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Lulemall開幕活動大獲成功之後，方璧寧被光岩正式聘為創意指導，不過迅揚那裏的設計指導工作還是兼任著。

　　路鵬程本來是想找對於商場活動比較有經驗的人，但是方璧寧的那番話給了他啟發。

　　「看起來已經失去新意的東西只要翻個花樣，一樣可以得到超乎預料的效果。」

　　經驗豐富的人固然可以很快勝任這個職位，但是比起積累了很多年的經驗，光岩的活動更需要新鮮的idea。

　　方璧寧對商場活動這塊不熟悉，使他看待問題的角度也會不同，而有時候光岩的企劃和設計師們需要的，恰恰就是變換一個思考模式。

　　因為只是一個集團之下的兩個分公司間的調任，而迅揚的史松年也表示，如果阿寧不習慣那份工作，隨時歡迎阿寧回來，甚至方璧寧的辦公室也替他保留著，所以路鵬程開車來接他的這天，方璧寧就拿了些比較常用的東西。

　　蔣江幫忙把方璧寧的東西放到路鵬程車子的後行李箱。方璧甯和路鵬程正要上車時，蔣江大叫了一聲「等一下！」然後跑回辦公室，過了一會大汗淋淋地跑回來，將吸盤式玩具槍交到方璧寧手裏。

　　「阿寧，這個東西你千萬不要忘記了。」接著憨憨地做了一個握拳的姿勢，「祝你在新的領域創造更大的奇跡！」

　　路鵬程坐在駕駛座上，嘴角抽動兩下，創造更大的奇跡和那把吸盤式玩具槍有什麼聯繫？

　　副駕駛座的車門打開，方璧寧坐了進來。今天他穿了一條白色的休閒褲，上身是淡粉色半側帶立體機繡紋樣的短袖襯衫，襯衫有修身效果，於是襯得整個人格外頎長。

　　路鵬程將車駛了出去，從後視鏡裏看到，方璧寧正低著頭把玩手裏的玩具槍，於是開口，「你不會想要和以前一樣把我的照片放到相框裏，然後哪天你心情不爽了就拿來當靶子練。」

　　方璧寧抬起頭來，「如果你同意的話。」

　　路鵬程看著前面的路，口氣冷硬地否定，「這種事情你想也別想，如果被我發現，我不會單單讓你喝你討厭的蔬菜汁這麼簡單。」

　　說完便又看向後視鏡，他發現方璧寧微微皺眉，臉上露出不爽的表情，手裏不斷扣動玩具槍的扳機，發出「啪」、「啪」的聲音。

　　路鵬程覺得他這樣子很可愛，而且終於可以用頂頭上司的身分來壓制方璧寧，讓路鵬程無疑有種終於雲開天晴、揚眉吐氣的快意。

　　車子開出一段距離，方璧寧扣扳機的聲音總算停了下來，但是他突然開口，「Pancho，你不覺得聘請我當創意總監是件很冒險的事情？」

　　前方綠燈跳轉成紅燈，車子停了下來，路鵬程回頭看他，「如果你覺得勝任不了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掉轉車頭把你送回去。」

　　方璧寧沒有回答他。

　　路鵬程接著說，「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很喜歡你的工作，所以一開始我也沒有抱什麼期待，但是沒想到你居然會接受光岩的邀請，其實我很好奇是為了什麼原因？」

