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會長來訪

　　「哈哈……」

　　人還沒到，一陣爽朗的笑聲就先到了，隨著笑聲走進來的，是一個中等身高的老頭子，說他是老頭子是指他兩鬢斑白，可從他大踏步走路表現出來的活力，感覺似乎只有五十來歲。實際上，這位稻川會的五代目會長，早已過了六十歲。

　　「稻川冒昧來訪，岩下小姐、柳先生，還請包涵。」

　　走進廳裡，稻川正清很正統的彎腰鞠躬道，顯得很有禮節。

　　岩下遙和岩下純一是措手不及，他們既是晚輩，在實力上又遠遜稻川會，受此大禮，實在有些不合規矩，只得先後站起來也深深鞠躬回禮。

　　沒辦法，他們都這麼做了，我再坐著就很沒有禮貌，我也只能起身，微微對稻川正清點了點頭。

　　岩下純一看見這一幕，臉都立刻慘白了。根據江湖傳說，稻川正清很討厭沒有禮貌的人，有一次，一個稻川會的新人，就是因為稻川正清認為他禮數不夠，當場斬斷了他一隻手……這還是對自己的手下，他對外人怎麼樣，是可想而知。

　　不過出乎岩下純一意料的，不但姐姐沒有提醒柳俊雄，稻川正清也沒有在意，反而笑容更濃了。

　　「哈哈，坐，請坐！」

　　稻川正清像是個和藹的鄰家大叔，他看了看桌上的食材，以及恭敬的對他行禮的少女師傅，笑容滿面的說，「我說在幹什麼，原來小倆口躲著在過二人世界啊，我這個老頭子倒是叨擾了。」

　　「哪裡哪裡。」

　　看著稻川正清的表現，岩下遙知道自己的猜測沒錯，也放鬆了警戒，「稻川會長，您如果不嫌棄，和我們一起吃點東西吧。」

　　「哦，那敢情好。」

　　稻川正清連連點頭，也不客氣的坐在岩下純一身旁，接過少女師傅捧上來的碗筷，望向熱氣騰騰的火鍋，「哎呀，我上次吃海鮮火鍋已經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這轉眼不知不覺就到了夏末，時間真是過得快啊……來，給我一隻大蝦，我小時候啊，最期望的，就是能吃一隻鮮美的大龍蝦……」

　　事出反常，必有蹊蹺。

　　在稻川正清抓住夾開的大蝦鉗子，大口大口的吃著裡面的蝦肉時，他根本不像是位高權重、又心狠手辣的日本第三大幫派老大，真的表現得像一個溫和的普通人。

　　岩下姐弟摸不清他的意思，都暗自揣摩著什麼，我卻是和剛才一樣，慢悠悠的吃著少女師傅遞過來的美味海鮮。

　　「柳先生。」

　　稻川正清一邊啃著龍蝦背上的肉，一邊抬頭起來，「學園要開學了，一定很忙吧？」

　　「現在還說不上，孩子們都很聽話，還算輕鬆。」

　　我也邊吃邊回答道。

　　「呵呵，也只有您才有這個本事，將那群小魔女教得乖巧啊。」

　　稻川正清感嘆道，「寺口家族的那個丫頭、高橋家族的那個丫頭、藤原家族的那個丫頭……十三個學生，哪個不是讓她們爸媽頭疼的小祖宗？才半個學年，不但脾氣變好了許多，經濟上的知識也漲了一大截……前幾天我去拜會藤原老爺子時，他是對您稱讚得不得了啊，要我如果有機會，一定將孫女兒也交給您教育。」

　　「她還早。」

　　我笑了笑，稻川正清的孫女兒今年才十三歲，年初的時候才進入櫻花學園，天知道他找了什麼關係，才得以讓稻川小妹妹入學。

　　而且我也聽說，稻川小妹妹也是個十足的小魔女，特別喜歡捉弄人，又不服管教，經常弄得女老師們哭哭啼啼的，連一向不喜歡動手的玉木真紀都親自下手，狠狠的用戒尺打了她的手心幾次，可小姑奶奶轉過背又恢復了調皮樣。

　　「早什麼啊，我看遲早我得被玉木主任叫去，痛罵一頓。」

　　稻川正清大口的咬下龍蝦背上的最後一口肉，把龍蝦殼扔到了一旁，嘆氣說，「她也是被我寵壞了，不知道天高地厚。我被罵也就罷了，最怕玉木主任跟校長去告狀，最後弄得小丫頭被開除，那就可憐了。」

