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我像打了敗戰似的拖著朱墨劍回到房中,疲憊不堪地趴在床上。閉上眼睛,眼前的黑暗像是跌進了無盡的深淵,又像是猙獰的怪物張開的大口,欲將我吞噬。繼而黑夜褪去,只剩下那雙在黑夜之中依舊明亮如昔的眸子。
將朱墨劍摟在胸前,貪婪地汲取這份安全感,我從來都不是個貪心的人,只希望能有個關心愛護我的人,錯過一次,我不想再錯第二次。可是無奈時勢迫人,非我所願。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傳來一聲輕響,我急忙躺好裝睡。
一陣衣服布料之間的摩擦聲過後,便再沒了聲響。
偷偷將眼睛睜開一點,首先入眼的就是慕容渲狡詐的笑容。
我窘迫不已,幹脆直接睜開眼睛。
“九爺。”
“這麽冷的天也不蓋被子,是想存心凍死麽?”一把扯過被褥蓋在我的身上,自己也鑽進來。
剛才還不覺得冷,接觸到慕容渲溫軟的身子,才發現自己手腳都已冰涼。
“現下如何,還會不舒服麽?”
我讪讪道:“恩,好些了。”沒想到我隨意搪塞的話他竟都記在心上。
慕容渲調笑道:“以前還以爲你練武身子有多強健,沒成想比本王還不如。”
我翻了個白眼,誰又知道他天生是什麽怪力,明明長著一張女人臉,力氣還這麽大。這話我自然是不敢說出口的。
慕容渲道:“明日宮裏要舉辦壽筵,你隨我進宮吧。”
“壽筵?”
“是皇上的18歲生辰,加了冠禮之後就是大人了。”
慕容維都18歲了麽?但是看他真是一點大人的樣子都沒有,更別說九五之尊了。
“日照。”
“什麽事?”
慕容渲笑得格外暧昧,湊近我:“現在沒人看見,我們繼續親熱吧?”
他的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現在天還大亮,就不怕縱欲過度?
我斷然道:“不行。”
“爲什麽?”
“屬,屬下身體不舒服,九爺若是急,就去西春院吧。”我脫口而出,連自己都嚇了一跳,急忙看慕容渲的反應。
果然,他的臉沈了下來。
“日照真是好大的膽子啊。”慕容渲翻身坐上我的腰際,將雙手撐在我頭的兩邊。我抵著他的胸膛,卻被他緊緊按住。
慕容渲解了我的發鍛,掬起一縷發放在鼻邊輕輕嗅著,目光始終停留在我的身上,低吟道:“發如流泉,衣似蝴蝶;肩若削成,腰如約束。立若海棠著雨;行同弱柳臨風。”
我疑惑地看著他,早說過我不是什麽文人墨客,他這麽一大串文绉绉的話,我實在不懂。
他忽而笑道:“你若是心裏不舒服,今日我便把西春院的那些女人遣了。”
我尴尬道:“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修長的指尖挑逗似的在我胸前輕劃著:“你不是怪我寵幸那些女人麽?還是說你對她們也憐香惜玉起來了?”
我道:“不是,但也不能說遣就遣,那些女子連個謀生的技能也沒有,遣她們出府豈不是……”
慕容渲淡道:“本王沒有那麽多的同情心可以泛濫,她們是死是活與本王有何關系。”接著執起我的手,輕咬一小口,笑道:“以後我便只寵幸日照你一個人。”
我有些難爲情地別過頭,心中卻是有些歡欣,我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明知道這麽下去是不行的,卻仍深陷不可自拔,不計後果地貪戀著這分溫柔。
人的欲望無窮無盡,一旦得到滿足,就會期待更多,到最後就想著獨占所有。
歎了口氣,或許我真是個自私的人。
慕容渲俯下身子吻我,潮濕柔軟的觸感不禁讓我主動回應他,輕咬那來自唇瓣的柔軟。直到我快窒息暈厥的時候才放開,他輕輕喘著氣,臉上一片嫣紅,有著動人心魄的豔麗。
他彎眸一笑,說道:“沒想到你還有這麽熱情的一面。”
我不敢看他,沒法跟他一樣在接了吻之後還能談笑如常,想著說點什麽來擺脫這尴尬的氣氛,可沒等我開口。
咕咕”,肚子就在這時發出不適時宜的叫聲。我的臉‘轟’地一下燒了起來。
慕容渲‘撲哧’一笑:“餓了?”
