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1 ...

　　“柏川！”林銘有些惱怒，“再怎么說他也是你親生父親，沒有他就沒有你。你這是什么態度？”

　　柏川輕輕笑了：“現在你要我做的事都做完了，我和小辰可以走了么。”

　　“你出來，我還有事要說。”

　　黃昏特別短暫，天氣漸漸暗了下來。

　　深藍逐漸籠罩了樓宇，樹林中有枝葉被風吹響的聲音。秋風微涼，隨著樹林一直滲入了窗口。有人走過去把駱修蘭身后的珠簾拉下，稀疏的星光在他絲綢的袍子上落下重重條影。

　　從聽見他們的腳步聲遠去后，他一直沉默著保持著同樣的姿勢，雙眼在黑夜中更顯幽暗。

　　少掉槍支的威脅，淺辰松了一口氣，膽子也大了很多。他偷偷瞄了一眼駱修蘭，小聲說：“駱先生，其實從剛才我就有一些問題想問你。”

　　駱修蘭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抬頭對著淺辰的方向。

　　“這些年，你一直都是跟林先生在一起對么？”

　　駱修蘭點點頭。

　　淺辰試圖往前面挪了挪：“既然你喜歡的人是柏川的媽媽，那為什么還要跟殺死她的人在一起這么久呢？”

　　駱修蘭怔住。

　　淺辰想了想，又繼續說：“我知道柏川的母親在你心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但十多年過去了，你還可以做到心里只有她一個人嗎？”

　　短暫的吃驚過后，駱修蘭又恢復了開始平淡的神態。

　　疏影在竹制的茶座上投下細致的輪廓，并在持久的沉靜中來回移動。

　　終于，他淺淺地笑了，卻答非所問：

　　“其實從川川回國后，我就一直沒有停止要求與他見面。他拒絕了不下百次。但這回他竟然可以為了你跟最不想看到的人說話……他一定很重視你。”

　　這話成功封了淺辰的口。

　　淺辰又是不好意思又想否認，但又忍不住心里樂，很是別扭。

　　“其實這對他來說是很好的事。”駱修蘭摸索著探到茶座上，往茶杯里倒了一些冷茶，“最起碼他開始信任人了，不再像之前那樣披著面具把自己保護得很好。如果不敞開心胸接納別人，他永遠也不會得到別人的信賴和喜歡。”

　　他輕輕握住茶杯，白皙的五指修長且骨節分明，與柏川的很像，卻比柏川的秀氣又病態一些：

　　“如果當初不是我在其中搗亂，他媽媽也不會死。所以他永遠不會原諒我。能和他見一面，我已經很開心了……”

　　他像是從來沒說過這么多話一樣，說到后來竟有一種快要喘不過氣的感覺。

　　然后他端著茶杯，停滯了一下，將冷茶慢慢喝了下去。

　　門外。

　　秋月下的泉水蕩漾著銀色的光輝。

　　柏川抱著胳膊站在林銘身后，神情在月光下更顯淡漠。

　　不經意間，他看見離他們不遠處有一團粉色的身影動了動。

　　“你到底想怎樣？”林銘背對了他許久，突然回過頭來憤懣道，“你母親的事是我的錯，但這與修蘭有什么關系？他除了喜歡你母親過了頭，一點錯都沒有，你為什么不肯原諒他？”

　　柏川看著別處，一副很無聊的模樣：

　　“林先生，你和他的事私下解決不就好了么，為什么要把我和小辰扯進來？為了他，你都弄死弄瘋多少人了？那個叫展雨瑤的小明星，現在還被你玩得團團轉吧。”

　　“展雨瑤？”林銘皺了皺眉，這才反應過來有這么個人，“你說那個小明星么。我是看她脫得比別人多卻還紅不起來，實在有點可憐才幫她炒炒。這與修蘭沒有一點關系……”

　　他話還沒說完，身后穿著粉色裙子的展雨瑤已驚恐著，憤怒著大喊道：“林銘，你——是你一直在害我？！”

