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相見恨晚
“我們馬上就到。”米蘭掛掉電話,笑著看向天真:“一會讓你見見這個可愛的小弟弟。”
“小弟弟?”天真挑眉,“你什麼時候換了口味,開始喜歡美少年?”
“玩得來的好朋友而已,小鄭也沒那麼小,”米蘭解釋,“年紀和你差不多,相當厲害的小夥子,背景也硬得很。”
“有背景,又姓鄭?”天真忍不住調侃,“可與台 灣鄭家有什麼關係?”
“什麼鄭家?”米蘭一時沒反應過來,邊走便轉過頭問。
“《鹿鼎記》裡鄭克爽出場,不就是神神秘秘的。”天真笑道。
“什麼亂七八糟的啊,”米蘭總算明白她在開玩笑,“人家根正苗紅,純皇城根兒下出品。”
天真點頭,微笑不語。
到英國之後,無論校內校外,小鄭這樣的人物她見得也不算少。
晚清洋務運動時倡導“師夷長技以制夷”,放到現在也是一樣道理,從政的下一代們,如果能演出這樣習慣牛奶麵包的胃,自然以後應對其唐寧街十號和白宮政策時更為適應。
所以,小布什當初為什麼不去北京留學?
推開KTV包廂門,音樂聲頓時震入耳朵,霓虹光下輕煙裊裊,空氣裡浮動絲絲輕淡的甜香。
裡面已有幾個人在,當最先躍入天真眼簾的,卻是沙發正中的年輕男人。
他姿勢慵懶地倚著,手裡拿了煙管優雅地吸了一口,茶几上阿拉伯水煙瓶裡汩汩地翻涌著。
天真並不是沒有看過人抽SHLSHA,以前在學生公寓幾個歐洲同學抽的時候她也嘗試過,姿勢頭一回看到有人抽得這麼風情。
賞心悅目。
一瞬間,腦海中閃過四個字。
那人卻已站起來,含笑走向她們,細長的眼,飛揚的眉,俊秀斯文。
“美女姐姐,”他喚米蘭,“果然重要人物都是姍姍來遲。”
“這位是?”目光落在一旁的天真身上,他問道。
“我外甥女,段天真,”米蘭替他們介紹,“天真,這就是小鄭。”
“季節如花美眷,居然還有個漂亮的外甥女?”小鄭挑眉,笑容迷人。
“你就是嘴甜,”米蘭笑道,“縱是如花美眷,怎奈似水流年啊。”
“相信我,你會老,但不會變醜。”天真淡淡一笑,聲音溫柔。
小鄭聽到這句話,不禁看了她一眼。
此時銀色的燈光打到天真臉上,只襯得膚色賽雪,眉眼細緻,輕淺的笑容,卻給那張俏麗的容顏更添幾分動人之色。
“天真,我似乎在哪裡見過你。”他道,臉上還真有思索的表情。
初次見米娜,他便直接呼名,但不知為何,聽著他清冷卻不失優雅的嗓音,天真並不覺得突兀。
她只是笑道:“我是家中獨女,不曾聽大人說有什麼孿生姐妹流落在外。”
小鄭聞言朗聲而小,將她們引至沙發坐下。
包廂原來幾位大概也是唱累了,於是多開了幾瓶酒,玩起骰子。天真既不擅喝酒也不會玩骰盅,於是點了幾首歌,窩在沙發裡靜靜地聽。
Mark Linkous夢囈般的聲音像安靜潮濕的海風,又像在午後慵懶的陽光裡沉沉睡去,花瓣輕輕掉落,繁華漸漸褪色。
她拿起桌上的煙管,輕輕吸了一口,喉嚨裡卻傳來一陣辛辣,她不由皺了下眉。
“要添煙絲了。”低柔的聲音響起,卻是小鄭。
修長的指捏起煙絲放入煙槽,輕輕搓了一下,又拿了錫紙包住煙槽……天真怔忡看著他行雲如水版的動作,直到他說了一聲“好了”,才回過神來。
“現在試試。”他說。
天真抽了一口,蘋果的清甜,玫瑰的馥郁。
“煙絲給你換的蘋果味,水壺裡加了玫瑰油。”他耐心解釋。
“謝謝。”天真道,放下煙管。
雖然這東西焦油和尼古丁含量極低,她還是只是好奇,沒有太多興趣。
“都是Sparklehose樂隊的歌,嗯?”小鄭突然開口,俊顏上仍是顛倒眾生的笑,目光卻透著犀利,“壓抑且猶豫的小馬駒。”
天真一怔。
壓抑且猶豫的小馬駒——這句話,陳勖也說過。
外國樂隊裡,她喜歡的是Cranberries和Eagles,卻被陳勖帶得喜歡Oasis和Sparklehose。
那時她很奇怪為什麼他會喜歡兩個風格截然不同的樂隊,後來才發現,他原本也是性格很矛盾的人。
雖然很多時候看起來高傲不可親近,其實內心柔軟火熱。
“我想起來,我在哪裡見過你了。”小鄭凝視她失神的表情,突然開口。
天真一愣,沒有明白他的意思,正要開口,門卻被人推開。
“對不起,來晚了。”熟悉的聲音傳來,高大的年輕男子正將脫下的大衣掛上,轉過身時卻僵立在原地。
“陳大律師,你終於來了。”小鄭望著他笑道,態度竟是與他十分熟悉的樣子。
“嗯,今天有點忙。”陳勖淡應了一聲,目光卻仍停在天真升上,完全意外竟會遇見她,直到另一個玩伴上去摟他的肩打招呼,他才收回視線。
“來,給你介紹,大美女米蘭,小美女天真。”小鄭笑著招呼。
“怎麼你認識的都越來越有水準了。”陳勖微笑,語氣平淡,言語卻十分動聽。
米蘭湊到天真耳邊笑語:“這位我之前一直聽小鄭吹捧,說如何年輕有為,想不得相貌也如此出眾,不如你多把握一個機會。”
天真訕笑,沒有說話。
抬頭卻撞見陳勖的目光,他在靠墻那邊倚著,西褲白襯衫,半邊身子浸在黑暗裡,大屏幕的光反射在線條分明的臉上,比起從前那個冷傲少年,他越發俊美出色。
“傷都好了?”他問,倒了杯酒,淺酌了一口。
“嗯。”天真輕聲答。
陳尋盯著她刻意低垂的眼睫,握杯的手指緊了又緊。
“你們認識?”小鄭微笑望著兩人,連米蘭他們也回過頭來。
“老同學。”天真先出聲,笑容平靜。
陳勖看著她,薄脣緊抿。
“虧你還是我哥們,認識這等美女也不介紹,”小鄭忽然搭上天真的肩,看著陳勖嘴角噙笑:“知不知道咱們簡直相見恨晚。”
“相見恨晚?”陳勖瞅著他微笑,輕淡的笑意卻未及眼底,“是嗎?”
小鄭玩味地迎向好友的視線,清楚感應到後者冰冷的眼神在暗示,要是搭著美人肩的手不放下來,他會讓自己,不是相見恨晚,而是——恨不得從未見過身旁這個女人。
收回手,他終於確認了一件事。
天真鬆了口氣,再看向陳勖,他卻仍徑自喝著酒,並未再說話。
望著那張曾經無比熟悉的側臉,她忽然覺得有些心酸。
曾經相遇,總勝過從未碰頭。
在一起時,不是沒有過開心的日子,不是沒有過溫暖的回憶。
彷徨失措的時候,異鄉孤寂的夜晚,曾經多麼希望這個人能突然出現在身旁,而現在,他就在眼前,就在這裡,他們之間卻只剩下相對無言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