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玻璃瓶裏的魚

電梯「叮」的一聲顯示達到樓層，光岩文化傳播的玻璃門隨即打開，前臺小姐愛琳抬頭，看到來人，笑著打招呼。

「阿寧，你來找老大嗎？冰箱裏有起司蛋糕，你自己去拿。」

「好的。」

公司裏面的空調溫度開得有點高，方璧寧將圍巾摘下來拿在手裏，單肩包斜背在身後，隨著腳步一晃一晃的。

走進開放式辦公間裏，大家都在忙碌。留意到方璧寧，再打鍵盤的人停下動作朝他笑笑，再打電話的就和他招招手，沙沙隔空丟了一粒牛奶糖給方璧甯，方璧寧雙手合掌將牛奶糖接下，然後朝著沙沙揚了揚表示感謝。

大家對待方璧寧的態度不是特別熱情，但也不冷淡，就像迎接一個出差很久才剛回來的同事，讓人有種方璧寧還是這裏的一份子的錯覺。

方璧甯在路鵬程的辦公室門前停下來，伸手正要敲門，但又停住，歪頭從門上裝飾的條狀玻璃朝裏看了看，聽到裏面說。

「探頭探腦得看什麼？進來。」

於是方璧寧就像個又小心思但被人發現的孩子那樣，低著頭很輕的將門推開來，在聽到裏面傳來「喵」的一聲後，猛的抬頭朝著聲音發出來的地方看過去，眼睛亮晶晶的。

烏米正趴在路鵬程桌上堆著的文件的最頂部，用著獅身人面像那樣端莊而威嚴的姿勢，藍寶石一樣的瞳孔透著幽幽的光華，像只小豹子。

「喵~」烏米又朝著他叫了一聲。

「烏米……」方璧寧用著寵溺的聲音喚了他一聲，走過去將它抱了起來，揉毛親臉蹭蹭，嘴裏咕噥著，「阿傑這個混蛋，給他的時候是貓，還回來的時候變成了豹子。」

路鵬程什麼話都沒說，至少用一隻手撐著臉默默看著方璧寧。

尚傑手裏有個專案，要被外派出去很久，雖然和方璧寧再三保證，宿舍裏其他人也能照顧好烏米，但方璧寧總是不太放心的樣子，於是路鵬程就提議接回來自己養好了。

方璧寧何嘗不想，只是他一直租借不到允許養寵物有租金適中的房子，不過路鵬程已經在他憂鬱的時候把烏米從尚傑那裏接了回來。

和方璧寧說的時候他還不肯相信，正好他的公司在附近商圈有個活動，就讓他自己來看看到底是真是假。

去尚傑那裏帶烏米回來的時候，尚傑對路鵬程說：「雖然很不甘心，但我還是要感謝你把我們的奇跡又找回來……」

尚傑摸摸烏米的腦袋，然後將它遞到路鵬程的懷裏。

「從阿寧趕飛機回來監督那個商場的開幕活動的時候，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他會在你手上受傷，但是我無力阻止，也無權這麼做……」

路鵬程在腦中思索了一下他的話，只淡淡回答他，「也許你能阻止得了方璧寧，但也沒辦法阻止我……」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所有要說想說的都盡在不言中。

時光流轉，情人節那天的事情仿佛還沒結束多久，一晃眼眼睛大半年過去。

方璧甯在路鵬程告白之後，和路鵬程還是維持了好幾個月若即若離的關係，路鵬程對於這種狀況不滿，但是他願意等。

然後在夏日的某一個夜晚，半年總結會結束之後大家相約著去酒吧放鬆一下，第二天一早，路鵬程醒過來，腦袋還因為飲酒過度引發的宿醉而懵懵的發痛之中，接著他看見一地淩亂的衣物，被拆開的保險套包裝和使用過的保險套就丟在離床不遠的地方。

身邊的活物動了動，裹著毯子蜷縮著身體躺在他身邊的青年，像只貓一樣。路鵬程伸手去揉他的頭髮，柔軟絲滑像水一樣在指間流淌過，初升的太陽自公寓前林立的樓宇間露出臉來，灑落一室的陽光。

