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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淺》第9章
九、冤家路窄

  “你還真想得開。”Cherry瞥了一眼拿著熱狗正愜意享受的天真,小口地咬著自己手上的三明治。

  天真驚訝地望著她手裡那兩片小得不能再小,薄得不能再薄的麵包片:“你就吃這麼點不餓?”

  “餓也能只這麼點,”Cherry意志堅定,“要不怎麼穿得下XS碼?”

  天真佩服地看著她:“你真能忍。”

  “我建議你去看一本書,節食很有效。”Cherry推薦。

  “叫什麼?”天真好奇地揚眉。

  “《別吃了,都是屎》,”Cherry一本正經地回答,“你要想減肥,就去看著吧。”

  天真望著熱狗上黃色的Mustard醬,一口香腸噎在喉嚨裡進退兩難。

  “看看人家的身材。”Cherry好心地拍拍她的肩幫她順氣,向門口努嘴。

  天真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看見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孩正在和Thomas交談。

  “拜託,我要是能瘦成那樣我也能做模特好不好?”天真嘆氣。

  “人家有胸,你有麼,最多也是個B。”Cherry輕蔑地掃了一眼她的胸部,惡劣地攻擊。

  天真大窘卻無法反駁——很不幸地,她說的是事實。

  午休之後天真跟著秦淺下樓去看廣告拍攝。

  在時尚界,很多知名品牌的廣告和形象策劃通常不交給廣告公司代理,而是由設計師本人直接負責,決定宣傳的主題、形象和整體策略,因為時裝業不同於別的行業,品牌的內涵太過微妙,只有相關人員才能更好地理解其含義和價值。就如Louis Vuitton,雖然會請

專業廣告公司負責公關,但品牌形象策劃仍是由Marc Jacobs全權操刀。

  秦淺神色嚴肅地審視著模特每一個的造型和表情,不時提出意見,並在自己的速寫本上畫著些什麼。

  天真打量著那個模特,她是副線品牌的代言人,完全符合那種年輕,帶著點叛逆和淘氣的風格。

  只是,她覺得她看上去有些面善,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再一想人家畢竟是模特,廣告海報多的是,見過也不奇怪。

  “是Kevin挑中的,不錯吧。”Thomas在一旁露出欣賞的微笑。

  “嗯,”天真點頭,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們的討論對象,“有Twiggy的那種天真無邪,偏偏又不缺Gisele Bundchen的嬌美性感,真要命,這才是男人夢寐以求的類型吧。”

  Thomas笑著搖頭:“做模特的,什麼樣的造型和角色演不出來?Gisele Bundchen也對雜誌主編說,‘你讓我怎樣,我就能怎樣’,這一行是要天賦的,一套衣服一個形象,一張照片一個味道,比拍戲難。不過這個女孩氣質很乾淨,我想那是Kevin選她的主要原因。



  “呵,原來老闆口味清淡。”天真不由調侃。

  “我是指這次新衣設計的風格,”Thomas笑道,“我也不了解他對女人的口味到底是怎樣的。”

  天真挑眉望向不遠處面無表情的男人,遺憾無從考證他老婆到底是什麼類型的女人,又覺得好像那也不關她的事情,便不再作無聊的想像。

  他忽然朝她望了一眼,天真不由一愣,瞧見他神色不悅地做了個握杯的姿勢,她才恍然,汗顏地端了一杯茶給他。

  就這麼耗了一個下午,拍攝工作才結束,天真轉了一圈沒看見秦淺的人影,於是把他留下的文件圖稿仔細收拾好準備上樓。

  “請問Lyla Novacek在嗎?”有人禮貌地問。

  那溫和動聽的男聲問的是那個模特,卻熟悉得讓天真心驚。

  室內的燈光這樣明亮,叫人無從躲閃,無奈地抬起頭,她看見了陳勖,也終於知道為什麼她會覺得Lyla眼熟。

  陳勖也看見了她,然後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似乎怎麼也移不開視線。

  “她在卸妝換衣服,”天真靜靜地答道,抱著文件夾經過站在門口的他,“對不起借過。”

  人剛走到走廊,手臂卻被人緊緊地拽住。

  她轉過身,心中酸楚,只是壓著聲音道:“放手。”

  陳勖卻冷著臉將她拉入一旁的休息室關上門。

  室內拉著厚重的窗簾,光線透不進來。

  陳勖英俊的臉浸在昏暗裡,只有那雙眼睛望著她,目光灼亮。

  “你到底想怎樣?”天真退後,無力地靠上墻。

  “天真,這麼多年我一直都沒有忘記你,”他的聲音中有一絲激動,“我想忘,可是我忘不了。”

  “我謝謝你還記得我。”天真輕笑,掩飾不住語氣裡的諷刺。

  他沉默,半晌才輕輕開口:“我回去找過你,可我找不到,只聽說你高三退了學。”

  “我媽替我辦了出國,”天真淡淡地答,“早知道應該去美國。”

  什麼日不落帝國,不過是小不列顛,終究是冤家路窄,在劫難逃。

  陳勖嘴脣動了動,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抬起手,想觸摸她的臉。

  天真微微偏過頭。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緩緩收回。

  “女朋友很漂亮,名字也很好聽,和Oasis那首歌同名。”她輕輕地開口,聽見心底有什麼在碎裂。

  “你以前不喜歡聽他們的歌……”他專注地凝視著她,“你也忘不了我們的過去。”

  “那是因為你喜歡,所以後來我也開始喜歡,”天真淺淺一笑,低頭掩住眼裡的苦澀,“承認這些沒什麼大不了,可是你也說,那是‘我們的過去’不是麼?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忘不了又如何?忘不了的還有很多——比如一覺醒來的異地酒店,昨夜溫柔共眠的他從此消失不見,比如母親憤怒失望的神情,比如那年夏天手術室裡,冰冷器械刺入體內時痛徹心扉的感覺……

  反正,都已經過去了。

  “Vincent——”走廊裡傳來呼喚聲。

  “她在找你。”天真平靜地說,看著那雙曾讓她如此迷戀的鳳眸。

  她怎會不熟悉這個名字?那是她為他起的英文名。

  高二時外教希望每個人都有一個英文名,他這樣地懶,她只好在登記本上他名字後頭緩緩寫上,Vincent。

  他後來問她為什麼,她分他一隻耳機,MD裡深情的男聲正悠悠地唱,那夜繁星點點,你在畫板上塗抹著灰與藍。夏日裡輕輕一瞥,便將我靈魂的陰霾洞穿。

  Don Mclean唱到這一句時,他突然傾身,在她脣上印下輕輕一吻。

  陳勖望著她表情陰郁,彷彿隱忍著什麼。

  半晌,他還是打開門走了出去。

  黑暗中,天真順著墻緩緩滑了下去,蹲在那裡,手拳成一團抵在齒間,眼中的淚水慢慢地淌了出來。

  終於,她低聲痛哭。

  休息室裡還有一個裡間。

  隔著一道虛掩的門,秦淺坐在落地窗前聽著外面壓抑的低泣聲,面無表情地抽完最後一口煙,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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