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斷袖之疑
第二天天真到工作室的時候,裡面已經有七八個人在埋頭工作。
天真剛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便有一道頗具磁性的嗓音在背後揚起:“這位漂亮的小姐可是Kevin的新PA?”
天真循聲而望,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有點喬治‧克魯尼的味道。
“嗨,大家好,我叫Jean Tuen,Kevin的新助理,”天真趁機向紛紛抬首的同事們打招呼,“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先看Kevin能不能讓你留到‘以後’吧,”毫不留情的年輕女聲響起,天真一愣,隨即尷尬地微笑,那位說話的漂亮女子倒是主動朝她伸出手自我介紹,“Cherry.”
“Cherry你別總是這麼直接,會嚇到人家,”一位Nippon穿衣風格的眼鏡男友善地朝天真吹了下口哨,打量著她的黑色連衣裙,“維多利亞的黑色風,我喜歡。”
“叫我Thomas,設計部總監,”中年男子朝天真微笑,“好好幹,相信你一定有過人之處,Kevin才會給你這份工作。”
天真訕訕一笑——過人?她雷人還差不多……
就這樣開始了正式工作,然後天真才知道,整幢寫字樓都屬於秦淺的公司物業,她工作的這層是設計部,樓下幾層還有營銷策劃,樣衣製作等幾個部門。
想來做個名設計師也著實不易,至少每半年就要推出一大批作品證明自己的才能,這些需要強大的團隊支持不說,如果作品反響一般,設計師本人才是真正會受到嘲笑的那個,時尚品牌成功與否,成敗就在於市場,在這一行,藝術惟有帶來金錢才能證明其價值,而
對於圈外人來講,嘲笑時尚比理解時尚要容易得多。
秦淺一直沒有出現,直到下午茶時分天真主動請纓為同事下樓買茶點才在電梯口遇見他。
他看著她左手滿滿一個紙袋,右手紙托上還有四杯咖啡,終於面無表情地把咖啡接了過去。
“你買這麼多幹什麼?”他問。
“同事友愛嘛。”天真笑。
“你是我的私人助理,不是他們的茶水小妹,你只需處理我交待給你的事情。”他不悅地蹙眉,冷冷道。
玻璃門緩緩打開,幾個同事歡呼一聲剛站起身,卻看見秦淺托著咖啡,頓時都石化數秒,隨即奔了過來連聲致謝,拿了自己那杯匆匆逃離。
天真眨眨眼,盡責地把點心三明治什麼的分發給他們。
“你過來。”秦淺開口,看著她神情淡漠。
天真跟著他進了辦公室,帶上門轉身有些忐忑地望向他:“其實……我不是很明白做你的私人助理到底要做些什麼。”
秦淺在辦公室坐下,開了電腦:“茶。”
“什麼?”天真一愣,沒有聽清。
“我要喝茶,”他抬起頭看著她重複,“你只會友愛同事,不知道討好上司麼?”