我難堪地點點頭,午膳的時候根本沒吃什麽東西。
“我讓丫鬟去廚房准備點吃的,你先等等。”說著下了床。
“屬下去就可以了。”
慕容渲沒說什麽,徑自打開房門走了。
房門關上的那一刹那,一個念頭飛快地閃過我的腦海,明日壽筵,說不定,他也會來。
*********
今番天子壽辰,普天同慶,長安城商行當鋪大門關閉,門首都紮著“萬壽無疆”,懸挂市招旗幟。青石板路上,布衣百姓皆朝著同一個方向跪拜,樣子十分虔誠,同時口中高呼“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聲勢浩大,響徹整個長安城,久久不絕耳。
巍然矗立的皇宮,氣勢恢弘的明黃色,是權利與地位的象征。
我騎著高頭大馬走在前列,後面是慕容渲的馬車,跟著長長的隊伍,旌旗飄展。越是這種慶典日子就越要謹慎,難保不會從哪處竄出一個刺客來。這些刺客大多是一些已故皇子或大臣的親信廑下。
當初朝廷還不甚穩定,一些趁亂逃走的黨羽來不及顧轄,再加上慕容渲年輕氣盛,根本不將他們放在眼裏。雖然以前也發生過行刺事件,不過因鴻王爺戒備森嚴,並未被得逞,卻仍有不怕死的自投羅網。這都是一幫肝膽義士,只可惜投錯了主。
皇宮的正門———五鳳門。
宮門前,零零散散或結伴同行的大臣們瞧見九王爺的禦駕急忙分列兩行,恭敬作揖。
我騎著馬繼續前進。皇宮內有不許走馬這規矩,衆人入得正門,必須棄馬步行,否則便是對聖上不恭。能在皇宮裏騎馬的人,也只有位高權重的王爺可以。
就在我們快入得宮門時,後面傳來一聲呼喊。
“九王爺請留步。”
我聞聲一拉缰繩停了下來:“籲……”朝後望去。
只見一輛翠幄青帷車停在後處,一把折扇輕挑開車簾,忽而露出那張熟悉的白皙容顔,過了這麽多年,歲月並未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迹,仍是一派俊秀儒雅。
我緊張地攥緊缰繩,慕容渲下了馬車,我也跳下馬背跟在他身後。
慕容渲淡淡一笑,道:“左丞相有何指教?”
方文軒笑,過長的睫毛微微翹起顫動著:“方才見到九王爺的馬車,一時情急就叫出口了,多有驚擾。既然碰上了,可否一道進宮?”
慕容渲微颔首道:“請。”
“請。”
兩人一前一後朝宮裏走去。經過我面前時,方文軒假若不經意看了我一眼:“今日六王爺也會來。”
我木然地站在原地,理不清自己的心緒到底是興奮還是苦澀。
繞梁殿是宮裏專門娛樂的地方,因此但凡各種宴請賓客或是宮內慶事都會在這裏舉行。
內殿中,慕容維坐在東首上座位置,慕容渲與方文軒坐在下首,而朝堂重臣各列一席。
正中央,一群舞姬身姿美妙。陣陣輕柔卻足以傳入每個人耳中的琵琶聲破空淌出,笙歌輕缭,水袖清揚。
我隨侍在慕容渲身後,眼角余光往不遠處逡巡著。
那人仍是白衣如雪,腰間一道同色腰帶上,系著塊玉佩,通體金燦,隱隱透出瓊花繞日的圖案。
我握緊朱墨劍,那是我送他的玉佩。原以爲他會扔了,沒想到他還留著。
這時,慕容渲看了方文軒一眼,忽然開口說話:“六皇兄這幾年在大漠受苦了,假如不介意,今日的宴席也當爲你接風洗塵。”
慕容槿道:“如此多謝。”
慕容渲慵懶地托著下巴,看了他一會兒,嘴角帶了絲嘲弄地輕笑道:“大漠的水土還真是能養人,瞧六皇兄的臉可比女子還美呢。”
慕容槿淡笑道:“九皇弟說笑了,凡是被大漠的風沙一吹,無論再是怎樣美的臉都會變得有如枯槁,豈還有何美可言?”他的手下意識地撫過腰間玉佩,意味深長一笑:“我自然是比不上九皇弟的,依九皇弟的容貌,怕是連男子都會被你迷住呢。”
慕容渲臉色一僵,轉而冷笑,低聲道:“你自然是比不上本王。”
慕容槿不動聲色地一笑,沒有說話。
繞梁殿中,美姬優伶兀自應聲而舞,如此翩然絕倫的美景卻俘獲不了在座衆人的目光。
一白一紫的纖瘦身影遙相對立著,盡管露出的神情如此截然不同,可兩張白淨秀美的容顔,竟像是心有靈犀的雙生子般相似。
慕容槿的視線落到我的身上,忽然舒眉一笑,
我一愣,隨即心中欣喜,這般清新溫柔的笑容有多少年不曾見過了,此時得見,竟有些不知所措。
槿兒,你還記得我,我就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