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後台比一比

　　宮澤田明第一個想到的是自己的妻子，心想是不是她從哪裡知道消息，前來探望自己。

　　結果等到他進了會客室，看到的卻是自己的主管澤田名都，還有一位氣度威嚴的中年人，正是自己十幾年來，每年只能見上幾次的母會社須眾商事的專務慄屋次郎。

　　澤田名都見到宮澤田明，立刻露出一個燦爛到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三兩步跑過來，親熱地拍了拍宮澤田明的肩膀，「哈哈，田明，你啊……」

　　這位主管大人唏噓中透露感嘆，態度甚為親熱，一副我和你是至交的表現。

　　宮澤田明還沒有從驚愣中反應過來，虛掩的門口被人輕輕敲擊幾下，一個明眸皓齒的粉衣美女護士端著一盤茶水走進來。

　　慄屋次郎馬上站起，一臉和善微笑，哦，甚至有些卑微的笑容。他溫和道：「衫子小姐，您太客氣了，冒昧來訪，我們真是打擾呢。」

　　「沒什麼。」

　　衫子的回答是禮貌中帶著距離，她一一放下茶杯，轉身盈盈離去。

　　澤田名都的眼睛都看呆了，他料想不到這間私人醫院中的護士竟然能美到這種程度……去選日本小姐也綽綽有餘了吧？

　　「咳咳。」

　　慄屋次郎輕咳一聲。當澤田名都的眼神轉過來時，他狠狠給了個眼色，嚇得澤田名都的慾望瞬間化成冷汗淋漓。

　　澤田名都不知道利害，慄屋次郎卻是知道的。

　　身為盛田昌茂遠房表姐的丈夫，憑藉這層疏遠的關係，慄屋次郎總算在這家小會社裡舒舒服服當了一個專務，年薪超過兩千萬，日子過得很舒暢。

　　不過慄屋次郎也是聰明人，在須眾商事中他動不動就說「我表弟昌茂說」、「昌茂表弟怎麼怎麼樣」……等等，久而久之，大家對他有了敬畏，連同社長有事情都需要請教他一番。所以在須眾商事裡，慄屋次郎不是總務、代表取締役，卻擁有莫大權力，而且聽說明年他會被提升為新一任總務。

　　正是因為這個，故而澤田名都在看到盛田和子出面後，第一個想要通報的人就是他。

　　慄屋次郎對盛田家族的了解，消息來源大多是他的大舅子，而且他通常說的事情都是他認真鑽研過的。不然你以為別人就是傻子，任憑你一張嘴吹牛？

　　故而，慄屋次郎知道鈴木私人醫院，而且也清楚這裡的王牌醫生就是美國第一神醫納克先生；這裡的院長鈴木京香，她的男朋友就是盛田家族大小姐的老師，還是那種非常受到優子小姐喜歡和崇拜的。就連盛田昌茂和盛田和子對這位柳俊雄老師也是稱讚有加。

　　一聽說人被送到這裡，慄屋次郎馬上覺得不對勁。他連夜趕到電影院想要查看監控影像，看是誰接走宮澤田明，結果監控影像全部被毀，光憑幾個人訴說的超級美少女和一位長相普通的男人，根本得不出什麼結論。但貿然來鈴木私人醫院了解情況是找死，只能謀定而後動。

　　在探查和思索好幾天后，終於在今天，慄屋次郎帶著澤田名都登門造訪，最好的結果是見一見鈴木院長，至於納克醫生就不奢望了。最差的打算也要把宮澤田明的口封住，不能讓他多嘴，否則不僅是澤田名都遭殃、須眾商事受到連累，他慄屋次郎也會被臭罵一頓，在會社裡威信掃地。