他……這是在跟她開玩笑?天真納悶地望著他沉默的表情。
“紅茶?”她不由汗顏,居然把他這個主掌她職場生死大權的大老闆給忘了,“我現在去買。”
“不用,”他淡道,“茶水間最右邊的那個櫃子裡都是我的東西,裡面有茶包。”
“喔。”天真點頭,連忙拿了他桌上的杯子泡了一杯熱茶回來。
然後他開始交待她的工作職責,紅茶淡淡的香氣裡,天真奮筆疾書。
“你在寫什麼?”語畢,他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黑眸靜靜地望著她。
“記筆記。”天真舉起手中的本子,上面記著他講述的內容,詳細而有條理,這是她讀書時養成的習慣。
“你不會用腦子記麼。”他冷聲道。
天真握著筆的手輕輕一抖,默然合上本子——那時陳勖也說過一樣的話……想起陳勖,她才想起自己今天還沒開過手機。
“你還愣著這裡做什麼?”一記淡然的嗓音飄起。
天真緩過神來,看見秦淺正看著屏幕輕敲鍵盤,微藍的熒光映在他的眼鏡片上,一閃一閃地反光。
她覺得房間裡的氣壓似乎忽然低了下來,連忙站起身走人。
回到座位開了手機,沒有語音留言,也沒有關機來電提醒,短信箱裡只有米蘭發來的一條短信,約她一起吃晚餐。
突然間她有些懷疑,昨天那個電話,陳勖的聲音,會不會只是她的幻覺。
“你說,秦淺會不會是個gay?”聽完天真的一日工作匯報,米蘭忽然開口。
“啊?”天真手中的刀叉差點掉下來,她遲疑了一會兒,然後搖頭,“不可能,他都結過婚,還生了個兒子。”
“那他也可能是雙性戀。”米蘭不以為然。
“為什麼你非得覺得他有同性戀的傾向?”天真有些哭笑不得。
“這有什麼奇怪的,Gucci的前設計師Tom Ford, Dior Homme的設計師Hedi Slimane,Burberry的設計師Christopher Bailey,Chanel的設計師Karl Lagerfeld,Louis Vuitton 的設計師Marc Jacobs,Dolce & Gabbana的創始人Domenico Dolce和Stefano Gabbana,
Christian Dior的設計師John Galliano……這些大名鼎鼎的男設計師哪個不是gay?”米蘭如數家珍地列出自己的論據,“上次Nelly還跟我感慨呢,好像男設計師如果不是同性戀就很難成功,還有些設計師為了成功故意裝成同性戀。”
天真聽得目瞪口呆……開始覺得米蘭說的並非沒有道理。
“你想啊,秦淺怎麼著也在這個圈子裡打下自己的一片江山了吧,名氣不小,所以啊我就覺得他也有問題……”米蘭繼續堅持自己的意見。
可是——天真艱難地想像著秦淺那張線條冷硬的面孔,還是覺得這個可能性有些牽強。
“不過不管怎麼樣,他對女人是有興趣的,”米蘭放下刀叉望著她,笑容有些詭異,“要不你試試看把他拿下,反正近水樓台,這月亮不撈白不撈。”
天真一口果汁嗆在喉嚨裡,咳了半天才緩過氣來——這也太扯了吧,米蘭的建議和對於詩句的妙用真是徹底雷到她了。
“我不是說笑,”米蘭嘆了口氣,目光柔和地望著她,“要是你媽還在,這會也應該著急你的婚姻大事了。”
天真鼻中一酸,沒有說話。
“有時想想,你外婆生了兩男三女,你媽做到市紀委二把手,一心撲在工作上,在你七歲時就跟你爸離了婚,最後到得癌去世都是單身,你二姨和二姨夫一起白手起家,辛辛苦苦創了那麼大一個服裝廠,你二姨夫如今還不是養了個小情人,我呢,也算是個高薪金領
,卻都奔四了還沒結婚,”米蘭苦笑了一下,“反過來看看你兩個舅媽,也不工作,整天只管抱個寵物做美容逛街,生活要多愜意有多愜意……所以女人要是能穩定地嫁個好老公,就足夠了。”
“這話還真不像你會說出來的……”天真訥訥開口,心裡忽然也有些感慨。
“怎麼我就不能說這樣的話了?”米蘭微笑看著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對了,我記得有一年我放假回國,你那會兒在讀高中吧,你媽說你早戀了,被一小子迷得神魂顛倒的,她氣壞了,急得跟什麼似的,跟我說這事,我勸她隨你去還被她罵了一頓呢,怎麼樣,你
那小對象呢,他現在在哪,還有戲沒?”
天真頓時怔住,怎麼也沒有料到她忽然會提起這件事。
低下頭喝了一口橙子汁,嘴裡的苦澀酸甜,彷彿那一年夏天的味道。
母親那時確實非常生氣……直到現在,她還記得揮在臉頰上的那一記耳光,火辣辣地疼,腫高的地方好幾天都沒有消下去。
她也記得從來都是乖巧聽話的自己盯著母親的眼睛說,我就是喜歡他,我就是喜歡陳勖。
後來才知道,傻傻堅信這份感情的人只有她自己。
“他呀,只是初戀,”她看著米蘭笑道,語氣輕描淡寫地,“誰都知道,通常初戀都是失敗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