要桃花一落，便人去樓空。

　　他在島上根本就沒有同伴，只有幾個不會說話的啞僕，和後山山洞裡關著的一個老頑童。這麼多年，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

　　所以他才萬分嫉妒那個楊康，爹爹扔下他不管，千里迢迢地跑到草原去教他武功……究竟誰才是爹爹的親生兒子？

　　「吶，那個楊康究竟是什麼人？為何我爹會收他為徒，教他武功？」黃瑢垂下眼簾，掩去眼眸中的嫉妒。

　　「都說了，是黃老前輩順便收的康弟為徒，康弟也不是黃老前輩離家十年的原因。」郭靖放下酒罈，淡淡道：「他是追著我師父去的，所以你要尋仇，就向我來尋吧。」

　　黃瑢拿著溫熱的茶杯輕啜了一口，揚起笑道：「咦？那我搶人還搶錯了？早知道就在你面前搶走楊康那小子了。」

　　「不准。」郭靖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黃瑢唇角的笑意越發的深了起來，「怎麼？那你用什麼換我給那道士的幾味藥材？」

　　「我師父的下落。」郭靖毫不猶豫地把他師父給賣了。

　　黃瑢拄著下巴不冷不熱地輕哼道：「你師父確實是罪魁禍首，但你認為我能打得過你師父？」

　　「四年前你爹爹和我師父一決勝負，第二日兩人雙雙失蹤，很明顯是一人追著另一人去了。只要你找到我師父，就找到你爹爹了。」郭靖淡淡地說道。

　　一決勝負？雙雙失蹤？怎麼聽著這麼怪異啊？黃瑢還帶著三分懷疑。

　　「其實你的目的，只是為了找到你爹爹。」郭靖平靜地續道。

　　一言刺中了黃瑢的內心，黃瑢咬著牙怒道：「快說你師父在哪裡！」

　　郭靖說出了一個地名，心中卻在暗暗祈禱他師父別生氣才好。這是很久以前王重陽就告訴他的地點，防止哪天他不告而別。結果沒想到真被他師父料中了。不過他師父只是不讓他吐露他的真實身份吧，更何況這情報是為了救他那個師兄，想來師父也不會怪罪他。

　　郭靖並不是死腦筋的人，這些年在楊康身邊呆著，自然也就熏然了楊康的做事習慣，不會循規蹈矩。他甚至還想用黃瑢刺激一下楊康，結果好像這次有點做過了……

　　想起楊康那風雪中單薄的背影，郭靖就再也坐不住了，刷地一聲站了起來，「這個交換條件你滿意了吧？那我們現在可兩清了？」

　　黃瑢從思索中回過神，看著郭靖臉上毫不掩飾的焦急心情，不由得暗歎了口氣。

　　何時會有人像郭靖擔心楊康那樣，在擔心著他呢？

　　「是的，我們兩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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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顏陽的那聲疑問問出口後，回答他的是一陣沉默和漫天的風雪。

　　那人連目光都不曾向他看來。

　　完顏陽從來最恨的就是被人無視，揚手便拔出侍衛的佩劍，當成暗器朝那人扔去。

　　他學了將近十年的武功，自負內力不錯，放眼京城無人能敵，這一劍扔過去，那人雖然不至於喪命，但肯定會躲避不及。

　　就當他得意地想要聽到哀號聲時，卻發現眼前黑影一閃，竟是那人瞬間來到了他面前。完顏陽一怔，便沉下心來應對，只見這人衣袖輕抖，人向右轉，左手衣袖突從身後向他的頭臉甩來。完顏陽見他出手不凡，微微一驚，俯身前竄，已從袖底鑽過。哪知這人招數好快，他剛從袖底鑽出，他右手衣袖已勢挾勁風，迎面撲到，結結實實地給了他臉上打了一巴掌。

　　這一下清脆無比，倒是把在場的所有人都震住了。

　　「這一巴掌，是替穆姑娘打的。」楊康此時已經閃身到了十步以外，背著雙手淡淡地說道。他這才把目光對上穿著錦袍的完顏陽，不由得暗驚此人果真和他長得有幾分相似。但也許是有了金人的血統，完顏陽的身高比他高了半頭，身材也強健不少，加之穿著精緻奢華，看上去和他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完顏陽站在那裡，片刻之後才從滿天星星的狀態恢復過來。他只感到左半邊臉火辣辣的痛，不用摸也知道肯定腫了老高。他何曾受過這種氣，咆哮著朝那人衝了過去。這次他抓過了侍衛遞過來的劍，氣勢兇猛地朝那人砍去。

