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寂寂長夜，天空一輪皎潔的圓月，如玉盤高挂枝頭。層層清雲，如煙似霧，彌蒙在月光下。

　　我用黑綢緞高高束起頭發，接著拿起朱墨劍走出房門。

　　看了眼翦水閣的方向，暗想慕容渲這會兒估計正跟九王妃在半月亭裏賞月喝酒吧。也好，這樣我就可以趁這機會去看慕容槿了。

　　出了鴻王府朝南奔去，因爲暫時不能使輕功，速度慢下不少。跑了一大段路才到卿王府。

　　正要敲門，‘吱呀’一聲，門被人從裏面打開了。

　　我身形一側閃了過去。

　　“日照，你怎麽來了？”

　　慕容槿乍然看見我，微怔片刻，隨即舒眉柔笑。

　　我道：“你要出去麽？”

　　“今晚有花燈會，想去看看。”

　　我欣喜道：“我也想去，不如一起去吧？”

　　慕容槿微笑颔首道：“好。”

　　京城大街．華燈初上，萬千燈火如明珠點綴。四處人潮湧動，花香鬓影，繁華熙攘．鼓樂雜耍，輝煌絢麗的燈海。

　　我和慕容槿走在人群中，看著這滿城花燈，滿街遊人。

　　忽然想起了我與他過的最後一個中秋節，那時他給我做了一盞朱紅繡球花燈。然後我在花燈上寫上心願，滿懷期望地放到西瑾湖上，看著花燈隨著流水飄走。卻不料一個小浪打來，花燈被水淹沒，最後顛覆沈入水中。

　　爲此我還難過了好一陣，慕容槿安慰著說下次給我再做個，我才稍稍釋然。

　　結果第二天就傳出聖旨，慕容槿被放逐到南绛誅洲。

　　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一度以爲是那盞花燈沈了的緣故，因爲那花燈上是這樣寫的：我要一輩子跟槿兒在一起。

　　花燈沈了，願望也就破滅了。

　　有一次慕容渲對我說過，人們總是把希望寄托在一些虛幻的東西上，以求能得到幸福，而虛幻的東西卻是世上最不可信的，與其將自己的希望托付绐它還不如自己實現。

　　我想就算那花燈沒有沈，那個心願或許也實現不了吧。

　　走了一段路，慕容槿說道：“前面有賣花燈，我們去挑一盞吧。”

　　我點頭：“好。”

　　攤子上挂著許多漂亮精致圖案的花燈，我挑了一個畫著粉紅花卉的花燈。

　　兩人穿過擁擠人流來到西瑾湖。

　　湖面上停著幾尾紅木雕花遊船，船的兩邊飄挂著薄薄的輕紗，迎風輕揚。碧波上波光粼粼，燈光映著河水折射出美麗的波光，各色美麗的花燈順著水波慢慢飄逐，每盞點亮的燈光就代表著一個心願。

　　慕容槿笑道：“放燈吧。”我‘恩’了一聲，輕輕將手中的花燈放到湖面上。

　　還沒等花燈飄出一段距離，我就拉著慕容槿離開了湖邊。

　　他道：“怎麽不看看再走？”

　　我道：“有個期望的話，總是不會失望的。”

　　慕容槿看著我，忽然笑道：“你確實長大了。”

　　我正要說些什麽，卻突然發現周圍的人正用一種怪異的眼神打量我們。

　　慕容槿扯了扯我的手，臉有些微紅。

　　我頓時醒悟過來，天，我竟然在衆目睽睽之下牽著個男人的手。急忙放開他，逃離般地快步朝前走去。

　　一直走到人煙稀少處才緩緩放慢腳步。

　　我沒有回頭，知道慕容槿一直在後面跟著。

　　手中蓦地傳來暖意，我怔然看去，瑩百剔透的細長手指與我十指相扣。

　　兩人沒有說話，就這麽一直站著。

　　我忽然想起昨天的事，現在正好問個清楚：“槿兒，你昨天有出府麽？”

　　說完後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慕容槿聽後，眼神微閃，道：“沒有，昨天我一直呆在府裏。”

　　我松了一口氣：“原來真是我看錯了。”

　　“怎麽了？”

　　“我看見一個跟你很像的人，不過只看到一個背影，想來是看錯了。”

　　他微微一笑：“是麽？”

　　兩人相握的手，緊緊相纏，就像兩人的命運一樣，緊密相連。

　　“日照。”他忽然喚我。

　　我恍然道：“啊，什麽事？”

　　慕容槿看著我笑，卻笑得有些寥落：“你爲何要跟……”說到一半，他頓了頓道：“有些人有些事，無論你怎麽去忘記，都是忘不掉的……就像我忘不掉你，也不想忘記。”

　　我無言。

　　小時候看著滿天的星鬥，當流星飛過的時候，卻總是來不及許願，長大了，遇見了自己喜歡的人，卻還是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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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家燈火，漫天星鬥。

　　草地上，我舒展全身，呈大字型躺著。跟慕容槿在花燈會上逛了一圈，又買了一些小玩意兒。走了這麽久，幾乎快把整個京城都走遍了。

　　廣袤夜幕，漫天的繁星。銀白色的斑駁光點投灑而下，讓京城籠罩在一片幽靜而神秘的氛圍裏。

　　圓月的光芒將慕容槿的臉倒映成了柔和的月白色。容姿清雅，笑靥絕美。

　　我直直地看著他。

　　他察覺到我的視線，轉過臉對我笑道：“看夠了麽？”

　　“這輩子大概也看不夠了。”

