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財(下)
“嚴乘!”我喊了聲,怎麽搞的,他小子在玩行爲藝術?趴地上扮母猴子?
他看到我,馬上恢複了以往的神態,站了起來,整理了下衣服,尴尬地向我笑了笑說:“東西掉地上了,我在找呢。”
我疑惑地看著他,感覺他身上到處都是怪異。他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這個人……眞的是我以前認識的嚴乘麽?
廚房的門打開了,蘇蘭捧著菜,看見我們表情怪異地站著,疑惑地看了看我們問:“出什麽事了?阿乘,還愣著幹嗎,快去幫忙拿菜。”
嚴乘也微笑著說:“你看,快要結婚了都是這樣的,神經有些緊張。沒事沒事,你們去坐下我去端菜。”
飯菜很豐盛,都是我喜歡吃的菜,看來嚴乘還記得我這個老同學的口味。我們坐在一個很大的紅漆實木餐桌上,菜盆子擺的滿滿的,色澤誘人。
但是奇怪的是,在餐桌上擺放著八份餐具,我疑惑的問嚴乘:“你還有朋友來?怎麽有八份餐具?”
嚴乘說:“沒了,這個只不過是小蘭家裏的習慣,婚禮前一天弄四個空位置,和祭祖什麽的差不多。沒什麽,多放個碗筷罷了。”
我和白翌對看了眼,白翌皺了下眉頭,首先坐了下來,我也挨著他坐了下來。
嚴乘客氣的給我和白翌倒酒,一邊笑著說:“來,滿上滿上,我們兄弟好久沒有這樣痛快地喝了。”
我也懷念起過去,大學偷偷地在宿舍喝啤酒,還怕被校監發現。那個時候,年少輕狂啊。現在看著嚴乘如此意氣風發,雖然已經回不到過去了。但是嚴乘依然是我的好兄弟。那麽想著,我一掃前面的疑惑,開懷的說:“是啊,難得哥們兒你結婚了。一定要慶祝慶祝!”
嚴乘幫我斟滿了酒後,就去給白翌倒。但是白翌輕輕地用手覆蓋著杯口,淡淡地說了聲:“我不喝酒,謝謝。”
嚴乘尴尬的說:“難得我明天結婚,少許喝點也無妨。”
我很不好意思,沒想到白翌會那麽說,但是我知道白翌不想做的事情,越勸他越是不會答應,反而會覺得厭煩。
我打岔道:“嚴乘別勸了,他不喝我喝。”說著舉起杯子就猛的灌了下去,正沈浸在自己的豪爽感覺下,突然感覺身體有那麽點不對,像是心底被砸了塊冰塊一樣。我悲歎地想道:“我也就那麽點酒量啊!”
白翌看著一飲而盡的我,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他也不怎麽能喝,我們就吃菜吧,要喝等明天婚禮上,我們一定不推辭。”
我想說些什麽,但是白翌用手拉住了我的胳膊。不動聲色笑著說道:“你看今天來主要是參加婚禮的,如果現在就把這小子灌成了爛泥,明天估計也就參加不了婚禮了。”
嚴乘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我一高興忘記了其實小安沒什麽酒量,那麽這樣吧,我們以茶代酒。”
蘇蘭笑著說:“你們男人一談到喝酒就各個像不要命一樣,別顧著喝,也嘗嘗我的手藝。”
嚴乘賠笑道:“是,是。老婆大人的菜你們一定不能錯過,絕對是人間美味啊。”
我拿起筷子,夾了塊肉,但是吃在嘴裏卻覺得那塊肉的味道說不出的古怪,就好像這些東西都是被放了很久的菜,沒有了原來的新鮮。但是菜是剛剛買來的,我奇怪地再夾了塊,發現吃到我嘴裏就感覺著菜味道變得很木讷[ne]。就像是供給死人的祭品一樣,沒有新鮮的味道,沒有口感。
我看了其他的人,他們貌似沒發現菜的味道奇怪,就連白翌好象也沒發現菜的古怪。難道是我喝了酒,味覺麻痹了?
