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那日之後，將離和阿青又恢復了親密，阿青越來越喜歡纏著將離，就連小桃也忍不住問他，怎麽好像擔心將離會跑掉的樣子。

　　阿青想了一會兒，老老實實地回答說，爹爹說了，等到成親以後，每天都要和娘子在一起，就不能黏著先生了。

　　聞言，小桃笑得合不攏嘴，將離卻沒有反應，他動了動嘴角，仍是笑不出來。

　　兩個多月很快就過去了，轉眼就到了阿青成親的日子，小笨蛋剛剛穿上喜袍，一個人悄悄地跑進了將離的院子。「先生，你看，這就是喜袍啊。」

　　阿青的皮膚白皙，穿著大紅色的喜袍確實好看，將離假裝替他整理衣服，悄悄地在他腰上捏了一把。「小笨蛋，你今天很高興？」

　　阿青臉頰紅通通的，害羞地說道：「嗯，高興！我能娶新娘子了，爹爹說，新娘子可好看了，她會給我生一個大胖兒子。」

　　娶妻生子，多麽美好的人生，這就是阿青原有的幸福。長瑄過了兩世的苦日子，這一次終於可以平平凡凡地過一輩子，那才是一個普通人該有的生活。

　　可是，聽到阿青張口閉口都是「新娘子」，原本的內疚和猶豫都不見了，將離感到自己的心漸漸發冷。

　　「阿青，過來，讓我抱抱你。」

　　將離笑得溫柔，阿青看得發愣。

　　「娶了新娘子之後，阿青就不可以隨便和別人抱抱了。」

　　聞言，阿青的眼裏閃過一絲失望，他似乎明白了什麽，突然撲進了將離的懷裏，緊緊地勒住將離的身體。

　　「我要新娘子，我也要先生。」

　　「笨蛋……」

　　將離把阿青抱得很緊，幾乎就要融進自己的身體，難得阿青竟然沒有反抗，甚至用力地抓著他的後背。

　　「阿青，閉上眼睛。」

　　此時，阿青哪里還會懷疑什麽，他乖乖地閉上眼睛，安心地靠著將離的胸口。

　　突然，阿青感覺到周圍刮起一陣大風，他下意識地睜開眼睛，四周的東西都沒有了，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嚇得他膽顫心驚。

　　「我，我要死了嗎？」

　　話音剛落，阿青感覺到將離把他抱得更緊了，突然，他聽到將離說了一句什麽，眼前的白光越來越亮，幾乎都要把他的眼睛刺瞎了。他慌張地緊閉雙眼，頓時失去了意識。

　　「阿青，對不起，我不能放手。」

　　那天，阿青隱隱約約地聽到將離這麽說，可是，還沒等他明白將離的意思，他已經失去了意識。

　　當阿青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竟然好端端地躺在床上，沒有死也沒有受傷，他慢慢地睜開眼睛，視線掃過四周的環境，卻發現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爹爹，阿娘，小桃，還有先生……他們都到哪里去了？這裏不是他家，他到底在什麽地方？

　　阿青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累極了，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他就這麽傻傻地躺在床上，等了好久都沒有人進屋。

　　屋裏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他又實在沒有睡意，那天的事情漸漸地浮現出來。

　　他驚慌失措地想，不對啊，他怎麽會在這裏，他不是穿著喜袍去給先生看嗎？他明明應該成親的，他要娶新娘子啊。可是，新娘子不見了，喜袍不見了，所有人都不見了，就連他的家都不見了。

　　阿青越想越害怕，他從來沒有像這樣一個人待著，沒有人過來看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他的世界從來都只有張府這麽大，可是，現在的情況讓他直覺地感到不一樣了。

　　很快，阿青就憋不住了，他的眼眶發紅，鼻子酸酸的，心裏說不出的委屈，他動不了，也下不了床，只能慌張地叫道：「來人，這是哪里？小桃，爹爹，阿娘……」

　　阿青雖然腦筋不靈光，可是，他卻有一種奇怪的直覺，嘴上雖然這麽叫喊著，心裏卻明白他們都不會出現。

　　突然，他想到了將離的那句話，想到了將離緊摟著自己的感覺，胸口漸漸生出一股希望，他急切地囔囔著，「先生，先生，先生在哪里？我要找先生……」

　　從一開始的叫喊到後來的嗚咽，阿青越來越害怕，他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回聲，可是，外面仍舊沒有絲毫動靜，也沒有人應答一句。一直到他的嗓子快要啞了，房門總算被推開了。

　　「真醒了啊？誰說沒有三五天是醒不過來的？糟糕，趕快去找仙主才行。」

　　阿青看到一個綠衣姑娘站在門口嘟囔了幾句，然後又飛快地跑遠了，說是要找什麽「仙主」。阿青不明白她的話，只是心裏跟著著急，找什麽「仙主」呢，他要找先生啊。

　　沒過多久，綠衣姑娘就帶著一個人回來了。

　　房門就這麽敞開著，阿青總覺得外面的光線太刺眼，亮得什麽都看不清。他看到綠衣姑娘走進房裏，後面又跟著一個身穿紫色衣服的男人，那個人的身形修長，步伐輕盈，頭髮如墨一般披在肩上，怎麽看都覺得眼熟。