　　方璧寧還是沒有出聲，於是路鵬程就自己猜，「是因為福利和待遇？更大的發展空間？還是純粹只是想換個環境？」

　　轉彎的信號燈開始倒數計時，路鵬程擱在方向盤上的手，手指和著音響播放的音樂節奏地落在方向盤上。

　　在紅燈跳轉成綠燈，他鬆開刹車踩下油門的時候，他聽到方璧寧在一旁用了一個平淡不驚的聲音回答他，彷佛這件事只是很隨意做下的決定。

　　「我只是覺得……這個挑戰很有意思。」

　　路鵬程嘴角一彎，哼了一聲，「別到時候哭著鼻子回去找那些程式師尋求安慰。」

　　「那就等著瞧！」

　　方璧寧話音落下的時候，好像是為了搭配效果，玩具槍的扳機又「啪」、「啪」地響了兩下。

　　車子一路向位於市中心的光岩的辦公地點駛去，路鵬程自己也覺得，以後的日子大概會越來越有趣。

　　Lulemall開幕活動之後，緊跟著的就是母親節活動。

　　路鵬程以為自己可以再次看到方璧寧做出一些令人驚訝的安排。活動前一天方璧甯和路鵬程都在現場，路鵬程看到方璧寧只是站在一旁，偶爾給佈置和搭建活動舞臺的工人一些建議，並沒有看到他做別的事情。招來專案經理問了下，也說全都按照流程走。路鵬程想方璧甯大概藏著憋著等最後時刻才爆出來。

　　但是直到第二天活動圓滿結束，路鵬程才相信活動的一切流程，真的完全是按照原來的策劃按部就班來的。

　　方璧寧什麼都沒做，不，他有做，他給設計師提了個建議，建議裝飾舞臺用的綢緞換一種更溫馨的顏色。

　　其實路鵬程原本也並不指望方璧寧能做什麼，創意總監的存在是為了讓整個公司，在創意展現上呈現別於他人的特色，但是方璧寧的表現稍稍讓他有些失望。

　　路鵬程想找方璧甯談一談，如果每次活動都這樣下去，那自己請他來就沒有意義了。

　　但是在公司裏，路鵬程卻沒怎麼見到方璧寧的身影。問了辦公室裏的其他人，才被告知，方總監最近這段時間一直在資料室。

　　本著好奇，路鵬程到數據室去找人，進門就看見方璧寧坐在沙發上，身子微微前傾，手肘撐著膝蓋，手裏的遙控器正抵著自己的下巴，身旁堆了很多光碟，寬螢幕電視上正在放著一場show的錄影。

　　路鵬程看著眼熟，才想起來，這是光岩去年的活動，然後再看向方璧寧身旁的光碟，發現他看的原來是公司過去的活動存檔。

　　「你這兩周一直在看這些東西嗎？」

　　聽到聲音，方璧寧回過神來，直起腰，動了動胳膊。

　　「我在商場活動這裏沒有什麼經驗，所以想看看你們過去的活動資料，做一下參考方向。」

　　路鵬程彎腰從他手裏拿過遙控器，將電視關了。

　　「我不希望你被過去的那些東西局限住，進而被框死，如果我需要一個經驗豐富的創意指導，外面可以招到一大把。」

　　方璧寧抬著頭，眨了眨眼睛，臉上的倦容很深，想來這幾天看不到他的影子，估計就是一直窩在這裏。

　　路鵬程以為像方璧寧這樣的人，敢於說出「這個挑戰很有意思」這樣子的話，欣然跨進自己不熟悉的領域，應該是對自己的能力自信到了某種程度，也應該不會有什麼壓力的。但現在看起來，他似乎想錯了。

　　聽到路鵬程那麼說，方璧寧站起身，伸手捋了下額發，然後笑，「你放心，我只是想對這個行業多少瞭解一下，如果看這點資料被局限住了，那我就不是方璧寧了。」然後伸著懶腰、活動著胳膊走出資料室。

　　路鵬程在原地杵了一杵，在方璧寧和他擦肩而過，走出去有一會兒的時候，突然回身沖著外面吼道，「方璧寧，看完數據都給我放回到原處！」

　　「Pancho，自從方總監來了之後，大家都說辦公室裏熱鬧多了。」

　　方璧寧到光岩的第三周，某天早晨，Yolanda在等路鵬程確認合約並簽字的時候，站在一邊這樣說道。

　　路鵬程沒有將視線從合約上挪開，他伸手端過一旁的咖啡喝了一口，挑眉，「有嗎？」

　　他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面，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不過有幾次和方璧寧在意見上產生分歧，倒是起過不小的爭執。

　　路鵬程覺得自己已經有些習慣方璧寧的脾氣，或者說是多少摸清楚了方璧寧的性格，爭執歸爭執，方璧寧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只要別人舉的例子拿出的證明能夠說服他，他會很欣然的接受對方的建議。