從那天以後，兩人的關係又進一步，時常見面，偶爾方璧寧也會留下來過夜，路鵬程知道方璧寧是在一點點試探自己，他仍然不願意對著自己完全敞開心扉。

不過路鵬程並不介意，他也希望方璧寧可以從現在的相處中能更多的瞭解自己，就像他現在正在努力地去完全的解讀方璧寧，並且也嘗試著可以平靜地去接受那些自己的世界裏被改變的部分。

雖然他還是會有煩躁和抓狂的時候，不過Yolanda卻當著他的面說：Pancho，我似乎在你身上看到了不可能出現的人情味……這是怎麼了？因為二零一二快到了嗎？

於是路鵬程很有人情味的，讓他可愛美麗又能幹的助理在這個月購進某品牌新款秋季女裝的願望泡了湯，對此，路鵬程感覺心情很舒暢。

等到了自己公寓裏方璧寧的生活用品逐漸多起來的時候，路鵬程向方璧寧表示，希望他可以回到自己的身邊和自己一起將事業繼續下去，但還是被方璧寧拒絕了。

他和現在的公司同事相處的很好，這一點讓路鵬程心生嫉妒，不過方璧寧在比較有空的時候會幫著看一下光岩的專案，提提自己的意見。

很多人一開始都驚訝于方璧寧又出現在光岩的辦公室裏，而且還總是和路鵬程同進同出，路鵬程似乎沒有刻意隱瞞的樣子，當他在茶水間親吻方璧寧被員工很不巧的看到後，兩人的關係在公司裏已經算是半公開化。

有人因為忍受不了自己的上司是同性戀而選擇辭職離開，有些人因為不同的原因還是勉強留了下來，久而久之就慢慢有點接受，然後開始習慣以及見怪不怪，再後來就當作很平常的事情了。

上司的情人是男人還是女人，是不是以前的同事，遠不如公司能不能繼續運營，年底會不會有年終獎金更讓他們關心。

於是Yolanda不得不警告路鵬程：麻煩你們這對笨蛋情侶不要再自以為沒人的地方做什麼親熱的舉動，會擾民。因為有人悄悄告狀，每次阿寧去茶水間泡開水的時候，老大就會裝做要吸煙跟在後面，然後害他們都不敢去茶水間，免得又當了燈泡的嫌疑。

路鵬程從思緒裏回來，方璧寧還在逗烏米。

他起來走過去將他抵著自己和辦公桌這間，湊近他，用著誘惑的口吻，「那間房子退了吧，一起住……就能每天看到烏米。」

方璧寧低頭露出為難的表情，見他如此，路鵬程開始加條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然後低下頭，嘴唇幾乎貼到他的嘴唇，「這麼寬敞，冬暖夏涼，還不用租金，上下班會有專車接送……」

還沒說完，也沒有親到，就聽「咪嗚」的一聲，一團黑色蹦起來，竄出去，落在路鵬程的辦公桌上。

靠的太近忘記了烏米的存在，估計夾得它難受了。

烏米蹲在辦公桌上，藍眼睛就這麼一直盯著兩人，突然它一旁的電話響了起來，烏米渾身炸毛，「喵——」一聲尖叫踮著爪子就逃，路鵬程桌上的紙張飛了起來。

方璧甯連忙把烏米抓住按在懷裏，路鵬程已經接起了電話，面對一桌子淩亂只是皺了下眉，向正要過來幫們收拾的方璧寧擺擺手示意沒有關係，放下電話後對方璧甯說：「你和我一起去會議室，幫忙看個東西。」

雖然光岩沒有拿下Lulemall今年度全年活動，不過Lulemall鑒於光岩去年的出色表現以及合作默契，將全年活動計畫拆分開來，分給幾個公司一起做，於是光岩還接收了一部分的活動。