　　一時劍氣激起了雪花橫飛，完顏陽見那人竟不躲不閃，不禁心下大喜，心想他打了他一巴掌，就用他一隻手臂來還吧！他運足內力使勁往下一砍，劍卻突然停住了。

　　完顏陽一愣，一抬眼發現那鋒利的劍鋒居然被那人伸出的兩個手指牢牢地夾住了，他想抽抽不回來，往下砍更是砍不動。

　　這是什麼邪門的武功？完顏陽瞬間出了一身冷汗，他當然知道他自己出劍的時候有多快，這人竟然能準確地夾住他的劍鋒，只是用食指和中指……

　　「啪！」一聲比剛才更響的巴掌聲清脆地響起，直接把完顏陽打倒在雪地裡。

　　楊康的手中還夾著那柄利劍，耍了個劍花直接扔到一旁。他還是不慣用劍，太長太沉，所以這些年來他專修的只是掌法和指法。他最愛的就是陸小鳳的靈犀一指，所以纏著郭靖陪他練習了好久才初有成效。比起郭靖那把快劍，這完顏陽的劍簡直就是個笑話。

　　「這一巴掌，是替你娘親打的。」楊康淡淡地說道。這時狂風大作，吹得他未束的長髮四散飄起，就像有生命的一般，在風中狂舞。他那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容，竟看起來無比的妖艷邪魅。

　　完顏陽捂著左臉，覺得腦袋都嗡嗡作響。楊康這兩巴掌打得都是盡了全力，而且極其陰損，都是打在了左半邊臉，讓他傷上加傷。完顏陽勉力想要站起來，身體一晃，竟沒有站起來，被旁邊搶上來的人扶住才沒有再次狼狽地摔在雪地裡。完顏陽狠毒地看著楊康，吐出口中的淤血，冷冷地吐出一個字道：「上！」

　　他話音一落，卻並沒有所有侍衛一擁而上，而是從侍衛的隊列裡衝出兩道人影，一左一右以極快地速度朝楊康襲來。

楊康一皺眉，看這兩人的速度不敢托大，集中全力應戰。等交上手之後，才了悟為何完顏陽會武功，並且還不弱。

　　因為這正和他交手的一男一女，竟是他認識的人，是在十年前草原上見過一面的黑風雙煞。

　　原來黑風雙煞那夜被楊康的言語嚇走，覺得隱藏在荒無人煙的草原也不安全，他們忽然醒悟到隱藏一粒沙子的最好辦法就是把這粒沙子扔進沙漠，所以他們便來到了人最多的京城，在王府做了下人。當見到完顏陽時，黑風雙煞兩人幾乎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他就是草原上的那個孩子。但確認完顏陽從未去過草原後，他們覺得這是個緣分，梅超風母愛大發，便和陳玄風兩人一起偷偷教完顏陽武功起來。

　　楊康只是一閃念，便猜出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由得再次感歎他自己其實就是個路人甲，而完顏陽則是原著裡的楊康。他雖然得黃藥師六年悉心教導，但對上黑風雙煞幾十年的功力合擊，還是捉襟見肘，若不是對桃花島武功極為熟悉，他早就被擊斃於他們掌下。

　　黑風雙煞也暗自驚疑不定，這小子的武功簡直太眼熟了，桃花島的武功獨樹一幟，根本不可能有人冒充。陳玄風更想到這少年的長相和小王爺相似，難不成就是當年草原上的那孩童？竟是師父收的小徒弟嗎？

　　心下存了這個念頭，手下便不禁放緩了攻勢，以試探為主。梅超風和丈夫心意相通，也明白了他的用意，當下三人便似同門師兄弟過招一般，打得像三團影子，不分彼此，卻風聲陣陣，快如迅雷。