　　於是每到這種時候，路鵬程會覺得，前一刻還在和他爭執的自己有點愚蠢，早拿出事實說話不就好了。

　　不過平時的方璧寧都是一副隨和的模樣，看起來很好親近，但身上又總縈繞著和周圍環境有點格格不入的隨性和散漫，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藝術家有別於常人的那種氣質。

　　所以，也只有在爭執的時候才看得到方璧寧微微紅著臉，皺著眉頭，情緒有點激動地全神貫注執著於某一個問題之上，別有一種神采飛揚。

　　「當然有。」Yolanda很肯定地說道，「以前呢，他們說只看得到Pancho你兩種表情……」

　　Yolanda豎起食指，「嚴肅。」接著豎起中指，「發怒。但是現在他們說，居然看到了第三種表情……」

　　路鵬程終於將視線收了回來，放下合約，「第三種是什麼？」

　　Yolanda豎起無名指，「氣、急、敗、壞。」

　　路鵬程端著咖啡杯的手微微晃了一下，然後他放下杯子，拿過簽字筆，在合約上刷刷地簽下自己的名字，把合約遞還給Yolanda的時候說，「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興趣看我第四、第五，甚至第六種表情？」

　　Yolanda抱過合約，搖搖頭，「他們當然是希望能看到Pancho你更平易近人的一面，但是你笑著要請他們喝下午茶的那種表情就算了……我先出去了。」說完就一溜煙地逃了。

　　路鵬程不禁感覺好笑，但是很快就把Yolanda說的話給放在腦後，全心投入到工作中。

　　還有一周就是六月一日，他們會在Lulemall內舉辦一個比較大型的親子活動，商場內很多品牌也會贊助參與。

　　剛忙完開幕，接著就是母親節，母親節下來又馬上是兒童節，於是眾人連上一個活動的總結都還沒有做，就馬上投入到下一個活動中。路鵬程身為整個公司的管理者，自然也要參與其中。

　　路鵬程走出自己辦公室的時候，外面大辦公室裏的燈還亮著幾盞，會議室的玻璃門正好打開，方璧甯和幾個設計師從裏面走出來，路鵬程聽到他們一邊朝外面走一邊還在討論。

　　「阿甯，關於MiniSuit的設計思路，我還是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

　　「沒關係，MiniSuit並不像標準Web網站那樣對於字體、對於配色有特殊的要求，在遵循企業VI的條件下，可以根據活動盡可能發揮你的想像和創造力。」

　　「比如某品牌的燜燒鍋的推廣，我想要讓用戶在網上仿真做一道菜這樣也可以？」

　　「可以，有程式師配合就可以實現，當然，還有個前提是客戶拿得出這麼多的預算。」

　　因為方璧寧的專長還是Web，路鵬程想要多多利用這個條件，以後的活動在Web上的推出也算是一個亮點，所以讓方璧寧有空的時候，指導一下設計師們關於網站方面的設計。

　　路鵬程從自動販賣機裏買了兩罐咖啡，走過去遞給方璧寧一罐，「給，現在還習慣嗎？」

　　方璧寧接過咖啡，將手裏的數據夾在桌上放下，然後半坐在自己的桌上，拉開拉環，喝了一口。

　　「你很希望我對你說，我不行，你還是另外找一個人吧。」

　　路鵬程輕笑起來，「我看你明明做得很信手拈來，而且和這裏的人也相處得很不錯，一點都看不出來不行的樣子。」

　　聽到他這麼說，方璧寧也是笑，然後側首看向窗外。

　　從這裏看出去，這片金融區裏，其他幾幢高檔商業辦公大樓，幾乎每個樓層都有辦公室還亮著燈光，偶爾有人的身影在視窗前一晃而過。

　　「這裏和原來的地方完全不同。」方璧寧望著外面說道，「會讓人想要不斷鞭策自己趕快適應周圍的環境，趕快將自己的能力鍛煉出來，優勝劣汰也更加分明。」

　　然後方璧寧回過頭來，「其實我並不喜歡這樣的環境，過快的節奏讓人很難使之前學習到的東西得到更好的沈澱和積累，只是不斷地往上迭加，如果地基不穩的話，最終會崩塌……其實這個道理可以延展到很多方面。」