這是某項頂級護膚品品牌推出了一款含魚子精華的面膜，準備在Lulemall的頂樓大廳裏舉辦發佈會，經過幾輪比稿，最後被托尼的團隊摘得頭籌。

對方要求，希望現場能塑造出一種讓人徜徉在深海，並且周圍還有魚群環繞遊動的氛圍，並且主題要貼合產品是提取了魚子精華這一特點。

於是托尼的設計師和安迪就像在現場用深藍的燈光效果，桌椅用純白的，搭配用透明無色的亞克力石和海星貝殼等作裝飾，營造出一種在海底的氣氛。

唯一的難點就是如何能讓這種氣氛流動起來，即對方希望的，不僅僅是在海洋裏的感覺，還要有魚群遊動。

走進會議室裏，裏面被簡單佈置成安迪和設計師想要的現場效果，托尼看到他們進來，伸手指指上方示意他們看。

「Pancho，你看這樣行不行？」

路鵬程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半空中有好幾個用釣魚線吊著的海洋魚類的充氣玩具，在空調出口風力下，微微晃動。

路鵬程眯起眼看那幾個在頭頂上晃悠的充氣玩具，然後又看向托尼，托尼投來的充滿期待、等待贊許的目光讓他胳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路鵬程皺眉，說道：「你這是在賣鹹魚呢？」

當頭一盆冷水下去，澆熄了托尼滿腔的期待。當初方璧寧提出把蘋果貼上標籤掛在天花板上這一個創意的時候，確實讓路鵬程驚豔了一下，但是換成了魚之後，這感覺就相差太多了。

「阿寧呢？你怎麼覺得？」托尼不甘心，轉向方璧寧尋求支持。

「如果能動的話，可能就會好一點。」方璧寧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啪！托尼打了個響指，重新振作起來。

「我想到了。」然後將路鵬程和方璧寧推到會議室外面，「這次肯定行，過會兒叫你們。」

方璧甯和路鵬程回去辦公室，路鵬程再去收拾被烏米弄亂的數據，方璧寧坐在沙發上陪烏米玩。

過來下班的時間也不見托尼那邊有什麼動靜，路鵬程帶著方璧寧去樓下餐廳吃了晚飯，還打包了幾分上來給加班的人。

然後兩人繼續在辦公室裏，一個收發郵件處理其他項目的事，一個繼續陪烏米玩，有點百無聊賴打發時間的感覺。

直到接近十點的時候，路鵬程辦公桌的電話再次響了起來，方璧寧已經趴在沙發扶手上睡著了，烏米則躺在他大腿上，電話鈴聲響起來的時候，一人一貓同時被驚醒，接著表情有些茫然又帶著一絲警覺地看向四周的模樣，可愛到讓人忍不住發笑。

兩人又去了會議室，一推開門，直接石化在門口。

原來掛在天花板上的充氣玩具魚都被取了下來，轉而不知道被用什麼方法給安在了掃把和拖把的柄上，托尼和安迪還有其他兩個設計師，一手舉一個，貓著腰，在桌子搭出來的遮擋後面走來走去。

路鵬程單挑起一邊的眉毛，然後額頭上落下黑線。

從桌子搭起來的遮擋後面傳來托你的聲音，「Pancho，你看這樣行不行？又沒有一種魚在遊動的感覺？」

面前一大排魚，其中一條搖搖頭，又轉過來晃了晃尾巴，路鵬程聽到身邊「噗嗤」一聲輕笑，然後臉色更黑了，他可不想把整個發佈會現場搞得好像在玩童話王國的木偶戲一樣。

路鵬程伸手摁了摁太陽穴，然後朝著那排魚擺手，「不行！托尼，你們還要再想。」

托尼和安迪，以及另兩個設計師放下手裏的東西直起身，托尼苦著一張臉。

「老大，你怎麼能不讓對方看一下就否定掉呢？也許對方想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路鵬程很想爆粗口，但他還是儘量在員工面前保持一個優雅紳士的形象，只是心裏暗罵，這種東西拿出去，明天光岩就好捲舖蓋走人了！

「反正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這種感覺太假了。」也很可笑，這個才是重點。

「哎……」托尼垂頭，有些沮喪的模樣。

不過路鵬程已經習慣了他這樣，就對安迪和另兩個設計師說：「時間不早了，你們也先回去休息好了，悶頭苦思只會把自己逼進絕路。」

那幾人點點頭，臉上帶著疲憊，腳步虛浮地出了會議室。

路鵬程和方璧寧回到辦公室，準備收拾收拾也回家去，烏米則在沙發上打起呼嚕。

路鵬程在辦公桌前坐下，看了看還有沒有什麼重要的郵件，然後正要關筆記型電腦，眼睛一瞥，留意到方璧寧還站在門口若有所思。

「方璧寧……」

輕喚了一聲，方璧寧回過神來看向路鵬程這裏，看他表情，路鵬程大概猜到他在想什麼。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方璧寧用力搖頭，臉上立刻掛上「我什麼都沒想到」的表情。

