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四章…

　　曾以爲情長，長不過日光，也常聽聞誰又負了誰，一切都與自己無關，顧卓淡漠了一顆心，奔波在職場上，他感激包小傑的看重，但仍避開敏感地帶。

　　顧卓身爲副院長，負責與其他醫療機構的日常來往以及拓展醫院業務，基本上就是個不用給病人看病或動手術的醫生，偶爾遇到賞識他的前輩，會給他介紹對象，他總是裝作不經意亮出戒指，說明愛人長期在外地出差。

　　再去看喬立的時候，顧卓帶上了一台筆記本，以後要跟他視頻聊天，喬立默默收下。

　　顧卓幾次都去喬家，說是喬立讓他帶點東西給家人，喬立並不知情，直到喬媽媽在電話裏說了這件事。

　　“小顧沒有你說的那樣呀，他很有禮貌，而且體貼，上次只有我在家，腰脊酸痛，他愣是給我搥了半天，手法太娴熟了，我還不知不覺就睡在沙發上，他沒叫醒我，給我蓋了毯子才走。”喬媽媽言語間滿是贊揚，“你有這樣好的朋友，怎麽不早點介紹我們認識？還老說他壞話，你真的得多學著人家。”

　　“學什麽學……”喬立嘟囔，“淨會裝。”

　　“而且小顧不像你，都快三十了，也不知道交女朋友，小顧可都結婚了。”喬媽媽每回都要催促喬立交女朋友。

　　喬立以爲聽錯了，顧卓結婚了他怎麽可能不知道，轉念一想，他已不在顧卓身邊，弄不好那人又是做一套說一套，只能心中苦笑。

　　“媽，你怎麽知道他結婚了？他跟你說了？”喬立認爲顧卓還沒這個膽子。

　　喬媽媽羨慕的說：“他很自豪的介紹過了，就是我沒見過，婚戒都戴在手上呢，他說妻子是個溫柔的人，就是不愛說話，有自己的事業，別人幹涉不了，特別有個性，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喬立安靜的聽著，心裏波瀾起伏，他沒有顧卓說的那般好，多少的缺點自己都了然于胸，那人統統沒有提及。

　　“我要什麽時候才能聽到你會跟我說起你老婆？”喬媽媽心急，“好歹你也領個女朋友回來呀。”

　　“媽。”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喬立知道自己沒藥救了，“對不起，其實……算了，沒什麽，下次再說吧。”

　　下次還是說不出口，喬立深知，這樣的事情擱誰身上都不敢輕易告訴家人。

　　****

　　喬立很不習慣跟顧卓視頻聊天，剛開始都裝作軟件出了問題看不了，顧卓還是固執的給他看自己的模樣。

　　一切照舊，顧卓還是會溫和的對他笑，或者抓起皮皮給他看，家裏的點點滴滴喬立都過目了，多麽想馬上飛奔回去，最終他只是淡淡的什麽都沒說。

　　他過于習慣傾聽，聽顧卓訴說工作上的變數，遇見的人，遭遇的事情。

　　“前兩天醫院裏來了個小夥子，說是要隆鼻，因爲戀人喜歡高挺的鼻子，我剛好在旁邊聽他說，那神情，一看就知道有點問題，坐了沒有幾分鍾，有個男人來拉他走了，他吵著鬧著要動手術，被瞪了一眼之後安靜了。”顧卓笑笑，話題轉得飛快，“我總想起你。”

　　這根本就沒有可比性，喬立只能認爲，是因爲病人的那點貓膩給顧卓看穿了，讓顧卓認爲這是在耍小性子，可他從來就不會無理取鬧，一切都事出有因。

　　顧卓看不穿，病人想隆鼻是因爲太愛，因爲惶恐，害怕瑕疵能改變愛的份量。

　　有時只是開著麥克風，喬立能聽到那間空曠屋子裏傳來的各種聲音，拖鞋擦過木質地板，顧卓在桌前坐下，端起水杯喝水，那些細微的動靜到了喬立的耳膜裏，他能察覺出顧卓沈甸甸的寂寞。

　　深夜裏處理公事時，顧卓揉揉太陽穴，突發奇想：“喬立，給我唱個歌吧。”

　　“我不會。”喬立最怕這種事情。

　　“隨便哼哼，我現在有點睏。”顧卓輕笑。

　　喬立郁悶：“睏你就去睡覺。”

　　“不行，這文件明早要用。”顧卓哄他，“你老是不愛說話，唱個歌我聽聽，好不好？”

　　“不好。”喬立窘迫，打算下線了。

　　“我想多聽聽你的聲音。”顧卓的話裏掩不住失意。

　　喬立思考了很久，最後換個法子：“我真的不會唱歌，給你說故事好了。”

　　“可以。”顧卓開心了，“什麽故事？”

　　“《白雪王子》。”喬立壓根就准備瞎編亂造。

　　“不是公主嗎？”顧卓失笑。

　　“你又不是三歲，公主的故事不適合你了。”喬立不耐煩，“你還要不要聽？”

