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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淺》第19章
十九、過往夢魘

  新店開張,自然是要有新聞發布會兼Party。天真拉開自己的衣櫥,找到最角落裡懸掛的那件小禮服。

  范思哲的珍珠白,還是在畢業舞會的時候穿過。

  那曾是她人生中最彷徨且黑暗的時期,她蜷在家中,幾個星期都沒有出門。後來幾個朋友一起敲開了她的門,遞給她一個禮盒。

  她忐忑不安地打開,輕輕地觸摸那漂亮的帝國線,心中淚意翻涌。

  終於是穿上了這件禮物,出現在舞會上。

  發色灰白卻依舊英俊儒雅的導師看著她微笑,Jean,你像個公主,歡迎回來。

  朋友們都驚喜地擁抱她。

  她對他們風輕雲淡地笑著,藏在手套裡的手指輕輕顫抖,在心裡說,對不起,媽媽,我終於知道我犯下的錯。

  第二次穿上它,化了精緻的妝容,鏡中的自己看起來還算完美。

  剛到英國的那段時期天真纖瘦蒼白,後來才慢慢養出了些肉,只是骨架纖細,所以還是嬌小。

  夜晚天涼,穿了外套還是冷。

  會場就設在新店裡,從的士裡下來,天真已經感覺到熱鬧的氣氛。門口站著出來抽煙的俊男靚女,個個打扮時髦,有著無懈可擊的優雅笑容。

  天真邊往裡面走邊看表,以為自己看錯了時間。

  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天真回過頭:“Thomas,怎麼都來這麼早,我還以為我遲到了。”

  “還不是都來捧Kevin的場。”Thomas微笑,遞了一杯香檳給她,“來,陪我奔赴戰場。”

  幾圈下來,天真已將在場的人認得差不多,她忽然想起幼時母親帶著她去些場面,逐個地叫叔叔阿姨伯伯爺爺,這情勢竟有幾分相似,她算是游刃有餘。

  幼時以為大人們的世界如何輕鬆,一杯在酒在手談笑風生,問題便盡數解決,如今才知自己的理解何等錯誤,現在哪裡可以找到沒心沒肺的娛樂?這樣的場合,一個人必須學習與自己不同類型的人盡快相處,不然生活何其孤獨,雖然她寧願孤獨,作壁上花,只是一

回頭,卻見秦淺和Thomas正遠遠地望著她,交談著什麼。

  她輕舉酒杯,遙遙相敬。

  “Jean很有天賦,假以時日,可為棟梁。”Thomas微笑。

  秦淺並未說話,只是靜靜望著遠處那抹嬌小身影,看她笑臉相迎走上前搭訕的一名男子,卻在那人轉身的片刻淘氣地吐了下舌頭。

  不知為何,他的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乍一看是單純明淨的女子,仿若那一年他在Capri島遇見的燦爛陽光,只是他看見那雙清澈的眼睛之後,常有陰霾閃過。

  天真並不意外會在今夜看見陳勖,他的女友成為Kevin Chun副線品牌的新晉代言人,他沒道理不作陪同赴聚會。

  “你眼光不錯。”看見站在面前的他,她側首,望向遠處的Lyla。

  深V的深紫色曳地長裙,水鑽細高跟鞋,白種人高挑妖嬈的身材,雪般純淨的膚色,在夜晚顯得更加動人,確實是個尤物。

  “我的眼光向來不錯。”他答,坐在她身旁。

  他的回答讓天真有些失笑,但仍不忘向一旁挪了挪。

  “你現在連我靠近一下都接受不了?”察覺到她的不自在,陳勖冷冷道,“還是怕誰看見?”

  “陳大律師說笑呢,”天真輕笑,略帶嘲諷,“你都不怕,我怕什麼?”

  “段天真,”陳勖語氣不耐,“你少拿這種腔調跟我說話,你的性格我還不知道嗎?”