　　「不會的。櫻花學園的歷史上，比她頑皮的小女孩也不少，但最後不都把她們管教得服服貼貼的了嗎？這也是櫻花學園的魅力之一啊。」

　　我平聲的道，「所以稻川先生你怕的不是孫女兒被開除，而是怕她被嚴厲管教，受到苦楚吧？」

　　稻川正清去拿海鮮的手頓了一下，重新露出了笑容，「真瞞不過柳先生，難怪您能成為這麼優秀的老師。」

　　我們兩人一問一答，岩下姐弟根本插不上嘴。

　　岩下遙是知道櫻花學園的，也調查過它，所以知道這個貴族女校的厲害；岩下純一卻只是聽說過，但由於和他沒有交集，也就不在意，現在聽到了我和稻川正清的談話，才知道原來未來姐夫是在這麼一個藏龍臥虎的女校教書。

　　餐桌上的氣氛如此的和氣融融，岩下純一也在岩下遙的示意下，與姐姐一起，開始吃東西。即使多了兩個人，火鍋旁邊的美少女師傅仍舊是不緊不慢的樣子，食物總能恰到好處的分到每個人手上，這不能不說是一門藝術。

　　見我一直沒有再搭話，稻川正清只得自己找話題：「柳先生，剛才我那不爭氣的兒子居然敢對您出言不遜，我已經給了他一巴掌，教訓了他，還請您給稻川一個薄面，不要和他這種小孩子一般計較。」

　　「這倒不會。」

　　我搖頭道，「從令公子的舉止談吐來講，他也最多只是說說，了不起痛扁我一頓而已。」

　　「呵呵……」

　　見我沒有責怪的意思，稻川正清心下一松，「他一向沒什麼膽子，恐嚇一下先生倒是有可能，痛扁還說不上。」

　　「稻川先生，剛剛札幌市才出了大亂子，你放下重要的公務來我們這裡，想來也不是吃飯這麼簡單，有什麼話，你幹脆還是先說了的好。」

　　我放下手中的一塊貝殼，「否則，我的小舅子恐怕是吃不好東西的。」

　　稻川正清一愣，轉頭一看岩下純一，發現他是有些縮手縮腳的，深知人情世故的他，伸手過去，拍了拍岩下純一的肩膀，「呵呵，小夥子，你要向柳先生學習啊，為人處世，一股不懼艱難的強者心態，一定要有，否則你還是不要在黑道裡的好。」

　　「謝謝稻川先生的指教。」

　　岩下純一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要知道，這可是黑道上鼎鼎有名的巨頭之一的稻川正清啊！

　　稻川正清微笑不語，心裡卻在想：「你這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有這麼一個厲害的姐夫，就算什麼都不懂又怎麼樣？誰敢來對付你？在日本，可沒有幾個人惹得起櫻花學園，也沒有人惹得起你姐夫的十三個女學生，以及他以後教的那些豪門少女啊。」

　　回過神來，稻川正清放下了手中的另一隻龍蝦，擦拭了手和嘴巴，正色的道：「稻川除了知道柳先生在教導孩子們方面，有非常高的能力之外；這天童家族的信友先生、平岩家族的立山先生、淺井家族的義正先生等商業巨擘，都對柳先生在金融上的才華讚嘆不已。所以今天稻川前來，是向先生請教一件事情的。」

　　「請說。」

　　他這麼客氣，我也不好繼續吃東西，接過了岩下遙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手道。

　　「是這樣的，我們稻川會有著自己的商社，平時從各大會社接一些對國外的銷售任務，本來日本的商品在國外是很好賣的，我們也承蒙各大會社照顧，賺了不少的錢，也因此可以讓稻川會的人生活得好一些。」

　　說到這兒，稻川正清露出懊惱的神情道，「可是最近我那新近負責商社事務的三兒子，因為貪圖便宜，給我惹了一個大麻煩，我想了半天都想不出好法子，正好今天遇到柳先生，就想來請教一下您。」

　　組織了一下思緒，稻川正清又道：「今年年初的時候，SONY推出了一種可以和電視連接在一起的遊戲機器，叫做PLAYSTATIONII，簡稱PSII，不但在日本的銷量很好，在北美也迅速的突破了一個月一百萬台的傲人業績；隨即PSII進軍韓國、新加坡等國，也取得了很好的銷售成果，銷售業績能讓SONY總部的人笑出聲來。

　　「到了今年的六月，他們開始了另一個重頭戲，那就是在歐洲的銷售。在這樣的情況下，誰能取得一個歐洲國家的外包代理權，無疑是挖到了一個金礦，故而我們這些商社就在努力向SONY公司爭取。我的三兒子，由於才接手商社生意，太想做出成績了，看著SONY公司標識的瑞典代理權價格很低，就在上個月不分輕重的拿了下來。

　　「拿下來之後，他才發現SONY公司的人搞了鬼，早在七月的時候，SONY就想進入瑞典市場，然而瑞典的電子遊戲銷售商異常的團結，很少有進PSII的，就算有進，標價也非常的貴，比他們國家自己的遊戲廠商貴了兩倍，造成了SONY公司一個月的銷售只有區區的五百台。因此SONY才很爽快的將代理權放了出來，可憐我的三兒子，還以為是自己的公關有了效果，撿到了便宜，結果沒想到是撿到了一個大麻煩。」