　　林銘轉過身去，眉毛微微抬起，不耐煩地嘆了一聲：

　　“這就是我不喜歡女人的地方，扯著嗓門大吼的樣子真的很令人厭煩。”

　　說完轉過身，慢條斯理地掏出槍，對著她輕輕扣了一下扳機。

　　掃了一眼展雨瑤，她已雙眼瞪大猶如死魚，捂著冒血的喉嚨緩緩跪在地上，柏川又緩緩將目光挪到林銘身上：

　　“什么樣的男人被什么樣的女人包圍，你不知道么。”

　　“也是，這小女孩的堂姐還不錯。當初你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眼光總算對了一回。”

　　“我和展倩已經分手很久了，你最好不要拿她開刀。”

　　“兒子，你真不愧是公認的影帝。”林銘低頭推了推眼鏡，又抬頭對柏川露出毫無溫度的笑意，“不是早就帶了警察過來么。還是說，你擔心我再次消失十多年后出現？”

　　而柏川只是以同樣冷漠的笑容回答。

　　到底曾經是父子，兩人對彼此的行事方式已經十分了解。

　　他們回到房間里不出五分鐘，蜂擁而入的警察持槍控制了在場的所有人，林銘被作為犯罪頭目第一個拿下。他被手銬銬住的瞬間，現場變成了一團亂麻。

　　淺辰被松綁后，柏川迅速脫下外套套在他身上。鑒于身邊人太多沒好太親昵，只拍拍他的肩站起來。

　　壓制住完全沒有反抗的林銘后，警官走過來說道：“感謝柏先生的配合。這個林銘也是修銘投資公司的總經理，董事長駱修蘭從未露過面，我們會盡快找出這個人并且深入調查的。”

　　淺辰看了一眼坐在窗旁安安靜靜的駱修蘭，對此警官感到無語凝噎。

　　“林銘有過走私歷史，之后卷款私逃很多年，現在回來又如此高調對付皇天，前幾秒還蓄意槍殺了展雨瑤……我們猜測這件事調查出來應該對您的官司有幫助。”警官頓了頓，“不知您可否告訴我們您與林銘的關系？”

　　柏川看了一眼養父。

　　這一刻，那個前幾分鐘還冷面殺人的男人眼中滲出了這年齡應有的蒼老。

　　\5\“現在淺辰有些受驚，我先帶他回去休息，晚些會主動聯系你們。”

　　\1\在經過警官同意后，他扶著淺辰的肩慢慢朝門外走出去。

　　\7\發現柏川一直沒有看駱修蘭，走到門口時，淺辰忍不住悄悄回了一下頭。

　　\z\也不知是否錯覺，人多了以后，窗前的月色竟比只有一人時更加寂寥。

　　\小\因為殘廢外加看上去不堪一擊，周圍的警察們都先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那些彪形大漢身上。駱修蘭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原處，姿勢沒有變過。他的袍子上的暗青與絳色有一種凄清的華貴，明月在他的后頸和大腿的皮膚上灑落一層薄薄的冷白。

　　\說\像是完全失去了重心與力量，他的頭對著茶盞低垂著，除了碎發在風中輕顫，全身再沒有一絲動靜。

　　\網\這時，有一名警察留意到他，走過去把手放在他的鼻尖下試探。

　　剛好淺辰也與柏川走到了樓道轉角處，什么都看不到了。

　　心像是被抽空一般，淺辰回過頭來緊緊抱住柏川的胳膊。

　　——柏川不去看他，是因為不想再和他說話，還是比自己先看到這一幕，不愿意面對？

　　淺辰不知道，也不敢問。

　　“怎么了？”柏川的聲音很溫柔。

　　淺辰搖搖頭，強笑道：“沒事，第一次被綁架，好刺激啊。”

　　“還想再來一次？”

　　“去，我綁你還差不多。”