　　思緒一閃而過，慄屋次郎笑道：「宮澤啊，坐，我們坐著說。」

　　宮澤田明愣然之後，心緒也坦然。反正自己現在已經被解雇，談什麼都無關緊要，用不著怕他們。

　　弄清楚這一點，宮澤田明坐下時，臉色變為平和：「澤田先生、慄屋先生，你們來找我，有事嗎？」

　　澤田名都哈哈一笑，「宮澤，你是我們的員工，生病住院，我們來探望你也是應該的嘛……」

　　此人臉皮真夠厚的，明明是他親自將宮澤田明解雇，現在又當成沒有這回事。

　　宮澤田明聽的是後面一半的話。「生病住院」和「施放炸彈未遂」是兩個不同概念，雖然早知道事情已被擺平，但現在聽到澤田名都親口將事情掩蓋起來，宮澤田明的心態越發輕鬆。

　　「對不起，我已經被解雇了，所以算不得須眾商事的員工。」

　　宮澤田明正色指出：「而且我也不需要你們來探望我。」

　　十幾年的辛辛苦苦工作，很委屈地被解雇了，宮澤田明的氣怎麼可能順？

　　一句話頂得澤田名都笑容一頓。面對以前任由指使的手下，澤田名都的笑容沒有慄屋次郎真誠，當眾再被頂了一下，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

　　看著澤田名都陰沉下來的臉色，宮澤田明毫不畏懼地用眼神頂回去。當初被解雇後他沒有怕過澤田名都，現在更不會。

　　「混帳東西！」

　　慄屋次郎見狀生氣了，伸手給了澤田名都一巴掌，「道歉都道不好，你還能做什麼？給我滾出去！」

　　澤田名都捂著臉龐，眼神中充滿的是對宮澤田明的怒氣，低頭答應一聲，轉身往外面走去。

　　這就是日本文化的特別之處。自己的上司責罰自己沒有問題，要恨，他們都會恨那個使得自己接受責罰的人。

　　「等一下！」

　　慄屋次郎冷冷道，「給宮澤道歉！」

　　澤田名都咬著牙，停下來，頭低到膝蓋處：「對不起，宮澤先生，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

　　「算了，你走吧！」

　　宮澤田明微微嘆息。他感受到澤田名都的熊熊怒火，可他能怎麼樣呢？

　　總不可能再去打澤田名都一頓吧？

　　慄屋次郎轉過頭來，又變為笑容：「宮澤啊，你不要把事情看得太複雜，雖然他們把你弄得離職了，但是我沒有同意啊，你的病好了以後，願意回到電影院當主事人也好，或者換個環境也好，公司不會虧待你，一定會按照須眾商事的總部科長待遇來做事。」

　　總部科長待遇也就是分部的首長，薪水超過百萬日圓，權力很大，算得上是一個肥差。

　　宮澤田明不知道自己鬧出這攤事，最後反而能升職加薪，難道真的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然而宮澤田明如今心境早已上升一個檔次，他不相信天上會掉下餡餅，他們這麼前倨後恭絕對事出有因。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宮澤田明卻知道，自己不應該在那個會社待下去。

　　決定在鈴木私人醫院工作並不在於薪水多少，而是在於他心存感恩，外加這裡的氛圍很輕鬆，即使累一點也沒有什麼。

　　抬起頭來，宮澤田明搖頭道：「對不起，專務，在此之前我已經決定在這裡工作，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在這裡工作？」

　　慄屋次郎驚訝道：「說的是……在鈴木私人醫院工作？」

　　「是的。」

　　「她們願意讓你在這裡工作？」

　　「是的。」

　　宮澤田明不明就裡，還是老實說道：「鈴木院長答應了。」

　　「噢……」

　　慄屋次郎更是驚愣。鈴木私人醫院有多難進他是知道的，幾百個日本名醫前來應聘，留下的只是很少、很少的人，另外這裡其他職位招聘也有著非常嚴格的標準，甚至現在人家已經不招人。

　　就連慄屋次郎也曾經動過來鈴木私人醫院的心思，只不過人家根本沒有招聘過行政管理人員，所以他才作罷，否則依照這裡接待的富豪、高官、貴族們的檔次，隨便接觸都是豐厚的人脈資源啊！

　　慄屋次郎覺得很奇怪，自己無法進來，這個宮澤田明是怎麼進來的？沒聽說他有什麼強硬的後台啊？

　　「雖然只是做清潔掃除的事情，不過鈴木院長給的薪水很高，再加上他們拯救了我，我只能用剩下的工作年限來為這家醫院服務。」

　　宮澤田明對慄屋次郎沒什麼惡感，緊接著又解釋了一句。

　　清潔掃除？能進來就好啊！

　　沒聽說過宰相門房七品官嗎？

　　慄屋次郎心中想了很多，臉上笑容同時更深：「好、好，宮澤你能在鈴木私人醫院工作，真是好福分啊……為了慶祝你找到這麼好的工作，我今天晚上請客，請你和尊夫人去二本堂吃飯，請一定要賞光啊！」