路鵬程什麼都不說，只對他招招手，方璧寧乖乖走了過去，帶到離路鵬程只差一步遠的地方，路鵬程突然伸手拉住他，同時用力一拽，方璧寧沒有防備，身體向前倒去，直接跌在路鵬程的腿上。

「Pancho，你做什……唔！」後面的疑惑和抗議被堵在了嘴裏。

兩人唇舌想貼熱情的吻了很長時間，才氣喘吁吁地分開，方璧寧的衣服在掙扎中給掙亂了，唇色紅潤，鍍著淡淡的水光，眼神有點迷離。

外面辦公室的燈「啪嗒」、「啪嗒」暗了，托尼用著很大的聲音在外面喊著，「Pancho，我們先走了，你們也早點回去。」接著就完全安靜下來。

金融區其他幾棟商務樓的辦公室燈光也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幾盞亮著，夜幕下和路燈作伴，仿佛卸下了白天的忙碌，偽裝，爭鬥以及種種喧鬧，又複歸到初始的純澈。

路鵬程讓方璧寧調整了下姿勢，變成跨坐在自己的腿上，手伸進方璧寧衣服底下在他光滑的背脊上來回撫摸。

「真的不肯說？還是希望我用點別的什麼方法讓你開口？」

方璧寧臉上的表情一窒，然後眼神閃爍著撇開頭去，這一表情落在路鵬程眼裏，他手上的動作停了停，大概是明白方璧寧想到了什麼……

在工作中建立起來的感情，加上之前發生的一些事，也許方璧寧到現在還是覺得路鵬程對他付出的感情是有代價的，是需要用什麼去交換才可以的。

記得有次兩人一天去超市選購生活用品，出於設計師的習慣，方璧寧總是對造型獨特具有設計感的東西感興趣，但是當路鵬程走到他身邊時，他卻放下手裏正在看的一個造型獨特的杯子，然後拿去旁邊一個很普通的杯子放進購物車中。

路鵬程也有無意中看到他用完浴室後，頭髮還沒有擦幹，只在腰裏圍著浴巾，卻在那裏擺放整理沐浴用品，甚至一邊擺放一邊露出思考的表情，大概在想原來是放在哪里的……而這種時候的方璧寧，敏感纖細到讓人心疼。

「你不願意說也沒有關係，這不影響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路鵬程說著，將他身上的毛衣推起來一直卷到腋下，然後一手揉搓著他一邊的乳粒，一手拉他褲子的拉鏈，同時湊上去伸出舌尖在另一邊還扁扁著的紅蕊上舔了一下，引得方璧寧一陣顫慄。

大概沒想到事情會朝著這個方向發展，方璧寧忙用手將路鵬程推開，提醒他，「你瘋了嗎？這裏是辦公室！」

路鵬程不以為意，將方璧寧的褲子拉鏈拉開後，伸進去，隔著內褲手掌包裹住他的欲望，施與撫慰。

「反正人都走了，現在就剩我們兩個，值班的保安人員在前臺，你要他聽見還得大聲一點才行……」

方璧寧的臉刷的紅了，一開始還半推半就，但漸漸抵不過快感的侵襲，雖然外面沒有人，路鵬程辦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從外面看進來也看不到裏面的情況，但是在辦公室裏做這樣的事情，讓路鵬程覺得不僅是自己，連方璧寧都比平常要興奮。

沒有潤滑的東西，路鵬程花了不少時間做足了前戲才進入，就著這樣的姿勢，自下而上的貫穿，然後沉浸在被炙熱的內壁完全包裹住的美妙感受之中。

「嗚……」

方璧寧將臉埋在他肩上，嘴裏發出小聲地呻吟，沒有潤滑多少有些難受，或者又怕吵醒烏米，總之抽送的過程裏除了「噗嗤」的水聲，「啾」、「啾」的接吻的聲音，就只剩下方璧寧壓在喉嚨裏的呻吟……