　　兩人上車以后，淺辰一直覺得氣氛有些壓抑。而且如果自己不說話，柏川也會不時地出神，可能想到了過去不開心的事。

　　淺辰覺得只有美好的回憶才是值得惦記的，他要想辦法讓氣氛活躍起來。

　　當然轉太硬也不好，他思慮了很久，異常嚴肅地對柏川說：“川川，以后我究竟該叫你柏川，駱川，還是林川呢？”

　　“都不對。”

　　看見柏川比自己還要嚴肅的臉，淺辰更加嚴肅了：“那……那應該叫什么？”

　　柏川微側過頭來，輕輕挑了挑眉：

　　“叫老公。”

　　淺辰嘴角抽了抽：“老公公。”

　　“你就是嘴不饒人。”柏川捏了捏他的臉，“都在一起這么久了，還害羞什么。”

　　在一起這么久了……

　　聽到這句話，淺辰覺得有一種突如其來的幸福感。

　　確實如此。他們都在一起這么久了，自己卻一直意識不到這個事實。

　　從被山林包圍的古樓回到繁華喧囂的鬧市，有一種從夢境回到真實的感覺。車上放著他們都很喜歡的慢搖，在一種被現代感與浪漫結合的氛圍中，跑車穿梭在密集的高樓大廈間……

　　“聽說你跟凌少哲的專輯錄完了。”柏川一只手扶著方向盤，一只手搭在窗口上。

　　“對，說實話，雖然我唱功不是特別好，但對自己的歌喉和聲線一直蠻有自信的。但你知道么，甘蔗飆歌可以跨越五個八度！那嗓門簡直太猛了，跟他唱歌我壓力巨大。”

　　柏川笑了：“現在不討厭他了？”

　　“……你怎么知道我討厭過他？”

　　柏川輕輕吐了一口氣，雖不說話，卻一臉“明擺著的事還要問我”。

　　淺辰裹緊了他的衣服，橫眼看他：“好吧。以前是有些誤會，不過我跟他現在是好哥們兒了。”

　　“嗯。”

　　柏川沉默了許久，又若無其事地說：“聽說你跳槽了。

　　“……對。”

　　接下來，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淺辰偷瞥了柏川幾眼，發現還是無法從他的表情猜出想法，于是只好悶悶地靠在椅背上。

　　柏川一直是挺驕傲的人，難道自己去皇天傷了他的自尊？

　　正好是晚上十點。

　　周末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街上有打扮各異的年輕人高調地成群結隊，朝著熱鬧的夜店前行。

　　原本以為他又走神了，但這時他卻看著前方微微一笑：“小辰。”

　　“啊？”淺辰被他嚇了一跳，猛地回過頭去。

　　“不管你是不是有意的，但你是在害我。”

　　“啊……？”

　　“源風的事過后，我其實已經做好被你甩掉的準備了。”

　　淺辰無語了半天：“如果因為這個理由分開，那這種關系也太不堪一擊了吧。但對這件事我還是很生氣的，你一定要想辦法彌補他！”

　　“我知道。我會想辦法。”車停在紅燈前，柏川換了一首歌，“我談過不少戀愛，但真正投入的次數很少，你確實是比較特殊的一個。如果那時候你跟我提分手，我大概會很難受，但總會走出來。”

　　這番話讓淺辰不爽了很久。

　　淺辰知道柏川是理智又自我的人，不會離了誰就活不下去，也明白兩人如果散了，柏川肯定是最先解脫的——畢竟自己崇拜他這么多年，而兩人之間的差距也是有目共睹的。

　　但他現在是什么意思？告訴自己要分手隨便，他不稀罕，所以最好少跟他發脾氣？

　　只是兩人好不容易見面，淺辰不想跟他吵架，就憋著氣說：“哦。”

　　街上的霓虹不斷在柏川的側臉上跳躍，連睫毛的影子都在悄然顫震。

　　他思索了很久，聲音低沉：

　　“但現在，我已經走不出來了。”