　　二本堂是東京很出名的一家連鎖居酒屋，以選料上乘、價格昂貴著稱，尋常人一個月很難得吃上一頓。

　　慄屋次郎的誠意，宮澤田明感受到了，可他沒有想通，怎麼忽然間專務對自己巴結起來，居然還肉麻地說清潔掃除是好福分、好工作……身為一個勤勞的日本人，宮澤田明不認為清潔掃除的工作有多低賤，但肯定不會和「福分」聯繫起來。

　　「慄屋先生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還是不去了，畢竟我已經離職，您不用這麼客氣。」

　　宮澤田明沉吟著：「如果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得出去工作了。」

　　「哦，這樣啊！」

　　慄屋次郎不會放過這個與她交好的機會，順手從懷裡掏出一張準備好的支票：「來，宮澤，這次的事情是他們太粗魯了，這是我給你特批的補償，區區兩百萬日圓還請你收下。」

　　「不行、不行。」

　　宮澤田明的臉都紅了，明明是他的不對，怎麼還能領補償呢！「這錢我不能收，慄屋先生，你就不要再為難我了。」

　　「唉，你這麼說，我也為難啊。」

　　慄屋次郎嘆了口氣，「那麼是不是以後我們見面了也不能說話呢？」

　　「當然不是！」

　　宮澤田明終究是老實人，立刻上當，「慄屋先生你是好人，如果以後有什麼我能做的，請儘管來找我吧！只不過這兩百萬我不能收下！」

　　「你真是……」

　　慄屋次郎笑容滿面，內心的喜悅藏都藏不住，「好吧，等待下次有機會吧，我不打擾你工作了。等你空下來有時間，我們再聚一聚吧。」

　　「好！」

　　宮澤田明禮貌性地答應。

　　慄屋次郎出去時心中還在琢磨，這錢可不能省，他不要錢，得給他或是他的老婆、女兒買東西，反正這條線不能斷了。

　　長期投資才是回報最好的項目啊！

　　醫院後院，住院部外面的花園裡。

　　聽完疑惑的宮澤田明說完剛才發生的事情，美野裡冷冷一笑：「知道為什麼他們這麼討好你嗎？」

　　宮澤田明有些了然地道：「是不是鈴木院長的緣故？」

　　「不全部是。」

　　美野裡驕傲道：「那天你見到的冷漠醫生就是北美第一神刀納克醫生，連SONY的盛田先生和高川先生，見著他都是恭恭敬敬的。」

　　「啊？」

　　宮澤田明嚇得冷汗都出來。自己還在痛恨這位歹毒的醫生，結果卻是這麼大的來頭，可笑自己有眼不識泰山！

　　美野裡喜歡看到別人聽到醫院後台時那種驚駭表情：「我們的院長大人也是來歷不凡，她的男朋友是日本第一貴族女校櫻花學園的老師，班上的十三位美少女全是來自於豪門貴族。哦，其中還有SONY兩位大老闆的女兒。至於其他，例如三井物產的天童家族、三菱重工的服部家族等等，你應該都聽說過吧？」

　　「聽……聽說過！」

　　宮澤田明覺得自己已經驚駭得麻木。難怪這麼厲害，讓據說是盛田家族重要成員的慄屋次郎也來道歉，原來人家有這麼厲害的關係啊！

　　「這還不只。」

　　美野裡越發賣弄：「有了納克醫生在，每天來我們醫院預約體檢的全是日本一流的富豪和貴族，預約時間雖然已經排到三個月之後，但前來預約的富豪們仍舊絡繹不絕。不過你做事情的時候也別害怕，有納克醫生在，他們沒有人敢擺架子！」

　　有了最後一句話，宮澤田明的心算是放下來，但他還是忍不住問：「牧村小姐，只是體檢而已，其他醫院不能做嗎？他們非要排隊這麼久。」

　　「笨蛋！」

　　美野裡一笑，訓斥他道：「這個能相同嗎？如果診斷出來有什麼病，可以第一時間聯繫納克醫生救治，其他醫生有納克醫生的本事嗎？要知道，納克醫生在美國都是第一，更何況日本這個小地方了！」

　　這下子宮澤田明不說話了，點頭稱是不已。

　　哦，原來這就是名牌效應啊！

　　宮澤田明心中把這種現象，用他所能理解的詞彙做了這樣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