我幹澀地吞下了食物,說實話,我很餓,但是就怎麽也吃不下,一掃前面那種對吃飯的渴望,現在卻一點也不想吃了。
我瞥了一眼對面的空位子,發現在光滑的漆面上,那四個空位子竟然倒映出四個人影來!我揉了揉眼睛,再仔細地看了那四個空位置,的確沒有人,我眞的是喝醉了?
吃完了這毫無味道的晚飯後,我們去了客廳,聊了些畢業後的事。原來嚴乘在畢業後在一次偶然的機遇下遇見了蘇蘭,被她的美麗和溫柔吸引。兩人交往後不久,嚴乘有一回買福利彩票,居然開出了大獎,于是在蘇蘭的幫助下辦起了貿易公司,炒起了股票。並且在經濟不景氣的情況下生意興隆,股票也連翻了幾倍。短短時間裏積累了大筆資金,可以說完全是被財神祝福了一般。
我又想起了他在那封信中說的神秘發財方法,我既然來了也就順便問一句。
“嚴乘,你說你能那麽發達全是因爲你有個改變自己財運的方法?”
他神秘地微笑著說“不錯,我就是通過這個方法,讓我自己徹底擺脫貧困,現在的我可以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你也可以的,等到了明天,我就告訴你,然後你也能像我一樣發達。”
白翌皺了皺眉頭,看著嚴乘說“你確定這樣的方法可以帶給自己想要的東西麽?”
頓了頓又繼續說“有的時候你要的東西可能是用更加珍貴的東西來換取,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麽是只賺不賠的法子。”
嚴乘愣了下,隨後笑了笑說道:“是啊,或許我是一個生意人,所以特別相信運氣的。”他看了看蘇蘭,後者甜美的衝他微笑。
于是他又說道:“現在我的一切,都是靠我的雙手掙回來的!”
我發現嚴乘有些激動,雙手緊緊握拳,身體微微地顫動,他調整了呼吸,然後對我們微笑著說:“你看,有些時候我還是像以前一樣容易激動,我知道我現在的一切都是來之不易的,所以我會更加的珍惜!”
蘇蘭笑著說:“好了好了,那麽晚了,就讓他們休息吧。明天才是精彩的一天。”
嚴乘笑了笑,對著我們說:“是啊,不早了。你們早點休息吧,明天才是最精彩的。”
半夜,我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那杯酒的關系,我渾身冰冷,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迷糊地翻了一個身,我感覺在床底下有聲音,像有什麽東西趴在床底。我打開台燈,下床掀開床單,突然發現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我,它整個身體貼在床板內側,嘴裏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我嚇得向後退了好幾步,倒在了壁櫥下,那東西就一下子跳了出來,我退無可退,只有用手抵擋那怪物的靠近。
卻沒有想到這個怪物的力氣大的驚人,它把我提了起來,然後我感覺我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那種骨頭被敲斷般的疼痛讓我疼得只能抱著腦袋嗚咽。
我借著昏暗的燈光才發現這怪物其實是一個女人,但是她的臉全是青色的,眼睛大得凸出來,沒有眼珠。兩個大大的眼眶窟窿布滿了血絲。頭發像亂草一樣披在腦袋上。指甲長得可以摳出我的心髒來。
她又把我拉了起來,幾乎要把我折成兩段。硬生生的把我拖向陽台,我幾乎沒有任何的力量反抗,眼看他就要把我扔出窗外,我閉上眼睛准備等死。