　　半晌，正在生悶氣的淺辰才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他倏地抬頭看著柏川，卻震驚得不知如何回答。

　　十月初，十多年前被判無期徒刑后提前釋放的林銘再次被捕。

　　林銘向警方自首曾經販毒、走私并且由于私人原因非法綁架淺辰，還栽贓販毒罪名給皇天董事長李言……總之，重大罪名全部往自己身上攬了。

　　正是因為他坦誠得太直白，與多年前在法庭上模棱兩可閃爍其詞的表現截然不同，導致警方反倒起了疑心，又開始慎重調查。

　　盡管法院上的結果還未判定，但修銘的倒閉讓科幻巨作《死徒6》又恢復了自由身。柏川被釋放后，迅速整頓了皇天內部的矛盾，并且重回《死徒6》劇組。電影很快開拍，一切又漸漸恢復到了正常軌道。

　　只是，修銘集團投資公司為什么要扳倒皇天、卻又有些刻意地功敗垂成、展雨瑤卷入黑社會案件并且被槍殺……在眾人看來恐怕會成為永遠的不解之謎。

　　淺辰也沒想到事情會有這么大的轉機。身上的通告一大堆，還要照顧被看守所虐待了一段時間的柏川，他覺得怨氣深重，很想抽打柏川。

　　但是，他也舍不得把柏川從兩個人的愛巢中趕回家。

　　對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他們并沒有太多的交流，淺辰通告數量多過頭，忙起來也沒有太多體力和時間親熱……但兩人現在在同一個公司，見面的次數增多彌補了這些缺陷。而且只要有機會親熱，激烈的程度就一定是以往哪一次都無法相比的。

　　不僅如此，就算是柏川每日出門前在他臉上落下的吻，睡覺時悄悄搭上的被子，還有兩人輪流或一起做的飯……都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天氣越來越涼，只要有時間，他們就會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某一日，淺辰正在興致勃勃地做番茄炒蛋，正在使心眼兒想少放點番茄以免待會兒吃著受罪，柏川卻突然走過來，從后面抱住他，蹭蹭他的臉：

　　“小辰，三月我們去倫敦吧。”

　　沒想到柏川還會記得這個，淺辰用力點點頭：“好！”

　　柏川將他抱得更緊了一些，將頭埋入他的頸窩。淺辰當然沒有他那么好的定力，給他這么一摟，立即丟掉鍋鏟轉過身吻他的唇……

　　于是，在廚房親了半個多小時的兩人面對的是鍋里黑黢黢的未知物體。

　　最后還是由柏川下廚，淺辰很后悔。因為體貼的柏川在番茄炒蛋里放了很多的番茄和很少的蛋。

　　楊英赫也是個體貼的人。看淺辰通告實在太多，他把帶有舞蹈的MV拍攝時間推遲了兩個多月，只不過需要拍攝MV的歌曲數量增加了兩倍。

　　年后二月，淺辰接拍的幾部電影陸續殺青，而柏川販毒案終審結束，也因為林銘的自首調查結果無誤，毫無懸念地贏了官司，無罪釋放。當日不僅他的歌迷影迷，連出庭其他官司的律師都熱情歡呼，為法院還給柏川清白感到激動。

　　二月底，就在淺辰和柏川興致勃勃地準備倫敦“蜜月之行”時，皇天集團與美國Mythology公司合作制作的大片《功夫日記》也定下了最終的試鏡時間。柏川因為要專心致志于死徒系列的制作與拍攝工作放棄了試鏡機會，這一消息讓所有男演員都興奮得恨不得滿街撒花。

　　同一時間，兩年一屆的百年影視發布了各大獎的入圍消息。

　　《紅蓮》被提名六項，其中包括最佳電影獎和最佳男主角獎。

　　入圍最佳男主角的名單中，果然有眾所期待的三個人：

　　柏川 《紅蓮》

　　淺辰 《紅蓮》

　　源風 《一燕不成夏》