　　“好好好，你說。”顧卓只能隨他去，認爲他在玩，于是繼續忙著手裏的事情。

　　“白雪王子是白雪星上唯一的住民，那個星球上什麽都有，只要他想要，但是沒有人，除了他誰都沒有。”喬立掰得很順暢，“他偶爾會裝扮成地球人混進那些庸俗的人類裏。”

　　顧卓感興趣了：“他混進人類裏做什麽？”

　　“觀察。”喬立繼續說，“人類是很奇怪的物種，有各種各樣的情緒，白雪王子試過在自己的星球上生産出適宜居住的人類，但他發現，那些不能稱爲人類，因爲他們沒有感情。”

　　顧卓放下了手裏的東西，喝著咖啡聽他說。

　　“在失敗過幾次之後，他放棄了，他認爲自己沒有感情，自然也不需要有感情的同伴。”喬立天馬行空的想象，“他在地球人裏有了朋友，可笑的是，朋友願意爲他兩肋插刀，要知道，白雪王子擁有一切幻術，而無知的朋友會怕他孤單，老是去陪他。在白雪王子感覺膩味之後，他回白雪星去了，白雪星很安靜，沒有吵鬧的商場，沒有生老病死，沒有戰爭，白雪王子不知道日子有多長，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想起他。”

　　顧卓隱隱約約感覺喬立想在這故事裏表達點個人情感，他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打斷喬立。

　　“不是所有人都像白雪王子這樣不老不死，當他終于還記得自己有個朋友在地球上，他在白雪星上無所事事，于是又去了地球一趟，卻找不到他的朋友。”喬立輕緩的嗓音聽起來很容易讓人沈溺，“找到相似的也不是那個人，最後在墓園裏見到了朋友的墓碑，白雪王子終于知道自己錯過了很多事，白雪王子第一次流下了淚水，爲了一個可笑的地球人。”

　　有些人注定是擦肩而過，有些人假如他當時不懂停留，就無法延續那份感情，兩條線就算曾經交纏，也能再次岔開，各奔不同的方向，永不交彙。

　　兩個人沈默不語，自從喬立說完這個故事，顧卓就感覺無比沈重。

　　“太晚了，你還是睡吧。”喬立擅自下線了。

　　顧卓隔著厚厚的瓷杯，感受咖啡的余溫，兀自歎氣，他想他明白，關于喬立的想法，誰都不是白雪王子，因爲沒有那樣毫無感情的人，同時誰也都是白雪王子，因爲每個人都必定要錯過一些事一些人，他是，喬立也是。

　　白雪王子與朋友的差距就在于，一個等得起卻沒想過要去等，一個想要去等卻等不起，最終成了悲劇。

　　顧卓不願勉強喬立，所以給了他考慮的余地，強求他回來的結果是，有了隔閡喬立也不吭聲，任由事態往嚴重的方向去，自己則不懂哪裏出了問題。

　　熬夜到天亮，無法阖眼的顧卓給喬立發了一條信息：【回來吧，我大概撐不住了，白雪王子。】

　　****

　　又一年年末時，喬立回來了，帶著一份陌生感。

　　他也許離開了太久，望著車窗外川流不息的人流和林立的大廈，竟有幾分生疏。

　　沒有通知任何人，就像離開時一樣，他是獨行俠喬立，來去都隨意，只有簡單的一個小行囊，除去黑色邊框眼睛，整個人比出國前要精神百倍。

　　他還記得那間房子的位置，只是不曾料想，會因爲沒有鑰匙進不去，不得不先去許墨家。

　　秦小關居然對他說：“不是昨天才送煤氣過來嗎？”

　　“啊？”喬立詫異，秦小關到底把他當做誰了。

　　秦小關上下打量他好幾次，這才驚呼：“喬立！！！”

　　“許墨在家嗎？”喬立笑著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秦小關從沒見過這樣的喬立，不禁發傻，撓撓後腦勺：“沒，他不在，我這就給他打電話，你先進來。”

　　“不用告訴他了，我進不去，所以才過來晃晃。”喬立指指樓後面的方向。

　　秦小關立刻會意，轉身去拿鑰匙：“你等等，我這裏有鑰匙。”

　　“你有鑰匙？”喬立疑惑。

　　“上次著火嚇死我們了，許墨說指不定顧卓哪天還要鬧點什麽事情，要我備好一份鑰匙。”秦小關翻著抽屜。

　　喬立心窒了一下，再無話說。

　　兩人過去開了門，喬立倍感不適，除了皮皮，什麽都換了，牆面狼狽，他不能想象，顧卓一直這樣住著。

　　“你累了，先睡會兒吧，給顧卓打個電話，讓他買菜回來，你們好好聚聚。”秦小關順便連別人家的冰箱都檢查了。

　　“先別忙，我不想告訴他，你回家吧，許墨回去不見你又該發脾氣了，我等顧卓回來。”喬立不讓他打電話。

　　秦小關有些意外：“那我回家多做兩個菜，你們過來吃。”

　　“好的。”喬立只想先打發他。

　　秦小關把鑰匙交給他才走，喬立累癱在床上，這裏有顧卓的味道，床頭擺了自己的照片，他輕輕閉上眼睛，漸漸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