從公司出來已經接近淩晨，方璧寧的步履有點不穩，汗水沾濕的劉海都貼在額頭上，眼眸水濕，兩頰上紅潮尚未退去，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性事之後情色誘人的氣息。

於是路鵬程果斷乾脆的一手抱貓一手抱方璧寧，迅速到地下停車場將方璧寧和貓一起塞進車內，然後開車揚長而去。

第二天方璧寧來到公司之後，會議室就被謝絕入內，中間托尼和安迪曾嘗試趴在門上偷聽以及透過門縫偷看，都被路鵬程拎住後領給拖走。

到了快下班的時候，方璧寧從會議室裏出來，然後朝著托尼做了個手勢，表示大功告成可以進去了。

路鵬程其實也很好奇方璧寧到底做了什麼，就跟在他們後面走到會議室，甫一進去，就愣住了。

一片深沉的藍色裏，有五顏六色的光被投在牆面上，光圈裏有魚的影子緩緩遊動，逼真、動態，甚至魚尾擺動劃出一圈圈的水波也非常自然，於是原來靜止的空間有了流動的元素，加之那些燈光效果，真有種位在海底，身邊被各種顏色亮麗的海水魚環繞的感覺。

「太棒了！Banning，你是怎麼做到的？」

「是啊，你是怎麼做到的，這麼逼真的動畫效果？」

方璧寧側身退到一旁將身後的秘密露出來，原來被投到牆上的那些魚的影子不是動畫，而是真真實實的魚，被放在免洗的透明塑膠杯中，遊動時的景象就被放大並投射在牆上。

方璧寧拿過一個塑膠杯說：「現場的時候，可以做成長燈柱，頂部和底下安放燈光，這樣會比較美觀。」

托尼回頭看向路鵬程，路鵬程點點頭，「我覺得這個方法可以。」

方璧寧臉上流露出複雜的表情，他看了看杯子裏的魚，然後說：「但是你們要保證整場活動在兩個小時以內結束。」

「為什麼？」

「因為……」方璧寧將視線挪開，轉向窗外，語氣有點傷感，「因為時間一到，魔法就會失效，而美麗的公主也會變回灰姑娘……」

托尼和安迪都抓了抓腦袋，不明其意，但是路鵬程將這句話記在了心裏。活動當天，現場效果非常漂亮，進到會場的賓客無一不流露出驚喜的表情。

深藍色的燈光效果，會場四周的牆上有流動的彩色燈光，燈光照射下，各種形態的魚徜徉遊動的影子被投射在四周牆上，壓克力石的裝飾反射出瑩瑩的光芒，就好像海水裏閃閃發亮的珍珠，又像是魚兒突出的串串水泡，白的的桌椅染上深藍色的燈光效果，整個會場的佈置融為一體，讓人仿佛置身在深海之中。

於是在這樣的氣氛下，發佈會進行的非常順利，路鵬程也記得方璧寧當時說過的，嚴格將時間控制在兩個小時以內，主辦方對此做法雖然不解，但好在還算配合。

待到最後一批賓客離開，路鵬程突然發現一直在自己身旁的方璧寧不見了蹤影，沙沙正忙碌著指揮工人開始拆現場道具。被路鵬程抓來詢問方璧寧的去向，沙沙回答說，好像看到阿寧在會場裏面。

路鵬程有些疑惑的撩開門簾走進去，然後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

之前還很夢幻、充滿靈動與生氣的會場，此時一片死氣，五彩的燈光還在流動，但是那些魚都一動不動的漂在那裏，偶爾有幾條還擺擺尾巴，但是很快就翻起肚子一動不動了。

剛才還好像在魚群遊動的海底，現在就好像在滿是死魚的河溝裏，路鵬程想起來方璧寧說的那句話。

「因為時間一到，魔法就會失效，而美麗的公主也會變回灰姑娘。」

方璧寧正站在一個玻璃燈柱前，微微仰著頭，似乎在看燈柱中的那些魚，然後路鵬程看見有什麼東西從他臉頰上滑落，燈光正好照過來，那東西微微一閃，迅速掉落地上。

路鵬程有些明白方璧寧那個時候為什麼一開始不願意將這個方法說出來，他們也都沒有想到，玻璃燈柱是密封的，裏面的氧氣會慢慢耗盡，這些魚就在這樣一個密閉的空間裏等待死亡。

