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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華碎》第40章
第 40 章

  懷裏的人哭了一會兒就靜了下來。

  我半跪在地上,時間長了也有些酸麻,扶著她想起來。

  稍一動,那婦人就抓緊我,布滿傷疤的臉龐透出了不舍。

  我柔聲地解釋道:“我只是要站起來……”還沒等我說完,那婦人突然慌亂道:“快,快走,你快走。”

  我奇怪道:“怎麽了?”

  她急得使勁拽我,眼神惶恐:“西,你快走,你再不走,那個人就要來殺你了。”

  我莫名其妙地被她拉著走,心想她說的那個人八成就是方文軒了。

  正走到房門口,忽而一個低沈陰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你們要去哪裏?”

  說曹操曹操到。

  那婦人一聽到這個聲音,尖叫了一聲就往我身後躲去。

  方文軒邁進書房,看了眼地上一堆的碎紙,臉上的神色倏地變得難看:“賤婦,這幾天是太給你好臉色了,竟讓你放肆到這地步,來人,把她的手指頭給我一根根地砍下來。”

  侍衛應聲“是。”便要上前去抓婦人。

  我連忙閃身擋在婦人的面前,喝道:“住手。”

  方文軒冷冷道:“百日照,讓開。”

  我道:“只不過撕了一幅畫就要砍手指,難道在你眼裏,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還比不上這麽一幅畫?”

  方文軒擡頭冷笑:“你說對了,誰的命都比不上他的畫,既然被這賤婦撕了,砍她幾根手指又算得了什麽?”

  我覺得他不可理喻,一幅髒兮兮的畫也值得他這麽小題大做,不以爲然道:“一幅畫而已,再畫不就是了。”

  “再畫一幅?”他眉眼微微一挑,隱隱含著怒說道:“畫倒是可以再畫一幅,可是你保證還能畫出一摸一樣的來麽?”

  “難道你剁了她的手指,這畫就能恢複原狀了麽?”

  方文軒直直地瞪著我,突然浮起一個幽深的笑意:“確實,砍了她的手指也無濟于事,還不如留著日後慢慢折磨,豈不多些樂趣?”

  顯然是很滿意我惱怒的神情,他微微一笑,朝侍衛道:“把她關回籠子裏。”

  我一怔,切齒道:“你把她關進籠子裏?”

  方文軒挑眉道:“難不成還供著她睡高床軟枕?”

  我攥緊了拳頭:“你……她臉上的傷也是你弄的?”

  方文軒溫溫一笑道:“是又如何,怎麽?你也想在我臉上劃幾刀麽?”

  我咬牙道:“她是做了什麽事了,你要這麽對她?”

  方文軒凝視我片刻,緩緩道:“你跟她什麽關系,爲何要爲了她跟我如此做對?”

  “我跟她沒關系,可你不覺得這樣對一個人太殘忍了麽?”

  “殘忍?這樣就殘忍了?哼,我看你真是日子過得太好了。”方文軒抿了抿嘴唇,良久才冷笑一聲:“你嘗過在街上討飯的滋味麽?嘗過讓人家像野狗一樣追打的滋味麽?嘗過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還要阿谀谄笑只爲一口飯的滋味麽?”

  說完後他有些激動,握緊折扇的手微微地發著抖。

  我怔松地看著他,半響方才說道:“你把她弄這個樣子,再怎麽樣也出氣了吧。”

  方文軒像是無奈似地用折扇輕輕敲了敲光潔的額頭,說道:“折磨一個人,我其實並不喜歡動用武力,可只怪她太不識趣了。”

  知道自己再跟他說下去也是白費唇舌,于是我轉身扶起那個婦人:“她身體太虛弱,這幾天我先照顧她。”

  方文軒像是受不了她身上的味道似地,舉起衣袖掩住鼻子,嫌惡道:“你最好離她遠點。”

  我冷冷道:“你嫌她,我可不嫌。”

  方文軒聞言,眼神中似乎是閃過一絲哀傷,緊接著又憤恨道:“你跟他一樣都不是個東西,爲了這個賤人竟要這般與我作對!”

  我皺眉:“你說什麽?”

  “滾。”

  這人真是反複無常,我扶著婦人正要離開,卻聽他在身後說:“我真是傻,同樣的錯誤我怎麽可以再犯一次?”

  還沒有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就感到後脖頸一陣鈍痛,接著眼前一黑,沈沈倒在了地上。

  ***********

  迷迷糊糊,朦朦胧胧間,我又夢見了那個站在漫天花瓣之中的少年,夢見他笑著對我說:

  “你以後叫日照吧。”

  我以爲,我的這一生永遠都是黑暗的,心靈埋在黑暗的深淵,就連夢,也是黑色的。直到那一天,我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縷陽光,我曾發過誓,要用生命去守住那縷陽光,但蒼天似乎總愛作弄人,我一直想守護住的東西,都是由自己親手毀滅的。

  當殷紅的鮮血浸染開時,一切便如同風中幻影,灰飛煙滅。

  睡夢中感覺到臉上癢癢的,我想伸手拂開那東西,結果卻被牢牢地抓住了。

  “……日照。”

  誰在叫我的名字?這麽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還沒清醒的大腦一時竟辨不出來。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帶笑的丹鳳眼。

  這雙丹鳳眼我不止一次在夢裏見過,只是每每不等我靠近,他就消失了。

  我一直在想,來生我們是否真的會有相見,如果真的可能相見,我希望是在六月,那個木槿花開的季節。

  房內萦光柔和,迷蒙如流水徜徉,只叫人覺得不真切,仿佛只要我一碰觸,眼前的人就會像鏡花水月一樣消失了。

  他執起我的手覆在他臉上,柔聲道:“日照,不認識我了?”

  我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清麗容顔,良久才如初夢醒,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像是無法組織自己的語言了:“你,你……”

  慕容槿輕笑:“日照,傻了麽?”

  我有些接受不了這巨大的驚或喜。

  “……你沒死?”

  “是,我沒死。”

  “真的?”

  “真的。”

  我失神般地喃喃叫著:“槿兒,槿兒……”他溫柔地笑著回應:“我在這裏。”

  盡管得到了他的回應,但是不知道爲什麽心裏還是惶恐不安,我不確定地又問:“你真的沒死?”

  慕容槿牽引著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讓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微微急促的心跳。

  耳邊傳來柔柔的聲音:“我還活著。”

  我猛地伸手抱緊他,將頭抵在他的胸前,這才安心下來,而後迅速漫延成滿滿的酸澀,湧上喉頭,最後還是忍不住地低低哽咽。

  慕容槿抱著我,一遍一遍地吻著我的臉:“別哭,日照,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上天注定要我們經曆分別才能有相聚,所以爲了能再聽得見他的聲音,能再感受得到他的呼吸,我也願意長久的守候,哪怕從此就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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