　　他覆上我的手，柔聲道：“那就下輩子，下下輩子也看著，直到你看膩爲止。”

　　我笑道：“下輩子還指不定會投胎成什麽呢，下下輩子更沒譜。”

　　慕容槿以手撫一下臉頰，沈思半晌才道：“聽說月圓之夜若是親吻喜歡的人，就能與他共渡一生，不離不棄，生死相守。”

　　我臉紅道：“你從哪聽的這些話，沒的胡說。”

　　他歎道：“不論真假，在心裏留個希望總是好的。”

　　我不禁微微動容，拉下他，吻上他的唇。

　　一片柔和的陰影落下，與我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合爲一人。

　　本想淺嘗辄止就算了，結果剛想離開他的唇，就被他長驅直入，誘惑著我與他嬉戲攪和。

　　這個吻帶著他獨特的香氣和風格，極盡溫柔，讓我好像初雪遇到熾熱的陽光，瞬間就融化成水，完全失去自我。

　　那輪宛如金餅的明月在大地上投下清冷的銀光，四周的一切在我的視線裏變得愈來愈模糊。

　　火石飛逝間，慕容渲的身影映入我的眼簾。

　　我一怔，以爲是自己看花眼了，使勁眨了眨眼睛，這一看之下，頓時驚懼地推開慕容槿。

　　慕容槿被我推倒在草地上，狐疑地正要開口，卻在那一刹那感應到什麽，身形一頓，順著我的視線看去。

　　不遠處，那人身著淡紫色錦衣，長長的頭發用綢緞高高束起，如黑玉般傾瀉至腰際，泛起幽幽光澤。光影疏微，他的面容像是沒入了黑夜裏的陰影之中，被月色淡淡勾勒了出來。

　　修長的身影後，是秦甄婉。

　　精心打扮的嬌顔豔麗無雙。纖腰上系著一條薄紗絲帶，兀自在風中飄揚。

　　閑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

　　兩人站在一起，宛如神仙眷侶般匹配，身後的湖爲他們營造了一個完美的背景，兩人的絕色容貌，霎時形成了一幅唯美的畫面，令人生羨。

　　我的全身像是被人扔進熾熱的火裏焚燒般，緊接著又鋪天蓋地得澆了一盆冷水，乍熱乍冷。不自覺攥緊了朱墨劍，慕容渲，他怎麽在這裏？

　　幽阗淡紫的光芒，帶著冷凝的寒意，仿佛從無盡的黑暗深處，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

　　我竟忽然有種末日降臨的錯覺，低下頭不敢去看慕容渲。

　　耳邊傳來慕容渲平淡得讓人不寒而栗的聲音：“日照，是你麽，我沒有看錯吧？”

　　我咬了咬唇，緩緩擡起頭。

　　他的眉宇間沒有一絲怒氣，薄薄的嘴唇只微微顫動了一下，接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忽然笑道：“日照，看來本王真是有些小瞧你了，招風引蝶的本事比起那些窯子裏的小倌可有過之而無不及呢，隨便出府逛個花燈都能勾搭上男人，你的本事，真不小啊。”說完，他又沖慕容槿勾唇一笑：“六皇兄也看上本王的男寵了？如何，可有讓六皇兄嘗到消魂的滋味，若是沒有，那就是皇弟調教得不夠，讓六皇兄掃興了。”

　　我的臉陡然變得煞白。

　　慕容槿眼神一凝，出聲道：“九王爺，還請你自重。”

　　“自重？”

　　慕容渲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舉袖掩唇，笑得花枝亂顫。清麗婉轉的嗓音悅耳動聽猶如天籁，卻冰冷得叫人徹到骨子裏。

　　盡管現在的慕容渲在笑，但是顯然已經處于暴怒的邊緣。

　　我惟恐他怒極之下傷害慕容槿，慌忙上前雙膝跪地，不住磕頭：“屬下該死。是屬下犯賤去勾搭六王爺的，不關六王爺的事，真的不關六王爺的事……”

　　慕容渲收斂住笑，緩緩放下衣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我。接著他蹲下，托起我的臉與他對視。

　　我驚恐地望著他。

　　他冷笑，瑰麗的紅唇微張，一字一頓吐道：“賤，人。”語畢，猛地反手一巴掌甩到我的臉上。

　　我被打得重重摔在草地上，額頭也狠狠磕在一塊小石頭上。捂著血流如注的額頭，感到一股溫熱的液體流入我的眼睛，眼前的景物登時像都染上了一層血紅色般。

　　血紅色的地面，血紅色的樹木，血紅色的雲霧，血紅色的月亮。

　　慕容渲的全身似也被染上了妖異的血紅色，在我眼前猙獰扭曲。

　　“日照！”慕容槿正要上前，卻被兩個不知從哪冒出的侍衛牽制住。

　　我見狀，忍著劇痛，吃力地爬到慕容渲腳邊，忙不叠磕頭：“九爺息怒……”

　　慕容渲略微一怔，細長的眸子有些恍惚，但是下一刻倏地清醒過來。

　　“把六王爺帶回去。”

　　“是。”

　　慕容渲見我一臉的恐慌，妩媚一笑道：“放心，本王只是請六王爺到府上敘敘舊罷了。”

　　他轉身摟過一旁的秦甄婉，隨即揚長而去。

　　我怔怔地呆在原地，看著他們越走越遠。

　　從震驚中醒悟過來後，我雙手撐地站起身，隨手用袖子擦了一下臉上的血迹，痛得龇牙咧嘴，咬咬牙，朝他們消失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