　　路鵬程想了想，覺得他說的還是有點道理的，但是他的話裏又存在了矛盾，「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會選擇留下來？」

　　方璧寧沒有立刻回答，一口氣喝光罐子裏的咖啡，從桌子上跳下來。

　　「因為存在感……」方璧甯轉身向自己的辦公桌，翻看自己桌上的便條紙，「在這裏……可以找回一些已經迷失掉的那種『被需要』的感覺。」

　　一瞬間，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是那樣的寂寞。

　　路鵬程覺得自己似乎曾經感受到。

　　待他轉身回辦公室拿車鑰匙和錢包時，無意間瞥到辦公桌上的筆記型電腦││上頭閃過的螢幕保護程式，被路鵬程設置為可以讓人心情放鬆的一整片綠色樹蔭。

　　然後他想起來，剛才從方璧寧的表情和語氣裏感覺到的寂寞，就和他拍的那些葉子所傳達出來的情緒一樣。

　　於是緊接著又想起了還沒有見面之前的一次對話。

　　「葉子是翅膀，但是不會飛翔，只有借助外力才能去旅行……感覺和自己有點像。」

　　「你不是有兩條腿嗎？不會飛，但走去旅行總不會有問題。」

　　「我指的不是這個，是因為有時候，自己想要獲得、想要感受的一些東西，非得由別人來給予，但是偏偏別人沒有辦法給我，所以會感到不少無可奈何。」

　　「比如？」

　　「比如……愛情。」

　　路鵬程不由思索，方璧寧喜歡的人會是怎麼樣子的？而能給予方璧寧「愛」的，又會是什麼樣子的人？

　　Lulemall六月一日親子活動這天，路鵬程打算晚一點去現場。

　　一來已經不是第一次在Lulemall辦活動了，商場高層對於光岩已經有了很好的信任度，現在基本上放手不管，只交由專人做聯繫和協調；另一個原因就是，路鵬程看到吵吵鬧鬧的小孩子很頭痛。所以他打算在活動臨近結尾的時候露一下臉，算是自己到過現場了。

　　但是他的好主意剛打定，放在餐桌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看顯示的號碼，是方璧寧打過來的。

　　「Pancho，你怎麼還不來？」

　　方璧寧那邊很吵很吵，小孩子的笑聲、尖叫聲、哭聲混成了一片，方璧寧的聲音幾乎要給那吵雜的背景音給蓋了過去。路鵬程還沒有到現場就已經開始頭痛了。

　　「我有點事情，要晚點才到……」

　　「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晚點才到，你就不能到一個安靜點的地方打電話？」路鵬程不得不放大自己的音量，免得淹沒在他那邊驚天動地的嘈雜裏。

　　過了幾秒，那邊的聲音彷佛遠了一點，大概是方璧寧換了地方，「不是我不想換地方，是有個小孩子抱著我的腿不讓我走。」

　　「為什麼？」

　　「大概我看起來比較可口。」

　　路鵬程在心裏乾笑了兩聲，「你這個笑話很冷。」

　　「是嗎？」方璧寧的語氣，似乎他自己覺得挺好笑的，不過聽聲音他應該心情很不錯的樣子，因為馬上就開始拖人下水了，「Pancho，你為什麼還不來？這裏很熱鬧，你早點過來吧。」

　　然後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聽到那群小孩子的聲音忽地一下由遠到近，狂風一樣襲過，方璧寧在那邊大笑起來。