　　楊康見狀哪還不曉得黑風雙煞手下留情，但對那完顏陽還是出不了氣，看準了一個空檔，便從黑風雙煞的中間穿過，閃電般躥到完顏陽面前，趁他還在愣神之際，再次揮起了右手。

　　「啪！」巴掌聲第三次響起，這次還是打在了左臉上。

　　這次直接把所有人都震懵了，侍衛們都不敢上前護駕，想那兩個武功卓絕之人都攔不住這位少俠，更別說他們了。

　　黑風雙煞對看了一眼，沒敢再向楊康動手。誰能保證他們的師父不在附近？陳玄風甚至都開始思考朝哪個方向逃跑比較穩妥的問題了。

　　完顏陽吐出一顆牙齒和淤血，口齒不清地狠狠問道：「這一掌又是為了誰？」

　　楊康微微一笑道：「為了我自己。」

　　靠！這小王爺的位置本來是他的，讓他打一掌出氣還不行嗎？

　　楊康看著完顏陽已經變成了一半豬頭一半帥哥的模樣，不禁歎了口氣，心想就算閹了完顏陽也無法補償穆念慈受到的屈辱，說不定閹了他之後穆念慈反而要找他出氣呢……

　　正想用兄長的語氣教育他幾句，楊康忽然看到完顏陽眼中狠厲色一閃，正要退後一步，但他和完顏陽站得太近，這時卻已然來不及了。只見完顏陽雙手倏地飛出，快如閃電，楊康只覺得左右雙肩同時一痛，感到對方十根手指分別插入他的左右雙肩，抬到半途中的雙臂便無力地垂了下去。

　　楊康心下暗叫不好。靠！九陰白骨爪他沒遇到過，沒想到真不愧是《九陰真經》上的功夫，以他現在的功力居然連閃躲都來不及！

　　完顏陽隨即向後躍開，十根指尖已成紅色。

　　楊康痛得雙目一瞇，竟沒有立刻找罪魁禍首完顏陽算賬，反而扭頭朝身後的黑風雙煞厲聲喝道：「居然把《九陰真經》傳給外人，看師父怎麼處置你們！」

　　黑風雙煞聽到楊康稱黃藥師為師父，登時再也不懷疑他的身份。他們也沒料到完顏陽被逼急了居然會使出九陰白骨爪，這本是梅超風被完顏陽纏得心軟才教他的，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能外露，誰知道他居然當著小師弟的面子使了出來，也沒料到小師弟居然一眼就看穿了這招的來歷。黑風雙煞一想到黃藥師的手段，兩人同時發了一聲喊，攜手翻牆離去。

　　楊康見狀鬆了口氣，他就怕黑風雙煞逼急了給他來個毀屍滅跡。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兩人還是這麼好騙。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回過身，看著孤立無援退到牆角的完顏陽，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

　　完顏陽沒想到平日裡疼他愛他的義父義母居然會棄他於不顧，他這次來也仗著黑風雙煞的高超武功，為的又是穆念慈這種兒女私事，所以沒請父親招攬的那些武林人物來助陣。這下黑風雙煞一走，剩下的就只是一些普通的侍衛，竟連一個護駕的都沒有，全部都散到一邊。

　　完顏陽看著那人慢慢地朝他走來，他絕對不會傻到認為自己會打得過他，雖然對方的雙臂被他趁人之危地廢掉了。

　　楊康其實痛得暗暗直抽氣，順著雙臂流下去的血大滴大滴地落在雪地上，順著他的腳印，就像開滿了一地的桃花。

　　好痛，真的好痛。從小到大他都沒受過這麼重的傷，兩條手臂都不像他自己的了，一點都不聽使喚。楊康知道自己雙肩上的傷口流血速度極快，但完顏陽也無比的陰損，同時插傷了他的兩個臂膀，讓他想自己點穴止血都不行。

　　他真想就這麼痛暈過去，可是不行，他要是死了也要拉這個完顏陽墊背。

　　可惡的郭靖！這時候死哪裡去了啊！

　　楊康本來就在風雪裡凍了一夜，經歷了今夜各種事件，心情跌宕起伏，此時失血過多，竟忽然一口氣沒上來，眼前的完顏陽就像變成了好幾個，慢慢地彩色的畫面被塗滿了雪花點。

　　在暈過去的那　　一刻，楊康看到完顏陽舉著劍朝他衝了過來，但他卻一點都不擔心。

　　因為他的身體並沒有倒在冰冷的雪地裡，而是被一個溫暖熟悉而又有力的手臂環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完畢~~~一共一萬一千字~~~嘿嘿，雖然這段情節有點小虐，但是大家一下子看下來估計會很爽吧~~

楊康和上本的宋青書不同，是個極其自私的人，宋青書聖母，對身邊的任何人都無私，但楊康卻不一樣。兩本書的主角不同才有挑戰，尤其是當楊康不把自己擺在第一位的時候，他才能驚覺某人在他心目中是那麼的重要~~

私以為，這種轉變，才是最動人的~

十一期間，應該不會斷更，每晚五點見^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