突然,我感覺一個人猛然拉住了我,我睜開了眼睛,白翌死死抱著已經半個身體探出窗外的我,我才發現女鬼消失了,而我半個身體趴在陽台的欄杆上,另外一半被白翌死死的拉住。他如果一放手,我就得失去重心掉下樓去。
白翌拉著我往回拽,一邊喊道:“你清醒過來了就別趴在那裏了,快下來!”我低頭看了下面,好家夥!居然是一根根象利矛一樣的防盜欄杆!掉下去的話就得被活生生地刺成串燒。
我趕緊手腳並用的爬了回去。等身體完全安全的離開了陽台,我才放開白翌的手,整個人象被抽幹力氣一樣的滑了下去。心髒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喘著粗氣,渾身都在發抖。
我看了看白翌,他沒有換睡衣,還是白天的衣服,因爲前面死命的拉著我,所以顯的有些淩亂,他也看著我,抿著嘴巴沒有說話。
“前面,前面的女鬼!你看見了麽!”我斷斷續續的說,胡亂的指著陽台。
“沒有,根本沒有什麽女鬼,我進來的時候只看見你正要往樓下跳。而且眞正有鬼的是你的那個同學。”白翌淡淡的說。
我一聽,猛的站了起來,拉住白翌的衣襟,剛才感覺骨頭架子都被摔散的痛覺卻不見了,似乎方才眞的什麽都沒發生。我呆了呆後還是衝他吼道:“少胡說!你說要害死我的人是嚴乘!?”因爲前面的驚恐,我幾乎站也站不住,憤怒得渾身在顫抖。
“沒錯,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現在你的同學已經嘗到了自己種下的苦果了。”他依然淡漠的 看著我。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聲從主臥室傳來,我衝了出去,主臥室就在最靠樓梯的一個房間。
雖然白翌那麽說,我心裏也有了底,但是感情依然讓我無法相信嚴乘會那麽對我,而且他爲什麽要那麽做呢,殺了我又有什麽好處?
疑惑,憤怒,悲傷,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撞開了嚴乘臥室的門,房間一開,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腿都軟了,白翌扶住了我,我的身體才有了支撐點。
嚴乘痛苦的趴在了地毯上,而他的身上居然伸出了四個人頭,他痛苦的扭曲著,而那四個人頭在不停的啃食著他,他幾乎已經體無完膚了。房間的地上散落著他身上的肉塊,卻不見絲毫血迹。四個人頭不停的啃,就像饑餓的野獸,但是他們吃下了嚴乘的肉,卻從他們的腦袋下掉落了出來,而那些肉又蠕動著重新緩慢地長回嚴乘身上,嚴乘的眼裏充滿了絕望,他在被反複活吃的痛苦裏掙紮。
嚴乘就像被把鋸齒殘忍地淩遲一般,但他還有神智,他看著我,想大聲的叫,但是他的喉嚨被咬出了一個大口子,雖然傷口正在緩慢愈合,但仍是無法發出聲音。
我站在門口,看著嚴乘痛苦的掙紮著,他的生氣正在嘶咬的過程中流逝。我本能的想要去救他,突然白翌一把拉住了我。
我轉過頭看著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大聲吼了,只悲痛的看著白翌,手顫抖地指著臥室裏的嚴乘。
白翌搖了搖頭說:“你去沒有用的,那四個其實都是他至親的親人,他的父母,他的姐姐。”
我回頭看了那四個人頭,的確,他們都是嚴乘的家人,以前和藹又樸實的老人家已經完全變成了瘋狂的野獸,他們在嘶咬著自己兒子的身體。
“爲什麽?”我虛弱的問道,我想知道爲什麽,這些瘋狂的事情是爲了什麽!