　　「快點快點，你掉隊了，誰第一個抓住小雞托尼，就可以得到Yolanda姐姐手上的泡芙哦～」

　　路鵬程的額角垂下三條黑線，這都什麼跟什麼？

　　「這裏真的很好玩，Pancho你早點過來吧。」

　　光是聽聲音，就能感覺到方璧寧笑得很開心，掛電話的時候，那邊傳來好像托尼的聲音，在大聲喊著「阿寧救命」。

　　真是一群大孩子。路鵬程搖了搖頭，掛了電話給自己做了點吃的，決定還是按照原來的計畫，等到活動快結束才露臉。

　　但是接下來方璧寧就開始執著地往他的手機上發照片，托尼穿著有肥肥肚子的小雞套裝被一群小孩子壓在身底下的慘狀；Yolanda穿得好像一隻大胡蘿蔔，手裏托著一盤子淋了奶油的泡芙，還被一個長得還挺帥氣的小男孩偷親了一口；幾個專案助理陪著小孩子在玩大型的飛行棋……

　　路鵬程一邊看，一邊笑，在吃完簡單的午餐之後，就拿著車鑰匙和錢包出門了。

　　到了Lulemall那裏，並沒有路鵬程想像裏的混亂和吵鬧。下午外頭的太陽有點大，於是把活動場地改在了商場一樓的大堂裏。

　　路鵬程走進去時就看到，幾十個小孩子呈扇形坐在鋪了瑜伽墊的地上，每個人面前都擺了一堆工具，彩色筆、彩泥、塑膠刀、模具……方璧寧站在最前面，手裏拿著刻刀，正在教小孩子們怎樣用彩泥做出想要的東西。

　　「好，然後用一點白色，捏成一片一片的，黏在房子的屋頂上，這樣就好像被雪覆蓋了一樣……」

　　方璧寧的聲音很溫柔，一團團彩泥在他纖長漂亮的手指間好像變魔術那樣，只幾下就捏出生動形象的造型，說話的時候偶爾會用手指捋一下太長的垂落下來的額發，然後始終淡淡地笑著。

　　他的五官很精緻，加上這個季節身上穿著的大多挑選淺色的棉麻質料，看起來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乾淨清澈的氣質。路鵬程看到不少經過這邊的年輕女性，都不由自主地將視線落到方璧寧身上。

　　「現在小房子好了，我們要在房子前面種一棵樹……」

　　下面的孩子聽得很認真，按照他的指示擺弄手裏的彩泥，雖然捏出來的東西完全看不出樣子，但是個個都很努力，和之前在電話裏聽到的那樣吵雜的情況，簡直好像兩個極端。

　　路鵬程站在一旁看著，覺得自己的視線也好像黏在了方璧寧的身上，怎麼挪也挪不開。

　　不可否認，之前他心裏假想的方璧寧的氣質和模樣大概就是現在這樣，不，應該說真實的方璧甯，天生就有一種感染周圍的能力，就和他做的設計一樣，就和他做的每一件事，不是那種華麗璀璨的耀眼奪目，而是一種平淡的、溫和的，乍一眼看起來似乎並不惹眼，但又有著讓人忍不住要去注意的吸引力。

　　「喂，那邊的小朋友快點坐下來，你擋到別人了。」

　　路鵬程回神，看到方璧寧正指著自己，他左右看看，發現周圍就自己一個人站著，於是乖乖地挪到旁邊的休息區。

　　托尼身上還套著小雞裝，小雞頭套擱在一邊，大概太熱了，正拿著一把扇子不停地扇，看到路鵬程走過來，肥大的身軀往旁邊挪了挪。

　　「你怎麼還不把這件東西給脫掉，蠢死了。」路鵬程說得直白，其實在方璧寧拍過來的照片裏，托尼穿這身看起來還是挺有趣的。

　　托尼翻了個白眼，「老大，我差點被這群小鬼折磨死，你就不能表揚我兩句？」

　　路鵬程接過Yolanda遞過來的冰飲，瞥了擺出垂死狀的托尼一眼，「難看死了，這樣呢？」

　　托尼對他們老大不敢再有什麼奢求了，在其他人幫忙下，總算從小雞裝裏鑽出來，一身臭汗地坐在路鵬程旁邊。要不是周圍有這麼多人在，路鵬程很想一腳把他踹開。

　　「托尼，以你在這一行這麼多年的經驗，你覺得方璧甯做一行還行嗎？」

　　托尼依然拿著扇子猛扇猛扇，視線落到方璧寧那裏。

　　「談不上合適，或者不合適，不過阿寧真的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設計師，不，應該說是藝術家。你看這次活動的主題，還有佈置，以及道具的設計，是不是感覺和以前不一樣？」