很殘忍……路鵬程心裏不由生出濃濃的愧疚，如果他知道這場絢麗是建立在死亡之上的，他也不會同意這麼做。

路鵬程走到方璧甯身後，方璧寧大概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他開口道：

「這些魚什麼都不知道，它們只能拼命遊……一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它們以為自己總會找到出去的路，但是他們也許到死都不會知道，從被封進燈柱裏的那一刻起，等待它們的結局只有死亡……

「所有人都只看到它們塑造出來的華麗，卻沒有人會注意它們的死活……我明明知道最後的結果會這樣，還是……」說到最後，連音調也變了。

方璧寧是真的難過，也在自責，但是路鵬程知道，這是因為自己才造成了他的痛苦。

他伸出一隻手，從後面繞過去蒙住方璧寧的眼睛，然後讓他的腦袋靠在自己肩頭。

「其實你可拒絕的，可以對我生氣，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如果我不喜歡，我會好好和你說，如果我不對，你也可以告訴我……方璧寧，所以不要一個人在這裏自責，這是我的錯，並不在你……」

「不是……」

「是，你應該義正言辭的對我說，「不要有了困難就來求助我，也不要因為利益而無視其他的生命，你養著這麼多設計師是幹什麼的？難度沒有我方璧寧公司就開不下去了嗎？」」

方璧寧被逗笑了一下子，然後低聲說：「總有一天，魔法會消失，才華也會漸漸流逝，到了那個時候，方璧寧就不是現在這個方璧寧了……」

路鵬程將蒙著他眼睛的手挪到他腦袋上，揉了揉他的頭髮，有點生氣的那種。

「方璧寧，你聽好了，對於我來說，你真的很重要，不僅僅是你的才華，還有很多很多……很多的地方，也許連你自己都沒有發現，那些都在你的才華之外……

「如果有一天，魔法消失了，你的才華消逝不見了，你還是我愛著的那個方璧寧，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方璧寧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路鵬程用手指輕輕順著他剛才被自己揉亂的頭髮，「那些魚……還是有彌補的機會的。」

設計風格簡潔的客廳一角多了個精美的水族箱，輸氧管「」噗嚕、「噗嚕」響著，幾十條顏色鮮豔的觀賞魚在裝飾的水草間悠閒遊動。

突然，玻璃外有一個毛毛的黑色腦袋貼了上來，藍色的眼睛直直的朝著魚缸裏面看去，因為玻璃的關係，這張臉被放大扭曲變得很好笑，但是魚缸裏的魚還是驚嚇的四散遊走。

「喵？」烏米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用爪子撓了撓水族箱的玻璃壁，歪著腦袋看了一陣，又撓了撓，然後轉身。

臥室的房門沒有關，溫暖的陽光從落地玻璃透進來，烏米從放著水族箱的桌上跳下來，繞過散落一地的淩亂衣物，停在床前抬頭望著床上「喵」、「喵」叫了兩聲。

在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後，烏米直接跳到了床上。

床上兩人都沒有穿衣服，路鵬程仰躺著，一手橫在臉上擋住眼睛，另一條胳膊被方璧寧當做了枕頭，方璧寧喜歡將臉埋在被子裏，所以只有頭髮露在外面。

大概聽到烏米的叫聲，方璧寧抬頭，睡眼朦朧的看向烏米，伸手揉了揉它的腦袋，然後又很疲倦似地閉上眼睛。

烏米有些不滿的「喵」了一聲，用爪子推了推方璧寧的腦袋，又在路鵬程的胳膊上抓了兩下，但是兩人都不理他，於是烏米伸展了下身體，然後在枕頭上找了個柔軟的地方躺下來。

路鵬程挪開擋在眼睛上的胳膊，側首看到旁邊兩團黑黑的東西，一個是烏米，還有一個是方璧寧露在被子外的頭髮。

路鵬程不由笑了一下，側過身，繼續沉入夢鄉。

陽光滿屋，這樣的悠閒假日，最適合和愛人在床上度過。

——番外《玻璃瓶裏的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