白翌看了看我,歎了口氣說:“這是一個古老的邪術,把自己最親近的五個人的靈魂束縛在自己的身上,而這樣就可以達到改變自己財運的目的。甚至可以讓你成爲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因爲你隨便刮個彩票,在賭場投個篩子,你也可以中獎。就象完全被財神青睐的福星一樣。”
我看著已經沒有動靜的嚴乘,他顯然已經死了。四個腦袋依然在哄搶著他的屍體。
白翌看著眼神呆滯的我繼續說道:“來到這個屋子,我就感覺這裏完全是五鬼運財的風水排局,但是沒有想到他會用這個五絕滅親的方法,所以我並沒有開口。直到他給你喝摻了致幻的符咒紅酒後,我才感覺到事情其實並不那麽簡單,所以我根本沒有回房間去睡覺,否則現在死的就是你了。”
“爲什麽?”我希望自己什麽都沒聽進去,什麽都沒看見。
“他爲了發財,殺掉了自己的親人,警察當然查不出,就像如果你死了,也是失足墜樓。但是五絕術也有所限制,就是一定要在三個月內,湊齊五個至親至友,否則咒術反噬,被他殺掉的親人,會活活的吃了他。就像你看到的這樣。”白翌繼續說:“他倒是舍不得殺他那美人女朋友,也就最後拿你開刀了。”
我閉上了眼睛,一種比被出賣和背叛還要淒涼的感覺讓我痛苦不堪。白翌拍了拍我的肩膀,繼續說:“今天估計是最後的一天,他必須要殺掉你,他對你很了解,但是沒有想到多出來一個我,而我卻救了應該成爲第五個鬼的你,冥冥之中他得到了報應。”
我沒有說話,在我的腦子裏回想著大學時期那個高傲,矜持的嚴乘,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而現在他變成了一個爲了財富可以殺死他身邊一切親人的惡魔。最後他也死在了自己的親人嘴下。
我問道:“那麽蘇蘭呢?”那個到死嚴乘都不想背叛的人,也許他的變化眞的只是太愛蘇蘭了。他選擇背叛自己的一切,卻不舍得傷害自己心愛的女人。”
白翌皺著眉頭說:“她不見了。”
我沒有再說話,我感覺腦子一片空白,終于倒在了白翌的身上……
最後白翌通知了警察,法醫得出的結論是嚴乘死于心髒負荷過重,心血供應停止。但是我知道他是被自己的親人活活的嘶咬,那種猶如淩遲般的痛苦的死亡。本應該最愉快和幸福的婚禮前夜成了那修羅屠場般的地獄。
我們回到了宿舍,因爲無法承受這樣的恐懼,我發燒了,燒的很高,幾乎不能下床,父母也連夜趕來看我,我沒有告訴他們關于嚴乘的事情,其實除了白翌和我之外,再沒有人知道這件事的眞相。
白翌包了所有的家務還得負責照顧我。我挺過意不去的,我知道我的命是他救的,這次如果沒有白翌,也許我就莫明奇妙的死掉了,成爲了一個運財的鬼。
我想好好謝謝他,但是不知道該怎麽說,有很多的問題圍繞在我的腦子裏,但是我就是找不到該怎麽去問,而白翌和往常沒有任何的區別。依然那麽淡漠和……愛占便宜!
沒錯,我父母帶來的特産全給那小子吃了。我一個也沒嘗到,他說我生病忌口代替我吃,于是毫不客氣的把母親給我做的水晶餃子還有核桃、栗子一個不剩的全部吃掉。
後來我病好了,雖然一個人的時候不免會想起嚴乘,但是人總是要過自己的日子。我依然做著我那見習美術教師,白翌也沒有再提起嚴乘這件事。
很久以後,久到我以爲我已經可以徹底擺脫嚴乘帶給我的恐懼和悲傷的時候,我卻突然看見了一個女人。那時我坐在快餐店裏,吃著漢堡喝著可樂打發時間,不經意間擡頭,正看見馬路對面的一輛高級轎車裏走出了一個女人,她長長的棕色卷發,白皙的皮膚,窈窕的體態,她是蘇蘭!我絕對不會認錯,只不過一改當初的清純,一副奢華貴婦的打扮。
就在她的身後,我隱約的看見了四個人影,其中一個和嚴乘一模一樣……
人爲了財富,犧牲了屬于自己的幸福,就象是一個饑餓的鬼在不停貪婪的啃食著自己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