  “呵,你還真了解我,你覺得我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苦澀?嫉妒?憤怒?”天真將手中的調酒棒往杯中狠狠一戳,水眸中閃過一絲戾氣,“你說呀,我聽著呢。”

  陳勖僵著臉,良久沒有出聲。

  他望著她,開始覺得眼前本來熟悉的容顏讓他覺得有些陌生,而這種感覺讓他惶恐。

  ——Kevin Chun身邊那個助理是你以前的朋友?好像挺得賞識呢,或許應該多跟她接觸一點。

  今天Lyla看八卦雜誌時的喃喃自語,他裝作沒聽見,卻望向她正閱讀的那一頁,上面有好幾張同一對人在不同場合和時間出雙入對的照片。

  他想起那天那個男人坐在車裡,從容不迫地微笑說,天真,上車。

  血管裡有陣陣涼意滲入,冷得他心口疼,他不知道為何自己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天真面前,這個他原本發誓要忘記的女人,就彷彿她手中有一根看不見的線,一直牽著他,無論千山萬水,時光荏苒。

  她恨他,他知道。

  對他而言,他們之間早在八年前就兩清了,他不想對她提及過往恩怨,以及他忽然離開的理由,可是每次想起她,見到她,他就按捺不住想要挑明一切的衝動。

  他望著她,眼神陰郁。

  他該拿她怎麼辦。

  他突然拉起她的手,帶著她走向門外。

  “如果你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最好別反抗。”他沉聲警告,眉目間從前的霸道桀驁絲毫未減。

  天真抿緊脣跟隨著他的腳步,一直走到鄰街轉角。

  “你到底想怎樣?”她出聲,有些疲倦,似乎重逢以來,她一直在問他這個問題。

  “你是不是一直不明白當初我為什麼會離開。”他深深地凝視她的眼。

  她的呼吸忽然間被扼制住,無法言語。

  “好,我告訴你。”他緩緩出聲,揭開過往的夢魘,而她僵立原地,渾身冰冷,覺得怎麼都動彈不了,只能被動地任他的聲音,靜靜地傳入耳中。

  “天真,直到去年被釋放,我的父母一直都待在監獄裡,”他的嗓音冷澀如冰,“其實很簡單,一切都拜你母親所賜,以她當年在紀委的位置,很多案子查與不查,還不是她點頭之間的事情?你該去問問她,何必那麼趕盡殺絕?”

  天真臉色蒼白,搖搖欲墜……掀開重重冰雪,才發現下面是更可怕的深淵。

  “所以……那一夜,還有你的不告而別……都是報復?”顫抖著說出自己的判斷,那瞬間她覺得整顆心都被穿透,只剩鮮血淋漓的痛。

  他的沉默,宣告了答案。

  原來那場以愛為名的旅行,她所奉上的純淨身心,不過是他憤怒與仇恨的祭奠。

  淚眼朦朧中,她望著記憶裡英俊的容顏,一步步地退後。

  抬手抹去眼淚……她為什麼要掉眼淚呢,為這殘酷的真相,還是為她可笑的、早已灰飛煙滅的戀情?

  狼狽不堪、茫然失措……卻是退進一個溫暖寬闊的胸懷。

  本來慌亂著要拉住她的陳勖頓時停住腳步,嘴邊泛起一絲冷笑:“看,你的英雄又來救你了。”

  他盯著來人,語帶嘲諷:“秦先生,我想你一定沒有錯過我們的談話吧。”

  秦淺抿著脣,沒有說話——他確實聽見了,雖然並不完全,卻足以讓他大致了解。

  他的目光淡淡地掠過陳勖,看著面前的天真,只是輕輕開口:“本來想帶你去認識幾個人。”

  “走吧。”他拉起她的手,帶著她往回走。

  天真忽然甩開了他的手,轉身望向陳勖。

  秦淺蹙眉望著她的背影,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陳勖,你恨我媽是麼,如果我告訴你,她已經死了,你開心嗎?”她一字一句地開口,聲音冷到了極致,“還有一個消息,我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呢,不過,我把他打掉了,因為——我找不到他父親。”

  那一刻,陳勖震驚地瞪著她,彷彿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天真!”他走上前想拉住轉身離去的她。

  “放手,”天真開口,眸中是一片冰冷的荒蕪,但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你再拉著我,我會殺了你,我發誓。”

  她的聲音輕且緩,卻帶著不可撼動的決絕。

  她臉上淚痕遍布,卻不再哭泣。

  終是有誰輕輕擦去她淚,帶著她走向溫暖的燈光,熱鬧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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