　　「先生！」

　　將離剛剛走近，阿青就認出他了。先前聽說阿青在屋裏一直叫著自己，將離就覺得挺高興的，如今看到阿青神情激動的樣子，更是心裏覺得滿足。

　　可是，他並沒有想到，阿青的下一句話就把他打入了地獄。

　　「先生，這裏是什麽地方，你快帶我回家啊，馬上就到時辰了，我要娶新娘子。」

　　阿青說了一堆話，壓根沒有留意將離的神情，倒是綠衣姑娘拼命地對他使眼色，可是，阿青怎麽會明白呢？

　　「先生，你怎麽了？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離家裏很遠嗎？難道我們已經錯過了時辰，我要趕快回去拜堂，要不然爹爹會生氣的。」

　　阿青越說越著急，臉頰漲得通紅，心急如焚地想要跳下床了。這樣的反應在將離看來猶如當頭一棒，打得他暈暈乎乎，胸口悶悶地泛著生疼，臉上多了一層薄怒。

　　「哼，還想回去成親？別指望了。」

　　聞言，阿青瞪大了眼睛，驚訝地問道：「爲什麽呀？我應該成親的啊，爹爹他們還在等我，還有新娘子……」

　　「閉嘴！」

　　話未說完，將離忽然喝斥道。他的臉色極不好看，憤怒的樣子讓阿青感到陌生。

　　這個人是誰？真的是先生嗎？先生爲什麽不讓他成親，難道先生不高興了？不可能啊，他穿著喜袍給先生看的時候，先生不是笑了嗎？他緊緊地抱著自己，手臂勒得都有些痛了，難道不是高興的樣子嗎？

　　阿青的臉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他驚訝地看著將離，清澈的目光讓將離心頭一揪。

　　他難受了，內疚了，可是，他又生氣了。他越是知道自己對不起阿青，越是覺得煩躁和惱怒，也許他真的太自私了，只想著自己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把阿青帶回來，小笨蛋卻一心想著回家成親，他怎麽可能高興地說好？

　　「先生，我要快點回去，來不及了……」阿青看到將離不說話，心裏又是緊張又是著急，他小心翼翼地拽著將離的袖子，膽怯地懇求道。

　　聞言，將離臉色鐵青地瞪著他，嚇得阿青趕緊鬆開手，什麽都不敢說。

　　將離輕哼一聲，冷笑著說道：「急什麽，早就來不及了。小笨蛋，你給我聽清楚，別說是吉時了，宴席都散了十多天了。你就乖乖地待在這裏，把成親的事情忘掉吧。」

　　「啊？」阿青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驚呼道：「糟糕了，我睡了這麽久，爹爹一定生氣了，爹爹又要打屁股了。」

　　說著，阿青慌亂地躲進角落，嘴裏反覆念叨著幾句話。

　　「小笨蛋，你還不明白嗎？你以後就一直住在這裏，不會回到張府了。你爹就算生氣又如何，他再也打不到你了。」

　　聞言，阿青突然停住了，嘴巴沒了聲音，臉色逐漸蒼白，就好像掉了魂似的，眼睛裏一點兒神采都沒有。

　　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地恢復過來，不可置信地問道：「不回家了？見不到爹爹和娘親了？爲什麽，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這裏，先生，快點送阿青回去……」

　　將離心裏狠狠地揪了一下，明明覺得心疼極了，明明想要安慰他幾句，可是，話到嘴邊又不一樣了。

　　「別費口舌了，我既然帶你來，就不會放你回家的。」

　　阿青愣住了，他恍恍惚惚地看著將離，彷佛不認識眼前的人。他緊緊地捏著自己的手臂，狠狠地掐了一把，試圖證明這只是一個夢而已。可惜，他的手上很快就出現了瘀青，吃痛的感覺讓他明白，這一切都是真的。

　　看到阿青沈默不語，安靜地低著頭，兩隻手緊緊地掐著自己的手臂，將離的胸口悶悶的，甚至覺得被掐的是自己的心。

　　他想要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如何安慰，阿青似乎什麽都聽不進去，恍神地沈溺在自己的世界裏。

　　過了一會兒，將離實在忍不住了，他見不得小笨蛋如此沮喪的模樣，他輕柔地摸了摸阿青的頭，沒想到，阿青竟然慌張地躲開了。

　　將離尷尬地笑了一下，說道：「走吧，小笨蛋，我帶你去院子看看。」

　　說著，不容阿青反駁，將離已經抱住了他的腰部，單手摟著他走出了房間。

　　阿青根本顧不得反抗，突如其來的世界讓他驚呆了，只不過走到院子裏，他就知道這裏和張府不一樣。外面的光線很亮，卻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四周開遍了各種花草，鮮豔的顔色顯得不真實。

　　「走吧，我帶你出去看看。」

　　將離看了阿青一眼，摟著他走出院子。

　　他們在橋上停了一會兒，將離指著遠處的景致給他看，參天大樹遮擋了耀眼的陽光，綠意盎然的樣子顯得刺眼，水池裏開著奇異的蓮花，一半是雪白，一半是鮮紅。池水清澈見底，偶爾看到魚兒遊動，可是，卻映照不出他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