　　路鵬程按照他說的，仔細觀察了一下，其實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但是某些細節上卻是和以前不太相同。

　　「是方璧寧提出來的？」

　　托尼笑著搖頭，「不是哦，是我們的設計師自己想到的，所以很神奇吧，之前細節上的問題我們也都注意過，但是只要客戶不提出來，設計師們就放任不管，但是現在他們會自己在細節上追求完美。

　　「這就是一個好的創意指導所起到的作用，不是要他去展現他自己的才華，而是引導設計師們，開發出他們潛藏的能力。」

　　其實當初決定聘用方璧寧的時候，托尼的微辭很大，在這一行的經驗上，托尼並不輸給路鵬程，路鵬程擔心的，托尼也想到，但是不同的是，托尼那個時候就提了出來。

　　不過現在看來，請方璧寧來自己公司擔任創意總監這個決定，確實對了。

　　在路鵬程和托尼說話的時候，方璧甯那邊已經教授結束退了下來，只留幾個設計師在那裏幫助小朋友一起做手工。

　　「小雞托尼怎麼把衣服脫了？小朋友們很喜歡你呢？」方璧寧說完，身形靈活地躲開托尼的飛腳，笑起來的聲音朗朗動人，「不要讓小朋友看到這麼暴力的畫面嘛。」

　　「阿甯很喜歡小孩子呢。」

　　方璧寧將擱在椅子上的小雞頭套拿起來抱在懷裏，伸手抓了抓瀏海，「也不全是，主要是很熱鬧，你們不也玩得很開心？Yolanda姐姐都已經有愛慕者了。」

　　Yolanda不知道用什麼扇了方璧寧的後腦勺，發出很大的聲響，「貌似方總監的追求者比較多，剛才是誰被一群小公主包圍著，喂他吃糖吃霜淇淋的？」

　　方璧寧摸了摸被打的後腦勺不出聲了，然後不知道從哪里摸來一根絲帶綁在小雞頭套上，很仔細地打了個蝴蝶結，接著捧起來在托尼面前晃了晃，「待會是小雞托尼的女朋友小雞Funny登場。」

　　托尼一掌拍在小雞頭套上，將它連同方璧寧一起推開一手臂遠，「別讓我再看到這玩意！我晚上會做噩夢的！」

　　於是路鵬程也不由地被逗笑，然後又看向和托尼在玩笑的方璧寧。

　　從Lulemall的網站開始，他就知道方璧寧是一個認真的人，但是他的認真是一種全身心的投入，和自己對於事無巨細的苛刻的那種認真又有很大不同。比如現在的活動，首先他是自己投入其中，然後帶動周圍人也和他一起沈浸在這股氛圍裏。

　　其實很多年前，路鵬程剛進入這一行的時候，也是和方璧寧現在這樣全身心的投入，但漸漸的，時間消磨掉了熱情。

　　方璧寧無疑給公司的活動重新注入了生命力，不是為了活動而活動，也不是單單為了完成客戶的要求。但是……

　　路鵬程總覺得自己看著方璧甯時，心臟就抑制不住的加速跳動。

　　路鵬程抬手摸了摸心口的位置，裏面怦咚怦咚的鼓動，讓他想起還在大學的時候，每每看到自己暗自喜歡的女生時，就是這樣隱隱的緊張還帶著一點點喜悅的心情。

　　但是不及多想，那邊已經做完手工的孩子又吵吵鬧鬧起來，同時路鵬程開始頭痛。

　　最後一個活動是父母和孩子一起參與的活動，路鵬程還是沒能抗住小孩子的熱情，率先逃開，在商場美食區的日本料理店裏訂了位子，準備待會活動結束之後，犒勞一下那群被小鬼們折騰得不成人形的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