　　日本的商業經濟體系，一直是西方研究的重點之一。

　　他們始終搞不明白，在這樣一個陳舊又古板的社會，就算是競爭對手相互之間，也有著太多不完善制度的國度，怎麼會那麼的團結和有活力，甚至成就了一個世界經濟發展史上的奇跡。

　　稻川正清現在說的事情，就是日本經濟體系中，獨有的一個文化。

　　就像日本的汽車會社們，從來不自己獨占市場，很願意把幾千個、幾萬個零部件分包出去，給全國各地的小工廠做一樣，日本那些對海外銷售產品的超級大會社，也喜歡把很多銷售任務外包給其他的中小商社，讓他們也從中分一杯羹。

　　作為日本電子娛樂產業龍頭的SONY，就是其中典型的一個。

　　無論是Walkman隨身聽，還是八毫米攝錄放一體機，甚至是電視、電腦等等，SONY的產品全是針對全球的，在全球至少一百五十個國家銷售。

　　如果要在一百五十個國家都設立自己的辦事處和銷售網點，對SONY來說根本不可能，因為太過耗費資源和金錢。

　　所以SONY乾脆就把很多中小國家的產品代理權，外包給日本的商社，讓他們專心的去做某個國家的銷售事務，這樣既能讓SONY公司減少開支，還能扶持自己國家的商社，就算錢稍微少掙了一點，在國內贏得的大好名聲卻是這些金錢無法比擬的。

　　歐美的很多公司其實也這麼做，他們無法達到的地方，也包給人家做，但這些財團卻是誰給的錢最高，才把銷售權交給誰，不認人，只認錢，擺明了是最大限度的壓榨金錢。

　　這一點，和日本大會社的主動讓利，扶持自己國家的中小商社，有本質上的不同。

　　PSII的外包，是早就有了約定的，我也在看資料情報的時候見到過，可渾然不知，SONY居然這麼豪氣，連稻川商社也肯幫。

　　馬上我又想明白了，SONY的算盤打得好，我給了你這麼大的好處，如果在國外遇到什麼事情，你稻川會好意思不幫忙嗎？……相信得到好處的，也不僅僅是稻川會，日本的很多黑社會勢力都有自己的產業，商社當然不在少數。

　　「稻川先生，你說的恐怕不怎麼詳細吧？」

　　我平和的道，「SONY株式會社肯拿出PSII的銷售權外包，就不怎麼可能刻意來陷害你們稻川商社，這擺明了是馬上就能拆穿的事情，不但會得罪稻川會，還會讓國內的商社鄙視，SONY的決策者們沒有這麼笨吧？」

　　稻川正清哈哈一笑，「柳先生真厲害，一下子就找到了關鍵之處。實在對不起，稻川是存著試探柳先生能力的意思，所以才隱瞞了一些。」

　　被我揭穿而沒有絲毫愧色的稻川正清，繼續的說道：「事實上，SONY會社在拿出外包資料時，就詳細的講述了困難的程度，以及所對應的外包金額。除了英、法、德、義、西班牙五個國家，其餘的全部可以拿出來。最貴的是烏克蘭、匈牙利和羅馬尼亞等中歐國家，最便宜的則是北歐的三個國家：挪威、瑞典和丹麥。

　　「我的三兒子，因為很想做出一番事業，讓別人刮目相看，就主動的選擇了最便宜，也同時根本沒有人要的瑞典。他覺得，就算是丹麥和挪威不怎麼好做，瑞典作為世界最富裕的國家之一，怎麼也該賣得很好才對。

　　「結果就像剛才我跟您說的那樣，沒有一家瑞典的經銷商肯跟他合作，他只有自己花費了一千萬美金去鋪開銷售網絡，卻一個月只賣出五百台。到了現在，我們每個月虧損是三百萬美金，早已遠遠的超出了外包代理金的數目。」

　　岩下遙對金錢數字非常的敏感，她略微一盤算，除了外包代理金，稻川商會兩個多月的時間已經損失了兩千萬美金左右，合大約兩億五千萬日圓，真是好有錢吶！

　　下一刻，我就追問道：「稻川先生，SONY給你們的外包代理金是怎麼算的？」

　　「PSII在日本的售價是含稅兩萬五千日圓，出廠價是每家商社都是每台一萬六千日圓，我們的瑞典一國，一年是一千萬美金的外包代理金。如果一年完成不了十萬台的銷售任務，那麼還要再加一千萬美金給SONY。」

　　稻川正清苦笑道，「果然是便宜無好貨啊，也是我的三兒子沒有經驗，除了他買了瑞典的代理權，挪威和丹麥都沒有一家公司肯去承銷。我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三兒子沒有簽下三年的合約，只簽了一年的。我都很想直接再給SONY一千萬美金，放棄算了。」

　　「如果完成了任務，那麼超過多少台，給多少的獎勵呢？」

　　我驀的問道。

　　稻川正清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